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直播间

    18分23秒，医务处处长面色阴沉的从家赶了过来，像是有一座火山压抑在他的心底。

    但是他没有失去冷静，由他居中指挥抢救，协调全院各部门。

    虽然是周末，但这件事情在极短的时间里传遍了整个医院。所有科室、部门全力配合，每一个人都贡献出自己的一份或许是微不足道的力量，挽救着这名有着光明前途的年轻医生。

    万涓成水，汇流成河，

    像一首澎湃的歌。

    第43分05秒，胸腔内破损支气管动脉被缝合完毕，被贯穿的右下肺缝合完毕，膈肌破裂缝合完毕，检查无活动性出血，准备关闭胸腔。

    第57分27秒，肝脏缝合完毕，冲洗腹腔，留置引流管。

    紧张而压抑的气氛，直到这时候，才略微缓解了一点。

    高压已经恢复到了70毫米汞柱，血氧饱和度在吸入纯氧的状态下，保持在97%的水平。数次出现的房颤被麻醉师用药物纠正，现在是窦性心动过快，每分钟心率147次。

    方林的状态并不能让人满意，可是面对如此严重的外伤，能勉强吊着一口气，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十几名医护人员一路护送，紧张有序的把方林送出手术室，胸外科主刀的副主任和普外科主任来到更衣室，摘掉被汗水打湿、浸透的帽子、口罩。

    直到此刻，才有机会长出一口气，缓和一下绷紧的神经。

    “捡了一条命。”胸外科副主任回想起来，心有余悸。

    尤其是他刚赶过来的时候，看见一个身穿着便衣，半跪的姿势和方林一起上手术台上的那人，心底的震惊此刻还难以忘记。

    “嗯，第一时间抢救及时，没有任何延误，方林这条命真是捡回来的。”普外科主任点燃一根烟，抛了过去。

    都是老烟枪，谁也不嫌弃谁。

    烟草的辛辣在体内快速中和抢救带来的紧张、疲惫，两人感慨了一句后，都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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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7 有我在，就有希望
    ?

    郑仁缝合完，拒绝了好意，没有去静点抗生素，而是静悄悄的坐在手术室大门口。

    他在等待。

    等待手术结束。

    等待方林或生或死。

    自己已经尽力了，但……

    依旧不够。

    他静静的等着，眼前还是暗红色，一片血海。

    脑海里空白，没有忧伤，也没有低落，只是平静的等待着，等待一个消息。

    生，或是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坐到身边，“顾教授诊断急性心梗，现在正在点滴，没有危险。”

    是苏云的声音。

    郑仁曾经很讨厌这个声音，但随着手术配合的愈发默契，他渐渐的习惯了。

    皱了皱眉，郑仁道:“方林伤很重，正在抢救。”

    “我知道，你尽力了。”苏云手里一直拿着手机，死死的盯着:“胸外找到断裂的支气管动脉，已经缝合完毕。普外的肝破裂缝合也要结束了。”

    “血压呢”

    “略低，但是能侧得到。”

    “输了多少血”

    “12u红细胞，1000ml血浆。”

    “监护室力量够吧.”

    “老板，这里是帝都。”或许是因为郑仁状态不好，或许是因为刚刚的事情带给苏云巨大的震撼，所以这次，苏云很少见的没有喷郑仁。

    “那就好。”郑仁缓缓闭上眼睛。

    他没有问苏云消息的来源，而是选择了全部相信。

    虽然那个尖酸刻薄的娘炮说的不完全是好消息，但他知道，方林活下来的可能性已经超过50%。

    “你伤的重么。”苏云瞥见郑仁左肩上的敷料包扎，问道。

    “还好，皮外伤。”

    “回去和我开宠物医院吧，到时候我联系一台二十年的核磁，加上其他技术手段，远了不说，一定是海城最专业的宠物医院。”

