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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先忧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缨书生

    我们来到东院的水榭,刚找个地方坐下,马新莹就好奇地问我“裴识的妻子真的不安于室,背地里做了那种勾当”

    “嗯”我点点头回道,接着又跟他说“你问这么多作甚好奇心害死猫呀,你可不能学他”

    “凭啥不能学啊那要是嫁了个不如意的咋办”马新莹问道。

    我想了想,回道“若不如意,可直言相告,签下放妻书,不就一别两宽了,何必行背叛之举”

    “你们男子自然是想签就签,我们女子却不同。倘若对方就是不肯签,我们一点辙也没有”马新莹嘟着嘴,不满地说道。

    我见他如此可爱的模样,便想逗逗他,遂说道“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

    “好啊,好啊,小先生有何妙计”马新莹期待地看着我说。

    我望着一旁的水面,装模作样地说“嗯你可花些钱,找个美姬去勾引你家相公,然后捉奸在床。当场提出和离,他就算再不肯,也没颜面说不了。”

    “啊”马新莹吃惊地看着我,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在我心中偷笑之时,珠玑立马说道“妹妹,别听先生的,他是在逗你呢如此下作的手段,怎么可以用在自己家人身上。就算要和离,也要清清楚楚的,干干净净的,与之说通透。若依然不肯,就只能摊到桌面上说了。有萧公子和先生在,妹妹,你觉得谁敢对你说不吗”

    “切,我才不会帮他呢”我故意说道。

    马新莹立刻跳起来说“谁要你帮了,你个痴汉哼,你这辈子娶一个就被人背叛一回,就算他不肯,我也要怂恿他背叛你。”

    “想都甭想若他不是全心全意待我,他不配嫁。若我不是万分信任,我不会娶。所以,若我娶了,我必信他不会背叛,就算刀斧加身、威逼利诱也不会。”

    马新莹不依不饶地说“那要是偏就背叛了呢”

    “我似乎还没有大度到宽恕这种背叛,所以若真背叛了,那就送官府或者家法族规处置便是。不过,即便处置的是他,我想我也会痛不欲生吧。我对他投以真心,却换来他对其视如草芥,那种所托非人的苦楚,犹如穿心利箭、穿肠毒药,是我一生都不愿去尝试的。因此,对我来说,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生离死别,而是背弃和欺骗。我一直认为忠贞和坦诚,是两个人之间,最可贵的,也是彼此信任的基石。若不信,便不守,若不守,还如何白头偕老”我答道。

    马新莹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嗯,似乎有些道理。那诗岚姐姐呢若是霍骞那小子背叛了你,你会咋办”

    “我我没想过。以前在望一楼中,身不由己,不敢去想。现在得遇先生,虽可以想了,却不愿去想。就像先生说的,我信他,便愿意为他去守。不去想,也是不愿徒增烦恼罢了。我与他本就不容易,都有许多事情必须去做,哪有功夫自寻烦恼。若真有那一日,到时候再说吧。”珠玑很轻松平静地回答着马新莹。

    不知为何,珠玑越是安之若素,处变不惊,我越是喜欢。可听完珠玑的话,我却在心中生出酸楚来。

    “虽然不知道你们经历过什么,不过见你们如此惺惺相惜,看来也是脾性相投的。你如此信他,他必也如此信你,看来是没机会为背叛而烦恼的。也只有像我和小先生这样,爱胡思乱想的人,才会如此杞人忧天吧。”马新莹接过话,有些羡慕,又有些失落地回着珠玑。

    我有些不开心地说“你说你自己便是,捎上我干嘛我又不会胡思乱想。”

    “切,就数你心思最多,还死鸭子嘴硬”马新莹嘲讽我道。

    我们就这样闲聊着,过了一两个时辰,回到住处,我又乏了,便躺下睡了。

    这一睡,又睡到深夜。醒来时,见案几上放着糕点,我吃了几个,垫了垫肚子。一个人倚着凭几,枯坐无趣,起身推开窗,望着窗外的明月,独自吟道

    月下人如玉,嫦娥欲卷帘。

    相邀辞美意,不去广寒遊。




第九十一章 尚德
    “合异离坚无对错,生不论死圣人言”

