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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月关
就在这时,一缕歌声在山间响起,声音清脆的就像那山中翠竹制成的竹笛般悠扬,灵动的就似那飞上枝头的百灵般曼妙:
“初相会来,恶吏手中哥护妹,钢刀你为妹来挡,皮鞭你为妹来抗……”
孙宇轩差点一脚踏空把鼻子磕到马鞍上去,他惊喜地回过身,循着那袅袅的歌声寻找着她的人,他找到了,那是胡菲姑娘,不会错,刚才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她。
“初相会来,好比鲤鱼会大江,鲤鱼得会长江水,鱼水恩爱意情长……”
孙宇轩看到了,一幢苗楼,一片青翠,青青衣衫的胡菲姑娘站在青青树下,仿佛苗山上最美丽最鲜亮的一片叶子,清悦的歌喉正是由她而起。孙宇轩激动地眺望着她的倩影,不知该如何是好。
山坡上静了一会儿,胡菲姑娘歌声又起:“采茶要采大山茶,采花要采杜鹃花。花开朵朵有人采,妹唱山歌无人答。”
她的歌声里不觉有了些幽怨伤心的意味,孙宇轩急得直搓手,奈何却不知该如何安抚表达,唱山歌,他实在是不会呀。
陪着父亲来为钦差送行的胡家四兄弟挤眉弄眼地低语了几句,年方十一的三弟被推了出来,站到了孙宇轩的旁边,拢起嘴巴替他唱道:“阳雀喜爱青山岭,牛马喜爱青草坪;蜜蜂爱花鱼爱水,我爱阿妹口难开。”
山坡上胡菲姑娘的歌声又带了欢喜之意:“初进花园看海棠,好比范郎会孟姜;妹愿做个孟姜女,久留恩爱远传扬。”
“鱼在滩头会了伴,鸟在山中遇知音。要做江河不断水,不做竹笋早空心。”
“要学青松青到底,不学桃花一时红。女:妹是蜡烛一条心,再不分花与别人……”
一场别开生面的对情歌在坡上山下此起彼伏地唱起来。
胡元礼和杨帆并肩站在一块儿,手捻胡须,摇头晃脑地听了一阵,笑眯眯地对杨帆道:“杨郎中,我看……还是请孙郎中留在蛮州,由胡某陪你赴岭南去吧。可好?”
杨帆颇有禅意地一笑。道:“甚好!吾也正有此意,君子当有成人之美嘛。”
“呵呵呵……”
大唐的文官,少有愚腐者,两人相视而笑。
“哥为妹来妹为哥,鸟为青山鱼为河。春寒阳雀死在冷,要学鲤鱼共条河……”
越来越是缠绵火辣的情歌声里,马铃声声,杨帆一行人的队伍离开了苗寨,踏上了赶往岭南道的山路。
山路崎岖。一道九转,长长的队伍渐渐消失在青山深处,终不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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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道,潘州府。
刺史府邸,如今已经做了钦差行辕。
万国俊坐在上首。听那手下仓惶报讯:“中丞,杨帆去姚州,黄景容死;去蛮州,刘光业死。如今,他又奔着潘州来了。”
“砰!”
一只酒杯迎面飞来,正砸中他的鼻子,登时鼻血与酒水长流。
那人痛得眼泪都下来了。捂着鼻子莫名其妙地看着万国俊。
万国俊沉着脸色骂道:“你这意思,他来了潘州,本钦差也得死?他是扫把星转世还是瘟神下凡,有偌大威风!嗯?”
那人这才明白中丞为何发火。连忙辩解道:“小的意思是说,此人来意不善,中丞当谨慎才是。”
万国俊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刘光业、黄景容。这班蠢材,一向瞧不起本中丞。以为本中丞只能躲到来俊臣身后出谋画策,哼!蠢人就是蠢人,他们懂个屁!”
万国俊不屑地起来,负手而行道:“黄景容之死,在于酿成姚州大乱,刘光业之死,在于蛮州大乱将生。而岭南呢?”
万国俊如同一位伟大的帝王,把一只手缓缓一挥:“潘州乱了,却被本官弹指间便平息了,就连这潘州刺史府,如今都作了本中丞的行辕。如今岭南道海晏河清,盛世太平,他杨帆就是来了,能把本中丞怎么样,又有什么借口对本官下手?”
万国俊霍然转身,把手一指,厉声问道:“你敢反?”
两侧还坐了许多陪酒的地方官员和狸僚少数民族领袖,万国俊所指正是一位戴着羽毛华冠的酋长,那人被他一指,唬得连连摆手摇头。
万国俊陡然又向左一指,指着另一位地方首领,揶揄地道:“那就是你想反?”
