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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大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安化军

    其实越是这样,越应该按照改革后的军事体制,分路编制,设置各级军官,责任明确。随着战事的进行,能者上,不肖者下,用战争淘汰掉残存军事体制的影响。可作为主帅的狄青,是典型的旧军人,没有这样的魄力,最后就成了那个样子。

    姚守信道:“以前军中没有炮兵,我那里都是特别招来的人,要好一些。最少,要学炮兵,不能不识字吧。只是读诗书的人,去学那些数学知识,麻烦不少。这几年来,学炮兵的人,最后要有三分之一实在不合适,被淘汰掉去学别的了。”

    窦舜卿道:“炮兵当然不一样。我们这些人教的,有从炮兵那里退下来的人,都是宝贝。与禁军来的军官比,不知好教多少。现在军校里面,就数步兵最被人瞧不起。”

    杜中宵道:“也不是如此。步兵学的最多,真正的指挥官,还是要从步兵中选拔出来。”

    窦舜卿笑道:“经略说的好轻松!军校里的学员,除了旧的禁军军官,能不能学成还不好说。纵然学成了,也不过做个小统兵官,能成指挥官的,十个里都没有一个。”

    杜中宵道:“前途吗,谁不想要个好前程呢。炮兵俸禄高,前程好,招人的要求自然高。整训后的禁军,炮兵可是单独编列,官职比其余的高一到两级呢。”

    十三郎道:“就是。以前禁军之中,地位最高的是骑兵。自从有了炮兵,便就不是这样了,什么都是炮兵最好。就连马匹,到了之后也是炮兵先挑。”

    姚守信在唐龙镇有大功,本身又是技术型军官,虽然不带兵,还是被朝廷优待。他本来只是拉纤厢军的指挥使,自己的心态也比较好,并不怨天尤人。

    十三郎道:“其实炮兵还好,终究是以前没有过的兵种,不识字的也没法去学。军校所教,也是姚团练说什么就是什么,并没有人闲话。骑兵可是不行,以前禁军多有骑兵军官,我要这样教,他偏说那样才好,平日里不知多少烦恼。”

    窦舜卿道:“都是一样,步兵尤其如此。初入军校,连教最基本的军姿,都有军官出来,说以前不是这样练的,要怎样怎样。教练阵法,我教了三年,几乎就没有能够练得精熟的。他们总有许多理由,不说是自己不肯用功,偏偏就说教的方法不对。特别是知道了换成新军后,枪相当于以前的刀枪,炮相当于以前的弓弩,更是许多想法,有时让人啼笑皆非。”

    杜中宵笑道:“这有什么稀奇?我们在随州训了数年,开始不也是这样的?”

    窦舜卿连连摇头:“经略,可是不一样。在随州时我们是无人教,都不知道怎么使用,当然说什么的都有。现在是在学校里,有教官,有教材,还这样讲,如何得了!”

    杜中宵明白,没有新式军队的骨架,编练已有军队比招新兵还麻烦。最后留下来这些军官,许多是世代父子兄弟从军的,家中自有传承,而且有的被视为传家宝,当然麻烦更多。

    为什么不把旧的军官裁掉,重召新人?因为没办法。宋朝的禁军是终身制职业,入军以后,只要不是老弱,或者实在不成样子,一干就是一辈子。到了六十岁,拿半俸养老。实际很多军中,为了那一半的俸禄,许多人到了六十岁还在军中。这些人只会当兵,裁掉了他们,数十万人在京城中吃什么?




第44章 新与旧
    将近中午,后院备下酒筵,杜中宵请三人入座。三人到了后院,先去拜会了杜循夫妇,又见了韩月娘和孩子,各诉离情,才回到酒筵来。

    杜中宵道:“弹指一挥间,回到中原,父母已经老了,孩子都大了,突然之间就觉得失去什么。官场十几年,从小小知县,做到御史中丞,却总觉得失去了很多东西。”

    十三郎笑道:“官人如此说,是年纪大了。我们初到军校的时候,经常无事,几个人闲时一起饮酒说话。初时都是感叹日子清闲,等到后来,开始感叹世事变化,就知道自己老了。”

    杜中宵笑道:“说的是也。在河曲路时,便就不会想这些。等到回了京城,与家人住在一起,突然就多愁善感。或许是吧,我也已经老了。”

