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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月关
太平公主正踢的高兴,忽然瞧见杨帆和上官婉儿有说有笑,兴致顿时大减,便说一声乏了,要回府歇息。上官婉儿见她要走,忙上前相送,太平公主淡淡地应付两句,便即离开,瞧也不瞧杨帆一眼。
婉儿察言观色,自然知道太平心中不喜,却不知缘由何在。
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一时瑜亮,各有千秋。婉儿胜在肤白如雪,气质出众,若论体态妖娆、风情妩媚,上官婉儿还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处子,自然比不得太平公主这等早经··的成熟妇人。
再以身份而论,虽然婉儿权重,如今犹在太平公主之上,但她毕竟是犯官之女,太平是皇室贵胄,自觉乃是折节下交,什么条件都比婉儿胜出百倍,她对杨帆颇有好感,杨帆偏对婉儿时常露出亲近之意,太平心中自然不悦,也不服气的很,只是这种微妙心思,旁人哪里能够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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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春暖花开,那皑皑白雪在不知不觉中变浅、变薄,直到完全消失,你不会注意到它是在哪个清晨完全消失于你的视线当中的,当你注意去看时,它已完全不在。
青砖缝里,生命力顽强的野草悄悄探出它嫩绿的芽,直到这嫩芽儿张开它脆生生的叶子,变成一株鲜嫩的小草,你才惊讶地发现那小生命竟已舒展开来。
枝头也是一样,嫩黄的叶苞,绯红的花蕾,当你发现它时,它已和着春风,在枝头摇曳出一片如雾的春意,就像美人身上罩着的一层薄纱。
那种感觉是很奇妙的,就像一个天天出现在你面前的黄毛丫头,在你不经意间,她已出落成一个娉娉婷婷的少女,而你全无察觉,直到某一天,她红了脸庞,掠起发丝含羞一笑,你才会惊觉:她长大了!
春天是个很纠结的季节,就像从洛阳城中飘来的柳絮,袅袅地沾人一身,惹得刚换了一身新袍子的高公公总是很恼火地去拍打
杨帆纠结着,他天天看着上官婉儿那道美丽的身影在他身边翩然而来,翩然而去,明知道苗神客的下落就掌握在她的手中,她只要一句话就能让自己豁然开朗,偏偏就是无法问出来。
上官婉儿纠结着,有时看见杨帆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神,她就会莫名的欢喜老半天,有时候看到他没有任何表情的模样,她就会失落很久。失落,欢喜,欢喜,失落,她的一颗芳心,随着杨帆的表情变化忽上忽下,喜怒无常起来。
于是,弘文馆里的学士们开始纠结了。做文案总会有失误的,今天他们在文案中错漏一个字,上官待诏只是温柔地一笑,吩咐重写。明天他们在字里行间不小心染了一点墨迹,上官待诏一言不发,直接扣你半个月俸禄。
学士们站在洛水河畔,任那恼人的春风把他们的长须吹如一蓬乱草,悠悠地发出夫子“逝者如斯夫”般的感慨:“女人的心思,好难猜……”
谢沐雯也在纠结着,杨帆是她的恩人,高莹是她的闺蜜,她不希望自己的闺蜜喜欢上一个比较浮滑的男人。可她同样担心自己的恩人搭讪上官待诏,会给他惹来杀身之祸。然而站在她的立场,她能做什么呢?
