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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大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安化军




第4章 新的形势
喝了酒,杜中宵道“确实,官和吏不同,该用官的地方,不能用吏。官是流官,在本地没有产业没有亲戚,吏则不同,都是当地的人。用吏来管工厂,早晚这厂就成了他们的,官员只是具名而已。”

    王安石道“是啊,确实是如此。现在有的工厂,便如柏亭监,治下人户过万,一年不知道产出来多少东西。朝廷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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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旧人
    此时单日朝会,双日不朝。杜中宵正式入京的第二天是八月初六,不是上朝的日子,早早就到了御史台。杜中宵的家在御街之东,御史台在御街之西,中书之南,过去有几里路程。

    御史台的官吏都已经到了,站在门前,迎接新来的御史台之长。一切行礼如仪,进了御史台大门。

    此时的御史台,正式编制有官员十一人,吏人三十二人,分为十四案。站在官厅前,各位官吏自己上前介绍。杜中宵一时记不完全,只是牢牢记住最重要的八位官员。

    御史知杂郭申锡,天圣八年进士,此时六十年多岁,须发花白,精神健硕。这是御史台副贰,杜中宵的助手,地位不是其他人可以相比。侍御史梁、吴中复、范师道,俱是天圣、宝元间进士,都为官多年,在地方有政声,执掌台院。殿中侍御史吕景初、赵,执掌殿院。监察御史丁诩、沈起,执掌察院。

    这八人之中,殿中侍御史赵是杜中宵初入仕时的上级,其余人都是第一次相见。大家不熟,杜中宵对御史台的事务也不熟悉,没有什么好说,只是道“御史台是风宪之地,掌朝廷中弹纠百官,肃正纲纪,非一般去处。诸位都是久在台宪的,今后只宜诚惶诚恐,不负朝廷所托即可。”

    众人一起躬身称是。

    杜中宵道“天色不早,诸位早早回去官廨,处理公事。今日午后,我请诸位出去饮酒,且聊作一乐。赵殿院,你且到官厅来,说些闲话。”

    众人听了,纷纷告辞离去。赵上前,随着杜中宵进了官厅。到了官厅里,两人各自落座,一边的士卒上了茶来。这些士卒多是隶于三司,做些杂事,并不隶于御史台中。这个年代的编制,因为是要由朝廷发饷的,官吏数目确定,不能够随意增减。

    杜中宵请了茶,对赵道“多年不见,没想到与签判在这里相逢。”

    赵道“下官当年在亳州任签判,中丞有不满的地方,万莫见怪才好。”

    杜中宵道“怎么会当年在亳州任上,若是没有诸位的帮扶,我哪里会有今天。这些年我四处为官,侥幸有了些功劳,得任中丞之职,反倒位在殿院之上了。”

    赵拱手道“中丞聪慧天生,做事有度,岂是一般人可比。”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这些年的风风雨雨,都化在了在这一笑中。赵是铁面御史,在御史台中已经多年,论得罪人,现在御史台中没有比得过他的。而且赵脾气硬,杜中宵示之以善,两人反而能够共事。御史中丞是御史台之长,但现在下面的官员上奏言事,不必御史中丞同意,有很大的独立性。

    说了些闲话,杜中宵道“殿院,现在朝中哪些事务,需要御史台特别留意”

    赵想了想摇头“今年上半年圣体欠安,宰相文相公处事有度,并没有什么要紧大事。不过,中丞回朝之前,枢密院狄太尉和韩太尉分任党项南北两路的经略使,朝廷明显有意党项。如果开战,党项前线的事务自然是最急之事。”

    杜中宵道“此是实情。如今财政充盈,内部无大事,也只有对党项开战朝野瞩目了。”

    说完,杜中宵道“依殿院看来,御史言事之职,到底应该上奏些什么”

    赵道“此时所谓台谏,实是朝廷耳目,所言所行至重。窃以为,似台谏职事,第一件事就是要分君子小人。若是小人,过失虽小,也应该力谏,以求去除之。如果是君子,哪怕一时不查有了过失,也应该保全爱惜,以成就其德行。此是重中之重,中丞不可以不察。”

