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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饵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深海先生
门上,墙上,全是湿漉漉的鲛绡,活像个盘丝洞。
昆鹏一脚踩在珍珠上,差点摔了一跤,热水洒了半桶。
这难道是那小鲛知晓他缺钱,送礼来了?
楚曦一脸震惊地顺着足下一溜水渍看到池塘处。小鲛从水里露一双眼,偷偷窥去,见两人手忙脚乱的收了鲛绡,瞳孔缩了一缩。
收了,收了就是他的猎物了!
“这是……”
楚曦还未开口,便见昆鹏一步步朝池塘走去,双手都攥成了拳。他心中一紧,顿觉不妙,忙抢步拦在了他身前。昆鹏一脸见鬼的神情,指着池塘道:“公,公子,为何这儿会有鲛人?”
楚曦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却听“唰”地一声,昆鹏竟已拔了佩剑朝池中刺去,小鲛吓得从水中一跃而起,他想也未想便纵身扑去,将它护在怀中,肩膀当即袭来一道剧痛,血溅三尺。
“公子!”
楚曦摔进池中,怀中滑溜溜的身躯一下钻了出去,窜进池底水草间。他忍痛扶住池壁,被昆鹏一把拉出了水。
“公子,你!”
眼见楚曦肩头血如泉涌,昆鹏急忙将人扶进房内。扒去外袍,一道血痕赫然横亘在玉器似的肩头,分外扎眼。他急红了眼,抖着双手地替人包扎上药,心底一阵阵的疼:“公子,你罚我罢!”
楚曦虚得没力气骂他,倚着床架:“你方才胡来什么?”
“那可是个鲛人!”昆鹏脸sèyīn沉沉的,声音也嘶哑,“公子被献祭给它们,为何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了,却竟带了条回来?公子,你是中了惑了!我爹当年也是……”他愤愤地,“才害死了我娘。”
“……我倒没听你说起过,嘶。”武人下手没轻重,疼得楚曦直吸气,“我没中惑,那小鲛是我救的,你不许动它。”
“可……”
“我说了不许就不许。”楚曦斜目睨他,眸光有些凌厉起来,一缕湿发贴着修长颈项,混染着零星的血,模样说不出的煽惑。
昆鹏像烫了一下低下头:“知晓了。”
楚曦往镜子里瞧了一眼,见伤口仍在渗血,便道:“这伤得缝,你去把我匣子取来,还有,柜子里的那瓶麻沸水。”
昆鹏立即照办,他手笨,缝得楚曦简直如遭酷刑,他自学的医术虽然了得,这会儿却没法料理自己,只得受着。他失血不少,人已困倦至极,还未缝完,便已睁不开眼了,嘴里却还喃喃吩咐:“昆鹏,帮我擦洗擦洗,我身上脏得很,难受得紧。”
知晓他家公子素来讲究,这身上又是血又是汗的,自然忍受不得,昆鹏用湿毛巾替他仔细擦洗了一番身子,又用苏合香汁洗了发,楚曦僵硬的身子才放松下来,因是侧卧着,腰线便软塌下去,形成一道优美的曲线。昆鹏不敢多看,灭了灯便赶紧退出去了。
小鲛盯着从房里出来的高大人影磨了磨牙,把他列入了自己的食单。与其吃救他的人,不如吃这个恶人。
看上去更能填饱肚子。不过那人为什么要奋不顾身的救他呢?