    “不去。”郑仁冷漠回答。

    “你还有希望”苏云嘴角本来就刻薄的笑容，愈发凌厉。

    “有我在，毕竟还有希望。”郑仁淡淡说道。

    苏云怔了一下。

    是谁给这货这么强大的自信的

    刚想习惯性的讥讽几句，苏云忽然想到门诊诊室里的那一幕幕。

    毫不犹豫的注射器针头排气，切开徒手止血。

    所有病情的轻重缓急，

    所有决断的不顾一切，

    所有处置的及时得当……

    要是没有他在，方林真的就没希望了。有他在，虽然方林还躺在手术室里，急诊抢救着，但毕竟保留了一份希望！

    自己是一直在逃避么苏云恍惚想到那个自己尊敬的，最后却落得一身残疾的背影。背影脚下渐渐泛起一层血光，郑仁迎面走来，仿佛行走在地狱与人间交界处。

    苏云摇了摇头，这太文艺，不适合自己。

    “手术已经结束了，血压平稳，要送去监护室。”苏云看见手机上传来的一条信息，平静说到。

    “叮咚”与此同时，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但郑仁似乎没有注意到。

    “嗯。”郑仁点了点头，“咱们走吧。”

    “去哪”

    “急诊科，破伤风，抗生素。”

    “喂，你有没有点医疗常识破伤风杆菌是厌氧菌，你这刀口，不会感染破伤风杆菌的。话说你也是治过破伤风感染的医生，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那刀砍在你肩膀上，难道你还有脑外伤对了，我记得你用头撞了歹徒一下，要不咱们去做头部ct吧。”苏云习惯性唠叨着。

    “不打不放心。”郑仁淡淡笑了笑，“从前是因为怕患者十万分之一的概率感染破伤风杆菌才会用，现在自己遇到了，觉得还是打一针来的好些。”

    “真是惜命。”

    “嗯，的确是这样。”郑仁点头，坦然承认了苏云的说法。

    两人没等方林被送出来，便走消防通道下楼去了。

    已经知道具体的消息，生生死死的离别、不舍、哭泣，完全没有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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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8 放那，我来
    “下午一起去，点滴能点完吧。”郑仁问道。

    苏云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郑仁。

    “走。”

    “干嘛去”郑仁一愣。

    “做个头部ct，看看你脑子有没有事儿。”

    “……”

    “你能不能有点逼数”苏云愤怒道：“你是伤员，还想着披铅衣做手术躺手术台上躺迷糊了，还想上去是不是破会我去应个场面就行，你在这儿歇着。”

    “没那么严重。”郑仁摇了摇头，“就是想听听开会的内容。”

    “疯子。”苏云冷冰冰的说到。

    僵持了几句，苏云见郑仁坚持，便拿着破伤风抗毒素出去。虽然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干，但身为一个毫无破绽的助手，该做什么，他还是下意识的要去完成。

    开会前，肯定会发准备资料之类的东西，既然郑仁要去，那就去好了。

    苏云也很无奈啊。

    “这个，一会给郑老板打了。”苏云把破伤风抗毒素交给胸外科值班的进修生。

    帝都的大型三甲医院，“本家”医生并不多，繁重的值班、写病历、做手术，很多活都是靠着进修生、研究生、博士生来完成的。

    今天二线班的住院总跑到icu去照顾方林，家里面只留了一个进修生负责看家。

    “好。”值班的进修生将近四十岁，脸有些黑，很憨厚，很稳重。

    接过破伤风抗毒素，他忽然笑着说道：“我刚来的时候，就听过云哥儿的故事，您可是传奇。我要有您一半本事，早就不在家里的小医院窝着了。”

    “哪个嘴欠儿。”苏云一脸冰寒，骄横的样子一如既往。

    “昨天还听他们聊，云哥儿你找了一个小老板。我还觉得奇怪，有什么人这么牛逼。”憨憨厚厚的脸上带着一缕阳光微笑，“果然，太特么牛逼了。”

