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十二时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马伯庸
左右权衡之下,元载只能暂且放过闻染,让王韫秀把她一起带回王府。
为了保证不再出什么意外,元载也登上了王韫秀的马车。
闻染很害怕,王韫秀却挺高兴,她一句话,元载立刻就答应了,这说明她的意见在对方心中很重要。
元载把她们一直送到王府门口,这才返回。
他内心不无遗憾,这完美的一夜,终于还是出了一个小小的瑕疵,未竟全功。
“接下来,只剩下张小敬了。”
他沉思着下了车,正琢磨着如何布置,才能抓住这个长安建城以后最凶残的狂徒。
迎面有两个人走出京兆府的大门,其中一人样子有些奇怪。
元载观察向来仔细,他眯起眼睛,发现是一个波斯人,居然还穿了件青sè的医师袍。
长安医馆,历来都是唐人供职。
胡人很少有从医者,就算有,也只是私人开诊,断不会穿着医馆青衫。
再者说,吉司丞已经下了排胡令,他怎么还能在这里?
“难道……他是混进京兆府的袭击者?”
元载想到这里,陡然生警,继续朝他看去。
越看下来,疑虑越多。
腰间怎么没有挂着诊袋?为何穿的是一双蒲靴而不是医师惯用的皮履?最可疑的,是那青衫wū渍的位置。
要知道,医师做这类外伤救治,往往要弯腰施救,前襟最易沾满秽物,而这人前襟干净,wū渍位置却在偏靠xiōng下,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这袍衫本就不是他的,而是属于一个身高更矮的人。
元载再看向那个同行者,似是病人模样,衣着并没什么怪异之处,只是脸上沾满了烟灰,脏兮兮的看不清面孔。
可他的步伐,却让元载很惊骇,几乎每一步,距离都是一样的,整个人很稳。
只有一种人会这么走路,军人。
元载联想起来,不止一个人说过,袭击靖安司大殿的匪徒,似乎是军旅出身——难道就是他们?
他没有声张,这里只有区区两个人,抓住也没意义,不如放长线,看能不能钓到大鱼。
元载心里一喜,今晚的运气实在是好得过分,难不成连蚍蜉的老巢也能顺便端了?
元载悄悄叫来一个不良人,耳语几句,秘授机宜。
张小敬和伊斯一路走出京兆府,无人拦阻,心中颇为庆幸。
走到外面,伊斯问接下来如何。
张小敬晃了晃那个装满碎竹片的口袋,说去找高手鉴看。
听到张小敬这么一说,伊斯不服气地一抬下巴:“谁还能比我眼力高明?”
张小敬仰起头,看着大殿上升起的黑烟,感慨道:“靖安司大殿里,曾有一座长安的缩微沙盘,那可真是jīng致入微,鬼斧神工。
我要找的,就是制作这座沙盘的工匠。”
张小敬曾听檀棋约略讲过。
李泌在组建靖安司时,要求建起一个符合长安风貌的殿中大沙盘。
这是个难度极高的任务,不少名匠都为之却步,最后一个叫晁分的匠人完成了这件杰作。
有意思的是,晁分并非中原人士,他本是日本出云人,跟随遣唐使来长安学习大唐技艺。
这人极有天分,在长安待了十几年,技艺已磨炼得炉火纯青。
他的主人,即是大名鼎鼎的卫尉少卿晁衡——也是一位日本人。
晁分住在殖业坊内,距离这里并不算远。
这长安城里若有人能看出这竹器的端倪,只能是晁分了。
两人离开光德坊,重新投入波涛汹涌的人海之中,不一会儿便赶到殖业坊中。
这里紧靠朱雀大道西侧,也是甲第并列的上等地段,门口灯架鳞次栉比,热闹非凡。
不知为何,这里的花灯造型,比别处要多出一番灵动。
比如金龙灯的片片鳞甲,风吹过来时,会微微掀开,看上去那龙如同活了一般;寿星手托寿桃,那桃叶还会上下摆动,栩栩如生。
