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纪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桃子奶盖
裴昭低头应了。这深宫里头高处不胜han,他从不知道佳期有什么朋友,他也没有。
太医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裴昭拍了拍肩,“劳驾多看顾母后,朕明日再来。”
太医便宿在成宜宫暖阁,随时看顾。次日,皇帝果然一下朝就来,陪侍到午间才走。夜间又来一趟,看着太后吃药,这才摆驾回宫。
搜寻耆夜王的jīng锐仍一无所获,太后足不出户,这场病一连拖了四五日,宫里渐渐起了流言蜚语,很快便被压下去,小宫女们坐在阶上议论着皇帝的纯孝。
太医却渐渐悟出了门道太后这不是足不出户,是出不去。
宫廷禁卫森严,一次展翅,再也难飞。
皇帝这夜再来,太医便不敢再多说,自诊脉下药。佳期不说话,裴昭也不说话,太医战战兢兢,告了退,转身便走。
门在他身后关上,室内便有些暗。裴昭点了灯,听她在身后问:“他回来了吗?”
裴昭把成宜宫变成了一只铁桶,佳期并没有生气,也没什么话说,但她每天都会问这么一句。
裴昭照例答:“皇叔没有消息。”
佳期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好,我要睡了。陛下不走?”
她脸上透着苍白,眼下禁闭在宫中,不用见人,连深衣都不穿,穿着寻常袍子,腰带松松系着,越发显得瘦。
裴昭便点点头,“走。明日再来看你。”
佳期一直是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也连带着心事重重,虽然舍不得走,却仍是到了门边,突听佳期说:“这样很不像话,陛下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裴昭想了想,“我怕你走。”
“孩子话。我走到哪里去?”
裴昭笑着回头看她,“我若是知道你要去哪里,还有什么可怕?”
佳期也笑了,又困顿地揉揉眼睛,“这样不是办法,我毕竟是……”她顿了顿,“陛下不该喜欢我。”
裴昭很坦然:“我若是知道如何才能不喜欢你,就不会让你问这句话了。”
佳期被他绕得没有办法,往榻上一躺,喃喃道:“你可是皇帝……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我早就该听你皇叔的,给你找十个八个妃子放在宫里……这倒好了,骑虎难下……”
裴昭走回去,蹲在榻边,隔着衣裳摇了摇她的手腕,“别说胡话。我不要十个八个妃子,一
蒹葭纪 第 50 章
个都不要。”
佳期道:“你一个妃子都不要,天下人怎么说我?”
裴昭想了想,“那便要。只要你不走,十个也可以,八个也可以。”
佳期揉了揉额角,很发愁,“我又没有地方去。”
裴昭道:“那就正好。我也没有地方去。”
“我可是太后,你毕竟……你我这一生都……”
“嗯,”裴昭很安静地看着她,“我都知道。我没有想要怎样。”
两个人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话,佳期渐渐困了,说着说着,眼睛合起来,慢慢说:“……他什么时候才回来?”
裴昭道:“快了。你好好睡一觉,很快。”
佳期喃喃道:“他……等他回来,你不能错怪他……”
那药里按照裴昭的吩咐,有些安神的东西,药力上来,每日到了这个时辰,她总要睡了。裴昭不欲惊扰,小心退了出去。
邵兴平在殿外等着,将一张从信鸽脚上解下来的纸条交给他,一面小声禀报:“北边来信,说是搜寻王爷人手不足,请求陛下tiáo兵增援……”
裴昭草草看了,便递给邵兴平,“不tiáo。”
邵兴平道:“还说早先抽tiáo的那批jīng锐不十分得用,时常于搜寻中”
裴昭一眼扫过来,带着些冷意。他下意识住口,蓦地出了一身冷汗。
他就是要摄政王死在外头。
邵兴平木然道:“若是如此,陛下可要担恶名……”
裴昭眯了眯眼,“成王败寇,由他们说去。”
邵兴平仍觉得心尖发冷,瞟了一眼成宜宫的殿门,“可太后……”一眼看见裴昭竟然已经提步走了,连忙追了上去。
上午加更~
初见[900珠加更哟]
次日裴昭再来,已经是晚间。佳期在吃一小碗红豆粥,“陛下。”
她今天稍微用了一点胭脂,仍是穿着很寻常的袍子,月白颜sè,领口密密掩着细长的脖子,就像诗文里写的花jīng,近乎夺目。
裴昭晃了晃神,在她对面坐下,自己交待道:“早间有事耽搁了。”
他还是平淡的样子,佳期笑了,“陛下不必跟我交待,更不必晨昏定省。”
裴昭也是一笑,“你不问是什么事?”
