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先忧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缨书生
我将眼神投向门口,只见马新莹边跺脚,边推开门,又迅速地关上门。他搓着手,跺着脚,快步来到火盆旁跪坐下烤火。等他抬起头来,看到我们几人都盯着他看,他娇嗔道“一个个的,都看啥呢没看到过被冻着的美人啊该干啥干啥去,又不是没见过。”
“呵呵,新莹此时方归,看来与石琼姑娘很聊得来嘛”我看着他,笑着调侃道。
马新莹急忙回道“啥聊得来,要不是遇上事了,能此时才回来吗还赶上大雪了,冻死了都”
“遇上啥事了”邓属皱着眉头,关心又焦急地问道。
马新莹没看邓属,将坐垫往火盆边上挪了挪,对邓属回道“一会儿再说,一会儿再说,先让我缓缓”
我和萧秀都笑着看向马新莹,班心则一边递上一杯热茶,一边对马新莹说“妹妹定是冻坏了,喝口热茶暖和暖和。”
“还是姐姐待我好,不像这些个没良心的,连句暖心的话都不会说”马新莹一边跑到班心跟前接过茶,一边目不斜视地径直回到坐垫上。
班心端起茶喝了一口,接过话道“现在知道姐姐好啦当初谁怪我对人不和善的”
“嘻嘻,我错了,姐姐最好了”马新莹对班心笑道,接着喝了口班心给他的茶,突然脸上阴沉下来,对班心质问道“这是蜂蜜普洱茶吗”
“对呀”班心依旧笑着答道。
马新莹突然急了,对班心说道“你不是说”
马新莹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只是撅起嘴,很不开心的样子。我和众人都不知所以,我便问马新莹道“说什么”
马新莹鼓着嘴,看了一眼班心,又将脸撇向一边,闷闷不乐,也不回答我。我便只好看向班心,班心神秘地笑着对我们说“秘密”
这时仆人将姜茶端进来,班心罕见地站起身,上前接过姜茶,送到马新莹跟前。班心俯下身,对马新莹小声安抚道“蜂蜜普洱不暖心,姜茶暖身子,快喝点。好啦,我的好妹妹,别生气啦,回头咱回屋单唠。”
马新莹看了班心一眼,见班心在身旁正端着姜茶送到他跟前,他才渐渐平息怒气,从班心手中接过姜茶。班心见马新莹气消了些,便起身回到原位上。
马新莹捧着姜茶,喝了几口后,萧秀开始问道“喝了那么多,该暖和了吧快,说说看,遇到啥事了。”
“还能有啥事,石琼遇刺受伤了呗。我替他包扎来着,否则能到现在才回吗”马新莹依旧捧着茶碗,边喝边答道。
我立刻察觉到不对,忙问“什么石琼遇刺可知是何人所为”
“听石琼说,是荥阳郑家的,好像是什么,什么仙来着。我听得不清楚,到的时候,石琼已经被那些刺客撂倒在地。当时要不是突然来了个蒙面壮士,替石琼抵挡了那些人,石琼怕是过不了这一劫。”马新莹答道,随后摇了摇头。
“什么郑家”我心中疑惑骤然而起,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他们刺杀我不成,迁怒于石琼”
“应该是不尘仙所为看来还是要与郑家的人见一面。稍后我会联系崔鸿,让他明日引我去见一见郑家当家人郑风。至于是何缘由如此对石琼,等我与他见了以后,就清楚了。”萧秀对我说道。
我点点头,随后对萧秀说“也查查那个蒙面壮士,如此身手,定不是一般人。”
“说起那个壮士,虽然我没有看到正脸儿,但从背影看,很像咱家三儿。只是他的功夫明显要比三儿高不少,难道半年不见,他能进步那么多”马新莹有些不解地补充说道。
邓属否定道“不可能三公子当下正在古南岳,随先生的师父修习,怎么会出现在长安。你定是看错了,背影像的人很多,不可乱猜。”
“可真的很像三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会是乱猜”马新莹争辩道。
“好了,明日你去查查不就知道了。他既然出现了,问问石府附近的人,总有见过的。到时候查到踪迹,上前问清楚便是。若真是坤儿,就让他来此,见见尚兄。”萧秀打断他们,对邓属吩咐道。
