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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月关
大理寺接到这桩案子之后,并没有太在意。这桩案子很明显是伤人致死,而死者一方是官宦之后,另一方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这案子有什么难判的呢?事实清楚,判决有据,大理寺很快就做出了判决:“杀人者死,常之远偿命!”
等到判决下来,大理寺才知道被洛阳府给坑了,他们捅了马蜂窝。
洛阳府之所以对此案未经审理便移交大理寺,原因只有一个:躲麻烦。
原来,常家老妪殴媳致死一案,已经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一个无辜惨死的美丽小妇人,总是容易惹起别人同情的。在这桩案子中,婆婆入狱了,儿子丧妻了,孙子丧母了,清白无辜的小妇人惨死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逍遥法外的潘君艺。
不管是向着婆婆说话的,还是同情儿媳遭遇的,莫不痛恨此人。奈何在这桩人命案子里,他的角色虽不光彩,却不需要他承担什么法律责任。
如今,程大娘子停尸家中,还没过头七,他居然就丧尽天良地上门逼债,又与常林在亡者灵前大打出手,常家小子常之远含愤出手,用母亲的灵位把他砸死,在坊间百姓们看来,这是报应。
常之远的母亲是被潘君艺害死的,现在官府又要杀她的儿子,常家老中少三代人竟然在此一案之中全部入狱,这世上还有公道么?
大唐的百姓骨子里还是很有那么一点剽悍之气的,再加上这些年来武则天常常发动群众斗官僚,百姓们对当官的还真没有太多的敬畏之心。于是,坊间百姓先是聚在一起气愤莫名,火头上有一个人牵头,大家就一呼百诺,组织起来浩浩荡荡地赶去御使台,替常家小子鸣冤。
御使台是干什么的?
他们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弹劾百官。
工部官员写述职报告,是写我这一年里修了多少条路、铺了多少座桥,主持了多少次重大工程;礼部官员写述职报告,是写我今年做了多少次考试、开了几家府学、教化多少百姓……
而御使们,是要写我告了多少官!这就是他们的主要政绩。眼看着今年的考功之期就到了,御使台马上秉承民意,弹劾大理寺,大理寺则坚持他们是断案有据,公平公正公开,两边就这么僵持住了。
罗令到大理寺打探的正是这桩案子,很显然陈东是要用这桩案子做手脚。
杨帆思索着道:“大理寺负责的是在京官员的案子,潘君艺并不是官,只是一个在京官员的儿子,他的生员身份虽是一个功名却也算不得官,大理寺本无需审理此案,只是他们疏忽了,既已接下这桩案子且已做了宣判,自然无法再把案子撤销,退回洛阳府审理。”
冯西辉道:“是!洛阳府之所以审都不审就把案子转去大理寺,恐怕是常家的遭遇在坊间激起极大民愤的事情,他们已经有所耳闻了。毕竟,洛阳府是直接管辖洛阳百姓的,他们不可能毫无察觉。”
杨帆点点头,道:“嗯。御使台里是哪位御使提出弹劾的,徐有功么?”
在杨帆的印象里,御使台貌似就剩下这么一个好官了,秉承民意弹劾大理寺的,十有**就是徐有功。
冯西辉道:“不是徐有功,是……万国俊!”
杨帆霍然站定,惊讶地看向冯西辉,冯西辉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万国俊!”
杨帆狐疑地道:“万国俊?他是来俊臣的心腹,一直隐在幕后为来俊臣出谋划策的军师一般的人物。来俊臣被贬为同州参军之后,他被提拔为御史中丞后一直卑飞敛翼,整个御使台也着实地沉寂了下来。这一回……,苦主是吏部的官,办案的是大理寺,他同时向这两个衙门发难,若说真是为民请命,怕是高抬了他,他是甚么意思?”
冯西辉皱了皱眉,道:“卑飞敛翼,未必真是甘于沉默,或许是将击之态!”
杨帆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嗯!我想,他也不甘御使台大权旁落,他之所以肯管这件事,怕是想下挟民意,重塑形像,再振御使台声威。也许,这也是他们的一个试探,试探皇帝对御使台的态度,所以挑了这么一件不算太大的案子来做问路石。”
杨帆问道:“御使台建议如何?”
冯西辉道:“御使台以为,潘君艺道德沦丧,犯错在先,且当时与常林扭打在一起,常之远为了救父,慌乱出手,乃是行孝,错手杀人,实非本意,且其年幼,故而可减罪一等,判处流刑。”
杨帆目视着冯西辉道:“那么,依你看来,陈东想干什么?”