还受了伤,好像不轻的样子。
小鲛仰头朝那已灭了灯火的窗子看去,嗅了嗅池子里弥漫的血腥味,心里无端端涌起一股难受劲来,搅得五脏六腑都乱了套。
他埋头在水里打转,“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血水,却更饿了。
很喜欢,很喜欢这人的血的味道。
就好像很久以前尝过,然后刻骨铭心的……
记住了一样。





鲛人饵 4.如影随形
他爬到岸上,鱼尾弹了一下地面,他便借力窜到了台阶上,推开门钻了进去。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他在黑暗里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就卧着那儿,很安静,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他偷偷摸摸的爬到了他身边。男人面朝着墙,背对他,一头长发披散着,发丝间露出来瘦削白皙的肩膀。肩头处贴了片黑漆漆的东西,跟他给他用的一样,有一丝血迹从底下沁出来。
小鲛小心翼翼地把那黑东西揭了下来。
男人睡得很沉,一点也没醒。
雌鲛的气味已经消退了,他嗅到人族血肉香甜的气味来。他的皮肤看起来那样白嫩,不像他们鲛族的皮那样坚韧,又没有鱼的鳞,嚼起来一定很可口,他还没有捕食过人,真的很想尝尝。
小鲛咂咂嘴,强忍着一口咬下去的冲动,舔了舔那道鲜红的伤痕,嘴里吐出一缕鲛绡,细致的把男人的整个肩膀都卷了起来。他的脸蹭到男人尚还湿润的头发,人族的头发这么软,这么细,摸起来比海藻还要舒服,闻起来有一股很让人安心的淡香。
他把头埋到发丝间,身子挨到了男人的背。
是温热的,唔,比靠着冰凉凉的池底也舒服一点。鲛族成年化人后都会变成温血,所以他们在海里也会喜欢比较温暖的水域。
他惬意地眯起了眼。
这一夜,梦里没有了那些如影随形追杀他的异母兄弟,却有一片巨大黑影从他的头顶飞过,像鱼,又像鸟。有个白衣人影伏在那片黑影上面,长发如练,衣袂飘飞,身姿极美,却看不清面目。
他在下方仰望着他,发狂的追,追了不知多久,突然一脚落空,坠进无底的黑暗里去,一直沉进了冰冷汹涌的海水里。
他睁开眼,一滴眼泪朝高远的海面上飘去。
楚曦一觉醒来就感觉有点小崩溃。
这小鱼仔怎么跑到他床上来了?
这缠了他半边身子的鲛绡又是怎么回事?
楚曦有种捡回了一只蜘蛛jīng的错觉,他撑起身来,艰难地把肩膀上的鲛绡一点点撕开,这动静却没将小鲛弄醒,鱼尾还紧紧卷着他的一条腿,嘴里呼噜呼噜的吐着泡泡,睡得十分香甜。费了好大功夫,他才将鲛绡撕扯下来,扫了一眼肩膀,便不禁一惊。
昨夜那道剑伤哪还有影?
肩头一片皮肤竟已平滑如初,只留下一道不起眼的红痕。
这鲛绡还有疗伤的功效?以后倒是可以拿来入药。垂眸见小鲛还没醒,他只好又躺下,试着动了动被卷住的一条腿。
——腿麻了,动弹不得,且他一动鱼尾便缠得更紧了。
啊,不但像蜘蛛jīng,还像条小蛇妖。
看着小鲛可爱的睡相,楚曦有点不忍心把它弄醒,无可奈何地榻上挺起尸来。盯着那一会大一会小的泡泡足有一个时辰,他终于忍无可忍了。听闻鲛人都昼伏夜出,恐怕是真的,他若不动,怕是这小鲛能一直睡到天黑去。他抱住大腿,缓慢地屈起来,握住了鱼尾与尾鳍相连处较细的部分,冰凉的鱼鳞滑溜溜的,一下全张开来,像无数妖娆的指甲挠过楚曦的掌心,痒得他打了个抖。
好容易才抽出腿来,扭头便遇上一对碧蓝的眸子。
那眸中的瞳孔是棱形的,近看有点骇人。
楚曦背后起了一片jī皮疙瘩,立马下了榻:“你……醒了?”