    杜中宵听了,点了点头,一时没有说话。重小人君子,这几年他已经不只听一个人讲过了,而且渐渐成了风气。但是自己前世所学,所受到的教育,都强调对事不对人。自己认为自己是君子,你就真的是君子了世间事复杂致极,哪里能够这样简单区分开来

    政治中注重君子小人,甚至把官员分成君子党、小人党,说明一个问题,就是政制、官制本身有大问题,有些让人无法适从。哪怕按照规例做事,也未必全是对的。更不要说,很多时候,反而是不理会规例自作主张更加合适。再加上真宗和现在的皇帝两朝,正是文人的地位迅速上升,正全面掌握主导权的时候,职责本不清晰,对人品更加。

    官场上有没有君子、小人实事求是地讲,应该是有的。但对于官员来说,能够明确分为君子和小人的人数,非常有限。也就是说,绝大部分的官员,既不能讲他是君子,也不能说他是小人,无非是领一份俸禄做一份职事而已。这些不能分辨的人,用君子、小人党要求,就强行区分开了。

    杜中宵来执掌御史台,便就不想再用君子、小人来区分官员,而是实事求是。不管身份,做得对了就是对了,错了就是错了,御史相对中立。现在看来,这样做应该有许多困难。

    想了一会,杜中宵突然一笑“依殿院看来,我是君子还是小人”

    赵急忙拱手“中丞在京西路时,开营田、商场之类,以使财用不缺。出边地为帅,先后败朝廷大敌契丹、党项,拓地数千里,朝廷赖之为安。又出兵万里,恢复西域,都是人不敢想之绝世大功似中丞之般,君子尚不以称善,谁敢以小人目之”

    杜中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我日常回想自己所作所为,好似许多事情,也不能完全归来君子之行。平日做事,虽然谨慎,却也不乏投机取巧之处。若是强要把官员分为君子、小人,对我来说着实有些为难。当然,我与朝臣多不熟,初来京城,或许久了就不同了吧。”

    赵道“中丞如此说,只是你以前注重实事而已,对于人品多不。朝中官员所作所为,只要用心体察,仔细思量,总能够分辨出来。”

    杜中宵知道赵自己,每天晚上都会焚香祷告,把自己白天的所作所为密告上天,并检查自己有无过失。对于这样的人,自己的那一套理论没有大的用处。他有自己的处事准则,有观察别人的角度,不会被几句话改变。其实赵适合做谏官,只是现在台官和谏官合流而已。

    想了一会,杜中宵道“我以为台官奏事,应该分两部分。一部分是针对职事,这个职事应该是怎么做,如果为官者做的不对可以弹劾。还有一个是对人,虽然做事符合规例,却有私心。这两个方面不可以互相取代,应以前一个为主,后一个为次,主次要分明。当然,现在职事的规例一是没那么清楚,二是又过于繁琐了,让人觉得无从下手。”

    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显然不赞成杜中宵的意见。

    这是杜中宵觉得为难的地方,前世所学,讲起君子小人来,就是君子是伪君子,反不如小人中的真小人。实际上,现在这个年月是君子、小人之争真正进入政治的时候,哪里来的那么多伪君子大多数人的选择是根本不加入,只有到了后面君子、小人成了政治中普遍的面具时,才各自戴上。

    赵这种,是真君子。不管他做的事情,他的认识,有哪些还不符合自己说的君子这行的地方,从心底里,他是把自己当作君子看待的,而且严格要求。过了这一拨,才有伪君子、真小人。

    正是因为知道政治上君子、小人这种立场分明的划分成为普遍后,对于政治本身的破坏,后世才会反对在政治上分君子、小人党,而不是反过来。没有这种历史的国家就不同,好似杜中宵前世许多欧美国家的政治正确,其实就带着君子、小人遗风。

    事情没有发生,杜中宵怎么去说服别人呢杜中宵自己也为此头痛。自己来执掌御台,应该建立起一种制度,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只是制度怎么建立,现在还说不好。

    又聊了一会闲话,杜中宵送别了赵,自己在案后深思。

    赵的态度,代表的不只是他,实际代表了现在台谏官员的普遍态度。这也是政治的现实,具体的监察职责被阉割,而加入了言事的职能,官员对自己身份的反应。要想纠正这种趋势,首要的应该是完善监察职责。做实事的职事多了,虚的言事才会变少。