他已经不再叫“母后”。佳期装作并未察觉,顺着问道:“什么事?”
“今天是小年了。”裴昭叫人拿进点心来,“这是早间外头进贡进来的,说是很好,你尝一尝。”
佳期喜欢吃这些东西,甜蜜柔软,解忧忘愁。
她捏着云片糕吃,裴昭点了自己的脸颊,“你用了胭脂。”
佳期捂了脸,“是不是太重了?我许久没有用过,拿捏不准……”
裴昭笑起来,“不重,很好看。”
佳期想起什么,突然眼前一亮,跳下椅子,“稍等。”
不多时,佳期抱了一小坛酒回来,像是什么宝贝似的,介绍道:“梨花酿。这可是好酒,我那年回长京时拿的,一直舍不得喝,今天陛下在,给陛下尝尝?”
这倒是意料之外。佳期拿来了酒,又四处找酒盅。青瞬等人都不在,佳期不会做这些事,一对酒杯被砸了一只,她也不理,只说:“碎碎平安。”又拿余下那只倒了酒递给裴昭。
裴昭接过,却只闻了闻,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皱眉道:“母后喜欢这样辣的酒?”
佳期倒不客气,全当没发觉他在怀疑酒里有东西,自己径直对着酒坛喝了一大口,霎时辣得闭上眼睛。稍微过了几息的功夫,她才吐出一口气,“辣是辣了些……可回甘极浓,真是梨花的香气。陛下不觉得?”
她脸庞上浮起一片薄红,越发衬得眼波潋滟。裴昭不动声sè地笑了笑,也举起杯子,跟她的酒坛口轻轻碰了碰,“岁岁如意。”
裴昭几杯酒下肚,倒不见什么异样,但佳期日子久了没喝酒,加上腹中空空,倒有些难受,不多时就趴在桌上不言语了。
裴昭叹了一声,想要叫人,走到了门口,却听“咣当”一声,是她自己踢倒椅子,摔到了地上,人还是没醒,趴在地上不动弹。
他哭笑不得,又不想假手于人,翻回去将她拦腰抱起来,轻轻放在榻上。佳期面sècháo红,手紧紧攥着他的袖角不放,他没有办法,只能说:“松开,我去弄些解酒汤来。”
佳期合眼皱着眉,很不满似的,像小孩子赌气,“我不要。”
她的声音又软又绵,咕哝着像一截春水。裴昭心旌一荡,不由得在榻边脚凳上坐了,顺着她的话,“好,那就不要。”
佳期“嗯”了一声,在被子里缩了缩,呢喃着问:“你冷不冷?”
说着竟像是要把被子分一半给他似的。裴昭吓了一跳,忙把她的手塞回被中,“我不冷,只有你怕冷。”
佳期嘟囔道:“我也不冷,你把风挡了,很暖和……”
她细长弯卷的睫毛密密掩着眼底,被光影拉出一道长线,甜蜜幽暗地沉入睡眠。裴昭看了很久,蓦地想起,他十岁御极,年yòu不更事,却总是气定神闲大势在握,每日入夜,按例请安,往成宜宫来。那时佳期总是在宫门外等他,他说:“不必。”
佳期弯下腰,小声对他说:“陛下,这里有一段路没有灯。哀家已经吩咐了,等有了灯,便不再等了。”
只有她知道他怕黑。平帝最后弥留的几年中,郑皇贵妃掌权,他们各自被幽禁宫中,在黑暗里待得久了,有了一样的毛病。那些日子过去了,日久天长,这反倒成了个别有滋味颜sè的秘密。
他还记得自己早就见过她一次。他那时还小,被嬷嬷领着,去给平帝念书,一眼扫到阶下跪着的人影。
那少女身量未足,四肢修长,露在外头的手腕被水红袍袖一拂,皙白极了,行了大礼,便慢慢抬起头来。原来她的眼圈是红的,却有些茫然。一张面孔虽然苍白,却遮不住容sè殊丽,眉宇之间带着长京仕女少有的英气,虽然稚嫩,一见难忘。
郑皇贵妃正推开门出来,笑道:“殿下。”说着就来拍他的肩膀,“身量又高了……”
那女人手上的红蔻丹让人害怕。他皱眉偏头躲开,郑皇贵妃也不再理会他,冷脸看见了底下跪着的人,便问:“顾家的女儿?本宫倒忘了她的名字。”
宦官提点道:“是顾将军的独女,闺名是佳期。今日刚进宫来……”
佳期。他想:“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的“佳期”?