冯西辉脸上有点苦涩的味道:“现在御使台和大理寺争执不下,刑部、大理寺、御使台,这是朝廷的三法司。御使台和大理寺争执不下,那么……这件案子就得移交刑部复审了。”
杨帆摸了摸鼻子,好奇地问道:“那又怎样?此案该由我审?”
冯西辉学着他的样子,“捏着”自己的鼻子道:“常母殴死儿媳案是郎中你抢到手的,这相关的案子顺理成章,也得由你审理。两者本就有万千关联么。”
冯西辉的声音有些幽怨,大概是在埋怨杨帆不以事先敲定的那桩案子发难,贸然选择了这桩当时看来并不复杂的案子,以致身陷其中。
杨帆笑道:“不要做出这副样子,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杨帆数着手指头道:“既然这样,我大概有点明白了。陈东以孝道为名,减常家老妪之罪,而我坚持应依法判其死刑。如今大理寺要把这桩案子移交过来,如果我依大理寺判决,终审判决常家小儿死刑……”
冯西辉道:“那郎中就难逃酷吏之名了。既失了民意,又被御使台得到了攻讦你的借口。而酷吏,以前是人人侧目敬而远之。自从来俊臣被贬后,便有点人人喊打的意思了。郎中你刚到刑部任职,坐的又是以前周兴坐过的位置,如果郎中稍稍露出这等倾向,朝中百官必会扼杀一个可能的新的酷吏于萌芽之中。”
杨帆道:“嗯,如果我依御使台所议,为常家小儿减罪一等呢?”
冯西辉道:“那么,大理寺就会据此大做文章,说你判常家老妪死刑、判常家小儿活命乃是区别对待,邀买人心,现在还不好说,可以预见的是,大人一定就得罪了大理寺,得罪了吏部,也得罪了魏王。”
杨帆眉头微微一挑,问道:“此案又关魏王什么事?”
冯西辉道:“吏部考功员外郎,如今是魏王的门人!”
杨帆怔了半晌,哑然失笑道:“不出一刀,斩去对头。陈郎中真是好算计呀!”
杨帆决心向陈东发难,必然要从陈东断的案子处着手,暗中多少小动作,那都是暗中的,最后必须着落在这些摆在明处的事情上,堂堂正正地击败对方,才能确保他的地位。至于选择哪件案子发难并不重要,任何一桩案子都只是一件武器,陈东和杨帆之间用来战斗的一件武器。
所以杨帆听说那曾有一面之识的程家娘子含冤而死,激于义愤,擅自更改主张,就选择了这桩案子作为突破口。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当时谁也不会想到此案居然还有后续的发展,不但变得逾加复杂起来,而且把御使台和大理寺都牵扯了进来,甚至还有吏部乃至魏王,这一桩案子竟然搞得三法司一个不落,尽数牵扯其中。
“魏王……武承嗣……”
杨帆忽然想起了婉儿对他的殷殷劝告:“当此时刻,郎君谁都可以动,唯独武氏,万万不可动。皇帝心意已决,储君恐必出于武氏一族,不是武承嗣,就是武三思。然而储君人选落到谁的头上,还不好说。郎君还年轻,来日方长,且不可轻易决定自家归属!刑部,乃天子之耳目,郎君只需尽心竭力做好耳目之事便好。”
杨帆想到这里,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仰起头来看着头顶林梢。林梢在轻风的吹拂下摇摇摆摆,那阳光随着树梢的摆动,时而洒在他的肩上,时而又成一片阴影:“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奈何!”
