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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赐福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墨香铜臭
那道人的尸体已经彻底瘪了下去,差不多已经是一摊软趴趴的皮了。三郎用那根竹筷压在他皮肤上点了两下,丢了筷子,道:“这壳子有点意思。”
谢怜知道这少年指的是什么。这名道人的神情举止,他们都是在在了眼里的,岂止bī真,根本就是个活人,与他交流,对答如流,可见cào纵者法力惊人。谢怜看他一眼,道:“三郎,看来你对这种异术也是颇有涉猎。”
三郎笑道:“不多。”
这个空壳特地找上门来,向他告知半月关之事,无论是真是假,目的都是为了引他去半月关,为求稳妥,还须得上通灵阵问问。谢怜掐指一算,算出剩下的法力还足以支撑他再用几回,这便捏了个诀儿,上了通灵阵。
一入阵,里面竟是难得的热闹,并且不是因为忙于公务而热闹,似乎是大家在玩儿什么游戏,嘻嘻哈哈笑成一片。谢怜正颇感惊奇,只听灵文道:“殿下回来了?这几日在下面过得怎么样啊?”
谢怜道:“还好还好。大家这是在做什么?这么高兴。”
灵文道:“风师大人回来了,正在散功德,殿下不去抢一抢么?”
果然,谢怜听到阵内数位神官正在声嘶力竭地喊:“一百功德!抢到了!”“为什么我这个只有一功德……”“一千!一千!啊!谢谢风师大人!!!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心想这莫非是天上掉钱大家正在捡?虽然他的功德箱里是空空如也,但一来他不知要怎么抢,二来其余诸位神官都是彼此相熟的,抢一抢玩闹无所谓,他突然chā|进去就有些奇怪了,于是也不在意,自顾自问道:“诸位,半月关这个地方你们知道吗?”
此话一出,正在兴高采烈抢功德的通灵阵瞬间沉默。
谢怜再次略感郁闷。
他以往发些小诗和秘方,大家沉默也就罢了,因为其余的神官们也不发这些,那么他发的话,可能的确是格格不入。可是,通灵阵内,经常有神官们开口询问一些公务上的问题,比如你们谁认识哪只鬼,好对付吗?你们谁的地盘在那儿,能帮个忙不?这个时候大家也是各抒己见,有建议的给建议,没建议的说有空回头我帮你问问。他问半月关,也算是公务,没理由一开口照样全场死寂啊。
半晌,突然一人喊道:“风师大人又散了十万功德!!!”
通灵阵内瞬间又活跃起来,众神官纷纷抢功德去了,也就没人在意他方才问的那句了。谢怜知道此事恐怕并不简单,在阵内大概问不出什么来了,心想这位风师大人当真是大手笔,一散就是十万,好生厉害,正要退下,忽然,灵文私下给他发了一句。
灵文问道:“殿下,你为何忽然要问半月关?”
谢怜便把有一副空壳找上门来的事说了,道:“那壳子假作从半月关里逃出的幸存者,必然有其目的。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我便上来问问。这地方怎么了?”
灵文那边沉吟





天官赐福 第 198 章
刻,道:“殿下,这件事,我劝你,莫要沾手。”
谢怜多少也料到会有这么一句了。否则也不至于持续一百五十年也无人问津,而他一问就全庭沉默。他道:“每逢过关,失踪过半,这事是真的?”
良久,灵文道:“是真的。但这件事,我不好多说。”
谢怜听出她语音里颇带斟酌之意,怕是有为难之处,道:“好,我明白了。你既不方便,那就莫要多说。我们也从没私下谈过这个话题,都是我自己乱撞撞上的。”
二人虽是在私下对话,灵文也还是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我再多说一句。你若要查这件事,别让其他神官知道。而且,不要从天界走。”
收了神识,出了通灵阵,谢怜起身,沉吟片刻,抬头道:“三郎,我怕是要出一趟远门了。”
灵文告诫他莫要被其他神官发现,足见此事牵扯不小。而如果他直接上天,再跳到半月关去,方便是方便,但如此出行就会被记录在册。而且,若是有谁在通道里动了什么手脚,跳下去究竟会落在哪里,还真不敢说。如此看来,竟是只能徒步去半月关了。这空壳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便是想诓他去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地方。三郎却道:“好啊,哥哥,不介意捎上我吧。”
谢怜一怔,用扫帚把地上那摊假皮囊扫到一边,道:“路途遥远,风沙艰辛,你又为何要跟着去?”
