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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皇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瑞根
“贱妾见过夫人。”周蕤从未想过以这种方式再见这位昔日的闺蜜。
当年许宁和自己兄长订婚,她虽然已经远嫁扬州,但是还是很赞同的。
许宁许静都是她的手帕交,自小熟悉,所以当然也希望周许两家能成姻亲,自己也能和许宁成为姑嫂,只是造化弄人,蚁贼、蔡州以及南阳的变乱让许氏一族灰飞烟灭,而周家自然不可能在和沦为不名一文的许家联姻,只是谁知道这老天就是这么捉弄人,却又以这样一种方式把几人系在了一起。
“小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分了?”许宁温润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惶恐的女子,昔日年少时的种种都在心田中汩汩流过。
当年许宁、许静以及周蕤和申州鞠家的鞠莛、鄂黄杜家的杜楠都是关系很好的闺蜜,只不过随着鞠家的覆灭,鞠莛不知所踪,杜楠本来和宣州陈氏联姻,却因为陈氏被蚁贼攻灭,而被迫待字闺中,可以说,许、鞠、杜、周四家都属于地方小藩阀的家族中,除了周家女嫁了一个好人家外,其他几家都没有一个好结果。
不过这个结果似乎也随着杨吴的覆灭和周家归附徐州,出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许宁出人意料的变成了彭城郡王的平妻,而周蕤所嫁的杨浔却沦落为寻常人,甚至连寻常人都不如,这本来就是巨大转折,但是却还有更大的转折在周蕤突然被彭城郡王看上,进而环好几度还珠胎暗结生下了彭城郡王的第一个子嗣。
哪怕这个子嗣的出身的确有些尴尬,但是这毕竟是尚未有子嗣的彭城郡王的血脉,就凭这一点已经足以让人忽略他的生母周蕤的一切问题了。
但这一切可以在其他人面前摊开,唯独在面对自己这个昔日闺蜜时,周蕤却既羞惭又惶恐。
她曾经嫁为人妇这一“黑历史”让她无可避免的会受到徐州大总管府下将臣们的攻讦,这些人不会管她怎么会替彭城郡王生下这一子,也不会低看这一男性子嗣的分量,但是却会对他的母亲百般苛刻。
周蕤甚至也隐约听到说,有人提出应该把这个孩子交给彭城郡王的其他妻妾来抚养,这让她惊恐莫名,这是自己的骨肉,为何却要变成这样?
自己纵然嫁过人,那也不是自己的错,为何替他生下孩子自己却有了莫大罪过,甚至要剥夺自己对亲生骨肉的抚养权力?
“小宁……”周蕤下意识的喊出一句。
“小蕤,我们已经有多少年没见面了?”许宁淡淡的笑容看上去很宜人,没有半点其它情绪,“一别数年,还好我们总还算是能看到对方出现在自己面前,也算是幸运吧。”
“鞠莛一直没有消息?”周蕤也曾经托人找过这个昔日的闺蜜,但是南阳攻灭申州时,兵荒马乱,鞠家又不肯屈服,所以在申州城中也是刀兵相向,失踪人不少。
“没有,鞠家的人在那一战中丧生的不少,但是却没有鞠莛的消息,也许是被乱兵掳掠二走,也许是隐匿了起来,谁也说不清楚。”许宁也有些怅惘,“照理说她如果没有去处,是应该来我们这边的,但是也不知道究竟去了哪里。”
周蕤默然。
生于战乱时代的女孩子,对于自己的命运又有几个能自己做主和掌握呢?
就像自己一样,嫁给杨浔,本以为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婚姻了,但转眼之间杨氏一族便灰飞烟灭,若非自己被江烽看上,只怕杨浔也会和杨溥一样押往长安。
而现在听说长安也面临着党项人的入侵,惶惶不可终日,昔日迁往长安的这些世家望族又都开始考虑迁回来。
像杨氏一族已经在接触徐州大总管府,希望能返回淮南,哪怕不能回庐州,也希望可以在寿州或者楚州甚至到徐州去居住生活。
只是现在杨氏已经失势,自然无人愿意去替这个已经落魄的家族去大总管府说项,杨氏族人甚至找到了她的面前,希望她能出面去郡王那里分说一番。
“好了,不说别人的事情了,说说我们自己吧。”许宁似乎丢开了先前的怅然,展颜微笑道:“能把孩子带来让我看看么?”