那人吓慌了,刺史大人的头还悬在刺史府外的高竿上呢,万国俊这一指快把他的苦胆吓破了,赶紧表白道:“不不不,中丞诛除奸佞,还一方太平,我等对万中丞钦佩之至、恭敬之至。我等皆为忠良,怎么会反?绝不敢反!”
万国俊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本官于国于民,有功无过,谁敢杀我?谁能杀我?”
……
“我要杀了他!”
少年攥紧尖锐的石片,“嚓嚓”地磨着,用与他的年纪不相称的冷静,冷冷地说出了这句话。这少年从身高上看约有十四五岁,只比成人低了一头,骨骼粗大,身材魁梧健壮。可是看他的容貌,却又充满稚气,似乎只有十岁上下。
此人正是潘州刺史冯君衡的儿子冯元一,今年刚刚十岁,只因天生骨骼粗大,生长迅速,所以身高体貌远较同龄人成熟。
冯元一一面说,一面在大石上磨着一块尖利的石片,看样子是想把它磨成石刀,他的双手已经被磨出了鲜血,但他却似毫无所觉。
在他旁边蹲着一个八九岁的垂髻少女,容颜清秀,一双点漆似的大眼睛,怯生生地道:“元一哥哥,他是钦差呢,你怎么能杀得了他。”
“我不管!他杀了我爹,我就一定要杀他!”
冯元一恨迷心窍,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就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了。
这个时候,杨帆的队伍已经进入潘州范围。(未完待续)





醉枕江山 第五百五十四章 千里来相会
“二瑶,你过来一下。”
一个穿着一身浆洗的已经发白的圆领青布长衫的中年文士远远地唤了一声,搂着小裙子正抱膝蹲在冯元一身旁的小女孩回头看了一眼,对冯元一道:“元一哥哥,爹爹唤我呢,我去一下。”
冯元一点点头,继续专注地磨着石刀。
小瑶跑到中年文士面前,仰起脸道:“阿爹,什么事呀?”
中年文士轻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满面愁苦。
这人名叫吕玄唔,本是刺史府中一个书吏,因为通文墨、善谋略,做事也谨小慎微、十分本份,所以甚受冯刺吏信赖。
冯刺史兵败被杀后,万国俊接管了刺史府,因为他只是个小小的书吏,倒是没有被冯刺史,虽说家中一点薄财都被乱兵抢光了,好歹忧命无忧,如今受万国俊征用,依旧在这“钦差行辕”里做事,安全方面是不用担心的。
吕玄唔有心不说,可女儿年纪小不懂事,又怕她给家里惹来祸端,吕玄唔只得摸了摸她的头,叹息道:“二瑶啊,你……以后不要跟小公子走的那么近了,避着他点儿,他……现在是犯官之后。”
小瑶眨眨眼,天真地道:“可元一哥哥不是坏人呐,再说,元一哥哥对我最好啦,怎么会害咱家。使君过生日时不还说,我既然跟元一哥哥这么好,将来干脆就做了冯家的媳妇吗,人家……家将来是要陪元一哥哥一生一世的!”
小丫头说着,脸蛋上居然漾起一抹羞意。
小丫头年纪虽小,这句话却不是童言童语。
那时代女子十五岁就到了法定婚龄,而南方地区女孩子成亲年龄就更小,其实即便到了年代,南方少数民族地区的一些女子依旧不等法律上已经向他们作出倾斜让步的十八周岁,还是十三四岁就成婚,甚至十三四岁已经抱了娃儿。
在这样的环境氛围中耳濡目染,女孩子自然更加早熟。小瑶这句话说的可是诚心诚意。
吕玄唔听了这句话心中更加苦涩。他是什么身份,哪能高攀得上世袭刺史、俨然王侯的冯家?当初不过是冯君益生日庆宴上的一句笑谈罢了。他这女儿如能嫁予冯元一做个侧室,那都是他吕家祖坟冒了青烟。
可今时不同往日,冯家不止遭了大难,而且……
吕玄唔怜悯地看了一眼还在一心磨着石刀的冯元一,轻轻叹道:“如果是以前,爹爹巴不得能攀上冯家……。可现在不成啊。二瑶,你元一哥哥已经净了身子,要送进宫去做内侍的。”
说到这个,小女孩就不懂了,她眨眨眼睛,奇怪地问道:“阿爹。净了身子,是什么意思?”
