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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大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安化军

    说完,杜中宵摆了摆手:“滚了!你要再是胡来,县里这次就不会




第44章 吾乡有人
    杜中宵随着驿卒,进了一处清幽的小院,被引到客厅。

    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坐在主位,想来便是李兑了。杜中宵上前,躬身行礼:“学生杜中宵,家父本县乡贡进士杜举人,拜见世伯。”

    说着,把手中的几瓶酒递上去:“家中寒酸,无甚好物孝敬。几瓶烈酒,极是有力气,是家中自己制出来的,世伯尝一尝。”

    李兑示意身边的人收了酒,看着杜中宵,不无感叹地道:“自我离乡出外为官,不觉已过十年,却不想杜兄的麟子也已长大成人。唉,你家里还好吗我在路上听说,你父亲上次在京城落第,辗转回乡颇吃了些苦头。这几个月,家里才转过运来。”

    杜中宵恭敬地道:“父亲回乡路上染病,侥幸回乡,去年家业着实艰难。好在我会一个从酒糟中制酒的法子,得州县官人看顾,现在专一从酒糟中制酒,衣食无忧。”

    李兑点头,让杜中宵在下首落座,吩咐下人上了茶来。

    随便问了一些现在杜家的近况,李兑问杜中宵:“贤侄现在做些什么勾当”

    杜中宵道:“家父上次科举,杂犯过多,不合被罚,以后十年不得预科举。小子子承父业,这些日子没干别事,只是读书。只是临颖小县,好多书买不到,也没个名师贤友,见识有限,有些烦恼。”

    李兑连连点头:“这才是正理。你父亲这个年岁,殿三举,再在科举上用功有些无趣了。你既已成年,子承父业正是应当。对了,我在路上曾看你作过的一篇赋,甚有文采。新近可有文章么”

    这个年代一篇像样的文章做出来,递给读书人看,便就如同前世在杂志上发表一样,有关系的人大多都会看到。李兑是临颖人,自然会有同年好友把杜中宵的文章递给他看。

    杜中宵有些惶恐,自己抄了一篇文章,不想越传越远,只要是读书人来,都说看过。那种文章自己怎么可能经常写出来,有那个本事,考进士还用愁吗。

    取出随身带的书稿,杜中宵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学生愚钝,随便乱写一气。或偶有看得过去的文章,然而大多无用。这几个月潜心科举文章,自与以前不同。这几篇文章这几个月所写,甚是稚嫩,不足之处甚多。世伯斧正,我也好学着做些科举时文。”

    李兑点了点头,接了杜中宵递赤的字纸,展开观看。

    科举诗赋,字数、格式都有一定之规,《赋格》甚至列了固定的句式出来。这些都是杜中宵依格填写出来的,每篇都有主题已是难得,至于言之有物还谈不上。

    粗略看了一遍,李兑连连点头:“好,好,贤侄,你这些文章已摸到科举时文的边了。再用上些功夫,当可登堂入室。先前的文章是有些文采,可些到科场上,因为不中式就刷下来了。这些文章,虽然内容上粗陋了些,却中规中矩,格律上别挑不出毛病。”

    杜中宵一怔:“果真如此其实学生自己觉得,现在做的文章匠气过于重了。”

    李兑听了哈哈大笑:“匠气哈哈,你以为科举考的是什么!文章只要有匠气,进士之中已经是出类拔萃了!能够超脱出来的,无一不是大家。贤侄,做人切忌好高骛远,先做好这匠气十足的时文,能够考个进士出来,再有资格去谈其他。现在文坛称颂的欧阳永叔,两次科举落第,后来师从胥相公,专心学习时文,才一举高中。中了进士,他再去谈古文法,才有人听他的。更不要说,骈四骊六是进士官的基本功,不管学士制诰,还是州军幕职官,哪个不要做这些公文。公文都做不出来,不要说当官



第45章 时移世易
    杜中宵小心揣着韵书,走在路上,心中无限感慨。前世的时候,总觉得古代的进士都是多么了不起的人才,无一不是人中龙凤。这一世自己走上这条路了,才知道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考上进士的没有笨蛋,但真正的天才也了了无几,大多其实都是普通人。