(未完待续)





醉枕江山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天启
“如今这趟浑水,不管你怎么做,都可能惹来另一方势力的攻击,只要你不能胜的漂亮,陈郎中就已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这是冯西辉临走时说的话。
冯西辉有些灰心了,对于杨帆的处境不大看好,不过他还能赶来,把这些事情向杨帆说清楚,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第二天,杨帆就上了伏牛山。
因为在冯西辉离开不久,薛怀义就把他找了去,以这个性情粗犷、凡事喜欢直来直往的大汉所能做到的最为含蓄的方式,向杨帆透露了一些东西。
武三思派人来了,因为吏部考功员外郎潘梓文是武承嗣的人,他想让杨帆借此机会把大理寺的判决给翻过来,此案定谳之后,他就可以教子无方为名攻讦潘梓文。
潘梓文这个考功员外郎官儿虽不大,权力却不小,如果能把这个位子争到手,武三思要拉拢百官就容易多了。
紧跟着,武承嗣也派人来了,武承嗣自然是要杨帆维持大理寺的判决,以保护他的得力干将潘梓文。武承嗣与杨帆的关系不比武三思,所以软硬兼施的话儿都说了些,左右不过是如果顺了他的意,以后在官场上必然对杨帆多加照拂,如若不然又如何如何。
薛怀义却也不傻,他在人前横冲直撞、蛮不讲理,那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他也明白自己这个徒弟没有他那样的“金光罩”护身,所以装傻充愣地把两边的人都打发了回去,没让他们直接与杨帆见面,如此一来,杨帆就不用急着下决定,可以好好权衡一番。
杨帆从薛怀义那里听了消息之后,生怕武三思和武承嗣又来相逼,如果他们两个亲自来了,薛怀义也不好挡驾,所以一溜烟儿地就“逃”上了伏牛山。他要回来。自然要等一切有所决定之后再说。
杨帆离开不久,武承嗣和武三思果然亲自赶到了白马寺。
薛怀义坐在中间,仿佛一尊大佛,武承嗣和武三思分坐左右,横眉立目,仿佛一对怒目金刚。
薛怀义在笑,笑口大开,声震屋瓦:“两位王爷来的正好。洒家正嫌一个人烦闷无聊。哈哈哈哈……”
“弘六啊,吩咐厨下准备酒菜,洒家要与两位王爷畅饮一番,不醉无归。哈哈哈哈……”
“什么?王爷问杨帆在哪呀。杨帆上伏牛山打猎去啦。生病?嘿!当着真佛不烧假香,你我都明白所谓的瘟疫是怎么回事,他当然活蹦乱跳的啦。哈哈哈哈……”
“什么?哎哟。那可没地方找去,伏牛山那么大,洒家又不是活神仙,怎能知道他到哪座山头上去打猎了,哈哈哈哈……”
“什么?哦,那是自然!他这般作态。不过是给那姓陈的一点脸色看看。再过两日,一定会回衙办公的。哈哈哈哈……”
耍棍棒卖假药出身的薛怀义居然打得一手好太极,把武承嗣和武三思牢牢地摁在那儿,正事一句不说,想走那也没门。
不一时酒菜上来,薛怀义又给他们灌了一肚子“假药”,两位王爷叫人扶着,头晕眼花地走出白马寺的山门时,脑子里还一直回荡着的薛怀义豪气干云的“哈哈哈哈……”
※※※※※※※※※※※※※※※※※※※※※※※※※
伏牛山上没有牛,却有猴。
此刻杨帆和小蛮就并肩坐在一棵参天古树上,他们坐的横干已经盘剥了树皮、唯见一片森森白骨似的光滑树干,两人坐在上面,瞧着前边林中尖啸不绝的群猴。
这群猴约有百余只,猴王不知被什么猛兽所袭,伤重而死。群猴失去首领,顿时混乱起来,身强力壮的雄猴纷纷动了心思。
它们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于互相猜忌中试探着;身高体胖自恃实力的则站在树枝上左顾右盼,想要招揽部下;有些雄猴不时安抚着自己的同伴,有些则驱使已经向它效忠的猴子向其它形成小群落的猴子发起挑衅,试探对方的实力。
因为这不是向猴王发动挑战,而是猴王暴死,群猴争位,所以形势变得尤其复杂,在一阵时间的酝酿之后,群猴大战终于开始了。
不知道是哪只猴子率先向它的对手发动了攻击,于是群猴像听到了命令似的一涌而上。母猴们尖叫着跃上树枝,等候着王者出现。
草地上、树林中,一只只雄猴开始了肉搏,有的被打伤了眼睛,有的被咬伤了指头,有的被抓光了毛发……
杨帆静静地看着,一只体魄强壮的黄毛猴子很是厉害,于是它的对头,一只眉长上翘的雄猴和一只毛发黑黄的猴子结成了联盟,同时向它发起进攻。几番交战,黄毛猴子遍体鳞伤,终于哀鸣一声服软认输。
获胜的翘眉猴得意洋洋,人立而起,向枝头的母猴摇起手臂,刚刚还是它盟友的黑黄猴突然一跃而起,向他猛扑过去。又是一番激烈的战斗,被咬断一条腿的黑黄猴逃走了。
翘眉猴爬上一块三人多高的青石崖。尖啸了一声,尾巴便像旗杆儿似地高高竖起来。众公猴纷纷聚拢到石下,仰起头看它,母猴则纷纷跃上石崖,向他挤挤擦擦,抛眉弄眼。
小蛮看的有趣,忍不住笑道:“这些猴子好有趣。”
杨帆也笑了,揽着她的腰肢道:“嗯,一群猴子,居然也是颇有心机。”
小蛮笑道:“猴子通人性嘛。不过……,它们的所谓心机,看在咱们眼里,可实在是幼稚可笑的很了!”
