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莲静竹衣
东珠的兴致却并不高。今日的出行她原本很是意外,但是能得到这样一个机会实在令她欣喜,只是一出宫门看到跟在圣驾后面的侍卫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她便顿感无趣。
可是,当她看到他一脸如常,依旧风淡云轻,见到自己没有半分的歉疚或是温暖的神sè,她的心立时冷若han潭。
“听说,当年这里极为繁华,京城的文人墨客经常到此处游玩唱和,留下了大量称述此地风光之美的诗文。‘十里青山行画里,双飞白鸟似江南。’”皇上念诗的声音极为好听。
只是未见东珠附和,他便突然停了下来,炯炯有神的龙目对上东珠的眼睛,“怎么,你不喜欢?”
东珠愣了一下,看到皇上目光中的关切,她有些惭愧。那是为了自己神情的游离而惭愧,特别是当她看到不远处那个人,他是那样的超脱与淡泊,这就让她更为自己感觉到惭愧。
于是,她打起jīng神:“臣妾只是在想‘十里青山行画里,双飞白鸟似江南’是出自哪里?刚刚才想起是前朝书画家文征明所作的,差一点就没想起来。”
“哦?”皇上笑了,“才女对自己是如此苛刻,若是想不起,是否还会自罚?”
东珠的眼睛避开皇上,微微向上望去,眼神里的希望与向往无法言说:“臣妾只是想,当人有烦恼的时候,优游山水间,真的可以忘了红尘纷扰。然而,当人的内心平静下来以后,那些纷扰还是会出现在眼前,或者说此处的青山绿水淡泊宁静更突显了即将要面对的是何等无趣与无奈。”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皇上的笑容收敛回去,眉峰微皱,“你,还在因为落胎药之事没有拿到铁证而不甘。”
东珠摇了摇头:“如果那样,东珠也太小气了。东珠只是在想,太皇太后为何要制止东珠追查下去?又为何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其实,如果拿到实证,不仅是太皇太后,就是
清宫谋 第 91 章
皇上,也会为难。”
“你?这么小看朕?”皇上骄傲地挑了挑英眉。
东珠站在溪边一块大石上,指着远处隐隐可见的青山说:“在玉泉山下,辽代建有行宫,金代建有离宫,元代建有昭化寺。明代,看那边,那些废弃的庄园,那是清华园,曾经的天下第一园。如今,青山还在,玉泉水还在,可是那园子和园子的主人,早已物事人非了。”
“怎么好端端地突然伤感起来?”皇上不明白。
“这清华园还有一个名字。”东珠对上皇上的眼眸,“叫李园。皇上可听过?”
皇上摇了摇头,他伸出手,因为他担心东珠会从大石上摔下来。
东珠握住他的手并没有跳下来,而是用力一拉,于是两个人都站立在大石之上。
“之所以称李园,是大明万历皇帝生母李太后之父武清侯李伟所建。李园方圆十里,内有奇花异草、亭台楼阁数以万计。园中水程十数里,皆可通舟;山水之间,高楼耸起,平看香山,俯视玉泉。那是何等的人间胜境,而如今这座名园已然荒败废弃了。”东珠看着眼前的景致,娓娓道来,“今儿一来到这里,看到了李园,就想到了李太后、万历皇帝,想到他们,就自然免不了要想到张居正。”
“张居正?”皇上眉角微皱,“是大明首辅张居正?”
