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瑞根
“行了,行了,方叔,我知道,你这话都说了无数次了。”冯紫英赶紧摆手,“估计大家都要请假归家,你若是不参加庶吉士馆选倒也无所谓了,可以适当多请几日假,只是你家要搬到京师来么?”
庶吉士和进士都要观政两年,但之后授官就要视情况而定了,亦有可能外放任官,但是回避制度下,像方有度便无可能回南直隶任官了。
方有度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摇摇头:“恐怕不会,拙荆要照顾家中父母,家岳也说,若是方便的话,便娶一两房妾室随我来京照顾我便是。”
冯紫英不由得咂舌,什么时候方有度这家伙也腐败了?原来是连媳妇儿都想都不敢想的,现在居然动辄就说娶两房妾室带到京中来照顾自己生活,这真的是不一样了。
不过冯紫英也知道这便是这个时代最正常的情形,别说进士,就算是你中了举人,有哪个举人家里不是几房妾室的?
以前冯紫英还不太熟悉了解,后来才知道像老西园那几位,除了许獬那是因为诗文风流在外,要等到中了进士之后再娶,只是定亲尚未娶妻,但是家中也有妾室五六房了,其他几个都是早就娶妻纳妾了,甚至连孩子都有好几个了,当然他们年龄也大多在二十出头了。
方有度是家境贫困,所以一直未曾婚配,但是一旦中举立即就有家乡豪门望族来攀结亲事,这都是常规操作,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现在方有度又中了进士,只怕水涨船高,就更吃香了。
便是只比自己大一岁的许其勋也早就在家中定亲,只等中举便可成亲,按照许其勋的说法,下一科秋闱,便是考不中,家中也要让他成亲考虑香火问题了。
的确,每个人在考中举人进士之后都要面临着生活的巨大变化,特别是在考中了进士之后,面临着就是观政两年后的授官。
要么留在京师中,庶吉士们可以直入翰林,而非庶吉士的普通进士们则可以进入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五军都督府以及鸿胪寺、太常寺这等担任京官,但进士中的少数和同进士的相当一部分可能要外放任官,这都要看两年后朝廷中央和地方上的官职缺额和各自的表现了。
伴随着传胪大典的结束,皇榜也迅速张贴在了长安左门外。
这一次看榜人数虽然没有那么汹涌,但是来看榜的人层次都更不一样了,许多都是京师城中各家各门的小厮,还有一些就干脆是高门大户的子弟们亲自来看榜。
冯紫英他们都是当场就知道了自己以及和自己关系密切的同学亲友的名次,所以无需再去看榜,而其他人则只能通过这个渠道才能知晓这一二三甲究竟归属何家。
惊喜一波接一波让冯家已经有些应接不暇了。
对于仆僮丫鬟们来说这一段时间里无疑是最幸福的时候,家中主母太太都是喜笑颜开,便是犯了什么过错,此时也多不计较,而更让他们欢喜的是,接踵而至的赏赐。
少爷考中进士便已经赏了一波,现在看榜的人回来称少爷高中二甲九名,这才是真正的高中,二甲三甲进士对一般家仆丫鬟们来说,自然是不清楚其中意义的,但是像大小段氏和苏氏谢氏以及家中几个管家来说,还是都明白其中的不同寻常。
这意味着不但少爷有望冲击庶吉士,同时两年观政后留在京师担任朝官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这一次冯紫英倒是和其他同学们主动道别就回家了,大事已定,再有也就是三个月后的庶吉士馆选了。
但对这一点冯紫英倒是不太担心,馆选庶吉士乃是礼部和吏部为主,都察院监督,走到这一步,如果庶吉士都还要和自己擦肩而过,那就真的是要起大风波了。
归家之后自然也是免不了一番热闹,仆人丫鬟们都是纷纷来道贺。
只是免不了有明嬛、明珠一干丫鬟们幽怨的目光,现在不能入少爷屋里,那姨娘梦就越来越远,那目光看得冯紫英都有些担心云裳会不会在府里边越发难过了。
“哪有那么夸张?明嬛姐姐她们虽然不是太喜欢奴婢,但是现在奴婢是少爷屋里的人,她们也不会为难婢子,再说了,只是现在不能入少爷屋里,万一日后少爷又想明白了,不是还有机会么?”
