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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花芷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空留
陈达义找到了在花家时清谈的感觉,紧跟着道:“先人一辈辈完善道德规矩,以此来划分善恶,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人因为懒惰而犯规矩,也有人因小聪明走捷径,他们守着规矩,在不损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却也不介意稍有越界,让自己过得更舒服,此为恶?倒也未必,陈某也认同余兄之言,世上无绝对的善,亦无绝对的恶。”
这边亭子里说得热闹,其他亭子里也都竖着耳朵在听,第一次参加清谈会的一众学子此时已经心下有了点谱,原来这才是清谈会真正该有的模样。
想想也该是此等模样,清谈清谈,岂是让他们来谈政事的,若清谈会没有避讳,皇上又如何容得下。
这么想着便有人加入进去,就善恶展开讨论,然后从这个点开始辐射,真正有了清谈的样子。
花芷却没再接腔,依旧不紧不慢的滚着那颗桂园玩。
当话题说到‘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时,不知何人又点了花芷的名,“不知大姑娘对此如何看?”
陈达义皱眉,此时他却不能替大姑娘出头,清谈会允许任何人提问,也可点名让人来回答,这是检阅所学的方式,没有人愿意在这上头被人帮手,那是对自己的轻视。
花芷在心里把这话品了一遍,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这是说她不仁?
“不论仁者以财发身,亦或不仁者以身发财,前提是他们皆无后顾之忧,若当家里数百口人连吃饭都成问题时他们首先想的是如何填饱肚子,如何有尊严的活下去,而要保有尊严,首先就是行得正坐得端,让人无可指摘之处,私以为比之大义此一点更重要,若所有人都把尊严看得重一些,天下太平。”
“依大姑娘之意,并不觉得不仁者以身发财有何不妥?”
“一话千解,于我来说持身以正便无不妥。”
“……”花芷一句持身以正就将对方那点心思击溃,便又有人将话题带了过去,重又说起别的。
朱子文冲表妹竖起大拇指,表妹真是惯会掐住人的咽喉,让人半点反驳不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花灵也悄悄露了笑,长姐真是太厉害了,什么都难不住她,她也是知道这话的,可真要让她来答,怕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正坐于她对面的余夏生无意中看到她的笑脸不由得愣了愣,旋即立刻红着脸转开视线,不敢多瞧。
又是几个话题过去,有人道:“古有言三从四德,在下觉得此语对女子未免太过苛刻了些,不知诸位如何看?”
花芷玩乐的动作一顿,把那颗都被她染上手上温度的桂圆拿在手里慢悠悠的剥了送进嘴里,甜甜嘴也好,免得一会话说得太过了让人接受不了。
“在下也这么认为,不说历代出现过的做出过各种贡献的女子,就说花家大姑娘,若非有她,花家怕也就是下一个贺家,若她困于三从四德,花家如何能得此安稳?在下认为此话有道理,却也不能一概论之。”
“可在下却认为三从四德未尝不是对女子的保护,女子力气天生弱于男人,若女子不受约束在外行走,遇到歹人要如何是好?就如那花家的三姑娘,她若安于内室,又岂会被请走闹出那一场风波?所以在下觉得三从四德既能传至如此定有她的道理。”
花灵脸色苍白,却倔强的抬着头,长姐说过她没有错,错的是魏承熙,那她便是没错的!
花芷将小小一颗桂圆核吐在手心放于桌上,站起身来倚栏而望,“走在山路被滚落的石头砸中,行人错还是石头错?坐船遇水匪被劫,行人错还是水匪错?路上被马车撞到,行人错还是马夫错?走在路上无故被狗咬了,行人错还是狗主人错?”
一瞬间的静谧后一道男声响起,“大姑娘明鉴,我等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清谈罢了,何来冒犯。”花芷笑了笑,“就由这位先生来答吧。”
片刻后,那人回道:“若行人不曾招惹,自是无错。”
“在外行走遇歹人不轨,行人错还是歹人错?”
“自是歹人错。”
“姑娘在外行走遇歹人,姑娘错还是歹人错?”
“姑娘若不外出,岂会遇到歹人?”