比起寻常花灯,这些改动其实都不大,但极见巧思,有画龙点睛之妙。
所以殖业坊附近的观灯之人,也格外地多。
伊斯忧心忡忡:“看这些花灯,想必都是出自那位巧匠之手。
他这时候怎可能安坐家中,必然是敝帚自珍,四处去欣赏了。”
张小敬已经放弃指摘他乱用成语的努力,皱着眉头道:“尽人事,听天命。”
两人分开人群,进入坊中。
坊内也摆了许多小花灯,一串串挂满街道两旁,分外可爱。
晁分在这坊里算是名人,稍微一打听,便打听出他的住所。
那是一处位于十字街东北角的寻常门户,门口朴实无华。
若不是挂着一个写着“晁府”的灯笼,根本没人敢相信这是那位捏出了长安城沙盘的巧匠的住所。
张小敬上前敲了敲门环,很快一个学徒模样的人开了门,说老师在屋里。
他们进去之后,不由得为之一怔。
整个院子里,扔满了各种竹、木、石、泥料,几乎没地方下脚。
各种半成品的铜盏木俑、铁壶瓷枕,堆成一座座小山。
院子旁立起一座黄砖炉窑,正熊熊燃烧,一个虎背熊腰的小矮子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窑口。
那古铜sè的紧实肌rou上沁着汗水,在炉火照映下熠熠生辉。
伊斯大为惊讶,今天可是上元节啊,这家伙不出去玩玩,居然还猫在自家宅院干活,这也太异类了吧?
张小敬走近一步,咳嗽了一声。
那矮子却置若罔闻,头也不回。
旁边学徒低声解释道:“老师一盯炉子,会一连几天不眠不休,也不理人……”
张小敬哪里有这个闲心,他上前一步:“我是靖安司都尉张小敬,今夜前来,是有一样东西请先生鉴定一二。”
听到“靖安司”三字,晁分终于转过头来,漠然道:“鉴
长安十二时辰 第 134 章
定什么?”
“碎竹头。”
张小敬捏住袋子,在眼前晃了晃。
“没兴趣,请回吧。”
晁分拒绝得很干脆。
学徒又悄声解释道:“老师就是这样,他最近迷上烧瓷,对瓷器以外的东西,连看都懒得看。”
张小敬道:“这关系到长安城的安危,事急如火,请务必过目。
这不是请求,这是命令!”
没想到把长安城搬出来,晁分还是漠然处之。
他的眼神一直盯着炉口,似乎天地万物都没有这炉中烧的东西重要。
若在平时,少不得会称赞他一句匠人之心,可如今时间宝贵,不容这家伙如此任性。
张小敬伸手过去要拽,不料晁分反手一甩,居然把他的手掌生生抽开。
张小敬自负手劲了得,在晁分面前却走不过一回合。
在长安这么多年,他专注于工匠手艺,早锻炼出了两条铁臂膀。
伊斯一看也急了:“靖安司遭遇qiáng袭,死伤泰半,司丞被掳,大殿被焚,这是唯一的线索……”听到这里,晁分突然转动肥厚的脖颈,一对虎目朝这边瞪过来:“你再说一遍!”
“靖安司遭遇qiáng袭,死伤泰半,司丞被掳……”
“下面一句!”
“大殿被焚。”
晁分双手猛然抓住伊斯,伊斯顿觉如同被一对铁钳夹住,根本动弹不得。
晁分沉声道:“大殿被焚,那么我的沙盘呢?”
“自然也被焚烧成灰。”
张小敬说。
他已经号住了这个人的脉。
晁分是个痴人,除了手中器物,一无兴趣,想触动他,必须得戳到让他最心痛的地方。
果然,晁分一听沙盘被毁,两团虬眉拧在一起,竟比听见真长安城遭遇危险还痛惜。
他忽然低吼了一声,两条铁臂松开伊斯,在旁边木板上重重一撞,“咔嚓”一声,上好的柏木板居然断成两截。
“那是我借给靖安司的!以后要带着它返回日本,再造一个长安出来!就这么毁了?谁,是谁下的手?”
张小敬不失时机道:“这些竹头,是抓住凶手的重要线索。”
晁分把覆满老茧的大手伸出来,眼睛血红:“拿来!”
