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肉包不吃肉
最后他道:“那你呢?如今你来这尘世间,师昧也仍是好好活着的。但我进来的时候,你为何紧抱着我师尊不放?”
“你师尊?”踏仙君转动眼睛,神情讽刺,“呵,你师尊是本座的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有数。”
“……”
“你说我能不能抱他。”
墨燃一心想让他放开楚晚宁,便说:“你这样,就对的起师昧了?”
“师昧如此纯澈之人,自是不可亵渎。”踏仙君并不上当,懒洋洋地,“但楚晚宁不一样,他看上去高冷,不可一世,qiáng悍又自负,但他cào开来是什么浪荡模样,你难道忘了?”
墨燃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说的这样□□又直白,竟是一愣。
而后他却不可遏制地想到了楚晚宁在自己身下隐忍着闷哼的模样,更有甚者,虽然他并不愿意,但他却想到了前世楚晚宁在最猛烈、最大剂量的情药之下,终于屈服于欲望,与自己疯狂纠缠,主动迎合,汗水湿泞,兽一般激烈的性·爱。
那双含着不甘与耻辱,却迷蒙着水汽的凤眼微微阖落,楚晚宁眼神失焦,嘴chún微张,不住喘息着……
他猛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里头已是怒焰万丈:“我与你根本不一样!我这辈子都还……都还……”
“都还怎么样?”这回倒是踏仙君不解了。
他觉得自己从来不曾怜惜楚晚宁,所以根本无法想象墨燃在床上的爱恋与克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对方恼怒又窘迫的眼神中恍然大悟,但恍然大悟之后更多的是怔愕。
“你在开玩笑?”
“……”
“难道你还没和他……”
墨燃银牙咬碎,见鬼红光几乎要实化,撕碎整个龙魂殿。
踏仙君忽地哈哈大笑:“墨宗师,此刻我倒忽然觉得你我并无关联了,你还是我吗?嗯?”
他们两个人,一个像是疯狗,一个却如忠犬。
疯了的在龇牙咧嘴叫嚣嘲笑。
忠顺的则沉默而赧然,固执而坚定地与他对峙着。
只是他面对自己曾经铸下的滔天大过时,忠犬脸上那种不知所措的神情,其实真的,可怜极了,也无助极了。
交锋缠斗之下,胜负却也着实分不出来。
踏仙君逐渐有些腻了。
他忽然说:“好了,陪你戏耍够了。墨宗师,见真章吧。”
他说着,一挥手,先前听从他命令站在边沿袖手不动的那些珍珑棋子纷纷扑杀而上,墨燃刹时腹背受敌,竟是脱身不得。
“这便是你的真章?”
踏仙君退出激战圈,朝楚晚宁信步走去,边走还边回头冷笑道:“本座做的棋子,自然也是本座的战力,如何不算真章。”
墨燃看着他提着不归,拿染血的刀刃轻轻拍了拍楚晚宁的脸颊,而后抬手狠狠掐住楚晚宁的脸,无不甜腻地在和对方说着什么。
他再也无法忍受,盛怒之下,他竟忘了楚晚宁与不归之间似有某种联系,他喝道:“不归!!”
那柄陌刀jīng光一闪,竟真的在踏仙君手掌中动摇起来。它似乎在犹豫也在挣扎。
它不知道自己该听从与谁。
踏仙君微扬眉头,低头看着自己的刀:“哦?你要听他的话么?”
然而也就是这一声,楚晚宁忽然颅内裂痛。
曾经做过的那些梦,那些凌乱的碎片,犹如砂石滚滚,覆入脑海。
猩红落帐,刺鼻兽皮。
肢体交缠。
大殿外长跪不起,宫女的傲慢嘲笑。
踏仙君觉察到他的异样,抬手解了他的噤声咒,道:“你怎么了?”
楚晚宁不答,他已是痛楚难当,整个头颅都像要裂开——
他看到遮天蔽日的骨殖灰烬,蟹青sè的苍穹漂浮弥漫着死灰,一个黑衣大袖的男子站在天地之间,尸横遍野,生灵涂炭。
“师尊。”那个男人回头,是墨燃的脸,咧着嘴,笑得邪气。
他手里滑腻腻地捏着一个鲜红的东西。
定睛细看,是一颗噗嗤噗嗤,还在跳动的心脏。
“你终于来了,是要来阻止我吗?”