春天,真是一个恼人的季节。
早春二月,春闱结束了。
今年的春闱科考,天后在洛城殿亲自召见了当科中举的贡士,策问他们的学识,这是前所未有的一件大事,以前从不曾有过金殿召见当科贡士,当庭考问学识的举动。当科进士,成为有史以来,第一届接受殿试,受天后和皇帝策问的学子,被士林恭维为“天子门生”。
殿试一连举行了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天后对本届才子的学识非常满意,散了朝会,走进武成殿的时候,她的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上官婉儿在殿门前迎候武则天,小蛮和高莹打着扇随在武则天身后,三个女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站立在殿门右侧的杨帆身上。
上官婉儿的目光很平静,好象只是无意地在杨帆身上一扫,杨帆的目光也很平静,既没有躲闪避让,也没有灼热的凝视,上官婉儿的心里又添了几分幽怨。
小蛮又黑又亮英气勃勃的眉毛下面,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凶巴巴地瞪了杨帆一眼,习惯性地对他提出无声的警告,但是她很无奈地得到了杨帆的一个白眼,然后又很泄气地发现,自己的好姐妹高莹瞧着人家杨帆,两只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儿。
“真是没出息……”
小蛮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奈何高莹正满眼红心地瞧着杨帆,哪里还看得见她。
(未完待续)





醉枕江山 第一百五十五章 龙门风云起
武则天进了武成殿,在卷耳高脚案几后面的锦墩上坐下,大袖一拂,笑问道:“婉儿,有什么要紧的奏章需要处理么?朕今日处理朝政之后,又一连策问了五名贡士,身子有些乏了,若无要事,想早些歇歇。”
上官婉儿这一上午心神恍惚,处理奏章的速度有些慢了,平时这时候早就整理好昨天的奏章,这时还差着两三份呢,武则天一问,上官婉儿脸上微微一热,便道:“需要天后决断的奏章并不多,婉儿已经整理得差不多,只剩下三份还没来得看。”
武则天道:“既如此,朕先把它看完再歇息吧。”
桌上的奏折分成三摞,左边一摞是上官婉儿可以代为处理的,右边一摞是需要天后亲自批示的,中间还放着三份,上官婉儿替武则天处理奏章已非一日,武则天自然知道她的摆放习惯,她把中间的三份奏折拿到面前,顺手拿起了第一份。
武则天将近七旬的老人,眼睛已经有些花了,她打开一份上官婉儿还没来得及审阅的奏章,微微侧过身眯着眼看去。字斟句酌地看到一半,武则天突然“噗哧”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上官婉儿刚捧了一碗醪糟过来,见武后如此情状,不禁讶然道:“天后因何发笑?”
武则天笑吟吟地道:“你自拿去看,哈哈哈,这个王守礼呀,好一个书呆子,真是憨得可爱。哈哈哈哈……”
上官婉儿拿起那份奏章打开一看,却是御使王守礼所进的一份弹劾奏章,这位王御使在奏章里弹劾白马寺主怀义大师,说他虽是出家人,毕竟是个精壮男子,皇宫大内乃嫔妃住所,一向只许女人和阉人进入。就是侍卫武士夜晚也要退出大内在外面戍卫。
现如今白马寺方丈怀义大师却时而入宫,夜宿于宫内,在朝野间引起了不少闲言碎语。他王守礼身为御使。不敢不言,特奏请天后,或禁止怀义和尚夜宿宫中。或者把他“去势”,以保宫女贞节。
上官婉儿看到这里,也不禁想笑,这位王御使还真是个书呆子,这样的建议也提得出来。想必怀义和尚与天后的私情,他也有所耳闻,却又不便直言,才想出一个这么委婉的法子,然而这样的进谏能对武后有一丝影响么?
上官婉儿扬了扬那份奏章,向武后问道:“天后。这份奏章该如何回复?”
武则天笑吟吟地道:“理他作甚,留中就是了!”
武则天说着,又拿起第二份奏章,刚刚翻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对上官婉儿道:“哦,对了!如今春光正好,朕要到龙门去散心,小住些时日。出游期间,小朝会取消,一应奏章都呈送龙门香山寺。大朝会时,百官到香山寺石楼见驾,你去安排一下!”
“遵旨!”
上官婉儿答应一声,趋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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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西郊山水之胜,以龙门居首。
龙门山色自古即为洛阳八景之一。这里亭台楼阁,巍峨壮观。山脚泉水汩汩,伊水碧波荡漾,行船往来穿梭,形成了旖旎钟灵的龙门山色。武则天一直很喜欢这里的风景,每年都要到龙门小住,放松身心。
两天之后,一切行仗准备停当,随行的皇亲国戚、文武官员、内宦宫娥、宫廷侍卫,一并随同武则天的车驾启程赶往龙门,又调金吾卫丘神绩的人马往龙门护驾,担任外围警卫,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向龙门进发了。