三郎笑道:“你想知道那半月妖道是怎么回事吗?”
闻言,谢怜动作一顿,道:“连这个你都知道?”
三郎抱着手,悠悠地道:“半月关,两百年前,乃半月国所在之地。半月人力大无穷,且性情凶悍好斗,时常sāo扰中原之地的百姓。”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目光星亮,道:“半月妖道,就是他们的国师。”
谢怜把扫帚往墙上一靠,就要坐下来详细听。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叩叩”的敲门之声。
此时天sè已晚,那些村民都被谢怜之前一句“中邪”吓得缩回屋子里不敢出来,又会是谁敲门?谢怜站到门口,屏息片刻,没感觉出门上符咒有异动,紧接着又是两声“叩叩”。听这声音,似乎是同时有两个人在敲门。
他略一思索,打开门来,果然,两个黑衣少年站在门口。一俊朗,一清雅,正是南风与扶摇。
谢怜和他们对望一阵,道:“你们两个……”
扶摇率先翻了个白眼。南风劈面开口便问:“你是不是要去半月关?”
谢怜道:“你们从哪里听到的?”
他本以为是灵文又去中天庭问了一通拉来的帮手,可转念一想,她告诫过他莫要让旁人知道,自然也不会声张。南风道:“听几位神官路上谈了几句,听说你今天在通灵阵里问了半月关的事。”
谢怜便了然了,双手笼在袖子里,道:“明白了。‘我自愿’,是吧?”
两人都是一副牙痛得面目扭曲的表情,道:“……是啊。”
谢怜忍俊不禁,道:“懂了,懂了。不过,事先说好,这次去半月关,途中若是遇到什么不能应付的事情,欢迎随时逃跑。”
谢怜的人生准则是:不要勉qiáng人。无论是勉qiáng别人做一件事,还是勉qiáng别人不要做一件事,都是勉qiáng。一件事做了到底好不好,只有做了才知道。若你勉qiáng一个人做一件事,即便他做了,心中也不会认可;若你勉qiáng一个人不做一件事,即便他没做,他也会一直千方百计惦记着,总有一天会做的。所以,万事,顺其自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下侧开了身子,请他们二人进屋再细说。谁知,那两人一看到他身后那名歪歪坐着的少年,原本微黑的脸sè,瞬间变成了铁青。
南风闪身进来,抢在谢怜面前,道:“退开!”
三郎却是看了一眼那悬在空中的若邪,歪头问道:“这位哥哥,你竟还是一位奇人异士呢?”
他语气饶有兴趣,谢怜道:“还好。奇人异士说不上,略会一点。他们现在看不到我们,待会儿走近了,万一出声就难说了。”
那赶车的老大爷看到白绫自飞、无头人行,已是目瞪口呆,闻言大惊,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怕是憋不住。”
“……”谢怜道,“那,得罪了。”说完飞速出手,在他背后一点,那老大爷登时歪在车上,昏睡过去。这下,终于不用担心他吓得大叫被发现了。谢怜轻轻接住他,将他放上牛车,转过身,对三郎道:“没事的。别紧张。”
天sè已暗,看不清三郎的表情了,只能看出他点了点头,谢怜便坐到车前,拿起绳子,轻声哄那牛。这群囚衣鬼走了过来,想要过去,却感觉路中央有一个什么东西挡着,都粗声粗气地道:“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过不去!”
“真的!过不去!见鬼了!”
“他妈的,咱们自己不就是鬼吗,能见什么鬼!”
谢怜好不容易哄好了牛,与这群无头的囚衣鬼擦身而过,听他们抱着头颅吵吵嚷嚷,只觉得十分好笑。那群鬼魂还有诸多抱怨:“那个,你是不是拿错了?我怎么感觉你怀里抱的那个才是我的头?”
“你这头的切口怎么这么不整齐?”
“唉,那个刽子手是个新手,砍了五六刀才给我砍下来,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你家里人没给他打点钱吧!下次记得事先打点一下,一刀给个痛快!”
“哪来的下次!”