    第二日,临近午时,我正与萧秀下着棋,邓属进来行礼后,将几封信交给我。

    “先生、二公子,这是裴识去见马元贽之前,送过来的。”邓属对我说道。

    我好奇地接过信,正不解时,萧秀问邓属道“是伪造的杞王与尚恐热的通信吧”

    “正是裴识说,这些有杞王私印的信放在萧家更安全,他只需将鱼弘志与尚恐热的通信带去即可。”邓属答道。

    我跟着问道“他已经去了那马元贽是如何对他的”

    “裴识到了来庭坊的马元贽府上后,就再没有出来。我让人去看了,他被马元贽安排在府中一处不起眼的小园内。”邓属回道。

    我点点头“嗯,马元贽还算信守约定。”

    “信守约定他只是没得选罢了。”萧秀不屑地说道。

    我也跟着说道“是啊,马元贽不过是无德无才,又无势力的左神策军中尉罢了。若是有的选,想也不会将我与他的约定放在眼里。”

    “人总看不惯仗势欺人的人,可若没有势力,又常常会被别人左右。等到真的有权有势的时候,不知那些曾经看不惯别人仗势欺人的人们,会不会约束自己,不去做同样的事等有一天,马元贽走到了鱼弘志的位置,怕是也会跟鱼弘志一样吧。”萧秀叹道。

    我想到自己在做的事情,便在心中生出狠劲来,接过话叹道“权势有多少好处,就会有多大诱惑。能抵得住那些诱惑的人,怕是也懒得争那些权势。所以,除了那些逍遥避世的人,我们都会被权势影响,要么在权势下活着,要么在权势上活着,谁也不例外。”

    “纵然人人都会被权势影响,却也不能一概而论。有才有德之人,手握权势,会对世间万物多做有益的影响。而那些失德之人若掌握了权势,怕是会只顾着自己,甚至胡作非为。有远见的人,会利用权势,去做功在千秋的事情。而目光短浅的人,却会利用权势,为了眼前的利益,不顾一切,甚至欺师灭祖,做尽断子绝孙之事,还洋洋得意,不知悔改。”珠玑在一旁跟着说道。

    马新莹却在一旁自言自语道“为啥这也要考量德行怎么啥都要考量德行”

    “世间的任何事,都应该量德而行。有德之人,不行逆天悖理之事,诸事行之端正,德可存之长久。无德之人,有多大才能,就会给人间带来多大危害。他们行事偏执,不顾天理人伦,对其纵容,便会给人世带来灭道。

    马新莹又问“那何谓德呢”

    “德生于心,成于行。或万箭穿心而不屈节,或深陷泥潭而不穷志,或高官厚禄而不忘本,或富贵荣华而不欺人,皆可谓之德。管仲曾言道德当身,不以物惑,便是说一个人真的心生道德,就不会被物质所迷惑。那个时候,道德不是世人标榜的高高在上的标准,不是可以选择遵从或者背弃的选项,而是生于心中,如同心肝脾肺,不可被人夺走的身体的一部分,是不必思考就会去捍卫的本能。”我对马新莹解释道。

    马新莹继续问“那如何考量德行呢”

    “正如尚兄所言,德之所存,非伪善可为。观其人,知其行,行之端正,德自可现。醉吟先生曾说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量德更是要从生到死,用一辈子的点点滴滴去考量。就算是知其行,我们也只能看到其人从出生到眼下的德行,谁也无法知道今后他会不会失德,会不会变节。考量德行,只能尽力减少失德之人被重用,却无法杜绝。崇德向善,是需要一个人用一生的时间去坚守的,也是需要一个民族用一代代的努力去传承的。这不是一件必须选择去做的事,却是一件应该被选择的事。”萧秀对马新莹回道。

    马新莹却托着脑袋,接着问“为啥应该被选择呢”