    现在的御史台,虽然有各衙门的规例,中书、枢密的具体决定在入奏前就送到这里来,但真正的监察还是太少。由于官吏太少,也不可能实现真正的监察,而只能流于表面。

    应该怎样改变,才能实现真正监察,而不只是流于表面呢杜中宵坐在那里,陷入深思。自己对御史台,对于现在的中书、枢密的了解还是太少,一时觉得没有地方下手。



第6章 御史之论
    过了午后,杜中宵与官员出了御史台,一起向南边的遇仙楼去。遇仙楼位于御街西边,又临着最热闹的州桥,是下朝后最方便去的地方。不过对于官员来说,这个时候正该回家,倒是少去。

    遇仙楼外扎了花楼,两边坐了许多女妓,个个花枝招展。几个小厮站在前面,看见有客人走到这边来,便就急急迎上去。这种大酒楼,每日里日进斗金,自有自己做生意的办法。

    杜中宵带人走到楼外,一个小厮快步跑上前,行礼道“杜中丞初入京城,便就来我们酒楼来,着实蓬荜生辉!快快里面请,二楼一个临窗阁子,正适合诸位安坐。”

    杜中宵愣了一下,本想问问周围的人,是不是有人到这里订了位子,不然怎么会认识自己想想还是算了,许是京城里的人就有这个本事,一间酒楼也能知道自己是谁。

    其实杜中宵入京为御史中丞,朝廷数得着的重臣,今日又穿着官服,小厮认不出来,遇仙楼就不配称为京城有数的酒楼了。像杜中宵这种大臣,以及他们的官服、礼仪,这些小厮个个耳熟能详。

    正要进去,郭申锡道“不必去二楼阁子了,你们后院如果还有单独的阁子,给我们一间。”

    “好,好,诸位里面请。”小厮一边满口答应,一边领着几人进了酒楼。

    天下酒楼的布置,都是以东华门附近的樊楼为准,相差不多。一楼大厅为散客,放着许多座头,二楼则为阁子。如果是大的酒楼,会有后院,里面花木扶疏,也有许多阁子。二楼的阁子是雅座,后院的阁子则就类似于包厢,更加高等一些。这里是京城许多衙门附近,御史台官员聚饮,当然要到后院去。

    后院栽了许多花木,此时天气未寒,花少叶多,显得极是幽静。进了一处竹影掩映的小阁子里,小厮道“诸位官人,今日要吃些什么”

    杜中宵道“我初到京城,第一次进你们家,有什么特别的菜色”

    小厮道“官人,我们是京城七十二家正店之一,京城里数得着的大酒楼。诸般南北菜色,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官人只管按照自己喜欢的口味点菜就是了,必然都做出来。”

    杜中宵道“既然如此,那就先来一味桂花鲤鱼,再来一味上好的猪蹄膀,再来几个时蔬。其他的菜由他们点。对了,你们店中有什么好酒”

    小厮答应了,道“我们店中有上好的羊羔酒,京城中极有名气的。”

    杜中宵听了摇头“一到京城,就说什么羊羔美酒,喝得多了也觉得没有意思。若有葡萄酒,来上几角。现在正是夏天热的时候,果酒能解暑气。”

    小厮答应,显然不管是羊羔酒还是葡萄酒,这店里应有尽有。

    这倒有些出乎杜中宵意料之外,虽然知道京城中的酒楼必然不是外地可比,却没想到,还真是叫什么有什么。也不多说话,便让郭申锡带人点菜。

    从柏亭监传来的做法,近些年京城中的酒楼改变许多。随着大火油炒普及,添了许多新菜色,再上火车可以运远方货物,酒楼吃得更加丰富。就是点菜的规矩也与以前不同,各大酒楼,纷纷求大求全,以别人有的我都有,我有的别人没有为追求。遇仙楼这种大酒家,只有极少数几菜做不出来。

    郭申锡见杜中宵点的都是寻常之物,便随便点两样。遇仙楼这种大酒楼,寻常菜也不便宜,既然来了,经常有人点珍奇之物。郭申锡只以为杜中宵是故意点两样常见的,让人知他性格。却不知杜中宵向来不喜欢什么山珍海味,就喜欢寻常之物精制,倒不是有意如此。