天津桥旁,一艘可乘五六十人的中型商船静静地停泊在那儿。
船头站着一个头戴幞头巾子,身穿青色圆领直裰的男人。
这个男子二十五六岁年纪,算不得如何的英俊,只能说是比较耐看而已。微黑的肤色,颌下一部微须,一张比较平凡的面孔,但是那双熠熠有神的眼睛,透着一股子精明干练,让他平凡的面孔也因此变得不平凡起来。
他笑微微地看着桥上络绎不绝的车马仪仗,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船儿轻轻一晃,帘儿一掀,从船中弯腰走出一个女子,往青衣人身旁一站,微微以手遮眉,看着桥头气派庄严的仪仗兵马,轻“嗬”一声,笑道:“咱们真是好福气,刚到洛阳,就看到天后出巡,这等气派,真是令人望而生畏。”
青衣人微微一笑,并没有搭话。
从船舱里走出来的这个女人,荆钗布裙,打扮非常平凡,可是一眼望去,却有一种磁石般的魔力,能够马上吸引住男人的目光。
因为她很女人。女人就是女人,所有的女子都叫女人,但是有时候女人这个词还会被拿出来专门形容一种女人,那就是祸水,好听一点的话,叫作尤物。
她有颀长白皙的秀项,五官不算特别精致,白净宽广的额头稍嫌高了一些,乌亮清澈的眼睛稍嫌大了一些,菱角般鲜明的嘴唇丰厚了一些,这样的五官绝不是最完美的搭配,算不得美到无瑕。
然而,就是这样的搭配,被男人看到,就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叫人很容易就联想到性。并非最完美的五官,巧妙地搭配在她的脸上,偏有一种魅惑的魔力,造物之奇,当真难以言喻。
她的身材也是一样,这是一个珠圆玉润的女人,稍显丰腴,绝没有纤秀苗条的韵致,可是往那儿一站,从骨子里就透出一股媚意,叫人一见就有一种把她摁倒、占有的冲动。
这个很祸水的美女叫杨雪娆,她是沈沐的女人,沈沐就是这个身穿青布直裰的这个男人。
他们看到的是仪仗的尾部,声势浩大的仪仗队伍很快就走过去了,沈沐负手站在船头,眯着眼看着远去的仪仗,忽然问道:“狄仁杰走到哪儿了?”
“祸水”很妩媚地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懒洋洋地道:“那个老家伙啊,还在游山玩水呢,一时半晌,怕是到不了洛阳。”
沈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个老家伙,这趟混水,他不想趟也得趟,他以为能躲多久?”
杨雪娆道:“能躲几天是几天呗,这洛阳城啊,现在到处都是坑,一不小心掉进去,可能就再也爬不上来了。那个无良老贼比鬼都机灵,官场上的绰号就叫‘老狐狸’,碰上你这种专门挖坑盗洞的人,他能不谨慎着些?”
沈沐嘿嘿一笑,道:“说得也是,他想拖就拖吧。反正天后已经下旨召他还京,他再拖也拖不了多久。走,咱们进城,一边坑人,一边等他!”
杨雪娆慵懒地抻了下腰,随着他走回船蓬,娇声央求道:“这就要去见那位一年四季、白衣如雪的‘姜公子’?咱们先歇两天好不好,陪人家游一游洛阳风光嘛,人家可是头一回来东都。”
沈沐的声音从船舱里传来:“从长安到洛阳,你都赏了一路的风光了,还没赏够啊?”
杨雪娆大发娇嗔道:“你个死人!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一路上都被你欺负着,人家还赏个屁的风光啊,哪有空闲!”
“嘿嘿,赏屁,当真是一语中的!”
“啊……,我咬死你!”
船舱中传出一阵笑闹,船头伙计各忙各的,似乎早就见惯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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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神绩率金吾卫已先行赶到龙门,刑部尚书周兴与刑部和洛阳府的大批公人也是先行赶到龙门的一批人。此刻,大批公人正在对龙门附近做最后的肃清,连一些根底不是特别清楚的僧人都驱离了龙门,金吾卫的官兵则在龙门、香山、伊河两岸以及驿口安排布防。
丘神绩和周兴并肩站在香山寺的山门前。
这两个人都跟杀神一般,只要有一个站在这儿,旁人也不大敢靠近的,两人并肩一站,八方鬼神回避,方圆十丈之内,连一个人都没有。
朝中四大酷吏,丘周来索。丘神绩和周兴是走正经宦途爬上来的官员,自然而然地形成一派。来俊臣本是一个囚犯,靠投机钻营、攀咬告密而发达,索元礼是个落魄的波斯胡人,走得也不是正途,所以他们两人是一派。
武则天改朝换代在即,人人都看得出武后称帝已势不可挡,但是武则天毕竟年事已高,一个年近七旬的人,谁也不知道她哪一天就会驾鹤西归,她既然要称帝,皇储就成为所有官员最关注的一个问题。
武后要称帝的话,皇储人选是最叫人扑朔迷离的,其他的王朝左右不过那几位皇子,真正有资格竞争太子之位的,最多两到三个,即便如此,官员们也常常站错队。
而当今武后是以李氏王朝皇太后的身份取其江山,自立为帝,把李家江山变成武氏江山,这皇储的变数就更大了。
武后有四个亲生儿子,两个已经死在她的手上,另外两个一个现在是傀儡皇帝,还有一个被软禁在房州,严加看管着。如果武后称帝,还会不会让她的儿子继承皇储之位,实在不好说。
那么剩下来的可供选择的皇储人选是谁?