云裳红着娇靥,站在冯紫英面前,手中汗巾子绞在手上,身子也忍不住扭来扭去。
自从那一晚之后,二人心中更见亲近,只是云裳却也越发怕在少爷面前这般了,她是担心万一少爷把持不住真要有什么逾线之举,害了少爷,那自己就真的是百死莫赎了。
冯紫英现在有些理解方有度的心境了,这回了老家之后,这成日里娇妻美妾环绕,还有那俏婢耳鬓厮磨的侍候着,你说你要没点儿想法,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却骤然回到京中过孤家寡人的清苦日子,那真的是太难过了。
自己还只有云裳这一个丫头呢,血气方刚的,都有些把持不住要犯罪的感觉,换了平素未曾经历过这般诱惑考验的方有度,自然就难以忍耐了。
“别,我可对明嬛明珠她们没兴趣。”冯紫英赶紧制止道:“云裳你可千万别傻乎乎的去漏什么风,万一让她们起了念想,以后就麻烦了。”
云裳迟疑了一下,“可是要等到府里边从大同、扬州那边买小丫头回来,肯定要下半年去了,而且这些小丫头都还要养训几年才能用,那少爷这两年咋办?太太早就说这事儿了,的确不能再拖了。”
“嗯,缓一缓再说,这事儿也没那么急。”冯紫英摆摆手,“再说了,六月才选庶吉士,要等到六月以后再说。”
不提冯府上下欢乐一片,传胪大典,皇榜揭晓的震荡声势这才开始缓缓向整个京师城传递开来。
新科进士们新鲜出炉,意味着最新一批未来大周朝廷的士林文臣们的后备力量开始进入大周朝廷要开始他们的观政期,这股新鲜血液的进入,又会给沉寂已久的大周朝廷带来什么?
到这个时候永隆五年的春闱大比就算是基本上敲定了,锁院撤棘之间的贡院内风波,奉天殿上的皇帝与首辅读卷官们的分歧对峙,这一点一滴都会被有心人细细揣摩,甚至衍生出无数种说法,伴随着清风细浪,慢慢摇晃,不断发酵。
这种种自然免不了也会被很多人不断的通过各种渠道向更深远处传递,嗯,比如太上皇,比如义忠亲王府。
数风流人物 乙字卷 第一百八十八节 恩荣宴风波
恩荣宴的举行是在礼部。
所有人都必须要无条件参加,这是皇帝对新科进士们的赐宴。
按照惯例,恩荣宴会由皇上派一员代表参加,然后礼部尚书和武勋代表亦要参加。
上科赐宴皇帝代表是燕王,燕王是皇上叔父。
今科赐宴皇帝代表则是忠顺亲王,皇上的一母同胞兄弟。
赐宴就没有传胪大典那么讲究了,进士们准时抵达,然后按照礼部小吏的引导入席。
而新科三鼎甲排在第一排,而后才是二甲进士依次排列。
这种单座宴和传统的圆桌酒席不一样,不过挨着相当紧密,实在是三百八十人规模太大,要摆设如此多坐席逐一上齐菜肴,相当麻烦。
不过这代表这大周朝廷的颜面,再是纷繁复杂,也需要如此。
好在冯紫英左边是侯恂,右边是山东学子王象春。
侯恂自然不必说,王象春却是山东老乡,虽然冯紫英不认识王象春,但是听闻乡音,自然就亲近不少。
不过冯紫英还是感觉到王象春对自己似乎有些冷淡,倒是对侯恂十分热情,这让冯紫英也有些纳闷儿。
如果说因为自己年轻,排位在其前,但侯恂也只比自己大三岁,排位更在前,自己才是对方老乡,为何这家伙却对河南籍的侯恂如此热情?
这一来二去才发现,人家谈论起诗文来便是头头是道,而自己在这方面便明显欠缺底蕴。
好在这厮虽然对自己不算热情,但也不至于冷眼相对,只是和侯恂对比起来就显得有点儿让人不舒服了。
既然人家不待见,冯紫英也就懒得去冷脸贴人家热屁股,相比之下侯恂就要亲近许多,这是这一两年大家积累起来的交情,自然不一般。
侯恂也是精明之人,自然也看出了王象春对冯紫英的冷遇,心中暗笑。
这冯紫英平素在和崇正书院之间的各种事务之中都是力压己方一头,便是杨文弱都难以占得上风,没想到今日却在这恩荣宴上,被这乡人给鄙视了,这让他表面也是宽解对方,但内心也还是有些愉悦的。
看来自己不通诗赋却又在殿试中被皇上亲点险些入局三鼎甲的消息已经在学子里边传开了,毫无疑问,这肯定是有心人在其中操弄,否则这才时隔两日,便成了这般冯紫英也在揣摩这是何人在其中做鬼。
不过可疑人选实在太多,主要是自己的确太招人恨,十五岁,大周最年轻的进士,武勋家庭出身,不通诗赋,嗯,不能说叫不通,而是的确不精,这几方面,没一样能让这些刚刚摆脱贫寒学子身份的新科进士们心里舒服的。
而且自己还居然博得了皇帝金口点批,差点儿入三鼎甲,即便如此也都还是名列二甲前十,这如何能让那些个花费无数心思在诗文上的学子们心里舒坦?