“男人遇到歹人时便是歹人错,姑娘遇到歹人就成姑娘错了。”花芷笑了,“在我看来所谓三从四德的作用不过是将女人束于内宅,好让女人不去和男人争那一片天罢了,说到底,男人怕的是有朝一日女人太过厉害,凌驾于男人之上吧。”
“大姑娘此言差矣,男女天生有差距,岂是这等理由就能断定男女的区别!”
“哦?男女天生的差距在哪里?力气,还是聪慧?要说力气,确实是差了些,了不起也不过是一个男人干的活两个女人干罢了,至于聪慧……内宅的斗争半点不比朝堂弱,若女人拿着在内宅斗的本事去和你们争,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还是之前那道男声,“如果大姑娘说的是自己,小生承认大姑娘有本事,可若以整体而论,大姑娘这话未免太过了些,且大姑娘如此抛头露面怕是夫家难寻,另外,大姑娘可有考虑过自己所为影响了周边人,三姑娘以后怕也会无人上门求亲。”
“不是夫家难寻,而是无人敢娶吧,论赚钱的本事,大庆有多大你们差我有多远,论治家,花家如今尽在我手,论心胸,我自认海纳百川,论眼界,我知道该怎样部署将来,论身手,我有胆和武官一比,而你们,不曾自己赚过一两银,不曾自己种过一亩田,不曾自己担过一担水,盐糖酱醋不分,除了几本死书你们还会什么?竟还敢大言不惭说我夫家难寻?”





惜花芷 第四百三十五章 清谈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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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芷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和这个时代的男人来争论三从四德,心情也不耐烦起来。
一开始她想打脸魏家,后来觉得完全没必要,这会她却觉得这清谈会简直可笑,她把方向挼正了他们又执意要掰弯,事事往她身上扯,打的什么主意路人皆知,简直玷污了清谈会之名,她不乐意在这里耗时间了。
“魏大人,小女已应约,这便告辞了。”
魏辰泽忙留人,“大姑娘留步,清谈会便是如此,并无针对大姑娘之意……”
“清谈会不是如此!”花芷冷声打断他的话,“清谈会,谈的是学问,谈的是经国策略,谈的是当下谈的是将来,清谈会是检阅各自不足,把走歪方向的掰回来,把翘尾巴的压下去,是给得意的人泼冷水,给对未来仍茫然的人理清方向,清谈会是据理力争,是一场引经据典的争锋,是脸红脖子粗的争辩,也是一见如故的惺惺相惜,清谈会是一场清谈,不是一场宴会!”
花芷拿起酒坛拍了封口将酒倒入湖中,“清谈会不该有酒,不该有轻狂,不该有自满,不该有高低贵贱,不该有舞女歌妓,魏大人,你不该把官场上那一套带到这里来,让年轻学子尚未稳固的心境动摇,早早学会钻营,敢问魏家如此做,是想毁人,还是想毁大庆!”
“你满口胡言,本官……”
“花家的清谈楼只有一个蒲团,几桶粗茶,满室学子,以及学者花屹正,没有出口既是本官的花大人。”放下酒坛,花芷转身往亭外走去,她真是受够了,狗屁的清谈会,这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官场!
花灵反应过来,慢了一步忙追了上去,朱子文几人对望一眼,都觉得大姑娘今儿得罪的人海了去了,可做为大姑娘这一方的人又着实痛快。
不用商量,几人齐齐起身也都出了亭子,这样的清谈会没有任何意义!
不知从哪个亭子开始,还坐着的学子也都站了起来站到栏杆边,看着那大步离开的女子,明明是再柔美不过的外貌,身高甚至比之丫鬟都还要矮上一些,可那些铿锵言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经由那些话,他们几乎能想像出花家清谈会的模样,如果是那样的氛围肯定是很愉悦的吧,人生能得三五知己就是幸事,如果是在那样的氛围下,他们能得的何止三五知己。
正因为如此清谈会才会有如此盛名,也正因为如此,曾参加过的人才会有那么高的评价,并将之引为平生一大痛快事。
是了,正该是那般模样才能称之为清谈会,魏家这个,如大姑娘所说就是场宴会,本来之前被大姑娘那通比不上的言论激起来的火气因着这番话全都熄了去,有人也朝着大亭子的方向拱了拱手便离开,但大多数人还是留了下来,他们不敢提前离开得罪魏家,得罪管着官帽子的吏部尚书。
而那边的大亭子内,数人跪伏于地,皇帝把玩着酒盏,神情莫测。
唯一站着的是面具覆面的顾晏惜,他半点也不关心眼下的情况,热烈的眼神追随着那道身影直至不见才收回视线,若是可以,他真想跟着一道离开。
“朱卿家,花家的清谈会真是花芷所说的那样?”