……
七月十五中元节,乃是鬼界的第一大节日。这一天,鬼门大开,平日里潜伏于黑暗中的妖魔鬼怪们全都涌了出来,大肆狂欢,生人须得回避。尤其是在这天的晚上,闭门不出是最好的选择。一出门,撞上点什么的机会可比平日大多了。谢怜一向是喝凉水都塞牙,穿道袍也见鬼,此刻就撞个了正着。只见四面八方都漂浮着绿幽幽的鬼火,许多鬼魂追着那鬼火跑,还有一些面无表情、喃喃自语的寿衣鬼魂蹲在一个圈子之前,伸手去接后人们烧给他们的纸钱、元宝等供品。这一派景象,可谓是群魔乱舞。谢怜从中穿行,心里正想着今后出门一定要看黄历,忽然感觉身后有异动。他回头看了一眼,便见那少年坐到了他身后。
谢怜道:“你没事吧?”
三郎一手支着他下颔,道:“有事啊。我害怕。”
“……”虽说当真是完全听不出他声音里有半分害怕的感觉,谢怜还是安慰道:“不用害怕。你在我身后,不会有东西伤得到你。”
那少年笑笑,不说话。谢怜忽然发现,他竟是在盯着自己看。须臾,终于反应过来,这少年盯的,是他颈项之间的咒枷。
这咒枷犹如一个黑sè项圈套在人脖子上,根本藏不住,而且容易使人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谢怜正想说话,这时,那老黄牛




天官赐福 第 199 章
拉着牛车,来到了一条岔路口。谢怜一看,两条黑漆漆的山路在此分岔,立即拉住了牛的绳子。
这岔路口,可得万分小心了。
中元节这一天,有时候,人们走着走着,便会发现,面前出现了一条平时并不存在的路。这样的路,生人是不能走的。一旦走错,走到了鬼界的地盘里,再想回来,可就困难了。
谢怜初来乍到,分不清这两条山路该走哪条,想起方才在镇上除了收了一大包破烂,还买了些杂物,其中就有签筒,心道我来算上一卦,于是又从包袱里翻出签筒,拿在手里哗啦啦的摇着,边摇边对三郎解释道:“第一根左,第二根右,哪条路签好,我们走哪条。”用了一点法力,默念三遍,筒里掉出两根签。他拿起一看,沉默了。
下下签,大凶!
两根签都是下下签,也就是说,两条路都是大凶,岂不是走哪条都是死?
谢怜无奈,对签筒道:“筒啊筒,今日你我初次见面,何至于如此绝情?再来一次,给我一点面子吧。”
于是,他改为双手持筒,又是一阵摇。再摇出两根,拿起来一看,依然全都是下下签,大凶!
谢怜决定不再浪费法力,这时,一旁的三郎忽然道:“我来试试?”
反正试不试也没差,谢怜便把签筒递给了他。三郎单手接过,随意摇了摇,掉出两支,拿起来,看都不看就递给他。谢怜接过来一看,竟然两支都是上上签。
谢怜略是惊奇。因为,衰到他这个地步,似乎经常连旁人的手气也被他带衰了,不知是不是真的如此,反正以往常常被这么抱怨就是了。而这少年竟是分毫不受他影响,直接摇了两个上上签出来,他由衷地赞叹道:“朋友,你的运气很不错啊。”
三郎把签筒随手往后一丢,笑道:“是么?嗯,我也觉得我运气不错。一向如此。”
听他说“一向如此”,谢怜揉了揉眉心,心道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果然是犹如天堑。三郎又道:“怎么走?”
眼下这个情况,只能走,不能留,谢怜原本就打算乱选一条了,道:“既然两只都是上上签,那就随便走吧。”
当下扯了几下绳子,牛车车lún又缓缓滚动起来。谢怜本来紧绷着神经,做好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准备,谁知,竟是真的,一路顺利,不多时,牛车便慢腾腾地爬出了森林,来到了坦荡的山路上,竟是让他选对了路。
菩荠村已经在山坡之下,一簇一簇的灯火温暖明亮。夜风拂过,谢怜回头,三郎似乎心情甚好,又躺了回去,正枕着自己双手,眺望那lún明月,那少年的眉眼在淡淡的月光之下,不似真人。
沉吟片刻,谢怜笑道:“朋友,你算过命吗?”
一路走下来,他心中终是微微有些起疑了。
博闻qiáng记,见多识广,倒也罢了。但夜行于群鬼之中时,这少年未免有些过于镇定自若了。虽然并不能排除有的人天生就很沉得住气,但谢怜还是觉得,有必要稍稍确认一下。
听他这么问,三郎回过头来,道:“没算过。”
谢怜道:“那,你想让我帮你算算吗?”