“皇上可听过这句‘凤毛丛劲节,直上尽头竿’?”东珠问。
皇上摇了摇头。
“这是张居正在十三岁时所写的,想他小小年纪便xiōng怀天下,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众人都说张居正作为首辅的十年是他跋扈专权的十年。可是为何不想想,十三岁就写下这样诗句的他,也是在四十三岁的时候经过无数的较量与三十年的沉浮才得以入阁为相的。而这时的明王朝,内则土地兼并、流民四散,草匪祸起,国家帑藏空虚,用度匮乏;外则北方鞑靼进兵中原,制造庚戌之变,南方土司争权夺利,频频叛乱,又有东南倭寇sāo扰沿海,民不聊生。面对这些,只是一味跋扈专权,怎能使得奄奄一息的明王朝重新获得生机?”东珠的声音仿佛稍稍有些激动。
她是在谈古论今,替辅臣们说话?皇上的目光中有一种少有的凌厉如箭的光芒,那光芒直抵东珠。如果是旁人,一定不能与之对抗,一定会立即低下头,避开炯炯的龙目,可是东珠却更为坚定地与他对视。
然而就在此时,天边黑云压顶,说时迟,那是快,雨就这样豪无预兆地来临了。
众人立即护拥着皇上与东珠到最近一处庄子避雨,这里有几户种植水田的农家,见他们衣着华丽气度不凡,便让出自家的正房大屋,让他们休息。女主人还给东珠拿来自家的衣裳。
换上一身蓝sè白花的粗布衣衫和黑布裤子,换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辫子简简单单垂在xiōng前,东珠显然一副农家小女儿的娇俏模样,皇上看了觉得甚是有趣,他自己也换了男主人的青布衣裤,此时两人坐在炕上,相对自是有些尴尬。
东珠的身子倚在墙边堆放被褥的炕柜上,她秀眉微蹙,面容稍稍有些憔悴,眼神中有一种淡淡的失落与无助,让人十分动容。
“你,怎么了?”皇上的语气透着关切。
“没什么。”东珠侧过头去,只把目光对着桌上那个略微显旧的烛台。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裳的下摆,仿佛有些不自然。
皇上很疑惑,越发觉得东珠不同往日,有些羞涩,有些病态,更添柔美,特别是眼角处的淡然,让人心疼得不得了。
这时,只听得一墙之隔的外间屋里响起两个人的对话。
“大娘,家里可以新鲜的姜吗?”春茵问。
“姜?有啊,厨房还有两大块。”女主人回道。
“能借您家的锅灶煮碗姜汤水吗?”春茵似在央求。
“当然可以,算了,还是我给你们煮去。是不是那位姑娘淋了雨受凉了吧?呵呵,我看你们这位姑娘可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真是怪漂亮的。那位少爷也一样,长得可真好看。他们是小夫妻俩吗?刚成亲没多久吧?看着还有些磨不开面呢!”大娘说着,便去刷锅舀水,立时忙活起来,手脚甚是麻利干净。
“大娘,家里还有红糖吗?若是要是有些枣子便是最好。”春茵仿佛有些得寸进尺,东珠在里屋听了不由皱眉,暗怪春茵太过多事,实在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
“呦,这个我可得找找,你要的还真全乎。不就是喝碗姜汤水驱驱han吗?怎么还要枣子?”女主人果然有些嫌麻烦。
“我家姑娘今天身上不方便,又淋了雨,怕一会儿会不舒坦。”春茵一面央求,一面又塞给大娘一个物件,想是银子或是首饰。
“呦,这个多不好意思。实在用不着。”女主人笑着推却了,“不能收。我不是怕麻烦,是不知道你们姑娘身上来了月事,你说了我就明白了。这样,你先去洗姜,我这就去隔壁家看看有没有枣子。那红糖是太稀罕了,这里怕是找不到。二丫,你先帮这位姐姐把火烧开……”
“原来,你是身上不舒服?”皇上听了外间的谈话这才明白过来。
东珠面sè通红,把头一歪,将小脸藏在炕被之中。
“要不,叫个人回去找太医开点药来?”皇上脸皮也是极薄的,见东珠把自己埋了起来,也不知她是害羞还是难受,越发没了主意。
“别!”东珠露出头,“千万别。”
“那……你先忍忍,等雨停了咱们就回。”皇上皱着眉,“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若说了,就不该骑马,换了车,这会子也可能走。”
东珠的脸都红到了耳根,一句话也不答。
两人同处一室,特别是在狭小的农居,彼此的呼吸与心跳似乎都可以清晰地听得到,越发的尴尬。
皇上很想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想来想去他便继续刚刚的话题:“你怎么评判张居正其人?”