伴驾的朱博文恭敬回话,“是,臣曾去过几次,次次如此,辩得激烈时错过饭点都属正常。”
皇帝不曾去过,却记得非大病不曾告假的花屹正每每那天必会告假,他突然有点好奇那是怎样一个场面了,“花芷去过?”
“是,去过两次,每次皆是以奉茶小厮的身份留下。”顿了顿,朱博文又道:“清谈楼里不留他人,只余几个端茶水的小厮侍候。”
“魏京,你可有去过?”
不等魏京答话,皇帝已经自问自答,“你家几代都不曾下场科考,以花屹正那顽固性子定不会邀你前去。”
“……”被皇上说了实话,魏京只能把头低得更低,这一刻他无比后悔,若是时间可以重来,他定不会邀花芷前来!
皇帝起身走到亭子边上,顾晏惜上前护持。
瞧他一眼,皇帝看向各个亭子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一众学子,这些人,是大庆的栋梁,大庆的将来,花屹正能引导他们走上正道,魏京,只会让他们更加乱了方向。
花家,竟真是无可替代。
皇帝有些不甘,无可替代的理应只有皇室才对!可听着花芷所言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连花芷一个女人都有如此见解,可见花家在这一点上着实做得不错。
皇帝头一次想到那个女人时觉得心平气和,她再有千般不是心里是有大庆的,凭这一点就比很多人强,若她能多替自己赚些银子早日完成他的心愿,倒也能给她个善终,前提是花芷说的都是真话。
转过身来,皇帝面色淡淡的看向下首之人,“着魏京领礼部尚书之职,吏部尚书由左侍郎暂代。”
吏部尚书转礼部尚书,看似是平调,可谁都知道这是被贬了,吏部乃是六部最有实权的三部之一,礼部如何能比!
魏京心里翻起惊涛骇浪,面上却半点不敢显,稳着声音应,“微臣领旨,谢皇上恩典。”
“以后让魏家的子息多读点书吧,下一年科举,朕等着他们的表现。”
轻飘飘的留下这些话,皇帝背着手离开,魏京背冒冷汗,皇上这是怒了魏家了!
花芷!花芷!
待人走远,一众人才站起身来,魏京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朱博文,“有如此长脸的外孙女,不知朱大人是何感想?”
“自是得意得很。”朱博文笑得真诚多了,“她心思不在学问一道,惯来爱看些杂书,真去应试怕是童生都考不上,若是魏家子去应考想来定是能中的,老夫也等着他们金榜题名,告辞。”
魏京恨得不行,自家人知自家事,就家里这几个心眼是够了,却没一个读书的料,倒不是蠢,是魏家之前不需要他们静下心去做学问,可眼下却不同了,皇上既然放下了话,三年后魏家就必须有人下场,要是考得好也就罢了,要是连第一关都过不了魏家得丢多大的人。
花芷!好一个花芷!




惜花芷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夜探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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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晃的马车上,花芷靠着车厢出神。
她曾经也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对花家那些规矩嗤之以鼻,可在听过两次清谈,又亲眼见过两次清谈后她才渐渐明白为何要用文官来治国。
他们或许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可在成为国之蛀虫之前他们确实都是有抱负且胸有丘壑的,这几年被砍头的被贬的便有曾在花家清谈会上为了自己的坚持寸步不让之人,只是官场太黑,没有谁能从中全身而退,便是花家不也家财万贯吗?
想着花家,想着清谈楼,想着曾让她生出幸福感的藏书阁,再忆起今日魏家之行,花芷心头翻涌得厉害,有对比才知道花家的清谈会有多棒。
脚一伸碰到什么,她看过去见到花灵才想起来自己把她给忘了,揉了揉额头道:“可有被吓着?”
花灵摇摇头,见长姐说话了才敢出声,“不怕,长姐说狗咬了人是狗主人的错,我见到魏承熙也不怕了。”
花芷笑,可不就是,被狗吓着了还要去把狗吓一跳报复回来不成,有机会当然是得把狗打疼了打怕了才算了报了仇。
“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咱们不从他们里边挑姑爷,就他们那些我还看不上。”
花灵抿了抿嘴,低声道:“不嫁人也没什么。”
“恩?”
