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非10
这些年下来,宋锦娘凭着自己坚韧的性格和经商天赋,将正经的东家宋聚的光芒都生生压下去不少,也渐渐堵住了族中那些曾竭力反对她插手宋氏生意、指责她丢人现眼的嘴。
正因如此,宋锦娘在张眉寿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比男子还要高大伟岸,如一座屹立在她心底的大山,令她觉得踏实之余,又能给她带来勇气。
上一世,每当撑不下去的时候,她便会想到姨母。
“姨母,舅舅呢”张眉寿忽然问。
“他住在客栈里,还有事情要办。”宋锦娘笑着答道。
张眉寿知道这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托辞。
当初因为宋家上门退亲的事情,正值年轻气盛的宋聚曾跟张彦打过一架,据说那一架打得很激烈,即便后来隔了数年之后,宋氏仍嫁了过来,可两家的梁子、尤其是宋聚和张彦的梁子,却是解不开的。
是以,每每宋聚与宋锦娘一同进京探望妹妹和外甥们,心高气傲的宋聚都不会进张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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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外甥女的亲事
小厮向来敬重宋锦娘,此时被吓得一个哆嗦,已是知道自己错了,赶忙艰难地向张峦赔笑,出言补救道:“原来是姑爷!小人眼拙了,许久未见姑爷,竟没认得出来——姑爷,快里边儿请,小人让人给您沏茶去!”
他这番变脸不可谓不快,站在张峦身边的张眉寿看着他笑了起来。
女孩子的笑声悦耳欢快,恰到好处地打破了沉闷尴尬的气氛。
小厮觉得这笑声给自己解了围,待看向张眉寿,眼睛便是一亮,满脸堆笑地奉承道:“这就是表姑娘吧瞧着真跟菩萨座下的小仙子一般!”
张眉寿满脸受用地挺了挺背,扯着张峦的衣袍说道:“父亲,他说话好听,快赏他——”
张峦忍不住摇头失笑。
女孩子被人夸赞长得好看,便要给人打赏,这小小的虚荣下透着别样的天真无邪。
“该赏该赏。”张峦十分配合地笑着让身侧的随从取了一块儿碎银递给宋家的小厮。
小厮忙不迭地接过,就冲着张峦和张眉寿行礼,喜不自胜地道:“谢姑爷、谢表姑娘赏!”
宋聚身边的小厮自然不会为了区区一块儿碎银打赏就高兴成这样,他这般表现是因清楚这块儿赏银代表着张家人给他的台阶。
也是张峦不计较他方才失礼的大气表现。
“不必谢,拿去买粽子吧。”张眉寿看着他,笑眯眯地道:“日后你说话好听,我还有赏。”
小孩子故作大人口吻说出来的话,本是十分逗趣的,小厮却莫名听出了一层深意来。
他心底怔然之余,连忙又躬身笑着答:“是!”
“你倒是大方地很,就是不知存了多少私房钱够赏几回的”宋锦娘眼底一改方才的冷色,笑着揉了揉外甥女的小脑袋。
“三姐的月银都让丫鬟拿去买松仁粽子糖了,她是个穷鬼!”张延龄躲在宋氏身后说道。
见张眉寿瞪向他,他又冲她吐了吐舌头。
这个告状精,还真是从小到大一直如此啊!
张眉寿觉得得找个机会好好地教训他一顿才可以。
大人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松仁粽子糖不可多吃,我才有意拘着她。”宋氏跟长姐解释了一句,便弯下身拿食指去敲女儿的额头,“你倒是能耐,还偷偷瞒着我让丫鬟去买”
虽是怪责,语气却是极温柔的。
张眉寿脸色古怪着说不出话来。
偷吃糖什么的,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此时,房内传出了一声男人忍俊不禁的笑音来。
众人还不及听清之时,又有掩饰的咳嗽声响起,旋即房内的人便说道:“屋里有刺不成一个个儿都站在外头说话!”