他手上微一用力,那颗心脏就在他手里爆裂开来,露出里头晶莹夺目的灵核,墨燃把灵核吸纳进了自己掌心。
他朝他走了过来,步步bī近。
“想不到你我师徒半生,到头来,还是逃不掉这一场对决。”
“!”
楚晚宁猛地闭上眼睛,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血流狂涌。
踏仙君觉得他神情不对,抬起指尖,触上他的脸颊,而后将他的下巴掰起:“怎么了?疼?”
“……”楚晚宁在他指腹之下微微发着抖。
踏仙君便愈发误会,蹙眉道:“也没怎么伤着你,你怎么变得这么不经打?”
见楚晚宁还是不说话,他拧起眉毛,似乎想再说什么,但话未开口,就听得外头一声沉重的崩裂之音。
踏仙君略微sè变:“有人qiáng行破了蛟山结界?”
他目如疾电,蓦地扭头。
但见一道杏黄sè的影子飞掠而来,势头快得惊人,且路数诡谲yīn森,飘忽犹如鬼魅。
眨眼间,楚晚宁竟已被那人夺于掌中。
墨燃道:“师尊!”
踏仙君道:“晚宁!”
“……”
两个同时呼喝出声的男人对望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嫌恶,但很快,墨燃和踏仙君都重新扭头,紧盯着浮掠于空中,袈裟翻飞的那个不速之客。
怀罪大师。
怀罪的脸sè并不是那么好看,比起五年前,他的神情枯槁了许多,但眼中的犀锐却不减半分,依旧犹如江海凝光,涟涟波涛涌。
墨燃心下一松,他不知道怀罪为何会突然出现于此,但这个人既然愿意施展重生之术救治楚晚宁,想来也不会对师尊不利。
但踏仙君不曾见过他,神情就显得很危险了:“好个小秃驴,从哪里钻出来的?也要跟本座为敌。”
怀罪瞥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了墨燃身上。
他似乎并没有因为两个墨微雨的同时出现而感到太多的惊讶,在他脸上,此刻更多的一种神sè不是惊,而是忧。
“墨施主。”怀罪袍袖一挥,这里人太多了,为了不让踏仙君也听到,他就以传音诀将这句话递到墨燃耳中,“我不可久留此地,你速来龙血山见我。”
他顿了顿,补上三个字:“必须快。”
说罢就像来时那样,去如疾风,顷刻消失不见。这些珍珑棋也好,蛟山的结界也好,竟似拦不住他。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墨燃看到分明有个修士已经拽住了他的胳膊了,可下一刻怀罪的身形已远在殿门外,那修士手中什么都没有,只余一团冰凉空气。
踏仙君欲抢出追上,岂料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尖锐哨响,他面sè一凝,暗骂一声:“这个时候?”
哨声尖锐刺耳,他眉拧成川,乜了墨燃一眼,虽有不甘,但手指还是凌空一点:“算你命大,下回自有你我交手的机会。”
说罢率着滚滚如cháo的棋子,迅速往招魂台方向撤去。
这场激战来的凶猛,去的也湍急。
一时间,怀罪消失了,踏仙君也消失了,龙魂殿里什么人都再没有剩下,墨燃追出招魂台外,却见得踏仙君一跃而起,朝着那黑魆魆的阵法中心掠去,那些珍珑棋子紧随其后,一个接一个,顷刻间就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殆尽。
而那阵法也在最后一波修士进入之后,立刻皱缩扭曲,消散在了夜空之中,唯剩天边一lún峨眉月,泛着丝缕猩红。
时空生死门关闭了。
墨燃站在朔风飞卷的招魂台上,他看着无边夜sè,看着满地狼藉,只觉阵阵寒凉,半晌都无法回神。这一切就像一场梦,可他知道不是的,他打心里头清楚明白,今天的所有,都只不过是个开端而已。
他……是死里脱生出来的鬼。
有些事情不过早晚,再也无路可逃。
他曾经所犯下的滔天罪孽,如悬于头顶的利剑。
终于向他问罪,跟他索命。
他仿佛看到踏仙君那双狰狞到似乎泛着红光的眼,狞笑道:“赎罪?怎么赎罪?你和我是一样的。你,永远也别想着洗清你身上的血。”
他看到前世的薛蒙在朝他撕心裂肺地吼喝着:“墨微雨!我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生世lún回我都不会原谅你!”