花灵抬起头来,“不嫁人也挺好,不论嫁到哪家都不会有咱们花家这么好。”
“不急着做决定,说不定就有合适的呢?今天那些人只是男人里的一部分,剩下的那部分比他们好,咱们慢慢挑。”
“长姐你真是好瞧不上他们。”花灵捂着嘴笑眯了眼,这嫌弃都写在脸上了。
花芷轻哼一声也不否认,她确实是瞧不上那些被魏家拎着当枪使的,哪里还有半点学子该有的坚持和原则。
马车缓缓停下,花芷一出来看到表哥和余夏生就想抚额,怎么忘了表哥肯定不会让她自个儿走的,离着这么近,岂不是她刚才说的话都被听去了?
朱子文笑得意味深长,“陈大人有事,送到前边路口就忙去了,让我和你说一声。”
“承情。”花芷扶着迎春的手下了马车,“麻烦表哥和余先生了。”
余夏生眼神不受控制的看向花灵,一眼又一眼,口里道着不麻烦。
朱子文看表妹面色不愉也不多加打扰,拱了拱手道:“好好歇息,魏家那边若有什么消息我再来告诉你。”
“好。”花芷又朝着余夏生微微福了一福便进了门,花灵忙跟了上去,从头至尾没看余夏生一眼。
惯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多久魏家发生的事就传遍京城,多少人笑出了声。
凡是文官,谁不对清谈会一事眼热,别看着这清谈会什么都得不到,好处都是隐形的,看看花家就知道,别看现在是抄家流放了,可在学子心里他们还是认花屹正,正是这些人将花家的名声一步步推高,将一众文官甩得拍马都赶不上。
要是能将清谈会拉到自家碗里来,这些好处可不都是自己的了?只是他们没想到魏京下手这么快,他们还在筹划时那块肉已经掉进了魏家的碗里。
现在知道碗砸碎了还伤了手他们当然高兴,花家没了总要有人承办清谈会不是?魏家不行还有他们啊!
而随之一起传开的还有花芷的大名,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她的美貌她的脾气她的买卖,而是她的才学。
花芷回家后便闭门不出,比起那些闲言碎语她更好奇的是什么事绊住了晏惜的脚步,晚膳他竟然没来吃,莫不是又被支到哪里去了不成?
花芷摇摇头自我否决,不,应该不是,便是真被支走了晏惜也定会给她留话的。
顾晏惜没被支走,他被皇上带在身边,天擦黑时,一行几人出现在了花林巷。
一条巷子两户人家,少了一户便不可避免的有了些许破败之象。
皇帝抬头,门楣之上花府两字已蒙尘,就着微弱的光线只能隐隐看个轮廓,他突然记起,这两字还是太祖亲笔所书,这牌匾挂了多久花家就在这里扎根了多久。
“来福。”
来福会意,上前撕了封条,用力将门推开,一年未开的大门发出沉沉的声音,让听着的人心也跟着下沉。
皇帝背着双手进门,视而不见凌乱的院子,闲庭信步般的沿着抄手游廊往里走。
来福点上灯笼随侍在侧,顾晏惜跟在两人身后不发一语的打量花家老宅子,虽然他曾偷偷来过,可地方只限于阿芷的院子,其他地方却是没去的。
“去藏书阁。”
花家的藏书阁是由一个跨院改建而成,占地很大,分上下两层,建时担心积水,将房子垫高了建的。
此时藏书阁的门大敞着,楼上的窗户也开了两扇。
皇帝抬头瞧了瞧,迈步上阶,站在门口看着屋内一地狼藉。
几个书架倾斜着,书散落得到处都是,越加衬得靠墙的书架上摆放整齐。
来福想到花老大人那嗜书如命的性子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低声劝道:“皇上,这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不如去别的地方?”