张眉寿笑了笑。
这故作严肃的语气,正是她的舅舅宋聚无疑了。
一行人这才走进房内。
客房内极宽敞,分里外三间,又兼布置清雅。
一个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得出身形十分高大的男人正靠在临窗的太师椅中翻看账本。
他面上蓄着短须,一身藏青锦缎绣暗纹圆领长袍,腰间与寻常可见的佩饰不同,红绳打下的如意结下,挂着的乃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金算盘。
那纯金打造的算盘金光闪闪,一下子就将几个孩子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阿哥。”
宋氏半低着头上前,有些不自在地喊道。
宋聚抬起头看她,便是皱眉:“怎生又瘦了”
宋氏还来不及应答,那边张峦已经凑了上来,笑着道:“都是我的错,大舅哥要怪便怪我。”
说着,长揖了一礼。
宋聚冷眼看着他这副没皮没脸套近乎的模样。
张峦亲自将礼盒放到一侧的小几上,宋聚也不拒绝,只道:“我可不占你们张家的便宜。”
说着,就招了几个孩子到自己跟前来。
张眉寿姐弟三人都朝他行礼喊“舅舅”。
奶声奶气的“舅舅”喊得宋聚心底一阵熨帖,他满意地看着三个孩子,脸上才有了笑意。
068 什么是爱情啊
“我家那三个小子,最大的今年十三,最小的六岁。”宋聚一脸认真地说道:“都没议亲呢,蓁蓁只管挑,挑中了哪个就跟我说!”
且他三个儿子都随他,生得骨架大,老大虽才十三,却已显露出膀大腰圆的潜力来,故而不怕外甥女生性娇蛮——真正魁梧的男人,扛打、扛骂,无所畏惧!
远在苏州的宋家三公子瑟瑟发抖。
灼灼夏日中,张眉寿也打了个大大的寒噤。
她并非是觉得舅家表哥配不上自己,或是如何,到底她与他们几乎没怎么见过面,舅舅说起来她根本没有丝毫印象。
她之所以打这个寒噤,是因她只要一想到要嫁给那些个萝卜头一样嫩的小子们,就有一种……老牛吃嫩草的羞耻感!
要知道,她现在甚至觉得父亲都年轻的过分,反观昨晚在西漕河畔看到的秦家老爹在她眼中倒颇有几分眉清目秀之感。
想到此处,张眉寿不免觉得找个如意郎君什么的,似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张峦和宋氏也都十分惊讶宋聚所言,但仔细一想,又很能理解。
宋家两姐妹,先是宋锦娘因所嫁非人,丈夫被那些小妾通房糊了心,而在婆家受尽苦楚刁难——最后,是宋老爷子让宋聚亲自将人给接回来的。
因着此事的缘故,宋家父子对宋芩娘的择婿上就多了份谨慎,生怕小女儿重蹈长姐的覆辙。
可他们选的人小女儿皆看不上,最后自己千挑万选好不容易选上了张峦,张峦为了让宋家人放心,也立誓绝不纳妾,本以为宋家的女儿要转运了……可谁知后来又出了那样的变故。
总而言之,在宋家人眼里,两个宝贝女儿的一生都毁在了姻缘二字上头。
因此,宋聚提出要将张眉寿这个唯一的外甥女嫁给自己的儿子,纯属是怕外甥女在婆家吃亏——与其到时远水难救近火,倒不如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生护着。
张眉寿也能理解舅舅的心思。
但嫁人这种事情,难道单单只靠长辈对晚辈的照拂之意来决定吗
她隐约觉得,舅舅这法子虽是比嫁旁人来得‘稳妥’,可却非她真正想要的姻缘。
可她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姻缘呢
上一世,她那在天下人乃至史书之上举世无双的大好姻缘,都只是给外人做戏而已,所以她常常想,那些话本子上山崩地裂的惊人爱情,为了在一起甘愿赴死的情节……会是真实存在的吗
她觉得大约也只是臆想罢了。
况且,人活得好好地,动辄妄言生死,实在不知珍惜。
所以,她虽觉得母亲深爱着父亲,却也不是很能理解母亲为此将脑子都生出锈来的固执。
她会帮着母亲,引导母亲,但在母亲与父亲的爱恨纠葛中,她始终如一个旁观者一样,做不到感同身受。
若相互喜欢,会是如此沉重的负担,让原本温柔的女子变得暴戾可怕,那“喜欢”二字,与洪水猛兽有何异
换作她,宁可不去喜欢,也不愿那般不开心。
可母亲也有欢喜的时候,哪怕父亲只是顺手从前院折了一枝桃花回来。
所以,究竟什么才是爱情啊
张眉寿不懂,但这一世在她眼中,活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姻缘二字,若有幸撞上一桩好的,那是锦上添花,而