“啊,好的,好的。”周蕤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一般,悚然一惊,但似乎又马上觉察到自己过分敏感了,连忙点头,吩咐一旁的丫鬟去让乳娘把孩子带过来。
很快乳娘就把孩子抱了过来。
四个月的孩子已经有了一些小模样,虽然还看不出究竟像周蕤还是江烽,但是眉目间灵动可爱的气息还是让许宁心神为之一动。
周蕤在一旁小心的观察着许宁的神色,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心中稍稍放宽一些,想必这还是江烽第一个孩子,而且还是男孩,许宁再是怎么心中不悦,恐怕也要顾忌几分。
“好,也总算是让许多人放下心来了。”许宁看了半晌,这才把孩子交给乳娘,示意带下去,“小静和鞠蕖一直跟在郡王身畔,可一直未见有孕,大总管府中不少人都为之躁动不安,现在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见周蕤脸上露出羞涩的神色,许宁漫不经心的道:“小蕤无须担心,你替郡王生下了这个孩子,足以抵消一切不利于你的言语了,起码在现在,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这个孩子的分量,谁都知道如果郡王膝下无子,那意味着什么。”





烽皇 第二百六十三节 枭獍
许宁的话却让周蕤无言以对,她不知道该怎么来应答这样的话题,说自己这是无心插柳,还是被迫之举?似乎都有些不合适。
见周蕤沉默不语,许宁也知道自己的到来给了对方巨大的压力,不过她也有些自嘲,自己算什么?平妻而已,上边还有李瑾,论理,也该是李瑾来操心才对。
不过在李瑾尚未嫁入江氏门中时,她这个预定的平妻还得要承担起必要的职责。
平妻不比妾,需要承担起一些作为妻室的责任,就目前来说,也只有她是被江烽明确了的平妻身份。
“小蕤,姐姐没有恶意,好歹我们也是相交一场,纵然中间有许多意外和变故,但也非你我能改变的,而现在老天又把我们拴在了一起,似乎也注定了我们未来会有许多瓜葛,所以我想我们也许可以丢开那些心结。”
许宁的话情通理顺,在周蕤心中却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毕竟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而且也还在杨氏门中生活了那么多年,周蕤自然也能听出许宁话语中的言外之意。
江烽的婚姻已经不是哪一个人,甚至不是江烽本人所能决定得了的,这关乎到整个徐州的未来,所以政治联姻已经成为一种必然,而且未来也不可能只有一桩两桩,这可以预见得到。
那么对于许宁来说,除开李瑾外,她未来的对手还会有许多,这种情况下像周蕤这样曾经嫁过人明显难以对自己构成威胁但是却又生下了一个男性子嗣的昔日闺蜜就显得很有价值了。
同样,对周蕤来说,她也一样需要一个盟友,在未来的江烽后院中,她的身份本来就很尴尬,哪怕是有了一个男性子嗣,除非江烽只有这一个子嗣,一旦有了其他子嗣,那么周蕤还会像现在一样受其他人的看重么?也许能剩下的就是江烽本人的宠爱了,但这能长久么?
周蕤从来不相信这一点,那么寻求一个盟友也就显得格外有意义了。
“小宁,我,我也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周蕤微微苦笑着,脸上浮起一抹羞意,“郡王眷爱,我本是为人妇,但却”
“不必多说了,郡王不是好色之辈,既然喜欢小蕤,必是有缘。”许宁对江烽怎么会看上了周蕤也很好奇。
在她看来周蕤固然称得上国色天香,但是论姿容,她不认为自己和许静就比对方逊色,而且江烽也不是那种见了漂亮女人就迈不开脚步的男人,怎么就会看中了一个人妇?而且还是杨氏一族的人妇,所以她也是大惑不解。
除了周蕤的确是对了江烽的眼外,其他理由都解释不了,要知道从寿州到庐州再到徐州、兖州、青州,多少名门望族豪绅大姓都想要和江烽结亲,甚至愿意奉女为妾也在所不惜,但是江烽都没有表露出任何兴趣。
所以许宁也有些怀疑是不是大小周后这个传言才使得江烽对周蕤大感兴趣,若真是这样,那也只能说就是天意了。
“小宁你能理解我的烦恼就好,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但现在有了这个孩子,我也只能这样扛下去。”周蕤话语里不无酸楚和忧心。
的确,对她来说,几夕之欢就有了一个孩子,而孩子的父亲却一直没有来见过这个孩子,虽然大家都说只是郡王唯一的男性子嗣,但没有得到孩子父亲的亲口表态,周蕤内心始终无法安定下来。
“小蕤不必多心,郡王也是军务太过繁忙,而孩子还小,也不宜去北地,所以才会让你留在寿州。”许宁微笑着道:“我已经得到消息,郡王即将启程南下扬州,但去扬州之前要寿州一趟,就是来探视你和孩子,这一下你也可以放心了。”
“真的?”周蕤心中一喜之后,又涌起一阵担心,下意识的就要**自己的脸颊,审视自己的身体,生育了这个孩子之后,她的身体丰满了不少,突然想到许宁就在自己面前,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许宁淡淡的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如何会骗你?只是随行的还有不少人。”
“哦?”周蕤也是聪慧之人,立即听出了话语中的也是,“郡王身边还有其他女人?”