    李兑说得不错,京西路举人中进士的几率在全国属于中等偏上,大致三十人中一人。不要觉得这个机率很低,其实已经非常高了,因为举人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跟杜循一样凑数的。

    读书跟从事举业是不同的,科举有专门的读书方法,就连文章也有不一样的作法。甚至不同的科有不同的要求,各有侧重。大致来说,进士科考的是对经典和时政的理解,文章的水平,而诸科则考举子的记忆力,所以进士重于诸科。不定期举行的制科又是另一种,考博览群书,以及超凡脱俗的记忆力。制科高第的人中,往往有过目不忘者,如此时两次中制科的张方平,便就号称书不读第二遍。

    杜中宵基础不牢,也没有变态的记忆能力,全力应对进士科是惟一的办法。他不需要做出类拔萃的那种人,只要比下有余就足够了。准备科举往往会陷入一种怪圈,天资较高的人群,追求卓越,拼命要写出惊世骇俗的文章来,结果经常败在一些细节上。文章写得天花乱坠,却在错别字、出韵、错韵上折戟沉沙。景德二年,当届举子中李迪和贾边最有名气,殿试过后,两却一起落第。考官觉得蹊跷,取了两人的考卷来看,原来李迪出韵,贾边舍注疏不用而自立新意。好在王旦作主,李迪被提了上来,做了状元,贾边落第。那时科举很多规矩未立,如果是现在,李迪这个状元只怕连进士都考不上。

    从韵书到《玉书》这种字典,下大力气记死了,比多读上一些好文章有用得多了。先保证一点错误不犯,再保证合乎格式,中间有点思想的火花,一两好句,就是上好的科举文章。

    这是考试的特点,不要说这个年代,杜中宵前世的考试也是一样。正规考试的文章,先给你规定写记叙文还是议论文,再给题目,又有字数限制,标新立异大多没有好结果。

    李兑是正榜进士,而且是不以文学见长的四平八稳的进士,他的见识正与杜中宵相同。以前看了那篇赋只是觉得此子有些文采,等到见他老实去学科举时文,肯下苦功夫,印象就不一样了。这才是真正准备科举的样子,而不是卖弄文采搏些虚名。

    连续数届,整个许州都只有一个进士,其中有两个就是李兑兄弟。难道李家的人特别聪明其实不是,因为他走了正确的道路。像此时得享大名的梅尧臣,难道文才差了,一次又一次落第,科举之条路就是走不通,便与他走错了路有关。他成名太早,又有叔父梅询这个大靠山,人人都知道他有才,又不好指出他是路走得差了,而不是文才不够,便就只能这样错下去。

    李兑有一句话说得不错,其实大部分的举子,都是跟父亲杜循一样,给别人陪跑的样子货。看起来数千举子,最后只取数百人,录取率不高。但把那些注定考不上的去了,还能剩下多少呢

    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杜中宵的心情欢快起来,第一次对自己的前途有了无穷的信心。

    回到小院,正是中午,韩月娘收拾了几菜摆在小院里。

    此时习惯,早饭吃得晚,晚饭吃得早,午饭是不吃的。韩月娘过来,特意整治了几个菜。

    杜家和韩家都是小门小户,没有什么男女之防那些规矩,既然决定了结亲,也不限制两人走动。经过了晚唐五代动荡,其实这个年代并没有那么多规矩,司马光这些为礼法立规矩的人,还沉沦下层。不只是没有影响力,他们自己也没有那个闲心。

    杜中宵把李兑送的韵书小心拿到书房收起来,才来到院里。

    韩月娘笑着问道:“李官人给了什么好东西,你如此



第46章 游学
    杜循得了李兑回乡的消息,便快马赶回临颖县。这一年多来吃了无数苦头,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自己没人撑腰。如果有李兑这么个人在,耀武扬威的吴家又算得了什么。