    几个人一起笑,饮了一杯酒。

    见桌上一大盘煮好的海蟹,窦舜卿道:“此蟹听说是从登州来,市面上正贵着呢。”

    杜中宵道:“不错,现在正是吃蟹的季节,你们尝一尝。听说以前这味菜在京城极贵,一只就要一贯足钱。现在通了铁路,价钱迅速降下来。听买蟹的说,市面上一只二百文,还要极大极肥的才好。”

    一人拿了一只蟹,各自剥了,美美地吃了。姚守信擦着嘴道:“自从天下间通了铁路,四方珍肴都可以入京城,京城人真是好口服。自从铁路通到登州,市面上就不缺海味,价钱又便宜。到了冬天还有南方来的瓜果之类,再不像从前那样市面冷清。”

    十三郎和窦舜卿一起称是。他们现在官高俸厚,家庭付担又不重,生活还是很优渥的。

    喝了一会酒,杜中宵道:“杨太尉从岭南回来之后,一直提举京城军校,现在过得如何?我到京城之后,一直想去拜访他,一直拖了下来。”

    窦舜卿道:“比在外带兵,那是好得多了。虽然常日常事务不少,但官职高,权又大,掌着天下将领都要进的军校之权,应该说还过得去。”

    杜中宵道:“圣上对于现在军校所教,有些不太满意。朝中大臣听说也有过去学的,却都没有学到什么。前些日子朝廷集中大军,准备进攻党项,前线布置得不如人意,枢密院却甚是支持他们。”

    十三郎道:“枢密院的人就罢了。从三年前整训开始,就说枢密院掌军令,直管在外帅府。实际三年过去,除了多了几个官员,根本没有大的改变。他们对战事的理解,实在稀松得很。”

    姚守信道:“十三郎说的不错。一直到今天,枢密院里还没有懂炮的人,军中的火炮,全是按河曲路时的配置。为什么有那么多炮,各种炮的作用是什么,为什么配到那样的职级,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说是为天下之帅,他们这个样子,怎么能指挥禁军作战!”

    窦舜卿道:“没有办法,京城中的枢密院和三衙,都没有大改。——其实也没法大改,里面的将领和吏人,多是世代为此,改了他们做什么去?只要人不大变,让他进军校学,又能够学出什么来?我自己恩荫出仕,也算是将门世家,最知道这些事情。许多将门世家是从五代的时候传下来,一两百年间家里就是吃这晚饭的,突然大变,他们实在接受不了。”

    十三郎道:“如今内外清明,世间不知道多少赚钱的法子。这些将门不从军,也可以做别的,如到工厂里做事,又有什么不行?现在官营工厂,许多都是从本地招人,官员本就做的不好。”

    窦舜卿道:“兄弟,你说的容易,实际做起来却难。以前的军中,不重文字,只重弓马武艺。这些将门世家,除了富贵人家,一般的小门小户,许多都不识字,只有一身武力。现在不同了,用枪用炮,武艺再好,一枪就倒,他们看家的本事没了太多用处。去学现在打仗的方法,正是他们的短处。而且,这些人的数量可不少。京城数十万禁军,都是从哪里来的?许多都是这种世代从军的。他们已经两百年间不知稼穑,突然没了军粮吃,会闹出事来的。”

    姚守信道:“而且京城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闲人多,吃的外地运来的米,与其他地方的人可不一样。在京城,只要你有钱,能富贵,无人问这富贵是怎么来的,只是看着羡慕。若不是军队糜烂,从军向来是这些闲散人员的出路之一。以前只要身材高大,弓马娴熟就是好兵,就能富贵,突然间变成需要入校苦学,闲散人员哪里能够接受?所以京城禁军,改起来最难。”

    杜中宵点了点头:“是啊,京城禁军数十万,许多都是从晚唐五代传下来,许多思想已经在民间根深蒂固,不那么好改。没有一支强大新军震慑,就只能委曲求全。”

    这就是现在看到的怪现象,以前在河曲路杜中宵不了解,到了京城慢慢就清楚了。宋朝是从五代沿续下来,以武力建立的王朝,禁军是皇权保障。虽然有各种选拔措施,京城禁军的根基还是从五代沿续而来。除了将门世家,京城禁军的中下层,包括中下级军官,还有大量士卒,一两百年间家族就是如此。父辈从军,子孙兄弟只要身体合格,还是从军。当兵吃粮,对他们来说就是祖传的生存技能。这些人,不让他们当兵又能干什么呢?他们数量太多,加上家属,不下数十万,不能不考虑。