周兴和丘神绩商议之后,把目标定在了太平公主身上,结果丘神绩稍一试探,便碰了一鼻子灰,现在他们两个必须再选一位“明主”,以保富贵长久了。
(未完待续)




醉枕江山 第一百五十六章 谁能跃龙门
周兴立在山门石阶之上,一动不动,就连他眉心微微皱成的川字都好半晌没有半点改变,如果不是春风轻轻拂动着他的袍袂,也拂动着他颌下的胡须,他简直就像一具雕塑杵在那儿。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某反复思量,还是觉得,天后传位于李氏子孙的可能最小!虽然那是天后的亲生子,可是如果传位于他们,他们必定会恢复李唐国号,那么天后称帝还有什么意义?她继续做天后就好了嘛!”
丘神绩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咱们才选了太平,说起来,太平肯争的话,我觉得,她成为皇太子的可能是最大的。”
周兴道:“嗯!如果说天后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她真正疼爱关心的话,那就只有太平了。虽然她也姓李,可是如果她想继承天下,只有新朝才有可能。一旦恢复李唐国号,她这个女皇帝就不可能存在了,势必得还位于李唐宗室,所以,太平实是最佳人选。”
丘神绩眼神一动,忽然感兴趣地道:“天后对自己的儿子想杀就杀,唯独偏爱太平,坊间传言,是因为当年天后为争皇后之位,掐死襁褓中的亲生女儿,嫁祸给王皇后。天后终究是个女人,那是她亲手所杀的女儿,天后独宠太平,就是因为把对那位小公主的歉疚,弥补到了太平身上?”
周兴淡淡一笑,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一位才几个月大就夭折了的小公主,本不需隆重礼遇,可是天后掌权之后,却给这位死去多年的小公主大加封号,隆重迁葬,其规格超过了大唐所有公主,或许这传言真是事实也说不定。不过。其中真假,实无探究的必要,重要的是。天后偏爱太平乃是事实,否则坊间也不致有这许多传闻,可惜。人各有志……
丘神绩道:“太平无意于皇位,那么这皇嗣,应该以武氏家族的子侄最有可能了吧?”
周兴缓缓摇头道:“我之所以拿不定主意,原因就在于此。天后与武氏家族的关系其实并不好,准确地说,是极其恶劣。天后掌权之后,第一个下手整治的就是武家。你想想看,天后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武元爽、武元庆,还有三位堂兄,武怀亮、武惟良、武怀运。都是什么下场?”
丘神绩想了想,道:“武元爽、武元庆死于流放之地,据说是因为忧惧过甚,郁郁而终。天后的三位堂兄,武怀亮是早就死了。武惟良和武怀运被天后处死,其子嗣统统改为蝮姓,流放边荒!”
周兴“嘿”了一声道:“不错!连姓都给他们改了,改成蝮姓,蝮蛇的蝮!就算天后那位早死的堂兄武怀亮,死了也不饶他。天后把他的妻子善氏押解进京,每天亲自用荆棘刺施以鞭刑,把善氏的背抽得稀烂,露出根根骨头,哀嚎死去。这何止是与家门不和,这要怎样的仇恨,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丘神绩眸光闪动,道:“天后宣布的罪名是,他们对天后生母杨氏不敬。呵呵,这个理由,我是不大信的。杨氏嫁与天后之父时已经四十岁,当时天后之父受封应国公,是我大唐开国十六元勋之一,高祖朝的八大宰相之一,掌管着禁军,位高权重,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
杨氏年过四旬,还能嫁予应国公续弦为正妻,只因为她是弘农杨氏,高门巨阀。试问这等出身,又是堂堂的应国公正妻,她的两个继子敢对她怎样不敬?更不要武怀亮三人乃是武氏旁支,更加不可能对国公夫人无礼了。”
周兴道:“不错,因为这个‘无礼’,就让天后耿耿于怀,十四岁入宫,四十年后大权在握,便迫不及待地处死几位兄长,流放整个武氏家族?这个仇,恐怕不只这么简单,也未必就应在杨氏身上。”
丘神绩道:“天后是十四岁入宫,听说入宫之前,尚是一介稚龄少女,艳美之名就流传于地方了?”