伊斯把口袋交过去,晁分把碎竹头尽数倒出,逐一辨认,学徒连忙把烛光剪得再亮一点。
晁分的手指虽然短粗,却灵巧得紧,那些细碎的竹屑在他手指之间流转,却一片都没掉下去。
晁分又拿来一块磨平的透明玉石,眯起一只眼睛观察。
“这些碎片,出自十二名不同的匠人之手。
他们的手劲各不相同,这竹片上的砍痕亦深浅不一。”
伊斯听得咂舌,他自负双眼犀利,可也没晁分这么厉害。
晁分又道:“这削竹的手法,不是出自长安的流派,应该更北一点。
北竹细瘦,刀法内收,而且不少碎片边缘有两层断痕,这是切不得法,只得再补一刀的缘故,大概是朔方一带的匠人所为。”
他不愧是名匠,一眼就读透了这些碎片。
可是张小敬略感失望,这些消息对阙勒霍多没什么帮助。
“那么这个呢?”他把鱼肠掉落的那枚竹片也递过去。
他略看一眼,便立刻侃侃而谈:“外有八角,内有凹槽,你看,竹形扁狭,还有火灼痕迹,这是岭南方氏的典型手法,又吸收了川中林氏的小细处理……”整个大唐的工匠地域特点,晁分都jīng心揣摩过,这些东西在他面前无从遁形。
“这个和那些碎竹头,有什么联系吗?”
“我只能说,跟那些散碎竹片结合来看,它们都是做某种大器切削下来的遗料。”
“能看出是谁切削的吗?”张小敬觉得这事有戏。
晁分看了他一眼:“长安工匠数万,我又不是算命的,怎么看出来?”张小敬一噎,知道自己这个要求确实过分了。
他若真能一眼而知手笔,干脆当神仙算了。
晁分缓缓开口道:“不过我倒能告诉你,这是干吗用的。”
他吩咐学徒取来两截原竹,随手拿起一柄造型怪异的长刀,咔嚓咔嚓运刀如风。
张小敬和伊斯看去,落在地上的碎竹片,和带来的碎竹形状差不多。
过不多时,晁分手里,多了一个造型怪异的竹筒,两头皆切削成了锯齿状,可以与另外一个竹筒彼此嵌合,甚至还能转动。
仅仅只是看了几片竹片边角料,晁分就能倒推出制造的东西,真是惊为天人。
“这能干什么用?”
“这是麒麟臂,可以衔梁接柱,驱lún挈架,功用无穷。
据我所知,整个长安只有一个人的设计,需要这么jīng密的部件。”
晁分手抚竹筒,感慨道,“也是我唯一还未超越的人。”
“谁?”
“毛婆罗的儿子,毛顺。”
毛婆罗乃是武周之时的一位高人,擅丹青,jīng雕琢,在朝中担任尚方丞一职。
梁王武三思为巴结武后,和四夷酋长一起上书,请铸铜铁天枢,立于端门之前。
而这天枢,便是毛婆罗所铸。
毛婆罗的儿子毛顺,比乃父技艺更加jīng妙,在长安匠界地位极高。
只看晁分的赞叹,便知这人水准如何。
张小敬也听过这名字,心中飞速思索起来。
之前他一直困惑的是,蚍蜉打算拿失踪的石脂做什么用。
现在听晁分这么一说,恐怕这个用处,与毛顺的某个设计密不可分。
只要抓住毛顺,用意也便昭然若揭。
他连忙问道:“大师觉得,这是用在毛顺的什么设计上?”
晁分道:“毛顺得天眷顾,兼有资材,深得圣人赞赏。
今年上元,他进献了一座太上玄元大灯楼,用作拔灯之礼。
这楼高逾一百五十尺,广二十四间,外敷彩缦,内置灯俑,构造极复杂,一俟点燃,能lún转不休,光耀数里,是旷古未有之奇景。
圣人十分赞赏,敕许他主持营造——如今只待举烛了。”
言语之间,晁分十分羡慕,谁不想自己的心血化为实物呢?他没注意到,张小敬面sè已变了数变。
“麒麟臂,正是用在这个灯楼中的吗?”张小敬颤声道。
“不错。
那个太上玄元大灯楼上有二十四个灯房,每间皆有不同的灯俑布景。
倘若要这些灯俑
长安十二时辰 第 135 章
自行活动,非得用麒麟臂衔接不可。”
张小敬接过晁分手里的麒麟臂,仔细端详,发现内中是空心的。
晁分解释道:“太上玄元大灯楼太高,木石料皆太重,只有空心毛竹最适合搭建。”
“可是这样一来,麒麟臂不是容易损坏吗?”
