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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月关
娄师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这份担心倒是大可不必。老夫当年为一军卒时,也曾见过咽喉受伤的兄弟,喉部受伤,纵然现在已经好多了,这么短的时间里,声音也不可能完全恢复原状。
再说,沐丝的声音非他本族本部的人,听过的人绝不会太多,偶尔听过几句的,也不大容易分辨是否是他,加上形貌酷肖,足以以假乱真,此计可行。老夫以为,真正应该担心的倒是有两点:
一是假扮沐丝之后,应该把这假消息散布于何人知道?这消息是要让阿史德部族人知道的,必须得找阿史德族或者附庸于阿史德族的部落才奏效。如果先在沐丝自己军营中散播开来,不等传进阿史德人的耳朵,沐丝就会发觉异常。
二是要让阿史德部落的人知道,那么该让谁知道?沐丝是一军统帅,且与阿史德部刚刚发生过争斗,要什么样的理由,他才有理由接近阿史德部落的人?以他的身份,不可能接触一个小卒、更不可能把可汗已死这样重要的消息透露给一个小卒,只能是阿史德部的将领,这,又是一个难题。”
娄师德果然是难得的好脾气,坐在那儿不愠不火,扳着指头一条一条慢条斯理地说着,最后才呵呵一笑道:“所以,难处主要在于:‘沐丝’为什么要秘密接近阿史德族人?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机密透露于阿史德族人?至于声音,小事一桩,凭杨帆在薛延陀随机应变的本事,应付起来游刃有余!”
娄师德这一说,杨帆和叶云豹茅塞顿开,三人又议了很久,依旧没有找到一个毫无破绽、叫人信服的办法,娄师德笑道:“好啦,法子是好法子,可是既然还没想得圆满,那就先用拳头把突厥人狠狠打下去,咱们对付来犯之敌又不是只有计谋而无勇猛!
法子可以慢慢想,现在已经想到了如何利用这个酷肖的面貌,还怕想不出如何让这个计划得以实施么?杨帆,你先回馆驿休息,我方才说的这两点,你也好好想想,咱们群策群力,一定能想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杨帆听了忙起身道:“喏!既如此,卑职告辞!”
娄师德道:“嗯!对了,你那百骑中的兄弟都很关心你,听说你若回来,必由此处入关,这一次他们也随老夫一起来了,现在正在馆驿之中等你,你快回去见见他们吧,莫让他们等得太心急!”
杨帆大喜,连忙道:“是,卑职告辞了!”
杨帆离开后,叶云豹对娄师德道:“大总管对此计似乎相当的重视?”
娄师德站起来,慢慢踱到了墙边,这帅堂正前方是一张猛虎下山图,两侧白壁墙上,悬挂的却是山川地理图,这是陇右军方多年来根据斥候一点点掌握的情报,测绘出的局部区域地理图,纯作军事之用,不断完善之下,实比官方地图还要详尽许多。
叶云豹一见娄师德站起,忙也随之起身,走到地图边。
娄师德凝视地图良久,对叶云豹道:“法子的确一时还没有想出来,可你知道老夫为何不急么?”
叶云豹毕恭毕敬地道:“还请大总管指教!”
娄师德道:“既有此等好计,只用来叫突厥人不战自退那就行了么?
叶云豹讶然道:“大总管是说……,可我们这里满打满算,再加上大总管带来的骑兵,也不过五千之数,应对十万铁骑,似乎……”
娄师德哑然失笑,摇头道:“不不不,不是这里。”
说着,他伸出粗粗胖胖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一点,“啪”地一下定在一个位置上。他指的地方竟然是居延海!
这位以唾面自干闻名的老家伙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笑眯眯地道:“突厥人欲攻白亭,先佯攻了居延海,我们何不就从这居延海出兵,趁他们退兵之际,打它个落花流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那么容易!”
叶云豹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图上地理,喃喃地道:“居延海,居延海……”
娄师德解释道:“他们不可能横穿沙漠的,来也罢,去也罢,只有两条路,一是走居延海前面这条戈壁滩,这里可以补充水源和一些草料,另一条是走弥蛾川,那儿有一些小部落,也能予其补给,他们来时是分兵两路,而退时则必然选择居延海前这条路。”
叶支豹想了一想,道:“因为他们退兵的原因是因为‘骨咄禄可汗已死,默啜篡位,骨咄禄之子不服,草原诸部间明争暗斗,很可能已经发生内战?’”