    “以德配物,德高则物丰,德亏则物乏,人趋物则德兴,人趋德则德兴,是故德必兴,德兴则不废物,物必用之合道,合道则知谋远,谋远方可长久。以物量德,物丰视之德高,物匮视之德亏,人趋物则不顾德,人趋德则不配物,是故德必乱,德乱则不约束,物必用而无道,物用无道则必废物,废而无止则灭亡不远矣。”我对马新莹缓缓道出心中所想,只见马新莹听得摇头晃脑的。

    萧秀问道“你听明白了吗”

    “嗯不懂”马新莹摇摇头,答道。

    萧秀一个白眼,便不再看他,低声说道“对牛弹琴”

    “你我要明白干啥哼”马新莹生气的站起身,娇嗔道,接着扭头就往门外走。

    我和珠玑、邓属都不约而同地笑着看他们。

    萧秀见我们都在笑,略显不爽,便岔开话题,问邓属道“可还有其他事要说的”

    “哦,寿光的一些拿了好处的小官吏,去县衙自首了。只是,寿光县令却有些顽固,将那些人扣下后,却默不作声,还召集身边知情人,命令他们不许多言,似乎是想将此事弹压下去。”邓属答道。

    我听罢,有些气愤“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连饶阳公主都办不到的事情,他竟不自量力,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尚兄不必恼火,原先定的,明日若他没有自首,就会让他成为第三个被处决的人。在他死后,会将他的罪过张贴在县衙门前,让所有寿光的人都知道。到时候,自然会引起朝廷的注意,也会让众人明白其中原委。死是免不了的,被人唾骂更是逃不掉的。”萧秀安抚我道。

    我却有些不甘,说道“人都死了,被人唾骂,他又听不到”

    “他听不到,可他的子孙能听到,他的妻妾能听到,他的亲朋能听到。他死后不仅背负骂名,还会让最亲近的人蒙羞,令子孙不齿,被世人痛恨。更何况,他的死,也会让许多人清醒一些,知道自己的罪过,让那些还心存侥幸的人,不再抱有幻想。”萧秀继续安抚我。

    我心情稍稍平复,回道“但愿如此吧。对了,崔家那边呢最近可有动静”

    “自从我们的人进到崔家以后,还没消息传来。具体情况,需问过以后,才会清楚。”萧秀答道。

    我叮嘱道“时候差不多了,可以与崔家见上一面,让他们心中有数。”

    “好,我会尽快安排崔家追查过来的。”萧秀应道。

    这时,仆人进来说“先生、二公子,午膳备好了。”

    “嗯,尚兄,我们先用膳去吧。”萧秀说着,便起身领我们去吃饭了。

    下午未发生什么要事,我依旧和他们几人在院子消遣着。夜幕降临,匆匆用了晚膳就睡去了。第二日,上官柳儿带了些礼物过来,嘘寒问暖了一番。我自然是陪着假笑和殷谢,送走了他。剩下的时光,依旧是自在消遣着,朝堂上没有什么要事,我也没想在年节前做些什么,所以还是能耐下性子的。

    一日后的腊月二十六,夜间的时候,我与萧秀正下着棋,邓属领了两个人进来。定眼一看,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班离和班心兄妹两。

    “班心见过先生、二公子。”班心一进来,便对我和萧秀行礼。而一旁的班离还是一样的木讷,班心见状便低声喊了句“哥”

    班离听到,回过神来,也笨拙地作揖道“班,班离见过二公子,还有先生。”

    我见状忙起身回礼“二位一路颠簸,定是累坏了,快坐下歇息,不必拘束。邓领卫,劳烦让三娘做些吃食过来。”

    “诺”邓属随后出门去了,我也回去坐下。

    “谢先生”班心回道,班离则作揖后有些不知所措。

    珠玑去屋外找仆人拿了两个坐垫进来,马新莹则高兴地起身去班心身边,抓住班心的手,对他说道“班心姐姐早就听说你和班门主要来,想不到这么快。”