    最后依照河曲路大军为模板的整训,几年下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新不新,旧不旧,最后连个样子都没学会。所谓整训完成,只是用枪炮替换了刀枪弓弩。

    禁军这个样子,一是上层学习不力,另一个原因就是原有的底层数量庞大,改之不易。

    窦舜卿道:“没有办法,京城禁军要想改掉,必须要有其他的地方让他们安身立命。而后整训,十万人筛出一两万人来,便如当年营田厢军一般。那时约二十万厢军,有营田务,还有许多场务,花了数年时间经略才做到。京城禁军,从一开始便没有跟经略一般,最后只能如此。”

    姚守信道:“京城禁军可比营田厢军难改。当时营田厢军到京西路营田,日子可是过得比从前好得多,才没有出乱子。以京城禁军的俸禄,想做到可不容易。”

    想了想,杜中宵道:“其实也未必做不到。如果跟当初一样营田,朝廷数年不收税赋,再加上补助一些,应该也可以。只是做此事,必须新军成规模,又有大臣愿意才可以。”

    十三郎道:“京西路闲田已经不多,再想营田,能去哪里?”

    杜中宵道:“荆湖南北路,闲田无数。自铁路通到江陵,已经到了大规模开发的时候。只是一时之间京西路没有多余人口,加上潭州附近有梅花蛮为乱,未得其便而已。如果调大量禁军南下开拓,未必不能再现营田京西路时的盛况。不过现在天下多事,没有新的军队,一时之间不得其便。”

    窦舜卿道:“荆湖两路,现在还是山中蛮族太多,时常出山为乱。非得有大臣用心于此,才能够剪除叛乱,开发闲田。我曾经在那里为官,河湖密集,山路难行,着实是不容易。”

    “是啊,开发一地,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而且北方有河曲路,也需要人力开发,一时之间做不过来而已。现在的京城禁军,不成规模调出,像从前整训一样,无法完成人员转换了。”

    说完,杜中宵举杯道:“我们且饮酒。这些朝廷之事,做个谈资,用来下酒。”

    几人饮了酒,杜中宵道:“其实圣上和朝中大臣,也知道禁军这个样子终究是不行的。但虽然开了军校,对于大臣们来说,他们就是想学,一时间也实在难学通。以前建军校的时候,我们只想着培养能够上战场打仗的人,以士卒和中下级将领为主。对于大臣们和高级将领,他们要学什么想的不多。此次回京之后,应该想个办法,编一些适合大臣们和高级将领用的教材。”

    窦舜卿笑道:“那怎么编法?我们这些人,学的也只是中下级将领知识。”

    十三郎道:“是啊,除了经略一直统领全局,我们这些人,哪里知道那些?便如我,只知道如何训练骑兵,战场上如何指挥骑兵,其他的东西就不知道了。”

    杜中宵道:“初做起来当然难,但不能因为难就不做了。不能让大臣和高级将领明白,朝廷军改总是难事。你们想一下,连圣上都不知道的事情,又怎么指望得到支持呢?此事不只你们,若是能够做得下去,我会再去跟大臣们商议,一起来做。这几年连连获胜,其实朝中大臣对于军事也有兴趣,许多愿意在这上面下功夫。只要聚起一群人来,仔细分析这几年的战事,会有好处的。”

    三人听了,一起拱手:“我们但听经略差遣,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第45章 叶县改革
    这一日下了早朝,文彦博再次召集大臣于都堂,集议叶县改革之事。

    杜中宵早早进了都堂,见盐铁使李参和户部使张掞已在那里,急忙各自见礼。

    说了几句闲话,张掞道:“昨日见朝报,天都山下狄太尉大军已出,进占定川寨,渡过新壕。党项有兵骚扰,为我军击退,其余一切平静。”

    李参道:“狄太尉大军三十万,党项何胆,敢与其正面交锋!”