娄师德道:“没错!走这条路才能以最快的时间赶回汗庭,如果走弥蛾川,他们要在突厥草原上绕上一个大圈子。所以他们不但会选择这条路,还会把多余的牛羊全部抛弃,只带一二十天的口粮,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以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娄师德把手往身后一背,笑得天官赐福一般:“居延海有河有湖,水源充足,牧草丰美,是朝廷的一处极重要的军马饲养之地,所以那里不但屯有重兵,而且有大量军马。突厥佯攻居延海后,各路驰援居延海的兵马也还没有返回,依旧驻扎在居延海。突厥两路大军,互相防备,吃不好,睡不好,急急赶路,兵困马乏,赶到居延海后,如果突然有无数骑兵突然从峡口山中蜂拥而出……”
叶云豹听得血脉贲张,一拳砸在地图上,大笑道:“可恨我非居延守将,如此大功,当真令人眼红!”(未完待续)





醉枕江山 第二百七十五章 群策群力
杨帆走出中郎将府,见衙门口儿静静地停着一辆马车,杨帆也未在意,举步就要往馆驿方向走,车旁忽地转出一个人来,扬声唤道:“二郎!”
杨帆一扭头,不禁惊喜地叫道:“言兄,是你!你怎在此,你不是被送去凉……”
一个“州”字还未出口,言知何已经冲过来,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哈哈大笑道:“二郎果然无恙,吉人自有天相啊!”
过命的交情,常常产生于生死与共的经历之中。杨帆在薛延陀城外回马救人,单刀断后,掩护他们离开的事,让这个心思很简单的汉子,已经把杨帆当成了他的弟兄。
“二郎无恙,我也很开心!”
旁边又传来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杨帆一扭头,就看见沈沐站在一旁,一身朴素的棉布青袍,脸上带着欣慰欢喜的笑容。
“沈兄!”
杨帆欣喜地叫道。言知何在他背上重重地拍了两下,放开了他,杨帆转向沈沐,又看看言知何,道:“你们怎么来了?”
言知何道:“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赶到飞狐口,可惜费尽唇舌,那糊涂守将也不肯轻信我们的消息,还怀疑我们是突厥奸细,要把我们押去凉州验明正身。
我们到了凉州,恰好河源军大总管娄师德也到了,还带来了他军中的人,认得高舍鸡和熊开山,我们这才得以解脱,我脱身之后马上就去湟水面见公子。公子听说你下落不明,执意要赶来此地,一定要等个结果!”
杨帆听了心中一阵感动,他是一个极重亲情、友情的人,他在中原孤单一人,能把马桥和面片儿视如亲兄亲姊,不无这方面的原因。如今沈沐以堂堂世家大族隐宗宗主的身份。能亲临险地,这个举动已经足以证明他对自己的情意了。
沈沐当初与杨帆在绿洲分手后便返回了湟水,好言软语的把七七大小姐哄回了长安。沈沐自己并没有走。西域风云乍起,变幻莫测,他的基业就在这里。他怎么能走,必须得留在这儿以防不测。
如果西域被突厥占领,他倒不至于因此失去隐宗宗主的地位,但是他将失去与显宗分庭抗礼的本钱,重新沦为姜公子手下一个随时待命的打手。他在西域倾注了太多的心血,耗费了大量的物力、财力,岂能不予重视。
小飞箭张义是顺原路返回河西地区的,那条路距湟水比较远,沈沐现在还不知道他的消息,但是言知何是随高舍鸡、熊开山一道儿回来的。他们被送到凉州之后,恰好娄师德也到了,娄师德随行的将领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他们自然得以开释。
高舍鸡和熊开山留在了娄师德身边,言知何则快马赶去湟水向沈沐报信。沈沐听他诉说经过之后。马上启程赶往凉州。这就是沈沐做人独到之处了,为何有那么多人甘为他所用?仅仅是他能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供你达成理想,铺就锦绣前程么?
杨帆虽是他物色的一个目标,而且现下还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但是他的生死沈沐一样放在心上。他要知道杨帆是死是活!