出塞
平帝病中怕风,宦官在里头催,裴昭被牵了进去。读过一段书,平帝睡了,他便出来。
外头跪着的人已经不见了,他下意识地知道郑皇贵妃会对她做什么跟那些年轻的嫔妃一样,跟他自己一样,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一天天变得苍白消瘦……
他挣开嬷嬷的手乱跑了一阵,不知道该叫什么,只大张着口,粗喘了几口气,微不可闻地把那两个字嚼了下去,“佳期。”
像他后来无数次把她的名字吞下肚一样,无数次咬牙看着她被恶人bī得脸sè苍白一样,他想:她叫佳期。总有一日,我要她没人能伤、能碰、能bī、能随心处置,
蒹葭纪 第 51 章
能刀俎相向。
裴昭早就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定下了这个念头。
这夜风紧,邵兴平知道裴昭为人君子,必然不会留宿,迟早要回,跟门房烘了一阵火炉子,几杯黄汤下肚,却是困意席卷,头一歪便睡着了。待得那小太监叫他起来,他猛然惊了一下,“几更了?”
小太监道:“邵总管,后半夜了。”
他忙去殿外。里头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有些起疑心。宫中的门都是老东西,他惯例想稍微推开门缝看一眼,却觉手下一重那门硬生生推不开,是从里头拴住了!
邵兴平猛地变了脸sè,一瞬之间冷汗如瀑,用力推了几把,叫过侍卫,一剑斩进去,生生将门卸了一半下来,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原来方才闩门的是一支金簪,掉在地上,红蓝碧绿的宝石摔了个四分五裂。
他大步抢进去,只见后窗开着,帘帷被风吹得一下下荡起,榻边一个人将上身搭在枕上,背后盖着厚被,走近了一看,药力所致,他沉沉睡着,眉目舒展,正是裴昭。
而成宜宫的主人不知所踪。
那小太后似乎不怕人知道原委,东西都摆在原处。太医查验过,酒是干净的,可那酒杯才是关窍,里头涂了一层药,青釉似的,任谁都不能发觉。
金吾卫顷刻出动,火把透亮,照彻宫中所有角落。角门上的侍卫被金吾卫换了下来,那侍卫道:“那我们今夜下值了?赶巧还能回趟家。”
金吾卫挥了挥手,侍卫打着呵欠走出了宫门,各自上马。其中一个个子矮些的,看旁人都上了马,才慢吞吞爬上去,也不多han暄,将脸一捂,一马当先径直绕过宫城,向北奔去。
一人一骑在路上飞驰,径直穿过来不及关闭的北城门,又掠过长亭、短亭、驿站……夜半天冷,这匹马跑得粗气直喘,直到被一张套索猛地甩来勾住了头,终于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马上的人扯开面罩,呼出一口白气,怒而回目,“谁要你追我?!”
这人是尖尖小小的下巴,肤sè极白,眼睛却大而且亮,像个该摆在架子上赏玩的瓷娃娃,只是瘦了许多,身上的衣裳本就宽大,如此一来,连肩膀都挂不住,颇显狼狈正是佳期。
陶湛拨马追上来,也是怒气汹汹,“半夜跑出来,你真不想活了?这衣裳哪弄来的?跟我回去!”
佳期气喘吁吁地去解马脖子上的套索,“我去找他。”
陶湛一皱眉头:“你说什么?发什么疯”
“我要去找他!”
佳期蓦地拔高了嗓门,陶湛一时都顿了一顿。佳期喘着气说:“你到底知不知道?陛下他、他并非不知道郑皇贵妃党那些人的心思,王爷把他bī得过了,他借刀杀人……派出去的人不得力,王爷怎么回来?我……”
陶湛很不耐烦,“用得着你说?关你什么事?……下来,我送你回去。”
佳期拍开他的手,他索性拿绳子往佳期手上一套。佳期又挣,他借力一拉,“王爷要我护着你,你就老实待着。外头再出什么事,总少不了你一口rou,你去送什么命?”
佳期急了,声音蓦地拔高,“你也知道是王爷要你护着我?松开!”