“诺”邓属应道。
看着邓属,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忙对邓属嘱咐道“对了,邓领卫,今日路上遇见的那人,是我旧友,叫李磎。倘若他找到这里,不必拦着。他是个书痴,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先生说的是在将军府门前遇到的,那个打招呼的人”邓属确认道。
“嗯”我点点头肯定。之后回想起与他在一起的时光,那时我还只是一个单纯的书生,不由得在心中感叹道
深冰厚雪隔天地,马乱人忙未敢识。
遥忆去年听雨夜,书生抱卷共吟诗。
第一百零三章 逆拒
“似许春风未入门,犹觉朔月逼人冷”
第二日一早,萧秀和邓属就分别出门去了。我与马新莹在屋内围着火盆闲聊,班心依旧侍弄他的茶具,话不多。外面的雪还在下,为这个风诡云谲的长安,添了几分阴冷。过了个把时辰,仆人进屋说,上官柳儿递来了拜帖。我才起身,披上斗篷。我没让两位姑娘跟着,独自随仆人去门口迎接。
来到门口,上官柳儿的马车刚刚到,我看着姬藜从车内下来,接着上官柳儿才出现。我退下斗篷,递给仆人。上官柳儿见我一人站在门口,装作着急的模样,快速下车,疾步来我跟前道“先生何须迎至门口,这雪还下着呢”
“贵客临门,岂有不迎之理”我边说,边躬身作揖行礼。
上官柳儿忙上前扶起我,眼神怜悯地看着我,对我关切道“这若是冻着了,先生,你让柳儿如何担待得起”
“谢姑娘顾怜,尚某感激”我抽回他扶着的手,立即回他道。接着仆人将斗篷重新给我披上,披好后我便迈开步,领着他们往里走“屋外雪大,请诸位随我屋内叙话。”
“今日,怎么不见珠玑和萧公子呢”上官柳儿边走边打听道。
我违心地笑着回道“呵呵,珠玑姑娘已经动身去我故里,还需些时日方能回来。至于萧公子,他本就是个忙人,大概是忙着家里铺子的事情吧。”
“这大年下的,园中也没人支应着,先生可别累着了。”上官柳儿又极为关切地说道。
他虽柔声细语,却听上去太做作,我心中颇为反感。可面子上的事情我还是要做,便又笑着回道“呵呵,劳姑娘挂怀。这园子不大,仆人们都很用心,在下也没什么可累的,姑娘尽可宽心。”
“听闻先生昨日还出门去了来庭坊,我本不信,今日见先生气色尚佳,看来是我多虑了。奴家女儿心思,总爱乱操心,让先生见笑了,今后是该宽心才是”上官柳儿边走边说,看似不经意,实则别有心。
我听罢,停下脚步,转过身对上官柳儿故作慌促地解释道“因听说有人要刺杀裴识,便想着我曾被鱼弘志的死士企图刺杀过,故而急忙找马元贽,想将他的视线转移,以免他又无端猜测公主殿下。昨日的事,未及时禀告,是在下失职,请姑娘责罚。”
“责罚什么,先生言重了奴家只是担心先生只身前往,万一被马元贽扣留,先生难免不会吃苦。那群阍寺我是知道的,与他们,没什么道理可讲。”上官柳儿接过话道,言语中都是试探的意思。
我遂又急忙回道“姑娘大概忘了,我曾作为公主的谋士与马元贽见过。所以,他即便混不吝,也不敢不给公主面子,怎会动辄扣留呢”
“先生说得是,我竟忘了此事,真是该死。”上官柳儿面露愧疚地对我回道。
随后我一边重新迈步往正堂走,一边笑道“呵呵,姑娘一馈十起,此等微末小事,不记得也情有可原。”
“对了,那先生去见他,可探知是何人要刺杀裴识”上官柳儿问道。
我故作不知,答道“刺客虽被抓了,但马元贽并未撬开他们的嘴,只是说像是杞王派去的,可却无实证。不过,也不排除是马元贽诓骗于我,毕竟是他挑起伪造信一案,并将脏水泼到了公主身上。我这个谋士,在他眼里,始终是不可信的,又怎会以诚相待呢”
“也是,想来马元贽也会有所防备。不知先生见他,是否被他奚落若让先生受了委屈,我定要叫他好看”上官柳儿装出一副关切又义愤填膺的模样来。