小鲛目不转睛地瞅着他。白日光线下看,它真是漂亮得不可方物了,一头长及尾部的头发竟然并非夜间看起来的纯黑,而呈现出一种近乎墨蓝的冷sè,光泽度之好,胜过最上等的云夜丝缎,上躯的肤sè简直白得在泛光,若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上半身的皮肤其实也覆盖着一层极为细小的鳞,像抹了一层淡蓝的银粉,连脸上也有,那双琉璃眸的眼尾天生上挑,是凤眸的形状,弧度极是妖娆,又隐隐透着锋锐,一眨眼就跟小钩子似的勾人。
楚曦暗叹,都说鲛人皆天生貌美,果然不假,小时候就已经这样了,长大必是个倾城倾国的大祸水。
这小祸水在他榻上甩了甩鱼尾,鼻底的泡泡,叭,破了,紧接着肚子发出一连串的咕噜声。
——又饿了。楚曦忍俊不禁,把他抱起来往院子里走,迎面便遇上元四,两人当场愣住,元四瞠目结舌,如遭雷劈,楚曦把小鲛往池里一扔,甩了甩手上的水,一脸若无其事:“怎么了?”
“啊……”
元四合不拢下巴,瞪着池塘双眼发直。
“那个……”
楚曦拍了他脑袋一把:“什么事?”
元四如梦初醒:“公子,有人上门来吊丧。”
楚曦蹙眉:“这还用来告诉我?自然闭门不见,省的被人知晓我还活着,节外生枝。”
“可我见那人面生,又带了许多人来,怕是来意不善。”
他心里一沉:“怕是吊丧是假,搜人是真,来得倒快。”
“公子,你从后门走,先避避。”
楚曦点点头,扫了一眼池塘,小鲛双耳竖起,似也警惕起来,这小鲛怎么办,他不能把它甩这儿吧?万一被人顺便抓走了怎么办?鲛人性子野烈,通常一被抓就绝食自残,所以活鲛人极为少见,何况还是鲛王,那可是无价之宝,不被人生吞活剥了才怪。
“昆鹏呢?”
“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帮公子办事。”
楚曦立即回屋收拾了物件,取了褥子,走到池边,还未开口,小鲛便从善如流地往褥子里一钻。楚曦把他背了起来,压低声音道:“等昆鹏回来,让他去城西渔港的龙王庙寻我。你收拾收拾,也跟他一起来,记住,别让人跟踪了。”
元四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老奴明白。”
估摸着他走远,元四才将前门打开。
但见门前立着一年轻男子,身着立领窄袖绛紫双鱼长袍,手里一展银扇灿灿生辉,十根手指上八根戴了戒指,异常浮华,一张面孔端得是艳冶柔媚,眉宇却透着一丝煞气,不似来吊丧的,再看他背后,一排十来个黑衣轻甲卫士,活像群起而至的索命乌鸦。
元四心里发寒,仍是满脸堆笑:“敢问阁下是?”
那人一笑,白牙森冷,收了折扇,朝他一揖:“在下乃御前中尉玄鸦。公子曦献身祭天,尸骸无踪,王上心中悲痛,欲追封为子爵,故命我们来贵府收拾几件衣物,好替他做个衣冠冢。”
且说禁卫军在府中大搜特搜之时,这厢楚曦背着小鲛箭步如飞,已到了城西那栋废弃的龙王庙中。
龙王庙年久失修,又遭遇过一次海啸,已是塌了半边,墙壁上生满海藻,乍看跟个坟冢差不多。
渔夫们都嫌这儿不吉利,不来此地打渔,只有楚曦偶尔会来。
楚曦打开褥子,把小鲛放入庙前已塌陷入水的台阶下,转身进了庙门,从佛像底下挖出一枚用黑布包得严严实实的物事。
将黑布剥开,漆黑的庙内便是微微一亮,转瞬又暗了。
那物事乍看起来只是个形状古朴的青铜戒指,并无稀奇之处,可戒环上镶嵌一枚暗红的圆形石头,不知什么质地,里面隐隐流动着血丝状的光晕,像是一枚兽瞳。这奇石是他yòu时吐出来的,也不晓得到底是何物,便做成坠子挂在颈间当护身符。偶有一次带着进了宫里,竟被他那王叔身旁的国师注意到,拿着把玩了许久。
碍着他父王的面子,才没向他讨要,后来父王死了,他王叔便派人明里暗里找他要,他只好借口弄丢了,将这奇石藏在此地。
每逢他将遭遇凶险,这奇石便会发亮,他亦会感觉心绪不宁,此次被献祭,若不是他预先有所感知,将匕首藏在身上,恐怕凶多吉少。数次逢凶化吉,也都多亏了它的存在。虽不知这奇石为何如此神奇,却也绝不能容它落到那妖言惑众的国师和他王叔手里。
刚将戒指戴到指上,便听外面传来一声尖锐嘶鸣,混杂着人的低吼。楚曦一惊,拔出袖间短刃,放轻步伐走到庙门前,顿时一愣,那小鲛扑在一人身上,尖牙毕露,利爪掐住那人脖颈,张嘴要咬。
可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昆鹏。
“小鲛!别咬他!”