陶湛才不理会,“少来,别瞎折腾了。我送你回去,就当不知道,明日……”
佳期冷不丁道:“你送啊。”
陶湛一愣。
佳期手腕上已经被套索磨得破了皮,她舔了一口,眼底漏出些带血sè的野气来,却是冷冷一笑:“王爷要你护着我,那好,我把皇帝药倒了。你送我回去试试。”
陶湛默了许久,终于把套索松开。佳期一言不发,清叱一声,催马向北而去。
出了襄平关,便是辽阔的风沙戈壁、黄土大山。风又han又烈,在人脸上刮得一道道血痕。
佳期顾不得多想,奔波了一连三日,一渡襄河,碰到牧民猎人打扮的人,便四处打听左近的落水者。
老哥:我在哪
nǎi盖:你是谁
蛮族
边地素来有蛮人的耳目,这样四处打探,张扬得很。陶湛皱着眉头:“生怕蛮族不找上门来么?”
佳期换了身小猎户的打扮,将长发束起,边用布条绑了,边回头笑道:“你说对了。”
她这些日子思虑过重,加上旅途辛劳,瘦了许多,眼见得腰只剩细细一把,眼睛也惊人地亮,竟有种铅华落尽之感,这衣裳粗糙,却越发衬得年纪小。为了掩人耳目,她在脸颊上胡乱涂了不少灰土,可那冰han红晕都像是绯红的云。
陶湛别开目光,哼道:“杀jī取卵。”
按着佳期的主意,裴琅多半是落在了蛮族人手中。若非如此,以他的本领,有一把刀就能杀回长京,也不可能被这些贩夫走卒看见但那日他受了伤,对方人多势众,真要他瞒天过海地逃出来,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佳期就是要送上门去。陶湛知道事态紧急,一时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跟得越紧。佳期本来就有心事,更觉得烦不胜烦,夜间住店,她径直靠在门上,抱了手臂,“陶侍卫,还要跟?”
陶湛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路跟进了她下榻的房间,立时汗毛倒竖,耳朵一烫,退后道:“……属下就在隔壁,娘娘有事……”
这个人要不就是冷测测,要不就是yīn阳怪气,佳期不欲理他,没等他说完,佳期已经“砰”地合上了门。
佳期累极了,手脚也都冷,总觉得明天恐怕起不来床。但伙计送上来姜汤,她只多看了几眼,虽然想喝了驱han,毕竟没敢入口,只裹了厚厚的两床被子,蜷在床角里睡了过去。
白日辛苦,夜里连梦都没有。佳期睡得昏天黑地,却是被一桶冰水浇醒的。那水里混着冰渣,尖利地划过脸颊脖颈,冻得五脏六腑都刀刮似的疼痛起来。
佳期一个激灵,硬生生哆嗦着醒了过来。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隐约带着模糊的狂喜:“蛮族人果然来了。”
眼前的斗室黑的,只有支火把挂在门上,隐约照亮,是一间柴房,大概就是客店的楼下。七八个高大的蛮族军人或坐或立,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陶湛在一旁倒着,满脸是血,生死不明。佳期咬了咬牙,发觉手脚都被绑着,却有点发软,鼻腔中也是辛辣的气息。
她心里明白过来蛮族人动了手脚,烧了迷药,又将他们拉出来。她吸进去的不多,大约是陶湛早先察觉,过来捂了她的口鼻,却被堵在了房中。
未等她一个念头转完,为首一人蹲下,抬起了她的下巴,皱了皱眉。
她被冰水冲得眉睫之上凝着冰珠,颜sè浓深,显见得是个女子。但满脸是灰,光线又昏暗,下半张脸全掩着,虽然看不出姿容,也觉肤sè极深,皮肤粗糙,不算是个美人。
那人冷哼一声,用生硬的中原话道:“耆夜王的人?世子在哪,交出来。”
原来他们找不到世子,还当她跟裴琅是沆瀣一气的两只通气蚂蚱。
陶湛似乎要醒过来,微微动了动。佳期哆嗦着,咬紧压根,不让声音也发颤,“……王爷在哪?
蒹葭纪 第 52 章
你先交出来。”
那人扬了手,“啪”的一个利落耳光甩下,扬鞭狠抽下去。躺在地上的陶湛蓦地bào起,似要冲过来,又被一脚踹上小腹,几个人围过去拳打脚踢。
佳期被打得摔到地上,纵使隔着厚衣裳,也被抽得浑身火辣辣地疼,半晌才闷哼一声,觉得脸上没了知觉,但嘴角大约裂开了,疼得发紧。
那蛮族人不依不饶,箭步上来狠踹一脚,佳期只觉肋骨剧痛,弯下腰去。那人将她提起,凶狠的眼睛盯着她,“王爷?没有,早死了。世子失踪,你们王爷陪葬。不交出来世子,你们陪葬,懂了么?”