三郎看他,笑道:“你想帮我算?”
谢怜道:“有点想呢。”
三郎微一点头,道:“行。”
他坐了起来,身体微微倾向谢怜,道:“你想怎么算?”
谢怜道:“看手相,如何?”
闻言,三郎嘴角微弯。那笑容说不清是什么意味,只听他道:“好啊。”
说着,便朝他伸出了一只左手。
这只左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十分好看。并且绝不是那种柔弱的好看,而是劲力暗蓄其中,谁也不会想被这样一只手扼住咽喉。谢怜记着方才三郎触碰到他时微变的神sè,特地留意了要避开肢体接触,不去直接碰他的手,只是低头细细地察看。
月光洁白,说暗似乎不暗,说亮又似乎不亮,谢怜看了一阵,牛车还在山路上缓缓爬行,车lún和木轴嘎吱作响。三郎道:“如何?”
少顷,谢怜缓缓道:“你的命格很好。”
三郎道:“哦?怎么个好法?”
谢怜抬起头,温声道:“你性情坚忍,极为执着,虽遭遇坎坷,但贵在永远坚守本心,往往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此数福泽绵长,朋友,你的未来必然繁花似锦,圆满光明。”
以上几句,全部都是现场瞎编,胡说八道。谢怜根本就不会给人看手相。他从前被贬,有一段时间便经常后悔从前在皇极观为何不跟国师们学看手相和面相,如果学了的话,在人间讨生活的时候也不用总是吹吹打打街头卖艺和xiōng口碎大石了。而他之所以要看,也并不是看这少年命运如何,而是要看这少年到底有没有掌纹和指纹。
119|船行鬼域入水即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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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都是谢怜对别人说“还好还好”,今日真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对他说,还真难以形容是何感受。菩荠观原先的木门早已朽烂,谢怜把它拆了换上了帘子,上前撩起,道:“进来吧。”三郎便跟在他身后,进去了。
这间小木屋里面的陈设一目了然,只有一条长方供桌,两把小木凳,一只小蒲团,一个功德箱。谢怜接过三郎手里提的东西,把买回来的签筒、香炉、纸笔等物摆上供桌,点起一支收破烂时人家顺手塞的红烛,屋子里霎时明亮起来。三郎随手拿起签筒,摇了摇,放下了,道:“所以,有床吗?”
谢怜转过身,默默把背上那卷席子放了下来,递给他看。
三郎挑起一边眉,道:“只有一张是吗?”
谢怜从镇上回来的路上才遇到这少年,自然是没想到要提前多买一张。他道:“你若不介意,我们今晚可以挤一挤。”
三郎道:“也行。”
谢怜便拿了扫帚,把地又扫了一遍。三郎在观内望了一圈,道:“哥哥,你这观里,是不是少了点什么东西?”
谢怜扫完了地,正蹲在地上铺席子,听了这话,边铺边道:“我想,除了信徒,应当再没有什么少了的吧。”
三郎也蹲了下来,一手托腮,问道:“神像呢?”
经他提醒,谢怜这才猛地想起来,他居然当真忘掉了最重要的东西——神像!
没有神像的观,算什么观?虽说是他本尊就在这里了,但总不能让他每天自己坐到供台上去吧。
思索片刻,谢怜便找到了解决方法,道:“方才买了纸笔,明天我画一幅画像挂上去吧。”
自己给自己画像挂在自己的观里,这事若是传上天界,估计又会被笑十年了。但是,雕一尊神像既耗成本又费时间,相较之下,谢怜选择被笑十年。孰料,三郎道:“画画?我会啊。要帮忙吗?”




天官赐福 第 200 章
谢怜一怔,笑道:“那就先谢过你了。不过,你怕是不会画仙乐太子像吧。”毕竟,他的画像,几乎全都在八百年前烧毁了,而无论如今幸存了多少,恐怕也没有多少人看过。三郎却道:“当然。我会。方才我们在车上,不是正说到这位太子殿下吗?”
谢怜想起来了。的确如此,方才路上,他说“你应该没听过”,但三郎并没有回答。眼下听他这么说,略感惊奇。他铺好了席子,直起身子,道:“莫非三郎你当真知道他?”
三郎坐在了席子上,道:“知道。”
这少年说话的神情和tiáotiáo都十分有意思。他时常在笑,可真的很难分清,他那笑容里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在嘲讽对方不值一提。谢怜一路听他谈天说地,对他的评价还是颇感兴趣的,找 书 看 书 分 享 书 尽 在 闪 爵 小 说。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道:“那,对于这位仙乐太子,三郎你又有什么看法?”