杨帆虽生死未卜,但他只要活着,白亭这条路应该是他唯一的选择,所以沈沐也来了。湟水和鄯州相距不远,沈沐赶到凉州的时候,娄师德已经决定亲自兵发白亭,沈沐干脆去面见了娄师德。
沈沐认识娄师德,他经营西域,怎么可能不结交西域的这些封疆大吏?像鄯州驿馆、湟水驿馆这等兼营客栈,以驿养驿还为驻军赚取不少银钱的主意就是他告诉娄师德的,双方早就有交情。
娄师德其实并不知道沈沐的确切身份,但是他知道沈沐在西北地区有许多产业,同西北地区的许多豪商巨贾关系密切,是个很有势力也很神秘的大商贾。
西北地区的世家高门、豪商巨贾在当地都拥有相当庞大的潜势力,他们甚至拥有自己的私人武装,这些世家高门、豪商巨贾,包括那些投奔大唐后被安置在西域的部落族长们,都是没有官方身份的“西域官员”。
他们不但能量极大,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甚至拥有执法权,百姓们不管是民事还是刑事案子,都习惯性地请他们主持公道,由他们来维持治安,而非求助于官府。对这些威望高、势力大的地方豪霸,官府只能羁靡,而不能排挤压制,才能得到他们的配合与拥戴,娄师德对他自然以礼待之。
沈沐对娄师德所说的理由是他在白亭一带有许多产业,一旦被突厥人攻进来,他的损失将十分巨大,因此他要赶去看个究竟,必要的时候,还可能会对官兵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娄师德自然满口答应,一路同行,礼遇甚周。
沈沐走到杨帆身边,握住他的手用力摇了摇,感慨地道:“二郎这一番突厥之行出生入死、险象环生,真是辛苦了!这一番,我真以为你是凶多吉少了,想不到二郎竟然穿过大漠,安然回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来,上车,咱们回馆驿再说,为兄已经摆下酒宴,等着为你压惊呢。”
杨帆一边随他往车上走,一边问道:“沈兄怎知我是如何回来的?啊!你也住在馆驿,莫非已经见过阿奴姑娘了?”
沈沐神秘地瞟了他一眼,含笑道:“阿奴姑娘我的确是见过了,真没想到,你们俩个竟然走到了一起,世事难预料啊!不过,你横穿大漠闯到白亭,并且冒名顶替,指挥飞狐口大军安全回返的消息,却不是来自于阿奴姑娘之口,而是叶云豹告诉我的。”
杨帆更加奇怪,方待再问。一旁言知何已代他解释道:“我家公子在西域人脉极广,同许多军中将领都是朋友。”
杨帆一听事涉他人隐私,便即住口不言。
二人登上车子,马车便往馆驿驶去。
因为杨帆在薛延陀的所作所为,言知何已经告诉了沈沐,指挥飞狐口守军撤退的经历,也由叶云貌告诉了他。所以杨帆只是把这些事串联起来简单地讲了讲,随即就谈到了明威戍目前的困局。
沈沐听到杨帆的打算后,不由惊讶地道:“二郎真是足智多谋啊。你这个计划……嗯,可圈可点!若是利用好了,我看……其作用可不仅仅是退了敌兵那么简单!”
杨帆奇道:“我这计策就是为了迫退敌兵而设。除此之外,还有何用?”
沈沐微笑道:“参予设计此计的若是明威戍的守将叶云豹,此计的作用当然只是迫退突厥人,解白亭之围。可是如今既然来了负责整个陇右安危的娄师德,恐怕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杨帆满面疑惑,说道:“小弟愚钝,还请兄长解惑!”
沈沐拍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你若愚钝,这世上还有聪明人么?呵呵,你想不到。非关于谋略,而关乎地位。有谋略,也要有相应的地位,才会站在相应的高度去想事情。你因明威戍之危,而想到这个办法。叶云豹守护的只是白亭这一处地方。所思所想自然就在于此,而娄师德和我一样,我们的利益在整个陇右,考虑事情的时候自然不会局限于此。娄师德一代名将,我能想得到的,相信他也一定想到了。”
沈沐说完。抬起腿来在踏板上跺了两下,马车戛然而止,驾车的言知何回首向车中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沈沐道:“回去!面见娄大总管!”
杨帆问道:“沈兄因何回返?”
沈沐笑道:“娄师德不是说有两个难题么?一个是沐丝为何要秘密接触阿史德部落的人,另一个是他为什么要透露如此机密给阿史德部落的人?呵呵,沈某这就去给他解决这两个难题,省得他晚上睡不好觉……天爱奴躲在房间里吃过晚饭,又洗过澡,换了一身今天刚买的新衣裳,在窗前灯下款款地坐了下来。
这是一身女儿装束,衣料虽然一般,款式颜色却好。天爱奴在外行走,一向喜欢穿男装的,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却偏偏喜欢穿女装了,所以才买了来。
外面吵吵嚷嚷的喧闹无比。
娄师德又带来了一万大军,还携来了大量的辎重粮秣,要入库点收、要出库支付,隔壁墙外仓库那边高声不断。而前厅呢,黄旭昶和张溪桐、张奇、田彦、魏同川等几人有些喝多了,大声说笑,也是吵个不休。
天爱奴早就躲起来了,自打沈沐发现她在这儿,黄旭昶一帮人知道她是与杨帆一起穿越沙漠的女子,纷纷向她七嘴八舌问起经过的时候,她就找个借口躲起来了。
黄旭昶那帮人,简直就是一帮兵痞子,问的都是什么东西嘛!那些事情让她怎么回答?难道告诉他们沙漠里边的确很冷很冷,方便的时候屁屁都快冻成两瓣儿了?难道告诉他们为了御寒整整一夜和杨帆相拥着睡觉?