“嗯,好几个呢。”许宁淡然道:“长安九公卿家族之一的尉迟家族嫡女尉迟燕姗,吐谷浑人的木兰公主白木兰,还有刘玄嫡女刘玬,都一同陪同郡王南下了。”
“啊?她们都要来寿州?”周蕤大吃一惊,脸庞也有些发烫,手足无措,“这如何是好?”
“你怕什么?你有孩子做依靠,谁能奈何你?”许宁傲然道:“再说了,郡王还没有说就要与她们有婚姻之约呢,就算是郡王与她们有婚姻之约,也轮不到她们来指手画脚。”
周蕤稍稍安稳了一下心,慢慢平静下来,许宁说得没错,自己现在还没名没分,她们也还与江烽没有婚姻之约,如何可能来与自己过不去?更不用说自己这还有一个孩子傍身呢。
倒是这些人可能会对许宁的身份地位构成挑战,也能难怪许宁会这么着紧。
不过周蕤倒是信得过许宁的本事,对方在这方面可不输给任何人,那些小手腕手段对于许宁来说,都应该是早就胸有成竹了。
“你也不必多担心什么,郡王盼望子嗣已久,他手底下那帮将臣更是看重,所以你无须劳神,好好将息身体,把孩子带好才是最重要的。”许宁瞥了一眼周蕤道。
“那小宁,你和郡王之间为何?”周蕤看了一眼许宁,终于问道。
“我和他还没有圆房,本来说要等你和李瑾的婚姻之后再来,但事务繁多,他和李瑾的婚事也刚刚敲定下来,李瑾已经返了长安,估计如无意外,下半年就要迎娶李瑾,我和他自家的事情也就快了。”许宁就像在谈别人的事情一般,语气平静淡泊。
“若是小宁也能早日生下孩子,那就好了。”周蕤由衷的道:“有了孩子,小宁也就安心了。”
许宁脸终于红了一红,毕竟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女子,探讨起生儿育女的事情来,总还是有些别扭,但周蕤的话却很是在理。
“我也想,但是也得要等到时机成熟啊。”许宁摇摇头,看着周蕤,“小蕤,你我知根知底,多少也有些情分,日后若是有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周蕤心领神会,“小宁放心,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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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八,长安。
到长安的尉迟燕侠立即就感受到了有些紧张的气氛。
事实上从越过武关和蓝田关时,尉迟燕侠就已经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劲。
大旱给关中带来的影响是深远的,大批的农民沦为流民开始沿着东出西下的通道向着山南东道和剑南道流亡,这种迹象其实早在他们东去徐州时就已经有了,只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变得越演越烈了。
在武关,尉迟燕侠就遭遇了一波东下的流民潮,而在蓝田关时,这种情形更严重。
没有谁能阻挡这种人流,在眼见得秋粮无望的情形下,没有谁愿意留在本地饿死,那么东进南下就是必然之举了。
尉迟燕侠心中有些发憷,这对于长安来说会是一个极其糟糕的局面。
长安城中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或者说就是很糟糕。
没有谁能拿得出一个像样的办法来,北面的党项人仍然在虎视眈眈,不时有那么一两支骑兵会南下骚扰,总能引起长安城中的公卿世家们一阵惊呼,也不知道这帮人究竟在干什么。
更让长安公卿们感到不安的还不是党项人,而是西面的杨文昌。
杨文昌似乎和吐蕃人达成了协议,甚至还密切了关系,根据来自西面的细作消息,吐蕃人似乎重新和杨文昌控制下的诸州设置了榷场,交易更为频繁,而且也看到了吐蕃人的军队与杨文昌的军队驻扎在了一起,这也引起了长安城中的公卿们极大紧张。
枭獍,这是长安公卿们给杨文昌父子的一致评价,但是如何来对付枭獍,却又是长安城内公卿们束手无策的。
去年的战事中,关中军遭遇了连番败绩,党项骑军给关中军上了深刻的一课,一直到现在关中军仍然没有恢复元气,或者说永远都无法恢复元气了,他们已经失去了胆魄士气。
更重要的是城中的将臣们心思乱了,给尉迟燕侠的感觉是,关中就像一年前的大梁一般,如无头苍蝇,没了主心骨。
如何应对,谁也拿不出一个具体方略来,谁也说服不了谁。
一上朝堂就争吵不休,争吵之后仍然没有任何结果,以至于连皇上都不想临朝了。
事实上尉迟燕侠也一样没有办法,连江烽都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建议,或者说拿不出更好的意见来,奈何?