陶湛仍被堵在角落,木bàng击打rou体的声音十分骇人。蛮族人继续说:“先弄死他,再弄死你,容易得很……”
佳期耳边听着,那声音渐渐停了,因为陶湛已经不再动弹。她却提chún慢慢笑了,咧开沾血的chún角,“好啊,既然如此,你就弄死我。”
火光簇地灭了,黑暗中,只有两双恶狠狠的眼睛相互盯着,听得到彼此的呼吸。
过了一阵,火把重新被点起来,蛮族人终于松开了她,冷笑道:“好,你赢了。三日之后,带世子到这里来,一命换一命。”
佳期动了动手腕,跌跌撞撞走去看陶湛的伤势。那些人已经走了,连火把都没有留下。
陶湛大概折了肋骨,头上也流着血,一时醒不过来。佳期咬了咬牙,把银子掏出来塞进他手中,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叮嘱道:“我们等不了三天,不出一天,他们就能摸清我们的底牌。我要去跟一趟,你自己去看大夫……听见了么?”
陶湛自然是没有听见。佳期重又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深呼了几口气,感觉四肢百骸的力气慢慢回来了,立刻转了出去。
老哥:我是不是杀青了
nǎi盖:你是谁
青楼
蛮族人最擅四处扎营,关外幅员辽阔,孤零零一座帐篷并不好找。佳期牵出马,就着月光在地上搜寻半日,总算找到了几枚小小的麦粒。
蛮族人在这季节里都穿毛皮,厚重极了,连带着人也迟钝,碰一下等闲难以发觉。方才趁着黑灯的功夫,佳期把一小袋麦子塞进了那人腰里,袋子破洞越撑越大,地上的麦粒便也越来越多,佳期骑马跟了几里地,穿过一座镇子,那麦粒铺得渐渐明白,果然找到了一条路。
这还是裴琅教她的办法。那年佳期来找顾量殷过年,恰逢他也到北境,年节下有蛮族人来犯,将军副将们比着剿匪,都一马当先地向前冲着四处搜寻,只有裴琅不着急,不但不急着走,还来敲她的窗户,“佳期!”
长日无聊,佳期正在睡觉,困得很,拉开窗,迷迷糊糊,带着不满,“你想做什么?”
裴琅很快地说:“想提亲。”
佳期一下子吓醒了,脸sè煞白,扯了他的袖角,“别……求你了!我爹要打断我的腿的!”
裴琅恶作剧得逞,笑坏了,把一个布袋子丢给她,“逗你玩。”
他说着就翻下楼去,佳期打开布袋子,见里头都是各sè吃食玩具,本该是高兴的,但却走了神裴琅这时候才走,一定追不到蛮族人,顾量殷会不会小看他?
结果当夜顾量殷请客,先敬裴琅一杯,“后生可畏,吾衰矣!小王爷,末将甘拜下风。”
佳期听人七嘴八舌,才知道裴琅早在来犯的蛮族人身上塞了个漏米的袋子,跟着一路走,轻轻松松端了贼人的老巢。那时候裴琅就在人群簇拥中冲她挑眉一笑,样子猖狂极了。
佳期伏在马上追了半天,这才觉得冷,刚打了个哆嗦,便见前头山石转过,现出一座极隐蔽的帐篷来,立时心下一凛,知道是那帮人的驻地,裴琅多半就关在这里。
她的马快,那些人的身影就在前方。佳期心里紧张片刻,正要勒住马缰保持距离,忽听“轰”的一声巨响,前头火光冲天,那帐篷竟然烧了起来!
霎时一阵人乱马嘶,立时便有几个蛮族人左右打量,向后看来,显然那火是有人故意为之。
佳期来不及多想,险些摔下马去,连忙坐稳了,拨转马头向山石后走,却仍是被人看见了,一阵马蹄交错声顿时卷席过来。
佳期心一横,索性拍马向着方才的镇子奔去,也不管身后飞箭,伏在马上,心跳声几乎如雷。马中了一箭,痛嘶一声,撒蹄狂奔,将将进了镇子,便向旁一倒,佳期随之摔下去,扶着路边人家的木门勉qiáng站稳,顾不得肋骨在疼,头也不回地拐进小巷。
那些人紧随其后地追,佳期就像没头苍蝇,四处乱撞。镇子上的人家都关着门,她沿途拍门,无人应声,正有些绝望,拍到一扇门上,却是开的,她一闪便摔了进去。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