    张掞点头称是,道:“党项集全国之兵,也无力阻挡狄太尉大军。想来是沿路骚扰,决战于灵州城下了。听闻党项筑灵州城数年之久,里面钱粮精足,并不好攻。”

    此时天下大事,无过于与党项一战。今日虽然集议叶县之事,大家的心思还是在西北前线。

    聊不了几句,度支使周湛和欧阳修、王洙、王珪等人到来,一起加入,更加热闹。对于此次西北战事,大家都是持乐观态度,猜的什么时候胜利。毕竟杜中宵在河曲路三年,战无不胜,拓地万里,没道理换了狄青,属下三十万大军,还会出意外。

    直到文彦博等宰执进来,众人行礼,才结束了话题。

    礼毕,文彦博道:“自上次集议叶县之事,已经过去十多日,诸位想来都考虑清楚了。今天最好定下方略,禀报圣上,听凭圣裁。叶县虽乱,终究不是大事,不可迁延日久。现在西北战起,朝廷的心力要用于与党项作战,不可分心。”

    众人一起捧笏称是。

    文彦博对度支使周湛道:“上次议论,天下钱引收归朝廷统一发行,大制小铁钱。钱引事务以前归于度支司,不知你们以为如何?此事至重,不只牵扯叶县一处,一定要小心行事。”

    周湛道:“回相公,度支司以为,此事可行。不过,有几点需要注意的,必须格外谨慎。”

    文彦博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此是全国重要大事,当然必须慎之又慎。”

    周湛道:“下官以为,由朝廷统一发行钱引不难。现在各路印钱引的地方,直接由朝廷管辖,统一制版,便就可以了。有些偏远的路,可以裁掉,由他路印了运过去。不过,由朝廷统一印制,还是要跟各地的储蓄所联系起来。不然一旦百姓一起到储蓄所用钱引兑铜钱,不能兑付的话,难免引起疑虑。”

    杜中宵道:“这就是挤兑吗。朝廷下旨,对于用钱引换兑铜钱,应该提前知会。如果储蓄所里铜钱不足,可以要求兑换的人等上一些日子。左右不许铜钱出境,等些日子也没什么。最重要的,其实是钱引存在储蓄所里,要有利息,让存钱比放现钱有利才好。”

    张方平道:“存钱有利息,便有个问题,钱必然能够生钱的。能够放贷收息,借着利差,存钱有利息当然没有问题。可钱引是依铜钱而发,铜钱数量一定,钱引就不能一直增发。终有一天,钱引会多到铜钱不足,无法增发的时候。那时,又该如何?”

    盐铁使李参道:“除了铜钱,还有发行的铁钱,铁总没有不足的时候。”

    杜中宵道:“依托金、银、铜等发钱,总会遇到问题,就是数目超过这些的价格。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暂时可以先不考虑。到了那时,一切都不同了,钱引不必再依托于铜钱。只要天下货物充足,拿着钱引什么都能买来,还有什么?所以此事可以暂时不考虑。”

    周湛道:“只要不怕百姓一起去取,由朝廷统一印行钱引,便就没有什么。”

    杜中宵道:“要想让钱引能买到世间一切货物,便不能再由度支司主持此事。如若不然,朝廷一缺钱便就印钱引,没个法度,早晚会成为废纸。应该别设一司,独立出来,专门印制钱引。储蓄所用手中的铜钱和铁钱,向印制的地方申请额度,印了能给他们。”

    文彦博道:“此事牵涉极广,一时之间,难以议论清楚。只要确定了由朝廷统一发行钱引,自然会别设官员,详细讨论。此事便议到这里,真正做的时候,朝廷自然谨慎。”

    众人一起称是。与以前的宰相相比,文彦博做事锐意进取,威权较重,不喜罗嗦。

    议过钱引,喝了口茶,文彦博道:“上次议起叶县,众人都以为要增加官吏。最简单的办法,是由县升州,铁监单列出来,由盐铁司派人去管。此例一开,不只是柏亭监,其他铁监也要照做。还有各地的商场、官营大工厂诸如此类,都要由盐铁司管起来。那个时候,盐铁司可不是现在样子,加上其管的天下禁榷之物,权势极大。此事不小,经过这些日子,你们想的如何?”

    盐铁使李参道:“臣细想过此事,如果如此做,则盐铁司需增加不少官吏。”

    宰相刘沆道:“若是有利,增加官吏又有什么难的?关键是,收归盐铁司之后,这些地方是不是会变得更好,朝廷能不能多收到钱粮。如果只是增加官吏,朝廷没有好处,做了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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