看见侯恂那脸上有些诡异的笑容,冯紫英就能猜测得出这厮内心里怕是在暗自欢喜。
这两年里,杨嗣昌和侯氏兄弟也没少和青檀书院这边打交道,各种时政探讨和策论研读都不少,自然也少不了一些辩论,这帮家伙也鲜有占到便宜。
不过只要是说到诗词歌赋,冯紫英便敬谢不敏,明确表示自己对此道不精,不必多言,所以杨嗣昌和侯氏兄弟想要找茬儿都没借口。
今儿个总算是等到了机会,而且还是旁人挑起的事儿,既可以避免得罪人,日后也还可以借这个机会揶揄打趣冯紫英一番,嗯,是你自己的乡人瞧你不起,要和你论论诗文,怨得谁来?
这一顿恩荣宴也是吃得让人憋屈无比,这王象春时不时的隔着自己和侯恂探讨诗词,偶尔还抛上那么一两句诗词推敲之论,或者评价一二唐宋大家,弄得坐在中间的冯紫英也是格外难受。
想要起身走人,这是恩荣宴,他还没那么大胆,可不走的话,这二人,尤其是王象春这厮简直是越说越来劲儿,而那侯恂只怕肚皮都笑破了,却还装模作样的和王象春说得眉飞色舞,逗弄得王象春更是心花怒放。
冯紫英也是暗叹,一看这王象春就是情商欠缺头脑简单的家伙,被这侯恂玩弄于鼓掌之上,还不自知。
好容易等到这恩荣宴快要结束,冯紫英觉得自己总算是可以逃脱这二人隔空探讨大周诗歌文化的发展大计时,却未曾想到他一直力图避免的鄙视还是来了。
“紫英,若谷说你不喜诗文,可是当真?”王象春斜睨了冯紫英一眼,意兴不减的问道,显然是先前与侯恂之间的探讨,让他很是满足。
侯恂出身名门望族,而且父亲又在朝为官,而王家也是山东新城著名士林望族,其父其兄皆为进士,自然心高气傲,得到侯恂的尊重,也让他格外得意。
而这冯紫英不过是武勋之后,仗着对时政有些了解,今科撰文邀宠媚上,博得皇上一时心喜,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虽然同为山东籍人士,他也尤为不喜。
“季木兄,小弟的确在诗文一道上无甚天赋,加之自幼在边地生活,又无名师教导,家中也不像季木兄那般家学渊源,所以的确惭愧。”
冯紫英不想在这等场合与王象春争辩什么。
本来都是乡人,人家又比自己大一大截,再怎么也当尊重一下前辈,所以话语也很谦虚委婉。
“紫英,你还年轻,岂不闻天道酬勤?勤能补拙,这诗文一道乃是我等士人存身之本,若是这方面欠缺了,日后如何教化百姓?”王象春对冯紫英的低调谦虚还是比较满意的,不过他还是要以过来人身份教诲一番,“你现在中了进士,还是当多花些心思在诗文上,时政固然重要,但是固本强基才是正理。”
冯紫英冷冷的瞥了对方一眼,强压住内心的火气,给你几分颜面,你却要真以为自己可以无敌了?
“季木兄说得也是,日后小弟若是有暇,定要认真读书,……”冯紫英还是点点头应道,毕竟对方也没什么恶意。
“不是有暇,而是从现在开始就须得要认真读书,……”王象春的文青劲儿显然有些上头了,固执的道:“想想我们士人读书,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若是不能留下一份能让后人称道的诗词文章,如何当得起士人身份?看看李太白,杜工部,流传千古,……”
实在忍不住了,冯紫英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样一个如此执拗而文青范儿的老乡,而且这是在恩荣宴上,你这么翻来覆去教训自己合适么?