皇帝低头看了片刻,弯下腰把挡住路的书捡起来放到一边,来福和顾晏惜跟在一边捡,不一会就把去往二楼楼梯的路打通了。
可上去却发现二楼空了近半。
来福低声解释道:“老奴记得当时花家人搬走时衣服被子是盘算着带的,大半的行李是书。”
皇帝走进去拿起一本翻了翻,看到上面有注释后又接连翻了几本,同样如是,哪还会不明白楼上楼下的区别,楼上这些怕都是花家人自己用过的书,所以花家人才会尽可能多的带走,有这些书,有花家一代代的心血在,花家的小辈未必没有翻身的可能。
关上二楼的窗户,从藏书阁出来,皇帝又亲自将门关上。
“去清谈楼。”
花家唯二的两个双层建筑一个是藏书阁,一个就是清谈楼,两栋楼遥遥相望,走上一段路就到了,这里的门也是敞着的,显然当时也被搜查过。
来福先进去将灯点着,光线亮起来的一瞬,皇上眯了眯眼,看着这个一眼就看个通透的地方半晌没有说话。
眼下没有花芷所说的粗茶、学子、花屹正,他能看到的,只有角落里散落一地的蒲团,除此之处,空无一物。




惜花芷 第四百三十七章 小六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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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口站了片刻,皇帝进屋,在楼梯口那抬头往上瞧了瞧,扶着楼梯慢慢拾阶而上。
房子空了一年之久,灰尘遍布,手到之处扶手上留下一个个印记,皇帝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不紧不慢的上楼,看着同样空空如也的二楼,然后走到栏栅处倾身下探,来福忙过来搀扶,被他挥开。
从这里往下看,能看到一楼的大半,他仿佛看到花屹正站在这个位置侃侃而谈,而一众学子或站或立,他们兴致高昂,口沫横飞,在这里,没有利益纠葛,没有相互攻讦,没有华而不实的一应东西,在这里,他们大口喝茶解渴,然后更加全情投入,便是争辩也是因为理念不同,看法不同,转头又能因为某一个话题说到一起而击掌相庆。
所以花芷会怒魏家将清谈会做成了四不像,怒学子心境尚不稳就先看到了权势所带来的种种好处,大概也恼他将清谈会让魏家来办,让那些苦读寒窗多年的学子不知走向何方。
想到花芷带着怒意的掷地有声的话,皇帝扯了扯嘴角,若清谈会真是如此,他倒是能理解她那愤怒从何而来了。
“流放花家,晏惜你可觉得朕错了?”
顾晏惜有些意外皇上会有此一问,可他了解皇上,他会说这话绝不是因为真觉得自己错了,便也只是清清淡淡的回了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想来花老大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皇帝岂会听不出他的敷衍,他轻笑一声,手指在栏栅上抹过,本就已不甚干净的手指变得更脏,“贺家曾权倾一时,败落时满朝文武替他们求情保下女眷,然而到现在贺家还剩下什么?童家倒台才多久,所有一切已被瓜分得干干净净,方家,吴家,哪家不是如此,唯有一个花家不同。”
皇帝转过身来看着角落里堆着的蒲团,“花家被发落足有一年,可事发至今除了几家姻亲想占便宜,素来不和的冯魏两家伸了手,其他人可有任何动作?他们没出手帮忙就是防着朕坐实他们结党的罪名,再看看一众学子,秦氏过世,他们满城相送,秋闱时他们一如往年给花家递名帖,这就是他们的态度,不要说这是因为花家有花芷,即便没有她花家在这京城也能安稳下来,等着东山再起那日。”
皇帝笑得自嘲,“朕是容不下花家,你说朕要如何容得下?花家若哪日生出反心,这江山便要姓了花你可信?”
顾晏惜一直以为皇上只是忌惮花家在文人中的声望,却不知有这般深远的原因,防患于未然吗?说白了还是忌惮。
“若是当时太后没有保下花家女眷,她们会如何?”
“悉数流放。”
顾晏惜竟是半点不觉意外,他扯了扯嘴角,似是露了个笑,“微臣去往阴山关时曾听花老大人说过一言。”
皇帝转过身来看着他。
“太祖临去之时花静岩应允太祖,花家,与大庆共存亡,此话花家代代以遗言相传。”
皇帝瞳孔紧缩,旋即又笑了,“花家若掌了大庆,只要不改国号不也可与大庆共存亡。”
说到底就是不信花家没有那个野心,可顾晏惜却无从指责,若是换成他人有花家如此声誉他也会防着,所以那时皇上发落花家他不曾多发一言,可现在他信阿芷,通过阿芷从而信整个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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