    临近县城,路两边绿树红花,不远处颖水河水清澈,无数水鸟在飞翔,杜循心中无限感慨。

    不知不觉二三十年过去了,如今已是中年,经过时间的沉淀,少年只剩下了美好的回忆。

    许州正处中原,晚唐五代一百多年动乱,早已没有什么世家大族。整个临颖县里,除了几个村学究教几个顽童的蒙学之所,没有一所学校,大族的族学之类就更加无从谈起。从来识字,世传诗书的不过就那么七八家人家。李家先祖唐时中过进士,杜家则是后晋时进士及第,不过官当得都不大,留下的家业不多,最大的财产就是留下了读书的传统。杜家小门小户,传下的书倒不少,杜循犹记得,李兑带着兄弟走了十几里路,到自己家里来借书。那时他们都是少年,经常一起切磋学问,渡过了一段美好时光。

    想到这里,杜循叹了口气。一起读书的时候不觉得,后来真正走上科举之路,才知道自己与李兑差得远。李兑二十多岁便顺利发解,一举高中,从此与自己渐行渐远。前年自己也成功发解,本以为也能如李兑那般,高中进士,从此跃出龙门,哪里知道最后成了一场灾难。

    人最难的是自知,做学问尤其如此。到开封府参加了一次省试,杜循才知道自己差得有多远。本州发解试的时候,自己有李兑的推荐,想来当时的通判是给了面子的。

    进了城,杜循穿城而过,径直来到了杜中宵读书的地方。

    儿子犯进屋内,杜循见书案上摆着《礼部韵略》,旁边是杜中宵的手稿,点头道:“按常例,来年又到发解的时候了,你现在正是用功的时候。我被罚殿三举,此生已科举无望,你莫荒废了光明。”

    杜中宵恭声称是。这是他们这些人家的惯例,家里怎么也有一个人在科举上努力,几代传下来就是如此。父亲用功,儿子便把重心放在养家上。等到儿子成年,父亲希望不大,便由儿子接力,父亲专心养家。几代人努力下来,总会出一个天资过得去的,从此改换门庭。

    这个年代的进士,很多出自这样的家庭,越是小地方越是如此。

    杜中宵拿起《礼部韵略》道:“这是朝廷新颁的韵书,李官人特意带回乡里,给族中子弟。我前次去拜访,得官人赏识,拿回来让我先录一部。”

    杜循拿起来翻看了几面,摇了摇头:“朝中相公们也不体谅我们这些乡下读书人的艰难,一部韵书也改来改去。改的又不多,偏又一丝一毫错不得,实在恼人。”

    新韵书与他上次科考时所用的不同,虽然改得不多,却要让读书人花大精力重新习惯。

    杜中宵道:“也不尽然。新韵书是内翰丁相公所修,多了注释,又许窄韵通用,其实方便许多。”

    杜循笑道:“现在你从事举业,觉得好那便是好。上次我京城落第,虽然吃了些苦头,但也从此离此苦海,未必不是福气。这几个月我也曾想来,我举业无成,一是天资所限,再一个是家中无钱,见识太少。现在我们有了些家底,你不可重蹈覆辙。难得李官人回乡省亲,这是一个难得的机缘,我儿切不可错过了。官人事务繁忙,你若时时去请教,徒惹人烦,知是不知”

    杜中宵有些奇怪:“我若不多去打李官人请教,又哪里有什么机缘”

    杜循笑道:“此次李官人省亲之后,便到京城御史台任职。如今我们家里吃喝不愁,百十贯钱还能匀出来,到时你随着李官人到京城游学一番。在京城里有人照看,不至有差错,再长些见识才是正事。在我们这乡下地方,一部韵书便宝贝得不得了,到了京城,这种书还不是到处都是。”

    听了这话,杜中宵不由愣住,自己还真没有想过此节。

    杜循不无感慨地道:“历次科举,开封府五六人中便有一人中第,是其



第47章 京城居不易
    进入五月,天气一下子热了起来。吴克久与表哥曹居成一起,回到城外庄子里,安心读书,准备来年的发解试。此时科举虽然没有固定的几年一考,但按惯例间隔时间基本确定。

    这一日,吴克久正一个人在亭里纳凉,曹居成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远远便高声道:“表弟,你怎么还有心如此逍遥!大事不好了!”