“竹质很轻,可以随时更换。
况且灯楼只用三日,问题不大。”
张小敬脑中豁亮,他纵然不懂技术,也大致能猜出蚍蜉是什么打算。
他们先把竹筒切削成麒麟臂的模样,再guàn满了石脂,就是一枚枚小号的猛火雷。
届时那些蚍蜉以工匠模样混入灯楼,借口检修,在众目睽睽之下更换成“麒麟臂”。
这样一来,整个太上玄元灯楼便成了一枚极其巨大的猛火雷,一旦起爆,方圆数里只怕都会一片糜烂。
“灯楼建在何处?”
“兴庆宫南,勤政务本楼前的广场。”
今夜丑正,天子将在勤政务本楼行拔灯之礼,身边文武百官都在楼中,还有万国前来朝觐的使臣。
而勤政务本楼,距离太上玄元灯楼,只有三十步之隔。
蚍蜉的野心,昭然若揭。
他们竟是打算把大唐朝廷一网打尽,让拔灯之礼变成一场国丧浩劫。
张小敬震惊之余,忽又转念一想。
猛火雷有一个特性,用时须先加热,不可能预装上灯楼。
蚍蜉若想达到目的,必须在拔灯前一个时辰去现场更换麒麟臂。
丑正拔灯,现在是子初,还有不到一个半时辰。
那些蚍蜉,恐怕现在正在灯楼里安装!
张小敬猛然跳起来,顾不得跟晁分再多说什么,他甚至顾不上对伊斯解释,发足朝门口奔去。
这是最后的机会,再不赶过去,可就彻底来不及了。
可他即将奔到门口时,大门却“砰”地被推开了。
大批旅贲军士兵高呼“伏低不杀”,拥入院中,登时把这里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元载远远站在士兵身后,满脸得sè地看着“蚍蜉”即将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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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子初(2)
今夜负责兴庆宫外围警戒的,是龙武军。
他们作为最得天子信任的禁军,早早地已经把勤政务本楼前的广场清查了一遍,在各处布置警卫,张开刺墙,力求万全。
这是一年之中,龙武军最痛苦的时刻。
再过一个时辰,各地府县选拔的拔灯车与它们的拥趸便会开进广场,做最后的斗技。
届时这里将会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连附近的街边坊角甚至墙上都站着人。
更麻烦的是,天子还要站在勤政务本楼上,接受广场上的百姓山呼万岁。
在圣人眼里,这是与民同乐,共沐盛世,可在龙武军眼里,这是数不清的安全隐患。
今天太特殊了,龙武军不能像平时一样,以重兵把闲杂人等隔绝开来,只能力保一些要津。
除了勤政务本楼底下的金明、初阳、通阳诸门之外,今年还多了一个太上玄元大灯楼。
“太上玄元”四字,乃是高武时给老子上的尊号。
当今圣上崇道,尤崇老聃,所以建个灯楼,也要挂上这个名字。
这个灯楼巍巍壮观,倒不担心被人偷走,就怕有好奇心旺盛的百姓跑过来,手欠攀折个什么飘珠鸾角什么的。
因此龙武军设置了三层警卫,没有官匠竹籍的一概不得靠近。
十几辆柴车缓缓从东侧进入兴庆宫南广场,这是因为整个城区的交通几乎已瘫痪,它们只能取道东侧城墙和列坊之间的通道,绕进来。
广场边缘的龙武军士兵早就注意到,抬手示意。
车队停了下来,为首之人主动迎上去,自称是匠行的行头,递过去一串用细绳捆好的竹籍。
“灯楼举烛。”
他说道。
警卫早知道会有工匠进驻灯楼,cào作举烛,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
他们接过竹籍,逐一审看。
这些竹籍上会写明工匠姓名、相貌、籍贯、师承、所属坊铺以及权限等,背面还有官府长官的签押,并没什么问题。
警卫伍长放下竹籍,朝车队张望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张主事呢?”