二人灯下对视,红烛火光微颤。三郎背负烛光,一双黑眸沉在yīn影之中,看不清神sè。
少顷,他道:“我觉得,君吾一定非常讨厌他。”
谢怜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一怔,道:“为何你会这么觉得?”
三郎道:“不然为什么会把他贬下去两次?”
闻言,谢怜微微一笑,心想:“果真是孩子想法。”
他低了头,一边慢慢去解衣带,一边道:“这个和讨厌不讨厌并没有关系吧。世上有许多事都并不能简单地用讨厌和喜欢来解释的。”
三郎道:“哦。”
谢怜转过身,除去了白靴,又道:“况且做错了事就该接受惩罚,帝君只不过两次都尽了职而已。”
三郎不置可否,道:“或许吧。”
谢怜这边脱了外衣,叠好了准备放到供桌上,还想再说一点,一回头,却见三郎的目光凝落在他足上。
那目光十分奇异,说是冰冷,却又觉得滚烫刺人;说是炽热,却又隐隐透着冷意。谢怜低头一看,心下了然。这少年望的,是他右足脚踝上的一只黑sè咒枷。
第一道咒枷牢牢圈于颈项之间,第二道咒枷则紧紧缚于脚腕之上。这两道咒枷,无论哪一道都锁得不太是地方,而且无可遮挡。以往,若是旁人问起,谢怜一般都胡乱答说这是练功所需,但若是这三郎问起,怕是就没那么好敷衍了。
然而,三郎只是盯着他脚踝看了一阵,并未多言。谢怜便也不在此处纠结,躺了下来。那少年也在他身边乖乖躺下,和衣而卧,料想是不习惯在地上除衣而眠,谢怜心想,回头还是得弄张床,道:“休息吧。”
轻轻一吹,红烛就此熄灭。
次日清晨,谢怜睁开眼睛,三郎没躺在他旁边。而抬头一看,心头一震。供桌上方,竟是挂着一幅画像。
这画像,画的乃是一名身着华服、戴黄金面具的男子,一手仗剑,一手执花。笔力绝好,用sè绝佳。
正是一副“仙乐太子悦神图”。
谢怜已经许多年都没见到这幅画了,他看得怔了好一会儿,半晌才起身,穿好衣服,挑起帘子。三郎就在屋外,正倚在一片yīn影里,一边将一把扫帚在手里转着玩儿,一边百无聊赖地看天。
这少年似乎是当真不大喜欢日光。他望天的那副神气,像是在思考着该怎么把那太阳拽下来踩个稀巴烂一般。门外有一堆落叶,全都扫好了堆在一处。谢怜出了门去,道:“昨晚休息得可好?”
三郎仍是靠在墙上,转过头来,道:“不错。”
谢怜走过去,接了他手里的扫帚,道:“三郎,观里那画像是你画的?”
三郎道:“嗯。”
谢怜道:“画得真好。”
三郎嘴角翘了翘,并不说话。不知是不是因为胡乱睡了一晚,他今天的头发束得更歪了,松松散散的,十分随意,可事实上,也十分好看,随意而不凌乱,倒有几分俏皮。谢怜指指自己头发,道:“要不要我帮你?”
三郎一点头,和谢怜进观去了。而待他坐下,谢怜解了他的头发,将那黑发握在手里,便不动声sè地细细端详起来。
即便掌纹、指纹做得完美无缺,但妖魔鬼怪们总会有一个地方出现漏洞。一个活人的头发,是数也数不清的,而且一根一根,分得十分细密且清晰。而许多鬼怪伪造出来的假皮囊,它们的头发要么是一片黑云,要么是黏成了一大片,仿佛一条一条布片,再要么……就干脆扮作个秃头了。
昨晚确认过了掌纹和指纹,原本谢怜已是放下了警惕,可今早看到的那副画像,忍不住又让他微微生疑。
不是画的不好,就是因为画得太好了,他才觉得奇怪。
然而,他手指在三郎发理中轻轻摩挲,缓缓探查,这少年的黑发顺长,分明全无异常。半晌,不知是不是给他摸得痒了,三郎笑了一下,微微侧首,斜斜睨着他,道:“哥哥,你这是在帮我束发呢,还是在想做点别的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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