    吴克久吃了一惊,忙站起身来:“何事哥哥近前说话。”

    到了凉亭里,曹居成跺着脚道:“我刚刚听来的消息,李官人刚刚离了许州回京,杜家的小贼随他一起进京,说是游学。可恨的是,李官人不知听了何人教唆,向州里官员说,我们去年做事太过不堪,来年不可发解。他是本朝御史,州里官员哪个敢不听这岂不是断了我们的前程!”

    吴克久听了只觉得头嗡嗡作响,过了一会才道:“那老狗真做出这种事来”

    “嘘,慎言!”曹居成小心地看了看左右,“李官人是朝廷要员,即使私下里,表弟也不可以咒骂于他,小心隔墙有耳!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奈何不了李官人,只能另想办法。”

    吴克久恨恨地道:“他话已出口,又有什么办法可想”

    “我与舅舅商量过了,此事许州办不得了。李官人既已回京,我们只好从京城想办法。你家的表叔何官人正在京里为官,馆阁虽然是闲职,那里却是朝廷储才之地,向来清贵。我们也一样进京去,托你表叔的门路,快点把事情扳过来。不过发解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得你表叔帮忙,再有几个有力官员说一说,州里终是要给面子。此事速办,万万拖不得!”

    曹居成从福建路到这里落籍,为的就是科举发解。李兑建议下次不给他们机会,最急的就是他。

    吴克久想了一会道:“何家阿叔虽然是馆阁清闲职事,在京却也有些好友。我听人说,他跟现在朝里正得宠的知制诰王相公甚是要好,想来必有办法。”

    曹居成连连称是,催着吴克久赶紧准备行装,两人也一起进京去。

    此时朝中官员已显出分党立派的势头,欧阳修等一大批少壮派官员以范仲淹为精神领袖,另一派则唯吕夷简马首是瞻。何中立为人圆滑,游走于两派之间,哪边都不得罪,人缘不错。许州地处中原,离开封府不远,哪怕临颖小县,吴克久等人也听说过。

    李兑虽然地位尊崇,但朝中地位高过他的不知还有多少,只要得到有力人物的支持,哪怕只是一句话,也足以让李兑说过的话不算数。

    已经是五月下旬,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树上也有蝉虫的鸣叫。

    李兑刚刚在东京城里安顿下来,便散发请帖,邀请一些同乡、好友聚会。自中进士之后,他一直在地方为官,京城并不熟悉,此次进京为官,也急需人脉。

    杜中宵早早来到李兑住处,帮着他忙前忙后,一起张罗。

    京城房价高昂,不要说李兑这种中下级官员,就是宰执高官租房居住的也所在不少。李兑租的这处宅子在内城,每月五贯足钱,已经是相当便宜。

    指挥着下人在院内阴凉处罢好瓜果,李兑对杜中宵道:“今日前来的,除了我几个好友,多是本乡在京城的人氏,以及他们的亲友。我们在京城无依无靠,只好多依靠乡里人。只是一件,本州长社县的何博士,是‘其香居’吴家的表亲。他们亲戚,总是要帮吴家说话,你心里有数就是,不要顶撞。”

    杜中宵恭声称是。现在以



第48章 高朋满座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在几人议论何中立的时候,他与一人联袂而来。

    见礼毕,何中立指着身边人道:“此是苗殿丞,与我同年进士,一起在馆阁,甚是交好。”

    众人分宾主落座,李兑介绍了杜中宵,对何中立道:“此是本州后学,于举业上十分用功。因穷乡僻壤求学不易,随我到京城来,游学一番,开阔眼界。”

    何中立打量一番杜中宵,笑道:“这就是与吴家起纷争的人听说你能从酒糟中制酒,而且制出来的酒甚有力气,不知是也不是”

    杜中宵恭声道:“在下幼时学得这么一个方法,委实能从酒糟中制出酒来。”

    何中立点了点头:“京城与州县不同,曲禁榷而不禁酒,你会这法子,京城大有用处。”

    说完,自与李兑等人谈些京城趣闻,再不理杜中宵。至于杜中宵跟吴家的矛盾,更是提也不提。

    杜中宵不知道这人什么意思,只好默默站在一旁,听他们说些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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