他听到宋秋桐落入滚油的可怖声响与一瞬尖叫,他听到叶忘昔说煌煌儒风门七十城宁无一个是男儿,他看到徐霜林挡在叶忘昔身前脸上只有决绝与心焦——
“义父!!”
声如尖锥入耳。
血流如注。
最后,他在晃动的光影里在腥臭的往事里在昨日的梦魇里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
洁白的,安宁的。
站在海棠树下,而后转过头,天光云影间,他微微笑了。
“墨燃。”
“……”
“是我薄你,死生不怨。”
他蓦地跪了下来,经历了整夜血战的他,此刻已是衣衫狼狈,浑身欲血,在那一lún青天明月的映照之下,他发了一会儿怔,随即犹如蝼蚁蜷曲,整个人都在地上弓着身子,呜咽战栗了起来。
“师尊……师尊……”
他哀嚎着,他哽咽着:“不是这样的……那不是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那不是我……”
“我想回头啊,我想要重新来过,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求你们了……”
“我可以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只要你们别让我顶着踏仙君的名号去死。”
“我真的……真的再也不想当那个人了……求求你们……”
他想到了薛蒙,想到了师昧。
他想到了小时候薛蒙递来的那一串糖葫芦,趾高气昂地跟他说爱吃不吃。
他想到别离前薛蒙流泪攥着他衣襟,跟他说,哥,你别骗我。
他想到了少年时师昧端着热气腾腾的抄手来看他,跟他说,阿燃,我也没有双亲,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好不好。
他想到招魂台上师昧自渺双目,血泪流下,他说,其实你们从来都没有懂过我。
然后他又想到了薛正雍,想到了王夫人。
想到前世他们是怎么死去的,想到薛蒙浸没在血海深仇里的脸庞。
他想到楚晚宁。
他蓦地哽咽了。
他的手指紧紧扒在地上,那么用力,指节磨破,皮开肉绽。
“怎么办……怎么办啊……”
他犹如被鞭打到皮开肉绽筋骨模糊的困兽,绝望而哀恸地低嗥着。
此时他才陡然明白,他之前觉得踏仙君是这个红尘多出来的人,那他呢?又何尝不是。他忽然不知道天地之大,哪里才是安宁的,他忽然不知道旧友仍在,谁人又可以原谅他。
他是多出来的。
他蜷缩着,他颤抖着。
他哀嚎着,他抱紧自己。
犹如多年前在乱葬之地,在母亲腐烂的尸骨旁。
他流着泪,不知道走到哪里才能停下,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家。
这一刻他甚至比yòu年时更凄惨——
他忽然并不那么确定,他,墨微雨,究竟是谁?
踏仙帝君,墨宗师。
南宫家族第七代的血脉,是死生之巅捡回的二公子。
十恶不赦的厉鬼魔头。
与人为善的清正宗师。
他忽然之间成了零落的碎片每个碎片的棱角都是那么尖锐足够把他凌迟千次万次将他毁于一旦刺得体无完肤。
死了。
活着。
他都是一个人。
“我不是踏仙君……”他喃喃着,冷。招魂台太冷了,每一寸肌骨都在颤抖,他闭上眼睛,眼泪潸然而落,他呜咽着,“我不是踏仙君……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饶了我……饶了我……”
可是该向谁求饶?楚晚宁?前世的自己?死于自己手下的无数厉鬼冤魂?还是向那颠沛流离的命运。
谁都给不了他宽恕,谁都给不了。
他把脸埋入掌心,在这空寂无人的天地间,终于哽咽不成声:
“我到底……我到底还能做些什么啊……”
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237.【龙血山】神木
和桃花源时不同,这一次他不再身涉其中,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回忆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瞧不见他, 他走到那些骑兵旁,他低着头, 看着那个抚尸痛哭的少年。
颅内一根青筋在不停地抽搐, 跳动。
他感到彻骨的寒意,jī皮疙瘩起了一身。
再次看到这个场面,他很清楚这个少年最后在临安惊变中扮演了怎样的角sè——出卖太守公子楚洵, 为了让养父死而复生,不惜捐出了整座城池的性命。
“小满, 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了, 这里不能久留,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不……不……我哪里也不去,我要阿爹……他、他是替我去找吃的, 所以才会丧命, 是我对不起他, 爹!爹爹!”