杨帆刮了一下她的鼻头,挪揄道:“毕竟是一群猴子,它们自以为高明的心机,在咱们看来当然幼稚可笑。否则,这万物之灵就不是人类,而是……”
杨帆说到这里,心头忽然一凛:他,现在是不是一只要争夺猴王之位的猴子?
陈东就是刑部司这座山头上的现任猴王,他就是想要取而代之,成为新猴王的强壮公猴。
不管是挠首弄姿等着向他投怀送抱的母猴,还是跃跃欲试却又不敢动手的其他公猴,都只能等到这场猴王争霸赛结束的那一刻,才会向决出的胜利者俯首效忠。从这一点上来说,就连他身边那只姓冯的马屁猴也不例外。
胜了,他将是刑部司的美猴王!
败了,他将墙倒众人推,就连躲在角落里拣残羹剩饭都不可能。
此情此景,与这群猴子有什么区别?
可是,这群猴子争王,是没有人干预的,他却不同,他上边还有一个九五至尊的皇帝,这位皇帝把他派到刑部来,又特意嘱咐婉儿向他点明:要培植他成为皇帝新的耳目。皇帝会不打听他在刑部的作为吗。
这群猴子各呈心机的一切,落在他和小蛮眼中,只觉得幼稚可笑。刑部两位郎中之间,三法司之间、魏王和梁王之间这种种各呈心机的手段,一旦看在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心中,她又是怎样一种看法?
他用手段摆布陈东,那是一种能力,高高在上的皇帝只会觉得欣赏,只会觉得自己慧眼识人,没有看错他。可是如果在两大势力集团插手进来,三法司明争暗斗的时候,他的选择是谁的势力更大,从谁那儿能得到更多的好处,皇帝还会保持这种超然的心态么?
皇帝要培养的是她的心腹,而不是为朋党输送一个得力干将呀!
林中,那只刚刚诞生的新猴王正得意洋洋地受着众猴的膜拜,前猴王的爱妃--那只红脸母猴已经温婉地挨到它的身边,成为它的妃子,它现在已是这猴群中至高无上的存在。可是杨帆只要一弹指就能取了它的性命。之后猴群就会再次展开一场厮杀,重新诞生一位猴王,直到他满意为止。
而刑部司里他和陈东的决战也好、三法司之间的争斗也好,甚至魏王和梁王之争也罢,一旦有那所谓的胜利者,是否也如眼前这只洋洋得意的猴王一样,只要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不满意,随时都可以抹杀一切,叫他们重新开始?
一阵寒意攸然掠过杨帆的心头。
小蛮感觉到了他的异样,便握住他手,关切地问道:“郎君怎么了?”
杨帆道:“我想……对于目前的因局,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蛮秀气的双眉一挑,向他发出一个很生动的询问的眼神儿。
杨帆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悠悠地荡着悬在枝干下的双腿,在她耳畔轻声道:“什么刑部吏部、什么大理寺御使台、什么梁王魏王……,呵呵,我所做的一切,只要秉持一个‘公’字,那就成了!”
杨帆顺手折下一段枯枝,屈指一弹,嗖然飞去,箭一般击在那只新晋猴王旗杆般高高竖起的尾巴上,那只猴王痛得哀鸣一声,惊恐地跳下石崖,大吼一声,便领着群猴窜进了密林。
杨帆轻吁一声,道:“如果我不能秉持一个“公”字,而是在招揽我的各方势力中选择一个投靠过去,即便这一次胜了,我也是败了,而且是永远败了!如果我能秉持一个‘公’字,就算这一次败了,我也会有下一个机会。何况,我未必会败。”
他慢慢抬起头,向天上望去。天空澄碧,湛蓝深远,深远的高空之上有几朵洁白的云朵正轻轻飘过,杨帆看着那云彩,悠悠地道:“因为……咱上边有人啊……”(未完待续)




醉枕江山 第四百二十七章 瘟郎中回衙
又是一天早上,满城的钟鼓声刚刚敲过第八百记。
刑部衙门一如往常,前面叮叮当当的走着的是戴着枷锁镣拷的囚犯,后面是拖着风火棍,懒洋洋地晃在长廊下的皂衣公差。有那抱着行本匆匆行走在各司署前的小吏,迎面看见一位职衔高些的上司,便停下来,恭敬亲切地打声招呼。
似乎又有不同,今天衙门里的人比往常多了些,或许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些不必一大早就到衙门里报到的人也早早赶到了,又或者一些到了衙门就喜欢待在公事房里的人,这时也在院子里晃悠,找人拉扯几句。
莫非……,今天是发饷的日子?