二人对视一眼,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却都不愿说不出口来,二人目光一碰,倏地各自闪开,周兴岔开话题道:“天后重用武氏族人,是从萌生称帝之念以后,这才把他们从蝮姓改回武姓,调回京城,安插要职。所以我才拿不准,天后称帝之后,还需不需要他们。”
丘神绩想了想道:“依我看,天后没有别的选择。若选李氏子孙,天后何必煞费苦心地谋求称帝。天后一旦称帝,所要考虑的,就是她的江山如何传承,既然天后能为了称帝而放弃仇恨、启用武氏族人,那么……为了她的江山传承下去,也就只能从武氏子孙中选择一位皇嗣!”
周兴负着手在阶上来来回回地踱了一阵,抬头问道:“那么,依你看,如果天后只能从武氏子侄中选择一个皇嗣,谁最有可能?”
丘神绩断然道:“武承嗣!”
周兴道:“理由呢?”
丘神绩道:“武氏子侄中,最有出息的就是武承嗣和武三思。从宗法来说,武承嗣承袭的是祖爵周国公,继承的是武后亲生父亲的衣钵,所以,他是大宗,武三思是小宗。再从血缘上来说,武承嗣是武元爽一脉,武三思是武元庆一脉,元爽是兄,是长房,元庆是弟,是二房,按照这个顺序,武承嗣也该是最有希望成为皇嗣的人,周兄以为如何?”
周兴又踱起了步子,踱了半晌,方才止步,回首对丘神绩道:“天后将驻跸于香山寺,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则分别住在其它寺院和临时征用的官宦人家的精舍、别苑里。武承嗣的住处在奉选寺!”
丘神绩微笑道:“好!等他到了,我便去拜访,希望这一次,不会再碰一鼻子灰回来!”
周兴呵呵一笑,笃定地道:“不会的!武承嗣不是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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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的仪仗赶到龙门,先行赶到龙门准备的文武大臣一起迎到山前,接了天后上山,这才各自散开,分头安置。丘神绩把布防巡逻一应事宜重新安排、检查了一番,回到香山寺向武后汇报了一下,一见天后露出倦意,忙起身告辞。
丘神绩离开香山寺,便直奔奉先寺。武承嗣府上的人见是金吾卫大将军来访,倒也不敢怠慢,忙把他请进一间安静清洁的禅房,奉上一杯羊奶制成的乳酪。
丘神绩坐定身子,喝了口乳酪,问道:“丘某冒昧来访,事先不曾有约,不知武相可在?”
武承嗣此时是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是宰相之一,是以丘神绩如此相称。武府家人答道:“不巧的很,天后巡幸龙门,武氏族人伴随者众多,因为平素众族人也都难得一见,我家阿郎与夏官尚书三思大人一同会唔武氏族亲去了。”
丘神绩“哦”了一声,微微有些失望,转念又问:“不知武相离开多久了?”
武府家人道:“约摸有一个半时辰。”
丘神绩略一思索,道:“既如此,想必武相也该回来了,那某就小坐片刻,等一等相爷。”
武府家人道:“是,大将军请坐,我家阿郎回来,小的会立即禀报。”
此时,奉先寺后山的山谷中,松柏耸立,凉风习习。林间铺摆着数十张竹席,席上放着几案,几案上面摆着酪浆、米酒、水果、点心等各色吃食。在京的武氏族人俱都聚集于此,一个个锦袍玉带,贵气逼人。
如许之多的人聚集在这里,仿佛踏春出游的模样,但现场却是异常的安静,并不见有丝毫的喧哗声响。坐在中间席位上的,当然是武承嗣和武三思,这两个人俨然是整个武氏家族的核心人物。
武承嗣道:“诸位,方才我跟三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武氏一族,富贵荣华全系于天后一身。如今,天后取李唐而代之的事情已是迫在眉睫。这个时候,我们武氏族人必须上下一心,全力以赴,帮助天后早日登基。”
武三思大声道:“天后一旦登基称帝,我武氏就是皇族!尊贵无比,万世无忧!所以,但凡我武氏族人,必须全力以赴,谁若三心二意,就是我全族之共敌,当群起而歼之!天后迟迟不肯登基,全因朝野尚有忠于李唐宗室者,或有兵、或有权,令天后不得不有所顾忌。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李唐宗室杀光,把忠于李唐的大臣杀光,替天后扫除一切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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