“皇上想听真心话?”东珠问。
“当然。”皇上点了点头。
“从理财的角度看,张居正清丈田亩、平均赋税、推行一条鞭法,对宗教寺院道观等收取香油税,对皇家赐封的子粒田征税,在短短的时间里将空虚的国库充满,让百姓的疾苦得到缓解,是有效的。而对官员进行考成法,为朝廷去庸揽贤清明吏治起到了作用。对于大明,他是有功的。只是可惜‘劳瘁于国事,人亡而政息’。他劳累而死,哪里想到死后万历帝数十年不上朝,而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除了国库里烂断绳子的钱币以外,都消失殆尽了。”东珠面上是一片沉痛与惋惜之sè。
“你说的那些理财手段,朕自是明白,可是考成法又是指什么呢?”皇上问。
“就像老师考学生一样。比如一位知府,年初时就要写好一份计划,不能太少,写好后自己留一份,给张居正一份。如计划过少,就要退回重
清宫谋 第 92 章
写。计划通过后,以后的一年里这位知府就要为完成计划而努力。如果到了年末,核对后发现这位知府有什么事没有完成,那知府就会被贬职降为知县。如果到了县里还是如此,那就一直降下去,直到知府什么官都被削去,回家当老百姓为止。”东珠面上又有了笑意,“我想,平民出身的张居正被推到大明王朝的最高处,能够整饬朝纲,巩固国防,与民安乐,充实财政,除了以其非凡的魄力和智慧外,他倒不失纯真赤子之心。就像这个考评官员的法子谁能想到?就算想到了,谁能bī着各部官员严格执行?不说别的,就说这么多的官员的计划,他全看一遍就要累死了,更何况还要核实是否执行。所以都说,他是累死的。”
“为什么朕听到的,跟你说的不一样呢?”皇上沉思之后问道,“有人说,张居正与霍光、董卓都是一样的人。只是,他命短,没有等到时机来临之际就早死了。”
“霍光?”东珠叹了口气,“一部《霍光传》,连累了多少忠臣不得善终。”
“此话何意?”皇上眼中的神sè忽明忽暗,似乎对这句话极为敏感。
“张居正不仅为当朝首辅,还是万历帝最为依赖的帝师,原本是情比父子,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帝师与皇帝心生嫌隙呢?”东珠叹了口气,有些虚弱地说道,“有一次,万历小皇帝与太监饮酒作乐,酒后失态,闹得不可收拾,因此被李太后责骂。李太后是慈母更兼严父之责,她当时便交给万历帝一部《霍光传》。霍光与张居正类似,是汉朝的辅臣,曾经废立皇帝。李太后此举原是为了暗示皇帝如果自身不修身自省,就会遭到如今权倾朝野的张居正的废黜。是想让小皇帝有一个又怕又敬的人可以警惕。没想到这警惕过了头,万历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从此,以往几年的师生情谊基本算是断绝了,万历自此以后不再将张居正视为师友,而是敌人。”
“你是在为他鸣不平,你以为那一对母子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说你是在借古喻今?在暗示朕对某些人不尊不信?”皇上的脸yīn沉的如同外面的天sè。
东珠小脸惨白,额上有汗水渗出,一只手紧紧按在腹部,眉头微蹙,虽然身体十分不适,她还是坚持回道:“东珠是把皇上当朋友,所以才有了今日肺腑之言。可是,皇上却只把东珠当成是他们的女儿,以为东珠一味替他们开脱游说。其实东珠常想,人与人的交往有的时候是心魔作怪。你把她当朋友,她便可以是朋友;你若刻意提防,她便真的离你越来越远。”
“你把朕当朋友?”皇上情绪十分低落,“怎么不是君,不是夫?”
东珠qiáng忍着疼,满面苦涩:“今儿您希望是君是夫,总有一天,您会希望得到比君比夫更重要的,那就是朋友。”
“荒谬。”皇上仿佛真的生气了。
“万历yòu时读书,念到‘sè勃如也’时,误将‘勃’读成了‘背’。突然听见身边一声大吼,‘这个字应该读勃’!正是张居正这一声大吼,让万历帝恨上了他。可是总有一天,当他发现身边的人对于黑白颠倒、指鹿为马都习以为常的时候。他是多么想听到那如雷鸣般的大吼啊。可是那时,那个人早就不在了。”东珠倚在一旁,气若病柳。
“你在替谁粉饰?”皇上腾的一下从炕上起身,他下地向外走去,咣当一声推门出去,正看到春茵端着热汤进来。
春茵看到皇上铁青着脸,吓得当场就要下跪。
眼看托盘上的汤都洒了出来,皇上皱着眉抻手便接了过来:“不过是煮碗姜汤水,怎么这么慢!”
“奴婢该死。”春茵吓了一跳,跪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先下去吧。”皇上把气儿撒到春茵身上以后,仿佛平复了些,他重新回屋将碗放到炕桌上,“赶紧喝吧。喝完了养养神,少说几句话。”
东珠探出头看了看那汤,黑乎乎的浮着两个干巴巴的枣子,一看就不想喝,于是说道:“东珠惹您不高兴,还是自罚吧,就不喝这汤了,疼死算了。”
“主子。”春茵在外面听了都差点没哭出来,“您快喝吧,这会子在这里弄这碗汤可是费了劲呢,知道您不喜欢姜汤水的辛辣,可是没法子,回头您又疼得直哭…….”