我跨过门槛,进到屋内,边领着他们入座,边笑着谢道“呵呵,他倒是还算有礼数,冷言冷语自然会说上几句,但也没有太过分。不过,姑娘体恤之情,在下感念。姑娘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这首要的,自然是牵挂先生身子,故而带姬藜来给先生瞧瞧。不过见先生面色颇佳,看来无此必要了。其次,便是今日朝中的事,多有困惑,需请教先生。”上官柳儿入座后答道。
我忙又故意问道“哦今日朝中发生了何事”
“今日开朝,陛下做了些人员调动。一是调河中节度使崔元式任刑部尚书职,二是命吏部侍郎卢商判吏部,三是将神策军中的统帅进行调动。其中左神策军中护军王茂玄调任右神策军护军中尉,右军中护军王宗实接替王茂玄调至左军,左军西郊大营统军马公儒接替王宗实升任右军中护军。另外,陛下还让崔元式处置各地牵涉青州案的官员。”上官柳儿回道。
我听完,装模作样地分析起来“神策军中统帅的调动,一向是圣心独裁,我等无法插手。不过两部的实权,陛下皆未用公主所举荐的人,似是有意为之。难道陛下与公主之间,生了嫌隙”
“当初先生属意公主对几部尚书之位的争夺不可操之过急,公主并未采纳。那时频繁举荐恐已惹圣心不悦,加之最近”上官柳儿欲言又止,没有细说。停了片刻后,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或许真如先生所言,公主与陛下之间已生出嫌隙了。不知先生可有法子,让公主挽回圣心”
“陛下和公主殿下毕竟是手足兄妹,只要公主大事不糊涂,想来陛下也不会真的跟公主计较什么。”我笑着对上官柳儿回道。
上官柳儿皱着眉头,又问道“先生说的大事不糊涂是何意柳儿愚笨,还请先生指点。”
“如今朝局不稳,维稳是陛下的心头大事。只要在这件事上,公主不横生枝节,陛下便不会真与公主生分。”我喝了口仆人奉上的茶水,对上官柳儿答道。这茶水与班心沏的蜂蜜普洱茶一个味道,我抬头看一旁的侍女,竟是班心乔装打扮的。班心面无表情地向我示意,让我别分心,继续说话。
此时,上官柳儿继续问道“先生所言,具体何指”
“譬如刑部、吏部,既然这两部实权已放,公主此时不可置以微词,更不可对其施政添加阻力。青州一案牵涉其中的官员纷纷自首一事,我也有所耳闻,可见这些官员还是有些良知的。不过涉事官员众多,其中难免会有公主麾下的故人,若他们求公主搭救,公主需三思而行。”我回着上官柳儿,心里却不耐烦,明明说得很清楚了,他还一直追问。
上官柳儿却不管那么多,我话音刚落,他就又问道“先生的意思是不救”
“在下听闻守宫遇险,常会自断其尾以逃遁,事后断尾会再生出来。如今公主何尝不是在困境中倘若能学守宫,断尾而求生,未尝不是走出困境的办法。待事情过去,那些尾巴还可以慢慢长出来。从陛下对青州一案的处置,可以看出是给公主留着颜面的,并未深究。此时陛下要处置那些涉案官员,只是肃清官场,并不是想将此案翻过来重审。陛下自登基以来,对惩治贪腐一直不遗余力,这件事无论如何陛下都会去做。既然如此,公主何不遂了陛下的意愿,拱手听命,不多阻挠。这样做,一来可让陛下看到公主修好的诚心,二来也避免公主涉入其中难以自拔。倘若不依不饶,惹得龙颜不悦,让崔元式顺着那些官员将青州一案翻过来重审,这样的事,陛下未必就不会做。”我对上官柳儿耐心分析其中利害,心里其实无奈得很。
“先生的意思,柳儿明白了。柳儿还有琐事缠身,就不多叨扰了。”上官柳儿说着就起身,准备离开。
我也起身,准备送他,顺着他说道“姑娘席不暇暖,实在辛苦。可又重担在身,尚某不敢挽留,唯恐误了姑娘要事。”