如果说这些人叫人讨厌,那沈沐就是叫人害怕了。这个总是嘻皮笑脸的家伙,那双眼睛很厉害,他只跟自己对答几句,眼中就有一种了然的神色。天爱奴很怕他那种眼光,那种眼光好像是看穿了她,一直看进她心里去,发现了她的所有秘密。
还是杨帆好!
男人聪明到二郎那样子就可以了,像沈沐那样老奸巨滑的样子,总给人一种靠不住的感觉!
天爱奴托着下巴,甜丝丝的想。
她想着过去、想着现在、想着将来,渐渐沉浸到自己的思绪里去,全未注意天渐渐黑了,廊下灯已亮起,前厅的说笑声中,已经有了杨帆的声音……




醉枕江山 第二百七十六章 越描越黑
“你我兄弟难得重聚,怎么才喝这么点就散了?好不扫兴!”
“不……不能喝了,我真的醉了……”
“嗯?你住哪间?”
天爱奴坐在几前,独自托腮思想良久,忽然发现天已经黑了,依旧不见杨帆回来,不觉有些着急,她点了灯,想到外面去看看,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院中传出杨帆的声音,声音有些含糊,似乎是醉了,天爱奴忙又缩回手来,侧耳听着。
杨帆与沈沐返回中郎将衙门后面见娄师德,沈沐把他的主意一说,居然拾遗补缺,把几个人群策群力想出的计划最后的漏洞也堵上了,整个行动方案滴水不漏,娄师德大喜过望,立即叫人设宴款待二人。
城外就是突厥大军,方才城头瞭望时发觉突厥营寨中有异动,估计夜晚还要攻城,已经把消息报进了中郎将府,娄师德自然不敢多喝,只是奉陪水酒三杯,叶云豹身为主将更是一杯都不敢喝,只以清水代酒。
四人之中,无论从哪方面算,杨帆都是最小的,他还能故作矜持不成?这酒就喝得有点儿多了。回到驿馆之后,沈沐自回房间休息,杨帆本打算就方才谈定的主意去与天爱奴商议一下,谁料一进大厅,就看见百骑的一班兄弟正在那儿纵酒狂欢。
这些人是军人,虽然并不承担守城之责,也知道此时不宜多喝,一开始还颇有节制。只是酒这东西。既然沾上了,哪还由得你自己控制,更何况他们心事放下,这时正是极高兴的时候。
他们一直在湟水养伤,等候着杨帆的消息,眼巴巴地从秋等到冬,从黄叶飘零等到大雪纷飞。依旧不见杨帆回来,他们几乎已认定杨帆死了。可是死不见尸他们终究不甘心,所以就赶到鄯州催促河源军行文各处查找杨帆下落。
他们三不五时就到衙门里去询问消息。一副赖定了河源军的样子,弄得负责此事的河源军行军司马孟德纲头痛不已。高舍鸡和熊开山带来了杨帆的消息,孟德纲如获至宝。赶紧把这消息给这几位从京里来的大爷送去,结果黄旭昶等人就跟到明威戍来了。
他们到了这里以后才得知杨帆已经安全回来了,心事放下自然格外欢喜,杨帆还没回来,他们就你一杯、我一杯,有些喝高了,等到杨帆这个正主一回来,他们的酒兴就更高了。
这一顿酒,边说边喝,敬酒的名目也多。杨帆大难不死要喝酒,立下大功要喝酒,高升在即要喝酒,众人酬谢要喝酒,听他述说在突厥的种种惊险离奇的经历听得眉飞色舞还是要喝酒。如此下来,杨帆如何抵挡得住,等他执意不肯再喝时,已是酩酊大醉了。
扶着杨帆回来的是张溪桐和田彦,二人喝得不比杨帆少,三个人搭着肩膀。摇摇晃晃地进了跨院儿,张溪桐打眼一望,大着舌头问道:“二郎,你……住哪屋啊?”