“春茵。”东珠大窘。
皇上却听明白了,原来她是不爱喝。于是,小孩儿性起,皇上端起汤对上东珠的脸:“快喝,这是命令,别让朕……别让我亲自动手guàn你。”
东珠把脸转向一旁,一副痛苦的样子。
“这汤对你明明是有好处的,你却不喝,我若qiángguàn,似乎是我失礼。可见这人其实都是一样的。就像你刚刚所说的,勃或者是背,一个字而矣,即使读错了又如何?一个做臣子的不守着臣子的本分,敢喝令主上,那不是该死吗?”皇上意味深长地看着东珠,想听她如何应答。
东珠瞪着皇上看了又看,终于从他手中夺过碗来,一饮而尽。
尽管随后她被辣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尽管她最丑最惨的一面在皇上面前尽显无遗,但是她还是一脸坚定与骄傲地说:“看,我给您做了一个好榜样。只要是好的,是对的,尽管是违了我的愿,我也会接受的。喜恶不能单单只由着自己。我可以,您,也一定可以!”
皇上气白了脸,一句话也不说,就站在原处,半天不语。
外面的农家女主人看了不禁啧啧道:“看看人家城里的人就是与咱们乡下不一样,这小夫妻俩说话都跟唱戏一样,文绉绉的,让人一句也听不懂。”
第四十九章 流光弄玄把人抛
寂夜无眠,虫鸟无声,遏必隆与夫人正在房中喝茶闲谈,忽见长子法喀匆匆入内。
“阿玛,额娘,皇上和东珠来了。”
“什么?”遏必隆还未发话,遏夫人已经腾的一下站起身。“到哪儿了?快把你媳妇叫出来,让她赶紧张罗,还有颜珠、福保、尹德他们几个,快点接驾啊!”
“皇上说不要惊动旁人,他们是从海淀回来的,因赶上了雨误了回宫的时辰,所以今儿个怕是要住在咱们府上。”法喀说道。
“我的天!这可真太好了!”遏夫人马上吩咐,“查嬷嬷,快叫查嬷嬷,还有宝音,快去收拾撷秀斋。”
“慢着。”遏必隆沉了脸,对着长子用极少有的语气斥责道,“糊涂的东西,一口一个东珠,你忘了尊卑是小,让人寻了咱们的短处就是天大的事情。皇上面前,万事皆要小心!此时,皇上与昭妃娘娘现在何处?”
“在前厅奉茶。”法喀自知理亏,立即低眉敛目,不敢造次。
“叫家中女眷回避,只留男仆在外面侍候。叫上你几个兄弟,随我一同去前厅。”遏必隆说着,便让夫人为他更衣。
不多时,遏必隆与诸子来到前厅。
皇上与东珠正坐在那里
清宫谋 第 93 章
,看到遏必隆来了,东珠立即起身刚要开口问安,遏必隆已然抢先一步跪在地上向皇上行礼,随即又问昭妃娘娘安。
如此一来,倒让东珠怔在那里不知所措。在她心目中一向如弥勒佛一般慈祥的阿玛突然对她疏远起来。于是,她噘着嘴,眼睛里含着泪,一副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的神情。
可是遏必隆仿佛未瞧见一般,只一味地跟皇上说着惶恐之类的场面话。
“上一次朕来得突然,昭妃回来得也突然,随后便急匆匆地走了,也未来得及让她同阿布哈和额布哈聊聊天,朕想,你们一定是念着她,所以今儿得了空就过来了。”皇上的神情真挚自然就像寻常人家的新女婿一样。
可是在遏必隆看来,这一切更让人心惊rou跳,他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jīng神来小心提防。
皇上说着,目光一扫,看到还站在一旁噘着嘴只顾自己伤心的东珠,不由愣了:“干吗杵在那里?在宫里的时候总想着回家,这回了家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了?”