“先生这样说,可是心生怜惜”上官柳儿走到我跟前刻意问道,嘴角挂着笑意,眼睛似有法力般勾人魂魄。我正沉迷之际,身旁的班心咳嗽了一声,将氛围打破。我忙尴尬地笑笑,躲开上官柳儿的眼睛。上官柳儿遂也轻盈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柳儿看此处着实冷清,先生身旁实在缺不得人。既然珠玑不在,先生便从我身后这几个姐妹中挑一个使唤,他们都还算得力,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这多谢姑娘美意,尚某何德何能,岂敢夺姑娘得力之人自用。”我忙拒绝道,此刻才注意到一直站在上官柳儿身旁的另外四人。除了姬藜,还有三个衣着质朴、装束淡雅的姑娘。只是他们站在上官柳儿身旁,犹如明珠比太阳,难以耀眼。若单拎出来,他们几人的模样也都不错。人啊,总是这样,只看得见衣着光鲜、相貌非凡之人。与那些人比起来,哪怕差一点,都会主动忽略。好像除了那些极品,其他人都不存在,甚至不配活着,不配与他们踩着同一片地,顶着同一片天。可世间有多少那样的人,而那些光鲜亮丽的极品之人,就真的十全十美、毫无瑕疵吗一副皮囊而已,在精致的皮囊之下,藏着的大多是如上官柳儿一样的蛇蝎心肠。这世间被其迷惑的人,太多了,最愚蠢的是,明知有害,还心甘情愿被其害。我想到此处,遂更加清醒起来。
上官柳儿却不依不饶,从身旁拉过一个姑娘来,又对我说道“先生何须跟柳儿见外,既然先生不肯选,那柳儿就自作主张了。先生看茵茵如何这相貌,虽不说美若天仙,但也落得眉目如画、亭亭玉立。至于诗书琴棋,也略知一二,不致落入俗境。”
“不知这位茵茵姑娘,出自平康坊里哪家秦楼楚馆”在我难堪之际,班心在我身边,接过话,没好气地质问道。
上官柳儿看了看班心,问我道“这位是”
“萧公子让我来照顾先生,只是我虽生于淤泥,却如荷般清高,断不会与他这样的女子同住一室。”班心看也不看上官柳儿,依旧没好气地说道。我看到了上官柳儿的怒气,却故意不加劝和,心想让班心气气他也好。
上官柳儿不悦地看着班心,少顷,又眉开眼笑地说道“这位姑娘恐是误会了,我这妹子冰清玉洁,从小就在我身边,怎会是从秦楼楚馆里出来的”
“哪个良家女子取双名的像这般莺莺燕燕的叠音,皆是惑主悦人的手段。先生没去过那种地方,不知情,你当世人都如先生这般好糊弄吗虽他换了装束,穿戴质朴了,可身上的烟柳气终究洗不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何货色。还茵茵若非与你一同来,连这园子都不让他进”班心毫不客气地回道。
上官柳儿听罢,再也不忍着了,冷漠而不留情面地说道“你又是何货色我看也不过是一个贱婢而已,竟这般没有规矩先生收不收,何时轮到你多言”
“好你让他也挽起袖口,倘若他如我一样,还留有这个,我便不再阻拦。”班心毫不示弱地对上官柳儿说道,同时伸出手,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红点。那红点不是旁的,正是女子的守宫砂。
上官柳儿咬牙切齿,却不再争辩。他反而转向我,说道“好一副铜牙铁齿,看来往后向先生讨教,还得口齿伶俐些,免得余人口舌。”
“姑娘说笑了,他非我所能训束。失礼之处,姑娘豁达大度,切莫与之计较。”我接过话,为自己开脱。
上官柳儿转眼又作笑颜,似乎从未发生过不愉悦。他一边对我行礼,一边柔声细语地说道“柳儿不知先生身边已有人照看,是柳儿唐突了。既然如此,柳儿便领着姐妹们告辞了。先生抱恙在身,就不必送了。”
“雪天路滑,诸位保重”我也回礼说道,随后将他们送离屋檐。
我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离开,身后传来班心的声音“小先生,在发什么呆呢”
“我在想,跟上官柳儿如何称呼你。”我没说心里话,开玩笑地回班心道。
班心从案旁走了过来,随口说道“就称心姑娘吧,反正他也不会去查我,查也查不到。好了,别想那些了,咱们回屋吧。这正堂太空,端十个火盆也暖和不起来。至于那些茶具点心,稍后仆人自会来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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