衙门西北角有一片灰色屋檐的院舍区,那就是刑部公厨。在炊烟停了多日之后,今儿那片院落的上空一大早就又开始冒出淡淡的炊烟了。
衙门里的胥吏公差见了面,都要停下来打声招呼,打招呼的话都是大意相同的一句:“瘟郎中回来啦!”
说完大家便心照不宣地一笑,各自点点头,也不知道明白了什么,便错肩而过。
有些多少担些差事、身上有职司品级的官儿,哪怕是个从九品下的小小掌固官,不免也要端着些架子,见了胥吏公差他们自然不动声色,见了同等品级的官员也只是点头一笑,只是那笑容比平时多了一层莫名的意味。
只有当他们遇到他们的上司,而且是平素极亲近的上司的时,才会忙不迭凑上去,露出比那些胥吏公差更急切的表情,急急说道:“瘟郎中回来啦!咱们该如何行止?”
他们的上司几乎都是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言辞,把脸一板,沉声训斥:“管好自己的嘴,做好自己的一到处打听什么!两尊菩萨打架,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划脚了?这事儿才刚开始懂吗?”
那些小官儿不管是懂了还是没懂,只管把头扑愣愣地点着,仿佛已经全都懂了。谁也不知道他们打的这是什么禅语,不过今天整个刑部都像是因此笼罩了一层神秘而朦胧的气氛。
“瘟郎中”自然就是杨帆。他一招“瘟疫计”把整个刑部都折腾的人仰马翻,他自己却躲进白马寺享清闲去了。从那一日起,他便被起绰号成风的官场中人送了个雅号“瘟郎中”。
还是崔侍郎的那处公事房,还是刑部五大郎中。
“温柔一刀”陈东、“所窗大斧”皮二丁、“难下笔”孙宇轩、“趟地瓜”严潇君,以及新得雅号“瘟郎中”的杨帆正襟危坐。
泥胎木雕崔菩萨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来看看这五盏不省油的灯,轻轻咳嗽了一声。
五人一起起身向崔侍郎致敬:“下官见过侍郎!”
“诸位请坐!”
崔菩萨在上首坐了,双手按了按,五大郎中“唰”地一声各自归位。
崔菩萨又咳一声,道:“前些日子,我刑部有多人患了急病,其状近于瘟疫,朝廷小心起见,将染了急症的一应公员暂且隔离,嗯……衙里的事务也不免受了些影响。”
谁都知道前几天那些“急疫”是怎么回事,可是不能摆在桌面上谈的就是不能谈。换作行伍中人此刻怕是早就拳拳到肉,用身体说话了,堂上这几个人却都是一脸的坦然,仿佛崔元综说的是真的一样。
崔元综又道:“如今尚医署已经查明,此乃虚惊一场,各司公员都到齐了,这些天耽搁的一些事务也得抓紧时间办了,要不然就要过了朝廷规定的时限。”
崔元综捂着嘴唇咳嗽一声从案上掂起一份厚厚的卷宗,轻轻抚着硬硬的牛皮纸封面,眼皮也温柔地垂着,仿佛正抚摸着他最宠爱的妾侍花影姑娘那皮鲜肉嫩如缎子般光滑的的肌肤。
老崔摸挲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昨儿,从大理寺移交过来一桩案子,因为御使台有疑议而大理寺坚持自己的半决,所以依例当由我刑部复审。”
崔元综说到这里轻轻抬起头,瞟了杨帆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这桩案子,与杨郎中经手的那桩案子,有着莫大的干系。依例,该由杨郎中审理,本官昨日也同孙郎中磋商过此事,陈郎中也是这个意思,杨郎中……。”
杨帆笑了笑,挺直了腰杆,正容道:“既然这是惯例,且侍郎已有安排,下官自当遵从口只是……”
他的嘴角翘了翘,讥诮地道:“如果书吏衙差突然再患急疫,那下官这两桩案子怕是又要审的遥遥无期了。”
听了这句话,陈东的脸色微微有些不自在,迅即又做出一副很从容的样子。崔元综见他答应,却是暗暗松了口气,连声道:“不会的,不会的,本官保证,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皮二丁、孙宇轩、严潇君都用一种带些异样的神情看了他一眼,杨帆先前玩的那一手,可不像个官场新丁,他们才不信杨帆对于这桩从大理寺转过来的案子一无所知,既如此,杨帆还肯干脆地答应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这事就耐人寻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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