墨燃盯着那个少年看。
这个人是谁?
是怀罪的父亲?或者……
他目光落在小满的左手上,左手虎口处,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
他猛地想到了怀罪大师的手, 也是这个位置, 一模一样的地方, 也有那么一颗痣, 分毫不差。
墨燃惊愕了。
这时候,那渺远的嗓音又缓缓响起。
“我自yòu,生于临安,没有父母,被太守府的一个马夫收养。十四岁那一年,鬼界天裂,临安受难,家中无米无粮,我腹饿难当,养父便冒险替我出城寻食,到了傍晚还没回来。”
心惊肉跳——
怀罪,真的是两百年前的小满?!
怀罪轻声道:“待我出了城,寻到他时,他已被邪祟所杀,肚肠流溢,眼睛被乌鸦啄空。那个场景,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墨燃耳中嗡嗡地,他跟随着小满进城,当年临安天裂血雨腥风,鬼王要挟众人交出楚洵。这些事他都已看过一遍,再次观来,却仍觉得凄惨悲凉,人心险恶。
他看到事发那一晚,小满百般央求,求众人不要将他的养父肢解除患,求管家让他等到楚洵归来,看能不能留父亲一个全尸。
“求求你们,再等一等,再一会儿公子就回来了,我一定看着他的尸体,如果起尸了,我一定会拦着,求求你们……”
“起尸了你根本拦不住,孰轻孰重你要分清楚!”
“不!不要撕碎他,求你们不要撕碎他……”
bào雨滂沱,小满不住地跪地磕头,磕的满头满脸都是血,却依旧阻拦不住,父亲的尸身还是被粗bào地从他怀里拽扯出来,被太守府的管事拖到了府衙外,他们围住了那具随时可能异变的尸首。
小满的视线被挡住了,过了一会儿,他看到血水从众人的脚下流出来,顷刻被大雨冲刷成淡淡的粉sè。
“我那时自私,只觉得心灰意冷,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怨恨,所以叛出临安,自荐为鬼王手下,我想报复他们。”
随着他的自述,墨燃又一次看到了那个曾经令他内心震撼的画面。
母亲掏吃了孩子的肚肠。
城民背叛了他们的英雄。
楚洵跪在城隍庙前的石阶上,佝偻到泥泞之中,泣不成声。
他看到bào民将楚洵押解至庙堂,犹如兀鹫食腐,乌泱泱地围作一团,为了自己能苟延残喘地活着,不惜献出楚洵的性命。
他看到楚洵将自己的心脏与灵核一同掏出,交到为他哀哭的零星百姓手中,让他们尽快离开这里,不要再做逗留……
这一些,小满也都瞧在眼里。
“后来,我去了鬼界。多少次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都会想到楚公子当时的惨状,想到他献出的心,想到他从前……待我们的好。每次想到这些,我都觉得惴惴难安,我越来越逃脱不了内心的谴责。”
怀罪顿了顿。
他的的嗓音变得极为痛苦。
“我是个叛徒。”
墨燃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善恶有时只在一念之间,有的人刀子捅落的瞬间,其实便已后悔了,但那又怎样呢?
早已无路可退。
“不久之后,我听闻楚洵的灵魂投入地府,他是个善人,修为虽未至巅峰,不可尸解成仙,但也足够立入lún回,来世富贵荣华,终享一生清宁,可是他没有走。他的孩子,他的夫人,因为当年那场大劫,魂灵混淆,四分五裂,他便去阎罗处央求,愿意用自己三世福禄,换取妻儿解脱。但最终的结果,却并非那么顺利。”
墨燃看见了怀罪在鬼界四下奔走着,他因为羞愧难当,无颜面对楚洵,便一直小心翼翼躲着楚洵,但他想尽办法拉着那些鬼兵鬼卒在询问:“那对妻儿呢?最后阎罗说了什么?能想办法拼凑出他们的魂魄,让他们重入lún回吗?”
“能想想办法吗?求你了。”
“求你们帮楚洵公子想想办法吧,要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商量……”
有个鬼卒嘲笑他道:“早就听说你的光辉事迹了,当初不是你帮着九王,害死了楚洵一家?怎的到了地府,你又忽然转了性子,你怕楚洵做了鬼,来和你清算呀?”