“我不在这里待了,我要去见额娘。”东珠丢下这句话,就往大厅东面集锦木子走去,穿过这里便可以直通后面。
“这……”遏必隆刚要说教,又看到皇上似笑非笑带着宠溺的神情注视着东珠的背影,这才想到昭妃娘娘言行是否合规矩,早已不是自己能管教的了,于是只有牢牢封紧自己的嘴。
“老公主之丧已经过了百日,下月,阿布哈应当回朝了?”皇上收回那温柔的目光,对上遏必隆时已然严肃了许多。
“奴才也是想早些回朝帮着皇上分忧,只是最近这贱体越发不堪起来,日日昏昏沉沉,走不了两步就要喘上半天,眼瞅着是不中用了。”遏必隆叹了口气,一副老弱愁苦的样子。
皇上听了立即眉头紧皱,他站起身紧走几步将遏必隆让到座上,一只手便搭在了遏必隆的脉上,仿佛是在诊脉。
遏必隆未料想皇上会有这样一招,如今只能qiáng忍着,一旁站立的几个儿子也不免紧张起来,明知道阿玛是在托词,若是假病被皇上当场抓个正着,又该如何收拾。
正在焦急之中,只听皇上说道:“朕初学岐黄,医术实在不jīng,诊了又诊,还是不得要领。明日一定要让太医院的院判、医正统统过府为阿布哈仔细诊治。一定要将身子tiáo养好,若是一时好不了,就在朝堂之上皇座之侧为阿布哈置一张软榻。每日朕派御辇来接送阿布哈上朝,入宫之后再以肩辇直接抬入朝堂。软榻之上阿布哈坐着听政,应当不至于太过劳累。朕再让两名太医紧随身侧,随时为阿布哈诊治……这样,应当以策万全。”
皇上说得一本正经,绝无半分玩笑之sè,而遏必隆父子听了,只觉得如芒在身,若是真依了皇上,那遏必隆一家立即被顶到了风口浪尖上,从此便与首辅索尼为敌,令天下侧目,群臣口诛。
皇上年纪虽轻,可绝不好糊弄,这样一席话说完,遏必隆当场大汗淋漓。
他还在斟酌词汇该如何对答,而皇上已经起身了:“太晚了,朕先去歇着了。”
他也直接向后面走去。
“皇上,奴才已经命人将上房院收拾妥当……”遏必隆跟在后面话还未说完,皇上已摆了摆手,“朕同昭妃就歇在撷秀斋。你们不必麻烦了。至于外面的人,除了春茵和顾问行留下,余等都回去吧。”
“喳。”
遏必隆看了一眼长子法喀,暗示由他去外面安排皇上的跟随。又带着次子颜珠、三子福保、四子尹德、亲自陪皇上来到了撷秀斋。
遏夫人房里,东珠已然换了衣裳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脑袋倚在母亲的怀里撒着娇。“还是额娘心疼我,刚才在前边,阿玛连正眼都没看我一眼,态度冷冰冰的,真让人han心。”
遏夫人用手搂着东珠的肩膀轻轻地摇着:“傻孩子,你阿玛心里最疼的就是你,只是眼下没办法,咱们人前人后的,必须得万分小心。”
“为什么?”东珠不解。
遏夫人往东珠嘴里喂了一个她最爱吃的jī丝海带元宝馄饨,东珠美滋滋地吃着,吧唧吧唧地发出好大的声音,遏夫人笑了笑,看着她既是欢喜又是愁苦。
“额娘?你怎么了?”东珠见遏夫人眼中有泪光闪过,忙直起身子,伸手去抹眼泪,遏夫人抓着她的手,叹了口气,“额娘看你仍像过去一样,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吃顿好的,睡个好觉,出去随心随意地疯玩一阵子,就美得什么似的。你哪里懂的这人心的险恶。你这性子,往后在宫里,可怎么好啊?”
东珠越发糊涂:“额娘,你在说什么?”
遏夫人叹了口气,转过脸去,只把炕桌上三四十个碟子里的好菜品都往东珠碗里夹,然而东珠却再也不吃了。“快点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今儿我一回府,就觉得怪怪的,大哥也就罢了,怎么颜珠和尹德看着我眼神儿怪怪的,不见欢喜倒有些怜悯,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还有阿玛,更奇怪了,那份装腔作势的冷淡背后明明就是害怕,他在怕什么?还有你,好端端地,哭什么?”
遏夫人经不住东珠bī问,只得说了实话:“跟你说,你就且听一听,自己往后长个心眼就是了,千万不要到外面去露半个字。”
“我知道,我跟谁去说啊。”东珠拉着遏夫人又摇又晃,“快说吧。”
“你知道吗?当初你玛嬷那件事,不是意外。是有人恶心陷害。”遏夫人压低声音凑在东珠耳旁悄悄说道。
“什么?”东珠大惊。
遏夫人一下子捂住东珠的嘴:“小祖宗,你小点儿声。”
东珠用力掰开额娘的手:“说清楚点,快!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好好好。”遏夫人将自己从遏必隆那里听来的悉数讲给东珠听,东珠的脸立即苍白如纸。“你说得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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