好歹自己也还是你的乡人,二甲进士排序也还在你之前,我就一个不喜诗赋就这么招你不顺眼,不把我教育转来变成大诗人,你好为人师的心态就满足不了?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季木兄,小弟觉得,大周盛世,未必就不能出几个在各方面都能媲美李杜的人才,比如说您?你说是不是?”
在王象春和侯恂探讨诗词时,其实就已经吸引到了周围很多进士们的关注,毕竟这是二甲前十,包括前面的三鼎甲都时不时的在竖起耳朵听几句,一直到王象春“教导”冯紫英时,更是引来不少人暗自偷笑。
所以当冯紫英终于发起“反击”时,在场起码有十多人都听到了冯紫英随口道出的评论李杜的这首诗。
满场皆惊。
王象春和旁边的侯恂都是目瞪口呆。
不是说他不通诗赋么?这首诗……?
“紫英,这首诗……?”侯恂首先就忍不住了,这厮简直就是扮猪吃老虎啊,这两年一直在自己兄弟和文弱面前装样,这个时候却在恩荣宴上来这么一出?
“什么诗?”冯紫英讶然问道:“哦,你说这个啊,是小弟小时候随家父巡边时偶然在一处破败的城墙上看到的,也不知道是哪位游览边墙的士子信手涂鸦,小弟就记下来了,……”
侯恂望向冯紫英的目光就像看到了鬼一样,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甚至前排的练国事、黄尊素和杨嗣昌都忍不住扭过头来。
王象春气得满脸通红,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有你这样无聊的人么?
侯恂倒是对冯紫英的性格有些了解,好半晌才如同牙疼般的吸着凉气,咧着嘴道:“紫英,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季木兄也是一番好意,希望你多花些心思在诗文上,没有别的意思,……”
“若谷,我很感谢季木兄的好意,不过你这么一说,好像我又干了什么坏事儿似的?”冯紫英也没好气的回怼对方:“我干了什么了?”
这边的喧闹立即引起了上首的三位待宴主宾的注意,这可是恩荣宴,谁敢在这里放肆喧哗?
忠顺亲王一双鹰隼般的厉目顿时望了过来,而在一旁的武勋代表、京营节度使牛继宗更是脸上带着欣慰的表情也饶有兴致的看着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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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风流人物 乙字卷 第一百九十节 虽不在江湖,江湖却有传说
侯恂被冯紫英这不要脸的德行给气乐了,可是你要说冯紫英干了啥却又说不出个什么来。
他要咬死不承认这就是他自己做的诗,你能奈何?
谁能证明这就是他做的诗?
这厮甚至早就考虑周全了,小时候在大同一处破败边墙上看到的,你连证据都找不到。
边塞上的城墙可能早就垮了,风化了,这么多年了,我记不得在哪里了,你怎么说?
只是谁也没想到会有人不承认自己做的绝妙好诗,呃,只有剽窃别人的,没听见过作者自己不愿承认的,这又不是什么反诗。
“紫英,你这也是耍无赖啊,会作诗却在我们面前装神弄鬼,这也太不仗义了。”侯恂连连摇头,“这样戏弄季木,可不好,……”
侯恂这厮也不是好人,还在挑拨自己和王象春的关系,不过冯紫英也本来就没考虑要和这王象春维持多好关系了,遇上这样一个角色,最好敬而远之,少打交道。
练国事、黄尊素和杨嗣昌二人都忍俊不禁。
这个冯紫英果真是一个风云人物,走到哪里都不会安分。
不过他们也听到了王象春的咄咄逼人,只是这王象春也不先看看人,你要去教训冯紫英,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
“若谷,我和季木兄是乡人,这般交情岂是你能挑拨的,你们崇正书院不就是嫉妒我们青檀书院,所以就要百般寻衅么?”
冯紫英也不客气,既然你要刻意挑起事端,那就别怪自己往你身上泼污水。
“怎么,若谷兄,是不是我们青檀书院得了冠军,心里不服气,还打算让君豫兄和文弱兄也闹一回你心里才舒坦,中间还有真长兄在呢,是不是希望三个来混战一场?”