    “听到消息,一刻也没敢耽搁,怕误了先生大事。”班心对马新莹回道,看马新莹的眼神,就像姐姐看妹妹一样疼爱。

    坐垫铺好后,马新莹就拉着班心跪坐下“姐姐,快坐下,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你的那个千寒冰针弄好了吗还有你和章起咋样了”

    “咳,嗯,你二人定是累坏了,还是去让三娘给你们弄些吃食,今晚不必过来了,好生歇息。有何事,明日再说不迟。”萧秀打断马新莹,想支开班离和班心。

    班心立刻明白过来,站起身,又行礼道“是有些饿了,先生、二公子,班心就不陪二位,先贪嘴去了。”

    随后班心就拉着班离准备离开,班离眼神无措,我与萧秀也起身,跟他点头示意。马新莹一脸埋怨地瞪了一眼萧秀,跟着班心出去了。

    我回到原处坐下,偶然瞥见一旁的珠玑,只见他温婉地笑着,从始至终都没有多言语一句。于是,我好奇地问道“诗岚姑娘,你为何不问他们二人是谁”

    “因何要问他们进来时,先生和二公子都稳若泰山,想是熟识的。既然熟识,那自然是没有危害的。如此,诗岚侍奉好便是,多余的事情,与诗岚无关。知与不知,只看先生和二公子的意愿,诗岚不敢窥窃。”珠玑面不改色地答道。

    我又问道“那,你不想知道吗”

    “先生的心思,诗岚不敢揣度。不过先生若只是问想与不想的话,诗岚可直言相告,不想因为他们是谁,与诗岚没有干系。”珠玑有些反常,很急地回我道。

    我好奇地看着他,再问“姑娘怎么了难道姑娘有难言之隐”

    “先生心思缜密,自然知道诗岚为何如此。诗岚自从甘愿为先生鞍前马后,就未想过再存二心。先生这样问,恕诗岚愚笨,实在不知如何作答。”珠玑有些伤感地回道。

    我也自觉有些过分,便笑着想缓和气氛“呵呵,姑娘想多了,我不过是看他们与你遭遇差不多,所以随口问问。以前有个人告诉我,若是经历相似的人,即便只看一眼,也能察觉到心意相通之处。看来,那个人,说错了。”

    “或许也是对的,只是诗岚本是凡俗之人,没有那么高的境界,自然是察觉不到的。”珠玑这才放松下来,对我回道。

    我笑道“哈哈,姑娘可不是凡俗之人,警觉机敏非常人能及。还好咱们做了朋友,若是成了敌人,霍骞该多难办啊。呵呵,说来也巧,鱼弘志惹的人,怎么个个都绝顶聪明。除了你,刚刚的班心姑娘和班离门主,也都有玲珑心思。看来,这个鱼弘志,是天要亡他呀”

    这时,邓属进来,对我说道“先生、二公子,方才送来的消息,身在长安的右神策军中副将,都已经被钳制住了。有四个是用钱财收买的,有两个是威逼就范的,一个是用妻儿威胁他的,还有一个比较难办,用了毒,现在已经给他解了。所有人都签了改弦契,就算变节,他们也没有好下场。”

    “他们跟着鱼弘志,没少做恶事。这也算给他们一个机会,无论成与不成,都不委屈。”萧秀接过话说道。

    我也跟着说“他们或许有用,或许用不到,但为防万一,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诗岚姑娘,大事在即,你可定要稳住心神。”

    “诗岚听凭先生安排”珠玑回道。

    我冲他点点头,不再言语。

    萧秀接过话对珠玑说道“年前可不必紧张,年后才动手。快过年了,姑娘有什么要采买的,可好好想想,明日与大伙儿去西市可不能忘了。这可是大家一起过的第一个年节,需高兴些才好。”

    “谢二公子关照,诗岚”珠玑欲说还休,看着我和萧秀,眼睛里突然就涌出了泪水,对我和萧秀又行礼说道“谢先生,谢二公子”

    我赶忙起身去扶起他,对他说道“姑娘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不必事事如此。且先去歇息吧,夜深了,我也有些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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