忽听这一声厉喝,小鲛犹豫了一下,扭头看去,昆鹏挺身跃起,一脚把他踹得翻进了水里。小鲛疼得呲牙咧嘴,转身钻进了水里。
“公子,我一回来就见那些禁卫军……跟土匪一样,你没事吧?”
“没事。”楚曦摇摇头,见昆鹏颈间爪印鲜血淋漓,蹙着眉头扫了一眼水中。飘着一片海藻的水面平静无波,肇事者已经没影。他有点哭笑不得,取了随身携带的药粉替昆鹏抹上。爪印极深,刀割也似,皮开肉绽的甚是吓人。
“这小鱼仔,下手也真够狠的。”
“我都说了,鲛人是凶兽,自然养不得。”昆鹏满脸厌恶。
海藻底下,一双幽暗的眼睛窥视着岸边两人。
——那两人正说着悄悄话,那个叫“公子”的人把手放在想杀自己的人颈间,动作就像昨夜给他喂鱼时那样温柔。他忽然bào躁起来,抓着才捕到的鱼狠狠啃了一口,嚼得满嘴鱼鳞咯吱作响。
“信可送出去了?”
“嗯,一早便交给了信使,现下信鸽都已放出去了。”昆鹏顿了顿,眼圈微红,“公子……”
“怎么了?”见他脸sè不对,楚曦顿感不详。
“元四他,”昆鹏齿缝里挤出几字,“玄鸦要把他带走,他自尽了。”
半天没有回应,昆鹏抬眼看去,见楚曦面无表情,薄薄的chún没了血sè,一双手却攥成了拳头,指缝里滲出些血来。
元四在府里待得比他要久,公子如何能不伤心?
那玄鸦乃国师玄夜的心腹,手段狠绝,当年就是他带头bī宫,把楚晋王和夫人双双bī死,害得公子没了爹娘,落魄至此,只能在仇人的荫羽下忍辱偷生,不得不助纣为虐花了十年替bào君绘制那副极乐之景,如今画一完成,他们就明目张胆的来索楚曦的命了。
昆鹏擦了擦他手上的血,心疼极了:“公子,你可莫要去寻仇,我们寡不敌众。”
“我知晓。”楚曦慢慢松开手指,“南瞻部洲的船到港之前,我们便先在这暂避罢。等入夜了,我们去西港冥市换些路上用的盘缠。”
“我…...方才从府里拿了些这个,怕是以后用得着。”昆鹏从怀里取出一叠鲛绡,上面缀着粒粒珍珠,熠熠生辉。
楚曦又朝水中看去,水面上毫无波澜——多半是吓跑了。
跑了也好,他自顾不暇,要护着这小鱼仔更是不易。
只是,竟有点舍不得。
罢了,又不是小猫小狗,到底是凶兽啊。
小鲛盯着楚曦,心一阵乱跳。他是在看什么?找他吗?