    苏云心情很不好，跟没听到他说话一样，大步往外走去。

    进修的中年大叔也没不高兴，对于这类天赋异禀的妖孽似的人物，他又能说什么

    “老韩，你这傻笑什么呢”值班护士拎着点滴瓶子回治疗室，问道。

    因为方林受伤，所有人的情绪都有些压抑。

    “没。”说着，老韩走进治疗室，找了一个1ml注射器，准备去作皮试。

    “咦你要干什么”护士诧异。

    “给郑老板皮试破伤风啊。”老韩顺口回答道。

    “放那，我来。”小护士匆忙把点滴针处理，把老韩挤开，从手里抢过1ml注射器。

    “……”老韩不解，自己这不是想要帮个忙吗怎么看这小姑奶奶的表情，自己像是和她有血海深仇一样呢。

    “好好干你的活。”小护士道，随后端着放着碘伏、棉签、注射器的消毒盘走了出去。

    小护士来到值班室，先站在门外深呼吸了几次，这才轻轻敲了敲门。

    敲值班室的门，还是这么温柔的敲门，这感觉好陌生啊。

    夜班，患者有事儿的时候，敲门叫一线值班人员起来，那叫一个粗暴，哪里有现在这么温柔。

    “请进。”郑仁的声音传出来。

    “郑总，我给你做皮试。”小护士换上了一副乖巧的笑脸，来到郑仁身边，把手里的盘子放下，笑盈盈的说到。

    “麻烦您了。”郑仁道。

    “您太客气了。”

    郑仁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剪碎，扔掉。现在披着一件苏云的外衣，看上去有些古怪。

    小护士拉过来郑仁的手，绷紧，右手熟练的拿起1ml注射器，开始皮下注射少量破伤风抗毒素。

    “有不舒服，马上告诉我。”做完后，小护士笑着说道：“郑总，你手机呢”

    “这里。”郑仁把手机拿出来，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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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9 报平安
    郑仁正在逐条看微信聊天群聊天记录的时候，当当当敲门声响起。

    值班室的门随后打开，一个人说到：“郑医生在值班室点滴。”

    因为值班室的大门被柜子挡住视线，苏云没看见是谁。瞥了一眼郑仁，他正在专心致志的看着聊天记录，仿佛没听到敲门声。

    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身后跟着两个刑警。

    苏云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应该是来问当时情况，记录口供的。

    他连忙用脚碰了碰郑仁，感觉这家伙着了魔。

    “郑医生，你好。”瘦小的人穿着便装，严肃认真的站在郑仁身后三步的距离，朗声说道。

    “嗯”郑仁被拉了回来，转身看去。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胸外科的主任，包云明。”说着，他对郑仁深深鞠了一躬，“感谢您的出手相助，我代表全体胸外科的同仁对您表示最衷心的感谢。”

    郑仁连忙站起身，手足无措的想要说点什么，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坐吧，为了不耽误你的治疗，我带着刑警同志来这里询问当时的情况。”包主任很客气的与郑仁说到。

    两名刑警也很客气，先和郑仁握了握手，然后询问郑仁、苏云当时的情况。

    过程很简单，记录，按手印，刑警离开的时候，郑重敬了一个礼，然后沉默离去。

    包主任要给郑仁安排个单间养病，被郑仁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只是皮外伤而已，用得着吗人家只是客气客气，自己可不能当真。

    “郑医生，你好好休养，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包主任临走的时候，留下话。

    在海城，也遇到过一次警察问询笔录的事情，幸好当时有老潘主任坐镇。这次也是一样，有包主任在一边。

    郑仁实在不擅长这种人际交往，和包主任客客气气的道别后，继续点滴。

    过了很久，苏云才悠悠说到：“只要有点情商的人，都会顺着话把这份感激给夯实了，你呀……”

    后面无穷无尽的留白里，郑仁自己脑补出来各种讥讽、嘲笑。

    但这也没办法，社交场合，自己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郑仁笑了笑，见点滴已经要完事儿了，便让苏云去找护士把点滴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