若没这份运气,那不嫁人又有何妨
张眉寿漫无边际地想着,那边宋锦娘已经劝起了宋氏。
宋氏只道“女儿还小,不急着谈亲事”,一心想将外甥女拐到身边的宋锦娘却道:“早些定亲有什么不好待蓁蓁再大些,万一哪一日皇上下旨选秀,停止定亲嫁娶……”
自当今太子祝又樘被从冷宫中接回之后,宁贵妃便一改先前独占帝王宠爱的作风,主动张罗着替皇上选妃纳嫔。
毕竟自己是生不出来孩子的,只一个劲儿地打压太子也没用。
好在她虽不能生,却能养。
于是,宁贵妃一早放出了话——不管是哪个妃子生了儿子,都接到她身边儿
069 天生异象(薛定谔盒子里的猫和氏璧加更)
“昨日曲祭酒找到我,说今年的国子监历事名单中,我也被排上去了。”张峦此时说起来,眼底隐约有着神采焕发的颜色。
宋氏一愣之后,连忙问道:“当真”
张峦点头。
国子监一直有着“监生历事制度”。所谓“历事”,便是将监生分拨往各处官府衙门历练事务,为期三月。三月之后,由吏部考核附选,若表现优异,则仍令历事,遇有缺官,便挨次取用。
说白了,这是独属于国子监监生们的一条、不必参加科举,便可入仕为官的捷径。
张峦入国子监读书已久,三年前曾轮到过一场历事。彼时他被安排在京衙内历练,可因隔三差五便与宋氏有争执,家中麻烦不断,使得他在那场历事中表现极差,被评为有奸懒之嫌——若非王华等人力保,险些要被发充下等小吏。
后来,他虽仍得以留在国子监内读书,可一直再等不到历事的机会。
这些年来一直浑噩度日的张峦,本也没再奢求过能有一个好出路,可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却又让他深埋在心底的抱负再度萌了芽。
尤其是与邓家退亲之事——他张峦的女儿,凭什么被人那般轻视挑拣
他的妻子,也因为他的碌碌无为而处境尴尬。
故而,张峦每日看似神采奕奕的表面下,还藏着一份心焦。
他前几日与王华小聚时,还曾谈起此事,在好友的开解下,他心绪稍定,打算先做好眼下。
可谁知昨日曲祭酒忽然找到他,告知他他也在今年的历事名单之上!
张峦万分意外之余,更有欢跃,本打算在今日端午家宴上再将这个好消息说出来。
“这是好事!”宋氏也为丈夫感到高兴,心中对未来的期待一时更甚几分。
张峦便借此来劝她回苏州探亲。
他历事三月之久,本就担心会无暇照顾宋氏,若宋氏此时回娘家探亲,他也能放心了。
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宋氏心情大好,便笑着嗔他:“听你的,我回娘家去就是了,省得留在家中再拖累了你。”
张眉寿自也高兴,却觉得此事来得十分古怪。
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父亲并没有再次得到历事的机会啊
……
张峦一家人赶在晌午前回到了张家用家宴。
偌大的饭厅中,张家从老到小,无一缺席,各房的主子们都已落座,张彦的两位妾室站在张老太太身边,等着帮老太太布菜。
苗姨娘一个人站得远远地,低着头。无人与她说话,她也不与别人说话,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般。
她今日穿得仍旧很素,头上也未戴那日宋氏给她的金钗。
宋氏看在眼中,犹豫了片刻,仍是招手让苗姨娘走近了些,站在她身边。
大过节的,她不想让人家看笑话——宋氏这么想着。
一圈人却皆看傻了眼。
向来连苗姨娘的名字都不愿听到的宋氏,今日竟当着众人的面儿给苗姨娘解围
不,她肯定是欲扬先抑……待会儿必还要给苗姨娘难堪的。
大多数人都这么想着,柳氏不动声色地暗暗期待,张老太太则有些“担惊受怕”地觉得这顿饭在二儿媳妇的阴影笼罩之下,随时都有吃不下去的可能——
可一席饭吃下来,苗姨娘就站在宋氏和张眉寿中间,一会儿帮着宋氏布菜,一会儿给张眉寿剥粽子皮儿,伺候得比丫头们还细心周到。
而宋氏从始至终都没说过半个难听的字。
反而是张老太爷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疯话,让原本无人吭声的席间一刻都安静不下来。
张老太太全当没有听见,实在忍不下去要发作的时候,也只是“呵呵”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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