黄尊素也没想到冯紫英也知晓自己,有些讶然,难怪此人在京师城中名气很大,都说经义文理尽皆粗浅,但是却能位列二甲第九,果真不同凡响。
侯恂没想到冯紫英这厮简直属疯狗的,这话锋一转就把自己给套了进去,一盆接一盆的污水往自己身上泼,弄得他手忙脚乱,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何人如此大胆,恩荣宴上也敢如此喧哗?”坐在左面的文臣站了起来,厉声道。
礼部尚书李廷机,这也是个方正人物,不过拿齐永泰的话来说,方正过余就显得刚愎了。
席间顿时安静下来,李廷机起身过来,目光严厉的在侯恂、冯紫英和王象春几人身上逡巡,冯紫英几人赶紧起身行礼。
“尔等几人,何事喧哗?”李廷机目光最后锁定冯紫英。
冯紫英就知道这几人里边李廷机肯定会找上自己,侯恂老爹是太常寺的,王象春父兄届时进士,王家也是书香世家,自己武勋子弟,估计本来就难以入李廷机之眼,这不找自己找谁。
他只能起身行礼,“尚书大人,本是无意言笑,未曾想到会惊扰大人,……”
“无意言笑?言笑什么?”李廷机却不是好糊弄的人,引来周围这么多人关注,肯定是有什么故事。
冯紫英见混赖不过去,也只好把情况简单的说了一遍。
李廷机听得冯紫英自称不通诗文,脸色便更加不好看起来,冷冷的扫了冯紫英一眼,“你是说这首诗不是你所做?”
“不是,的确是学生偶然所得记下来的,只不过今日正好季木兄说起了李杜二位,所以学生就应景拿来一用,不敢欺瞒大人。”
冯紫英十分坦率而实诚的态度让李廷机脸色稍微好看一些,但是他却不可能如此轻易放过对方:“你既然是青檀书院学生,青檀书院名满北地,你却说你不通诗文,岂不是替你们青檀书院抹黑?”
“大人,我不通诗文,嗯,只是说不擅长此道,并非目不识丁,……”
冯紫英也有些恼了,难关齐师说此人清正过余,变成刚愎古板了。
李廷机游目四顾,最后收回目光,微一沉吟:“既如此,今日乃是皇上赐宴,你等喧哗吵闹,本官也不惩戒你,冯紫英,今科三百八十名进士尽皆于此,本官要你便当即赠言予这些你的同年们,作为临别鼓励他们日后立德立功立言。”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站立在当中的冯紫英身上,包括坐在主宾位的忠顺亲王和牛继宗。
冯紫英不知道自己这是哪里得罪了这一位李尚书,居然会在恩荣宴上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出,莫不是这王象春所在王家和他有特殊关系,又或者是侯家与他相交莫逆?
临别赠言?我特么怎么会什么离别赠言,好好想一想前世中写在那留言簿上的诗句有哪些?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些都是众人皆知的诗句啊,自己念出来,还不得被人用唾沫淹死?
彻底认怂,就说不会?只怕真的就要把青檀书院的牌子给砸了。
这些诗句在这个时代用来临别赠言,别说是别人的诗词,就算是你自己的,也不合适。
这年头临别赠言是要讲求切合主旨寓意深刻的,一句话就是要符合这个时代的政治正确。
冯紫英越发觉得自己这坚定不移的装不通诗文是明智之举,否则日后处处都是陷阱。
只是今日这难关还得要过了才行啊。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冯紫英拱了拱手:“尚书大人,学生的确诗文不精,但既然大人如此垂爱我们青檀书院,那学生也只能勉力一试了。”
李廷机也感觉到了冯紫英把青檀书院拉到了自己的对立面,略微有些后悔。
齐永泰、官应震这些人都是士林大儒,不是好招惹的,还有乔应甲这些和青檀书院关系匪浅的,势力不小。
但是话已出口,他也不可能收回,只能硬挺着,微微点头示意对方。
“诸位同学,我等承蒙皇恩浩荡,方有此良机,当此临别之际,受尚书大人之托,即兴赠言,望诸位同年共勉。”冯紫英沉吟了一下,才启口道:“不看破义利关,何以为人;要识得忠孝字,才是读书。”
李廷机眼睛一亮,忍不住捋须沉吟。
这两句更像是对仗之词,但是却相当切合此时情景。
这帮学子考中进士,很快就要踏上出仕授官之路,开启仕途征程,作为礼部尚书,自己还在琢磨该如何提醒教导这帮学子,不要走歪了路,没想到眼前此子的这两句话却是恁地应景!
义利,忠孝,正好是做官所要讲求的,大周是以孝知天下,而忠君更是不必说,重义轻利更是为官本色,果真是有些本事,还说自己不通诗文,这家伙起码对经义的领悟理解还是相当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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