他在水下仰头望他,只觉这情形莫名熟悉,好似他已仰望了他许久,久到他在水下再多待一刻,就会被闷死一般抓心挠肝。
他悄悄游近了一点,又游近了一点,却见他们站了起来。
——他要走了,要把他抛下了。
这个念头在心中叫嚣起来。
他倏地窜过去,一把攥住了楚曦的脚踝,张嘴吐出了一大团鲛绡。
脚踝这么一紧,楚曦被吓了一大跳,低头便见双脚似被缠成了一个茧,小鲛嘴里还在不停吐,双眼哗啦啦地往下掉珍珠。
楚曦愕然:“你……”
“公子!”昆鹏见状就想拔剑,被楚曦一巴掌按住了手。
这小祖宗干嘛呢?怕被他丢下所以拼命示好吗?
楚曦心都化了,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便被它湿漉漉的手臂缠住了脖子。啊呀,黏死人了,这是只鲛人吗,分明是只小猫咪嘛,才养了一天,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一双蹼爪死死攥住了楚曦的头发,小鲛抬起眼皮,瞟了一眼旁边僵立的昆鹏。他冲他笑了,上挑的眼眸里妖光流转,嘴chún挑衅的咧开来,伸出细长的舌尖舔了一口楚曦的脸颊。
真的很软,还有点淡淡的甜。




鲛人饵 5.劫数难逃
湿软的舌尖掠过皮肤,痒得楚曦打了个激灵。昆鹏看得毛发耸立,上前就想把这水蛭一样的鬼东西从他家公子身上扒下去,小鲛一头扎进楚曦的怀里哇哇乱叫,鱼尾死紧死紧地缠着他的腿。
“昆鹏!你给我……住手!”楚曦被缠得眼冒金星,都快喘不上气了。这小祖宗活像株蔓藤要在他身上扎根了,昆鹏这小子爆脾气,一个劲的bī它,这俩活宝是要整死他才罢休吗?
“好了好了,没说要丢下你。”楚曦拍了拍怀里小鲛的背,柔柔地哄,昆鹏听着肺都快炸了,黑着脸敢怒不敢言。素闻鲛族yīn险狡诈,果然如此,他这公子性情良善,被这鬼东西赖上了!
小鲛心里得意洋洋,他其实不屑这么讨好人族的,但这招很有效。
收了他的鲛绡,就是他的人了,他休想摆脱他。休想。
楚曦在临水的石阶上坐下来,撕扯脚上的鲛绡,小鲛余光瞥见一点红光,定睛看去,目光不禁凝聚在他食指的戒环上。
那颗宝石在夜sè里幽光流转,红得灼人。
灼得他眼睛一瞬都剧痛起来,几欲流泪。
失神间,鱼尾也松了一松,滑回了水里才如梦初醒。
“诶,你是不是想把这些送给我?”
小鲛点了点头。
楚曦垂眸看着他:“有人在抓我,我得离开这,现在必须去附近的一个地方,把这些换成钱,才能带你一起离开。你能不能听懂?”
小鲛嗷了一声。
真聪明
楚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结果腿又被缠住了。
他扶额:“那个地方不能带你去,你等我,我会回来。”
小鲛摇了摇头,心底冒出一种没来由的巨大恐惧来。
他本能的觉得,这个人一走,他就再也找不着他了。
这恐惧甚至激起了他捕食的冲动,他的脊骨弯曲起来,流线状的背肌绷得死紧,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弦,尖牙利爪随时能发动致命的袭击。要是这人把他推开,他就撕碎他,吞到肚子里去。
昆鹏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鬼东西的异状,握紧了手里的剑柄。
楚曦却先认输了:“昆鹏,我记得冥市也能走水路去对吧?”
昆鹏:“……”
他必须得找个机会把这鬼东西干掉!