当然,指望江烽能率大军西进长安解决危局,也不现实。




烽皇 第二百六十四节 动荡
尉迟燕侠匆匆的踏入院中,迎面而来的亲卫拱手行礼,“我兄长呢?”
“大公子和二爷在西厢房。”亲卫连忙道。
尉迟燕侠点点头,疾步而入。
房中的冰盆里防着降温的冰块,给这个夏日里带来几许凉意,但是坐在房中胡椅上的二人却是容色肃穆,心中焦灼。
“二郎来了?”尉迟无病脸上露出一抹和蔼之色,“薛家那边怎么说?”
“还是首鼠两端,犹豫不决。”尉迟燕侠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看样子都还是舍不得这长安城里的大好光景啊。”
“韦家也一样。”走在一旁的尉迟燕客也是阴郁绕胸,很是沮丧,“这长安城中难道就没有人能看得到其中隐藏着的巨大危机,就这么优哉游哉,真以为党项人每次都只是来骚扰一番,打打秋风?真要打进来,那就晚了。”
“哼,他们当然看得到,但是却习惯性的往好的方面想,老觉得党项人胡人,是尊崇朝廷正朔的边野蛮族,而且还有沙陀人在中原称雄,不会挑战沙陀人的底线,可长安城什么时候成了沙陀人的底线了?李存厚何曾与朝廷有多么密切的联系?”尉迟燕侠坐下,抖落了一下自己的长衫,沉声道:“我从徐州归来,专门走的就是宋州——汴州——郑州——河南府,然后才从鲁阳关南下走南阳回来的,亲眼看到了晋军和南阳军的备战情况。”
“这一战不可避免?”尉迟无病沉吟着道。
“肯定不可避免。”尉迟燕侠斩钉截铁的道:“虽然我没有看到晋军的大规模军事调动,但是却看到了沙陀人正在积聚军资,尤其是粮草辎重,源源不断的再往河南府和郑州这一线运送。”
“那南阳那边准备如何?”尉迟燕客急声问道。他早已经和南阳刘同的另一嫡女刘珏订婚,本来是打算今年晚些时候完婚的,但现在看来恐怕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了。
“南阳也在积极备战,鲁阳关早已经戒备森严,不过南阳在他们现在控制的河南府南部地区和汝州这一线有所收缩,估计也是担心战线太长被晋军各个击破吧。”尉迟燕侠回忆着道:“南阳的应对还是很有力的,但我的感觉,南阳还是缺了一点儿勇气和锐气。”
“勇气和锐气来源于实力,南阳这么些年来打过几次仗?”尉迟无病脸色冷峻,“前两年二刘大举兴兵北伐,结果呢?面对蔡州军都铩羽而归,狼狈不堪,没错南阳的的术法实力很强,还有山蛮相助,但这不足以说明他们就可以应对得了百战雄师的沙陀人,尤其是在平原地带,沙陀人的骑军实力不是南阳军可以挑战的,而且河东汉军步兵也一样是和大梁打生打死几十年的精锐,再加上沙陀人也还是招募了一批溃散的梁军步兵,其战斗力已经不容小觑了。”
“那二叔的意思是南阳很难抵挡得住沙陀人的进攻?”尉迟燕客有些着急了。
要知道他和刘同之女有了婚姻之约,在这个时代,世家望族之间的婚约如无特殊意外,那是不能撤销的,一旦毁约,也会遭到其他大姓望门的鄙视和耻笑。
尉迟无病沉吟了一下,才缓缓道:“以吾的判断,南阳军在河南府和汝州恐怕很难抵挡得住沙陀人的攻势,如果南阳果断一些,大步后撤,以方城山、伏牛山这一线山区为依托进行防御,或许能有所改观。另外,吾在琢磨,刘同刘玄恐怕也不蠢吧,应该考虑到他们一家如何能抵挡得住沙陀人?当下沙陀人獠牙已露,他们如果还不知道去寻找盟友,那就真的是太蠢了。”
“盟友?”尉迟燕客和尉迟燕侠同时道:“徐州和蔡州?”