墨燃跟在怀罪后面,看他求了很多人,跪了很多人。或许不该叫人,应该叫鬼。但很多时候,人和鬼的本性其实都是一样的。
就像楚晚宁说过的,灵魂或许会改变性格,改变爱好,改变脾性,但本质,绝不会因为生死lún回而变更分毫。
怀罪四下打听楚洵妻儿lún回一事,很快被九王知道了。
九王当时与楚洵交手,毁去一只眼,早已对楚洵恨生,听闻手下的小满,竟又满怀愧疚帮着旧主偷偷问起了lún回之法,不由地大怒。
他收回了怀罪自由往返鬼界的令牌,将他叱回人间,并夺走了怀罪作为鬼卒永恒的寿命。
“滚回阳间去,当你身上的所有地府之气消散,你就会死去。死后永堕无间地狱,灵魂万劫不能超生。”九王用唯一尚能使用的那只眼睛,森森盯着怀罪,“这就是你替旧主谋事的代价。”
地府的黑暗消失了。
墨燃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是春天,细雨如酥,润泽着碧绿的新芽。
他看到怀罪落发为僧,在春雨里走着。
“我回到了人世,这时候,人间已过去了百年。鬼王虽拿走了我的令牌,但我身上残存的yīn气,能让我在子时yīn气最盛的时候重返鬼界,但是停留久了,损耗就极大。我其实……还是很怕死,便不敢常在鬼界久驻,只有实在需要一些线索,一些帮衬的时候,才会偷偷返回yīn间。”
墨燃听着他低沉的自述,看着面前点着芒杖,在竹林中踽踽独行的怀罪,冬梅卧雪,夏荷听雨,他一个人走着,从万木春生,到霜林染透。
麻鞋走破了一双又一双。
怀罪到处在寻找着,探问着,希望能得到一星半点的记载,可以给那一对被他毁去灵魂的母子,转世重生的机会。
怀罪说:“那也是我赎还一点罪孽的机会。”
他人或许会并无所感,只觉得怀罪何其可笑,可墨燃听到这里,眼眶却蓦地湿润了。
赎罪。
每个犯下过错,想要悔改的人,都如鱼渴水般,渴望着赎罪。
他是这样,怀罪也是这样。
他们都不是善人,手上都有淋漓的血,脚下都是支离破碎的头颅。
怎么赎罪。
用曾经杀过人的手,往功德池里放归生命,罪孽就能一笔勾销了吗?他但愿人世间的是非善恶,福报因果,都能这样简单。
可他知道不是的。
“我在人世间,又走了近百年。”怀罪缓声叹道,“这一百年,遇难必援,见苦必救,我知道这么做没有用,不管再积多少善德,我死后依旧会下炼狱,受尽煎熬苦楚。可我只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我只是想,若是公子尚在人间,他一定……也会忧人之忧,难人之难吧?”
百年间多少往事流淌而过。
他看到怀罪背着盲眼的孤儿在山林间行走,看到他在田间地头帮着劳作,他看到怀罪在一豆孤灯之下缝补旧衣,却捐尽钱两只为修葺被邪祟毁灭的村落。
“楚公子,一直没有lún回。我后来摘了一枝人间开到灿烂的海棠,想到这是他与夫人最喜欢的花,我便头脑昏沉,鼓起勇气去鬼界见了他一次,结果自是不用说,他将我拒之门外,令我今后不得再来。”
画面上是怀罪立在鬼界巷陌之间,清癯的背影。
这个时候,他的背脊已隐有佝偻了。
“我不敢惹他烦心,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但那束海棠,他没有丢弃。我想他或许还是喜欢这人间事物的,他在地府见不到,我就采来托人送给他。我希望他对我的恨,能因此少一些,哪怕一点点也好。”
“再后来,我听说楚夫人灵魂可以恢复,只是需要时日,但小公子的三魂七魄却已粉碎,恐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往后天上地下,都不再有他。得知此讯后,我更是愧疚难当,悔恨不已——直到有一天,我得到一样东西。”
月夜春山,烟波江上。
怀罪坐在船舱里,星星点点的渔火倒影于江流之中,也映着他手里捧着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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