吕玄唔欲言又止,又是长长一叹,说道:“总之,你不要和他走的太近了!切记!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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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家的宅院像蛮州宋家一样,非常宽大。
这时,后宅一片荒芜草地中,突然出现了几道人影。以口衔刀。匍匐在草丛中,悄悄向前窥探着。这是冯家派来的几位死士,专为解救他们的小公子而来。
冯家在岭南可是非同一般的存在。岭南冯氏,本是北燕皇族,北燕灭亡时,皇族冯业率三百人逃到岭南定居,并成为当地刺史。然而他是外地人,初到异地,号令不行,难以打开局面。
但冯家毕竟在这里站住了脚,不管中原谁做皇帝,冯家始终是这里的刺史。三代之后,他的后人冯宝娶了俚人大族冼氏之女为妻,得到俚人的全力支持,从此冯家才正式成为岭南第一世家。
到了隋唐时,冯元一的曾祖父冯盎已经坐拥几十州城数千里地,比王侯不遑稍让。冯盎去世后,冯家势力略减,却依旧稳坐在岭南第一大家的位置上。到了这一代,是冯元一的父亲冯君衡继承了潘州刺史之位。
万国俊在岭南倒行逆施,其手下也趁机作威作福,对冯氏家族和俚人部落多有伤害,冯君益愤而起兵反抗,结果被万国俊乞得李千里的大军援助,迅速平息了叛乱,冯君益被杀。
当然,兵败并不代表冯家彻底完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冯氏经营岭南数代,在此的影响之大是别人无法想象的。只是为了避风头,活下来的冯氏族人现在都籍由他们在当地无所不在的势力隐入了地下。
以冯君衡这一支来说,虽然冯君衡本人被处死,幼子冯元一和姐姐冯媛也被抓住,冯元一还被阉割准备充作宫奴。可他的母亲和长兄冯元圭、二兄冯元进却得以脱出了生天,现在不知藏在何处。
想把这个世家彻底毁灭,万国俊是办不到的。
几个死士四下窥探一番,把手一挥,便弯着腰向前悄悄闪去,身形灵动,犹如狸猫。
原来的刺史府冯家,如今已经做了钦差行辕。
侧院儿,一个五旬上下,鬓角有些花白的魁伟男子提前马鞭大步走进去。这人一身葛布长袍,年纪也过了半百,但是腰杆儿笔直挺拔,步履刚劲有力,虽然走在关押人犯的跨院里面,却似走在兵营中一般严肃。
在他身后,跟着十余个戎装兵士,此人正是平息了俚獠叛乱的李千里。
李千里原名李仁,乃是李世民皇子李恪的嫡长子,李恪死后,他的四个儿子被流放岭南。不过,处死李恪,这是长孙无忌干的事,跟武则天无关,当时武则天还是后宫一个小小才人。
武则天掌握大权后,于光宅元年,也就是杨帆随张暴出海,夜有大星当空的那一年,赦免了李仁兄弟,作为长子,李千里还袭了爵。
说起来,长孙无忌死于武则天之手,算是对李千里有恩,再加上赦免李千里的人也是她,那就更是武则天的恩惠了。
李千里很会做事,常有进献讨武则天欢心。后来武则天为了登基大肆造势。李千里积极响应,进献了大量祥瑞,因此武则天大杀李唐宗室,却有两人稳如泰山,女是千金公主,男是李千里。李仁改叫李千里,也是武则天赐他的名字。
李千里做官后只管军事。不管政务,政务实权一概交予朝廷委派来的长史负责,大概这也是他能在武则天的大清洗中得以幸存的一个原因。
李千里走进跨院的时候,几个负责管理官奴的小吏正恭敬地候在那里。
李千里扫了他们一眼,威严地问道:“那些阉割后的罪奴,如何怎么样了?”
一个小吏躬身答道:“大将军。准备充作官奴进献皇室的儿童一共五十四人,阉割时便死了七个,之后以体质虚弱、恢复不好,又死了九个,如今只余三十八人,其中还有十一个伤势没有痊愈,行动不甚便当。”
李千点点头,道:“嗯!那就是有二十七人如今行动如常了?甚好!朝廷又派了一位钦差来。万中丞已带人去迎接这位钦差。之后要设宴款待。你们把准备送进宫去的女子和小童带来,我要从那女子中挑些有姿有色擅长歌舞的。从这小童中也要选择些眉目清秀聪明伶俐的带走。万中丞吩咐,要让他们为新任钦差敬献歌舞。”
“是,小的遵命。只是……事情仓促,他们并未经过什么排练……”
李千里笑道:“咱们这岭南,不管官民,谁不擅舞?何况他们都是官宦子弟,这些东西都是自幼就会的,不用担心,不够严整也没甚么,我想……这只是万中丞向新任钦差炫耀战绩罢了。”
几个小吏连忙又躬身答应,赶去带那些犯官之后来让李大将军筛选。
这时,几个冯家的死士悄悄摸到后宅建筑群内。
“呀!”