……
冥市就是海边的秘密集市,只在深夜出来。数十条船一艘连着一艘,泊在布满暗礁的水域。船上不点灯,只靠涨cháo时出现的磷虾群照明,远远瞧去蓝幽幽的一片,像坟场上的鬼火,故曰冥市。
若是不明真相的路人撞见,准会以为是海里的亡灵回来聚会,吓个半死。
昆鹏支着桨,小心避开水里的暗礁,楚曦借着月光看了一眼船尾,小鲛寸步不离地跟着,不禁有些担忧。这冥市中人都是下九流,不是善茬,捕鲛人怕也不少,万一小鲛被他们发现……
听见前方的人声,他把它的头往水里按了按。
船缓缓驶入冥市,蓝盈盈的磷光随水流照亮眼前经过的方寸天地,只如走马观花般匆匆瞥去,楚曦便瞧见了大鲵、肥遗、文鳐、蛮蛮,还有许多辨不出名字的,长有尖齿的贝、壳生灵芝的龟、嘴如鸟喙的蛇……
忽而见其中一艘亮光浮动,一戴着斗笠的人蹲在船边,在水中清洗什么。可不正是鲛绡么?
这定是贩鲛的人了。
待他们靠拢,那人抬起头来,斗笠下露出一双浊黄而贪婪的眼:“二位贵客,是来买货,还是来卖货?”
楚曦从袖间取出一团鲛绡,一比之下,他才发觉这小鲛吐出来的鲛绡光泽如此之好,顷刻便令那贩鲛人手里的黯然失sè,如麻布遇上了丝绸。那贩鲛人自是双眼发亮,啧啧称奇,双手探了过来。听声音,他已是上了年龄,一双手却莹白如玉,想来是因经常清洗鲛绡的缘故。这一摸,他便爱不释手了:“这鲛绡,怎么卖?”
楚曦压低声音:“这么多,不止一尺了,怎么说也值万金。我不要元宝,要金叶子。”
贩鲛人沉默了一会,笑了:“嗨,我今日是来卖货的,没带这么多现钱,不过我的落脚地便在西港附近,不如你随我去取?”
这冥市中人非盗即匪,不敢光明正大的卖货,都是因以前干过杀人越货一类的勾当,谁知他落脚地是不是贼窟,他傻了才去。楚曦摇摇头:“我没什么时间,你带了多少钱,我便与你换多少,或若你有什么好流通的值钱货,我也能与你以物易物。”
贩鲛人略一思忖:“二位若是要出海,倒有一物能派上用场。“
楚曦:“哦?”
“你等等。”
那贩鲛人回头在身后箱中取出一物来,竟是个人头大小的螺,楚曦蹙起眉毛,正奇怪此物有何稀罕,就听见一声喟然长叹。
“唉,命啊,都是命啊。”
那长叹竟是从螺里传出,径直guàn入他耳膜深处,在他脑中回荡。
“你听见什么没有?”楚曦扭头,见昆鹏摇了摇头。
这时,他余光又见螺中黑影蠕动,仔细一看,只见那碗大的螺口中,竟探出了一张惨白苍老的人脸!
这情形好不诡异,楚曦背脊一阵发凉,冒出一层毛毛冷汗来。
“公子曦,你命中有劫啊。”
听这人面螺竟直呼他名讳,楚曦更是毛骨悚然。他曾听闻这人面螺乃是海中最古老的生灵,能未卜先知,凡是它的预言,无一不应验,不听劝告者下场往往悔恨莫及,且世上之事,上到天界下及黄泉,它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堪称万事通,亦能看穿人的前世今生,故而在海中能引领迷途的亡灵往生。
他定了定神:“你说什么?“
“这劫数乃你命中注定,将如影随形伴你左右。”
楚曦奇道:“如影随形?我这劫数……是个人不成?”
“非也,非也。”人面螺眯起双眼,“似人非人,似妖非妖,乃上古魔物一滴眼泪所化也。他执念甚深,公子,你需好好化解,循循诱导,将其引入正途,方能避免一场灭世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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