杨帆拿手指了指自己房间,又飘移到天爱奴的房间,含含糊糊地道:“你们……回去碎吧,我……找阿奴姑娘,还……有事谈。”
杨帆说着,就向天爱奴的房间走来,天爱奴在门内听见脚步声,忙整理一下头发,外面刚一敲门,她就把房门打开,杨帆站立不稳一跤扑了进来,天爱奴赶紧把他扶住,只觉手上一沉,看来他是真的喝多了。
张溪桐和田彦搭着肩膀站在门口,一瞧这位天爱奴姑娘,比之下午又有不同,头发作中原未嫁女子的丫鬟妆,眉儿细细长长,眼波狐一般媚丽,瑶鼻樱唇,俏丽可人,大概是晚上精心打扮过了。
这等丽色看得二人一呆,随即便嘻嘻哈哈地道:“阿奴姑娘,二郎有点喝高了,我们可把他交给你啦!哈哈哈……”二人说完,搭着肩膀摇摇晃晃地走去,嘻嘻哈哈的笑声中就带了几分暖昧。
天爱奴脸上微微有些发热,单臂架着杨帆,掩好了门,把他搭到几案边坐下,轻嗔道:“你呀,怎么喝这么多酒?”
杨帆困得眼皮打架,直想趴在桌上睡觉,强自支撑着道:“没……没办法呀……,在中郎……将府喝!回来……还喝,不说这个了,我告诉你,我的法子已经……商定了,不过这事……还得要你帮忙……”
天爱奴给他倒了杯热水,没好气地道:“看你醉的,先喝点水,慢慢说。”
杨帆端起杯来咕咚咚就喝起来,天爱奴“呀”地一声轻呼,嗔道:“还是烫的呢!”
杨帆这时还真感觉不出那水有多烫,喝完了把杯一放,擦擦嘴巴,就大着舌头跟她解说起来。虽然声音含糊,天爱奴倒是听懂了,她听了杨帆的话,把柳眉一扬,嫣然道:“我当什么事儿呢,醉成这样儿还非要跟我说,这有什么难的,人家帮你就是了。”
“阿奴!”
杨帆虽然醉了,心中却清醒,他知道天爱奴肯冒险犯难,肯如此帮忙,完全都是冲着他,酒后动真情,杨帆心情激荡之下,一把攥住了天爱奴的柔荑,把天爱奴骇得一跳,吃吃地道:“你……你要干嘛……”
杨帆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是重重地说道:“阿奴,谢谢你!”这几句话,杨帆说得异常清晰,他已经醉了,天爱奴能够感觉得到,他想说这句话时,用了多少心,多少力,才把字咬得如此清楚。
天爱奴的心里暖洋洋的,只觉为他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了。
杨帆说完这句话,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阿奴,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也……碎啦……”
“我送你吧!”
天爱奴听他口齿不清,心中好笑。起身就要过来扶他,却见杨帆摇摇晃晃奔着她的床榻就去了,天爱奴失声道:“二郎,那是我的……”
一言未了,杨帆已一头栽到榻上,呼呼大睡起来。
天爱奴又好气又好笑,站在那儿看看睡得跟死猪似的杨帆。轻轻跺跺脚,先去炭炉上提了壶沸水,走到墙边。墙边有一个矮木架。上边有一个淘盆,天爱奴早已打了半盆冷水在里边,这时又续了些热水。把毛巾投干了,回到榻边,用力把杨帆翻过来,细心地为他擦拭脸庞。
杨帆比起在洛阳时削瘦了许多,皮肤似乎也粗糙了些,可是一点也不减他的英俊,似乎还显得更阳刚了一些,更成熟了一些,看起来有种坚毅、刚强的味道。他的脸颊热热的,因为喝了酒。有种浓浓的红晕。
天爱奴一点点替他擦净了脸庞,手指掠过他的下颌时,感觉到那里硬硬的胡茬,似乎连她的心都刮得痒痒起来。她替杨帆净了面,痴痴地凝视他好久。才替他脱了靴子,拉起被子小心翼翼地替他盖起来,动作非常轻柔。
侍候人当然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但是因为侍候的人是自己喜欢的人,眼见他的醉态,于好笑、无奈之中。便也有了几分怜惜、几分欢喜、几分甜蜜。她从小就侍候在公子身边,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天爱奴心里清楚,要过公子那一关不太容易,可她一直没有跟杨帆说,不为别的,只因为公子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根本不是杨帆能够对抗的,告诉了他,以他的性子,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独力去扛,可他若是插手,一旦激怒公子,那就弄巧成拙了。
天爱奴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他,虽然她只是一个侍婢,但她是公子从小养大的,她清楚公子从来没有把她单纯地看成一个婢女,公子对别人一向寡情,对她却有些当女儿看待般的怜惜,如果她委婉一些,说不定可以很平和地解决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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