    不一会,众人点了酒菜,小厮不住点头,一一记下,转身告辞。

    看着离去的小厮,杜中宵不由得有些佩服。这小厮只听别人说了一遍,便一一记得不差,这份记性着实难得。京城里的大酒楼,真是非常地方。

    不一会,酒楼便上了凉菜来,并上了酒,让众人随意饮用。

    杜中宵举起酒杯,道“今日我到御史台履职,与诸位同堂议事。以后要靠诸位相助,办好差事。”

    众人连道不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杜中宵道“今天是我第一次进御史台,请诸位饮几杯酒,尽情一乐。席间诸位有什么话尽管讲,没有什么忌讳。来这里之前,我是个带兵打仗的人,做事喜欢直来直去,诸位莫怪。”

    郭申锡道“中丞帅河曲,连败强敌,拓地万里,是我大宋第一功臣。听闻中丞来,众官无不欢欣鼓舞,以为是我御史台重兴的机会。中丞凡有事,尽管示下,诸位必尽力!”

    众人一起称是,跟着又喝了一杯。

    作为御史台的二把手,郭申锡在御史台多年,熟知台事。他能够支持杜中宵,便就少了许许多多的麻烦事。作天圣八年的进士,官场经验丰富,是不可能多得的副手。

    这个年代,一般情况下副职与正职的官位相差较多,由副职升正职的情况很难发生。正职和副职之间没有竞争,更多是一种辅佐关系。也正是有郭申锡任御史知杂,朝中大臣对杜中宵都比较放心。

    饮了一会酒,几个人慢慢熟络起来,说话比较没有顾忌。

    杜中宵道“现在朝中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除了日常杂事,总有特别的人事情引人注意。”

    殿中侍御史吕景初道“最重要的事情,无非是圣上无子。上半年,圣体欠安,数月不理朝政,内外人心惶惶。圣上虽然现在春秋鼎盛,只是一直无子,是朝廷的隐忧。”

    杜中宵点头。皇帝身体好了,正式理政时,吕景初便就上奏章建言选宗子养在身边,以为皇储,现在当然还是这样认为。杜中宵的记忆中,现在的皇帝好似就是没有成年的皇子,最后选宗子接位。对于朝廷而言,这是重要的大事,一旦出现继位危机,影响太大。

    侍御史梁蒨道“除此之外,两位枢密分判党项南北两路,用兵的意途明显。中丞回来,等到秋后的时候,朝廷只怕就对党项用兵。兵者诡道,一有胜负,必然震动朝野。”

    杜中宵道“现在不比以前,党项国内又不稳,契丹两帝并立,用兵党项倒是恰在其时。只是朝廷大军重编未久,不知战力如何。而且方略未定,到时必然许多事情。”

    郭申锡道“以中丞在河曲路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来看,用兵党项自是应该。只是两位太尉领兵,不知到底如何。朝中大臣怕的,是到时进不能胜,尴尬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杜中宵道“现在有铁路,可以从容向镇戎军运送物资,纵然一时不能得胜,也没有什么。如今不比从前了,有铁路运粮,一场仗打上两三年也是常事,并没有什么不妥。”

    狄青是天下名将,特别是平定侬智高之后,在朝野的口碑一时无两。只是紧接着,杜中宵就接连击败契丹和党项,开拓了河曲路,狄青的战功就显得不重要了。到了这个时候,杜中宵又恢复西域,朝野上下都认为他是最难打的统帅,对狄青甚是怀疑。

    这有什么办法不是自己比狄青能打,而是自己开辟了一个新时代,新时代之下,其他军队怎么可能是对手。狄青如果能够适应新的打法,对付党项当然没有问题。如果不适应,在灵州受些挫折也不是不可理喻的事情。最关键的不是谁能打,而是谁掌握了新时代军队的战法。

    这种转变太过迅猛,越是在高位的人越是难以接受,反而是中下级将领接受得快一些。所以需要时间,需要慢慢磨合,需要慢慢适应。这没有办法,对党项战事,杜中宵也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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