一个婢女抱着一大木盆的衣服,正要绕到山墙后面的水井旁去洗衣服,忽见几个手执钢刀的大汉冒出来,吓得花容失色,手中木盆失手跌落。
自从万中丞入住刺史府,刺史府中的奴仆下人便成了万中丞及其所有随员的奴仆,万中丞手下那些随从、执役也对他们呼来喝去,这一大盆衣服就是他们丢给这个小婢女洗的。
“啪!”
一个大汉一弯腰便扣住了木盆,没有让它跌到地上。另一个大汉迅速闪过去,绕到那婢女身后,一把掩住了她的口鼻。为首一人一摆手,几人便带着这婢女和一盆衣服消失在旁边的密林之中。
须臾,密林中便传出了他们的盘问声:“说!小公子今在何处?”
潘州城外,杨帆一行人的队伍已遥遥出现,前哨回报,万国俊率潘州地方官吏及各山各寨的俚獠首领正在城门外恭候。
马桥听了对杨帆笑道:“万国俊竟会率众迎候在城外,看来你在蛮州的举动,已经把他吓破胆了,这是在恭维你呢。”
杨帆摇摇头,不以为然地道:“御史台这班人狂妄惯了,黄景容不怕我,刘光业不怕我,万国俊又怎么可能会怕我?”
胡元礼这一路随杨帆前来,似也感染了他的一身豪气,闻言朗声主道:“我等心存正义,为国执法,有罪无罪,以法为秤,无罪不纠,有罪必惩,管他怕与不怕!”
杨帆大笑道:“胡兄所言甚是,万国俊究竟玩的什么花样,看看不就知道了?走!咱们去会会他!”
打马一鞭,杨帆便率先驰去!




醉枕江山 第五百五十五章 较量
古老的夯土城墙,饱受风雨岁月的侵蚀,犹如一张老迈不堪的脸。
斑驳的城门比这张脸更显苍老,一旦推动起来,就发出吱吱呀呀的惨叫声,那门框晃动着,不知几时它就会寿终正寝。
杨帆抬头看了看立在城墙上的士兵,城墙上的野草茁壮地成长着,站得比城头的士兵还要精神。
随后,杨帆的目光缓缓降下,落到万国俊的身上。
一手导演了剑南、黔中、岭南等地血案,并因此逼反三地归附部落的万国俊笑吟吟地站在城下,满面春风。
一见杨帆伫马停下,万国俊便缓步走上前来,高高拱手,和颜悦色地道:“杨郎中,一路辛苦啦。本官迎接来迟,万祈莫怪啊,哈哈……”
杨帆翻身下马,拱手笑道:“下官往姚州去,往蛮州去,都未蒙迎接,倒是连连遇险,屡屡被人当成贼人,差点葬送性命。不意到了潘州,却蒙万中丞暨潘州各位官员郑重相迎,实在是意外的很。”
万国俊好象没有听出他的讽刺意味,却把神色一整,严肃地道:“杨郎中此言差矣。你我都是钦差,谈不上谁比谁低一头。若论官职,本官是御史中丞,可比你杨郎中高了许多。再论年纪、辈份的话……,呵呵,杨郎中你更是后辈、晚辈。然则本中丞听说,杨郎中此行,乃是监督本中丞在岭南一应行动,如此,本中丞就不可不迎,接迎足下,是因为敬重陛下!”
小人得志有很多种,其中一种就如万国俊这般。
旁边站立的那些潘州文武官吏见万国俊名恭而实鄙。言语之间对杨帆不屑一顾的态度展露无余,对他的威风霸道更生敬畏之心。
杨帆听了万国俊的话,脸色登时也是一变,马上非常郑重地向万国俊揖了一礼。
万国俊讶然道:“杨郎中这是何意?”
杨帆肃然道:“万中丞哪怕距京城千万里之遥,对吾皇陛下依旧恭敬如常、一丝不苟,令后生晚辈敬佩不已,杨某受教了。”
“啊……”
万国俊捻着胡须,眨巴着眼睛,有点搞不清楚杨帆这般郑重其事究竟是什么意思。要说杨帆是真的受教。因此对他执礼甚恭,打死他都不信。
杨帆行完了礼,便一脸惭愧地对胡元礼道:“不瞒胡兄,方才远远见潘州大小官吏拱手恭迎,连万中丞都肃立于门下。杨某心中不无得意啊。如今幸亏万中丞一言点醒!”