按照规定,灯楼维修这种大事,必须有虞部的官员跟随才成。
行头凑过去低声道:“咳,别提了,张主事刚才在桥上观灯,让人给挤下水啦,到现在还没捞上来呢。
我们怕耽误工夫,就自作主张,先来了。”
警卫伍长一听,居然还有这事。
他为难道:“工匠入驻,须有虞部主事陪同。”
行头急道:“张主事又不是我推下去的!他不来,我有什么办法?”
“规矩就是规矩,要不让虞部再派个人过来。”
警卫建议。
他身为龙武军的一员,身负天子安危,一切以规矩为重。
“外头都在观灯,让我怎么找啊……”行头越发焦虑,手搓得直响,“距离丑正还有一个时辰。
稍有迁延,我们就没法按时修完。
圣人一心盼着今晚灯楼大亮,昭告四方盛世。
万一灯楼没亮……就因为龙武军不让咱们工匠靠近灯楼?”
一听这话,警卫伍长开始犹豫了。
规矩再大,恐怕也没有天子的心情大。
他看了眼那列车队:“好吧,工匠可以进去,但这车里运的是什么?”
“都是更换的备件,用于维修更换的。”
行头掀开苫布,大大方方请警卫检查。
警卫伍长一摆手,手下每人一辆车,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车上确实全是竹筒,竹筒的两头被切削得很奇特,与灯楼上的一些部件很相似。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不过这些竹筒很烫手,似乎才加热过不久。
伍长不懂匠道,猜测这大概是某种加工秘法。
他放下竹筒,又提了一个疑问:“还有一个时辰就举烛了,还有这么多备件需要维修?”
行头这次毫不客气地一指马车:“这个问题,你可以直接去问毛监。”
伍长抬眼一看,坐在马车前首的是一个留山羊胡子的瘦弱老者,他正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灯楼——正是尚灯监毛顺。
伍长一下子就不
长安十二时辰 第 136 章
声了。
毛顺那是什么身份,哪里lún得到他一个龙武军士兵质疑?他再无疑心,吩咐抬开刺墙,让车队缓缓开进去。
连续两道警卫,都顺利放行了。
虽然这些工匠没有张洛作保,不合规矩,但毛顺大师亲临,足以震慑一切刁难。
于是车队顺顺当当开到了太上玄元灯楼下面。
这座灯楼太高了,所以底部是用砖石砌成一座玄观,四周黄土夯实,然后才支撑起一个硕大无朋的葫芦状大竹架。
进入灯楼的通道,就在那一座玄观之中。
工匠们纷纷跳下马车,每人抱起数根麒麟臂,顺着那条通道进入灯楼。
这里也有龙武军把守,不过得了前方通报,他们没做任何刁难,还过来帮忙搬运。
最后下车的是毛顺,他的动作很迟缓,似乎心不在焉。
行头过去亲切搀住他的手臂,毛顺看了一眼行头,低声道:“老夫已如约把你们送过来了,你可以放过我的家人了吧?”
“毛监说哪里话。”
龙波笑道,“灯楼改造,还得仰仗您的才学哪。”
檀棋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勤政务本楼上碰到太真。
说起这个女子,那可真是长安坊间津津乐道的一个传奇人物。
她本名叫杨玉环,是寿王李瑁的妃子。
檀棋与她相识,是在一次诸王春游之行上。
寿王妃不慎跌下马崴伤了脚踝,檀棋擅于按摩,便帮她救治。
两个人很谈得来,寿王妃并不看轻檀棋的婢女身份,很快便与之成为好朋友。
没想到,没过几年,天子居然把杨玉环召入宫中,说要为窦太后祈福,让她出家为道,号为太真……宫闱粉帐内的曲折之处,不足为外人道,但整个长安都知道怎么回事,一时传为奇谈。
说起来,她已经数年没见过太真,想不到今天在上元春宴上再度相逢。
檀棋一看那一身婀娜道袍,就知道她虽然侍在君王之侧,可还未得名分,所以仍是出世装扮,不便公然出现在宴会上——寿王可是正坐在下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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