“自当如此,否则南阳何以应对?”尉迟无病捋着颌下青须,“难道还能找鄂黄杜氏或者金商杨家不成?”
“南阳周围的环境也并不好,虽说周围势力的实力都不强,但是却没有一家关系融洽的,西面的金商杨氏和杨文昌同属一族,原来对南阳毕恭毕敬,但现在就未必了;鄂黄杜氏和南阳有夺安州之恨,襄阳萧家就不用说了,更是死敌,若是沙陀人向这几家许之以利,这几家会不会趁火打劫,从南阳背后插一刀?”尉迟燕侠也禁不住问道。
“怕是不能吧?唇亡齿寒的道理,只怕这些人还是明白的,沙陀人这头恶狼再进了荆襄,只怕他们就没一家能有好日子过了。”尉迟燕客嘴巴都有些发苦了。
“也未必呢,沙陀人的铁骑无双,但是过了淮水这一线,就属于南方了,沙陀人未必能适应,以我的判断,沙陀人的兵锋极限就是淮水,再往南,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尉迟燕侠现在是越来越佩服江烽了。
南北分治易,东西对峙难,而江烽现在的实力已然从平卢淄青延伸到了楚扬,整个大河以南到大江以北,这一片纵跨齐鲁、中原和江淮,都被江烽掌握,无论是骑军、步军还是水军,江烽治下都能有拿得出手的力量来。
相比之下,像沙陀人这等虽然号称无敌的大军,但是要真正过了淮水,就未必能适应得了那边的地理气候了。
“二郎说得有些道理,沙陀人未必能有能力一统天下,沙陀人的实力更多的还是只能体现在中原,这才是他们的强项所在,吾判断沙陀人之所以要对南阳下手,一方面是因为南阳占领了河南府南部和汝州、许州这些地方,都属于中原区域,也适合沙陀人用兵,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南阳盆地的气候更多的还是和中原接近,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南阳百年积累,富庶丰饶,沙陀人现在把中原当成了他们的根基,不愿意让这个区域变成一片白地,而儿郎们要得到安抚,恐怕就要用南阳来做犒赏了。”
尉迟无病脸上的忧色更重。
“这样恐怕更糟糕,有这份诱惑,只怕那些沙陀人会更加卖命。”尉迟燕客脱口道。
“嗯,正是如此。”尉迟无病瞥了一眼尉迟燕侠,“燕珊没有回来,可是二郎你有什么安排?”
“二叔,这不是我的主意,是燕珊自己的意思。”尉迟燕侠沉静的道:“燕珊有意嫁给江烽为平妻。”
“啊?!”尉迟燕客和尉迟无病都是一惊。
但是尉迟无病只是略微一惊之后就马上反应过来了,他自己这个侄女他还是很了解的,极有主见,别说她的这些兄长,就是她的长辈也未必能替她拿主意,既然是她自己的决定,那么肯定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了。
“二郎,燕珊怎么会突发奇想?公主那边……”尉迟燕客看了一眼尉迟无病,吞吞吐吐的道:“这岂不是让公主殿下难堪?”
“也不算吧。”尉迟燕侠显然是在回来之前就和自己妹妹商议过,“江烽至今未有子嗣,而且以我们这一次去徐州的观察了解,徐州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中土任何一家藩阀,恐怕目前能与徐州抗衡的也只有沙陀人和契丹人,就算是杨文昌在徐州面前都不值一提,回来之前,燕珊就和我说,江烽称沙陀人南下南阳已成定局,南阳难以抵挡得住,而受沙陀人南下刺激,党项人和杨文昌肯定会有所行动,关中情况很危险,建议我们尉迟家要早做准备。”
“早做准备?难道我们尉迟家要真的全部撤离关中,离开长安?那我们上哪儿去?”尉迟燕客忍不住叫嚷起来,“离开了长安,我们尉迟家还是九大公卿家族么?”
“留在长安,等着党项人和杨文昌的刀锋及颈么?”尉迟燕侠忍不住反驳。
他这个兄长就是个优柔寡断且喜好奢靡的,从来都是觉得长安最好,其他地方皆不足道,典型的井底之蛙。
故土难离的心谁都有,但是这一次徐州之行给了尉迟燕侠以很大的冲击,让他意识到自己在长安关中呆的太久,以至于忽略了外界的变化,走出去一趟,他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已经和自己想象的截然不同了,徐州和寿州的繁盛兴旺让他震撼,进而带来的冲击也是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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