胡元礼也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知道他绝不可能是接受了万国俊的什么教诲,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好配合杨帆,只好抚着胡须点点头,微笑不语。胡元礼使这一招“闭口禅”,至少不会说错话。
杨帆对胡元礼反省完了,便从袖中取出皇帝赐予他的那道圣旨。轻轻摸挲着,异常恭谨地道:“万中丞所言甚是,我等身为朝廷命官,食朝廷俸禄。一应权利、尊荣,都是天子所赐,就更该时时警醒,万万不可恃权自傲、得意忘形才对。”
便是这道圣旨与自己全无干系。可它既是圣旨,朝臣也好、百姓也罢。见了都得肃立一旁以示尊敬,因为某种程度上,它就等于皇帝。何况皇帝给杨帆这道圣旨本就是授意他监督各道官员,与地方官员乃至万国俊等其他御史钦差有莫大干系。
一见杨帆请出了圣旨,潘州文武连忙神情一肃,闪向两旁站立,向杨帆一行人再度行礼。方才杨帆赶到,众人只是行了一个拱手礼,现在则需要行长揖礼了。众官员拱手高举,自上而下,腰杆儿深深地弯下去,众头人照葫芦画瓢,跟着“一揖到地”,这是站立时最具敬意的一种礼节。
不料万国俊一见杨帆请出圣旨,却傻了眼。
为何?
因为来俊臣是武周一朝唯一一个不论是不是重大的国家典礼,哪怕是武成殿上寻常见驾也要郑重其事行古代周礼的大臣。来俊臣自打第一次看见武则天,就是这样行礼,那时武则天还是太后。等武则天正式成了皇帝,自认为周武王后裔,大兴周礼之后,他就更是如此行礼了。
因此,朝中文武百官,别人平时见皇帝都是行揖手礼,唯独来俊臣行跪拜礼。等万国俊做了中丞,这事就不好办了。他的前任是行跪拜礼的,如果他见了皇帝却改了规矩,谁知道皇帝心中是什么感觉?
万国俊可没有打破传统的勇气,于是只好依照他的前任的规矩,也向武则天行跪拜礼。
现在杨帆请出了圣旨,如朕亲临。
万国俊方才口口声声说他此番率人相迎不是为迎杨帆,而是为了尊敬皇帝,那么他拜还是不拜?如果不拜,今日之事传回京去,会不会给皇帝留下一个心口不一,在皇帝面前一套、出了京又是一套的坏印象?
诸般想法在万国俊心中只是匆匆一转,他就咬紧了牙关,跪了下去,跪倒在尘埃之上。
潘州官吏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只好也跟着跪下,城门口几十号人忽啦啦就矮了一头。
杨帆一手捧着圣旨,一手轻抚圣旨那柔滑的缎面,怡然自得。
一拜,再拜,稽首。
等万国俊率潘州文武官吏重新起身的时候,众官员看向万国俊的眼神儿,便较大礼参拜之前少了几分敬畏,多了几分讥诮。
“偷鸡不成蚀把米!”
万国俊懊恼不已。
接风宴是由潘州官吏们操办的,虽说潘州地贫民穷,又刚刚经过一场战乱,可是哪怕路有饿死骨,官员们要置办几席丰盛的酒宴,还是易如反掌的。
席间自然要提起杨帆此来潘州的用意,自然也要问起如今潘州的情形。
可是杨帆一旦问起御史在潘州有无违法乱纪之行为。不需万国俊开口说话,众官吏、头人便抢着盛赞万国俊如何英明、如何识破冯君衡的诡计阴谋,如何及时果断地平息叛乱……,总之,万中丞有功于国、有功于民,绝对没有错误。
杨帆一旦问起冯君衡在潘州的一贯表现和此番作乱的缘由和经过,万国俊只是扫上一眼,众官员、头人立刻又争先恐后地向杨帆控诉冯君衡在潘州如何的渔肉百姓、如何的欺男霸女、如何的蓄谋作乱,如何的罪有应得……
杨帆与胡元礼对视一眼。笑了。
这哪里是一席接风宴,分明就是一场威风宴啊。
万国俊这是在向杨帆示威:“整个潘州已经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来了也无计可施、无所作为!”
真是这样吗?
杨帆端着酒,笑眯眯地瞟着那些对万国俊似鼠畏猫般的情形,心里头根本就不相信这些能做到一寨之主、一地牧守的人物。真就怕万国俊怕到有人替他们撑腰时也不敢生起丝毫反抗之心。
“今日之宴既是为杨郎中接风洗尘,岂可有酒而无歌乐耶?”
万国俊笑吟吟地三击掌,堂下便走上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肃手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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