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瑞根
“二郎,现在要出门恐怕只有走东水门出去了,傍晚粮帮的人和进来的那些人打了一仗,粮帮死了十几个人,这边也倒了一大片,我都没敢过去看,我看我我大伯好像也在那边,……”
“你大伯也在那边?”冯紫英吃了一惊,站住脚步,他大伯怎么会在那边,难道也是白莲教匪?那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
左良玉也吃了一惊,瞪大眼睛,双手握拳,差点儿就要上前揪住对方了,“四郎,你大伯怎么会在那里?莫非……”
“二郎,你也知道我大伯他们这半年来过的是啥营生,稀粥都喝不上了,这税监天天守在码头上,过往的船要么深更半夜来偷摸着下货,但这还是经常被逮住,那就是得活剐一层皮,可要纳税要交杂税,就别想生活了,这没人来,编织匠户们咋过?”
虽然都只是十一二岁的少年郎,但是冯紫英觉得无论是这还是左良玉都表现出了超出他们这个年龄段的成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缺爹少妈的孩子要想生存下去,那就更得要学会适应这个世道了。
“那你大伯就敢去造反当贼匪?”左良玉脸sè不善,语气更是狠厉。
“二郎,我大伯是肯定不会去当贼匪的,先前他大概只是想要帮着这魏家胡同背后的一大帮子人求个生活吧。”被左良玉有些凶戾的语气给bī得有些胆怯,嗫嚅着道:“我大伯不是那种人,你知道的,……”
“我知道有个pì用,他和那帮贼匪搅在一起,卫所兵一来,就只有死路一条,……”左良玉恶狠狠的道。
“我大伯听人说卫所兵南下去兖州了,听说兖州那边也起了匪乱,所以兵备道柳宪台才tiáo动卫所兵一起南下了,东昌府千户所的兵也南下了。”显然是从他大伯那里听到一些消息,而他大伯的消息也肯定是从一些有心人那里获知的。
临清兵备道管东昌府和兖州府两府军务治安,一旦有匪乱,地方衙门和巡检司弹压不住,那边要向兵备道禀明情况,兵备道就需要做出对策。
这一次显然是兖州方面匪情严重,方才会动用了临清卫和东昌府千户所的卫军,只是没想到这究竟是该巧了临清还爆发了更大的匪乱,而且是教匪,还是中了白莲教的tiáo虎离山之计,就不好说了。
“柳宪台也南下了?”冯紫英心里更是担心,柳宪台就是临清兵备道兵备副使,负责整个临清卫以及东昌府和兖州府两府的军务治安。
“我听我大伯说是南下了,已经走了好几日了。”王培安也有些惴惴不安。
他感觉眼前这一位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冯大哥身上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压气质,或许是神武将军之子的地位,又或者是国子监贡生的特殊身份,让他下意识就有点儿胆怯。
“也是走水路走的?”很多情况冯紫英都是一无所知,现在才来临时了解,加上对这个大周朝官府内部的运行规制也不甚了解,只能依靠原来这具身体中残存的一些记忆来做出判断,委实太为难了。
也幸亏算是家学渊源,自己便宜父亲好歹算是大周王朝高级军事官员,大同镇总兵可不是寻常兵备副使所能比的,所以耳濡目染之下,也算对这些方面有所了解。
“是,听说是夜里乘船走的,是从东昌府那边来的船。”王培安回答道。
冯紫英现在也顾不得想许多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城,去找漕运的李督帅。
这兵备道副使都被tiáo到了兖州去了,这一去一回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别想,现在唯一寄希望就是李三才已经到了聊城或者张秋了,只有这样时间才来得及。
“算了,四郎,你最好找机会去告诉你大伯,这可不是一般的民变,有罗教和闻香教的人搅和在里边,朝廷不会轻易放过。”冯紫英盯着对方,“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到时候我找人替你大伯疏通一下,或许还能免罪。”
冯紫英不得不说这一番话。
让人家替自己带路卖命,却又不给人家半点念想,这说不过去。
至于说托人去疏通倒也不是假话,冯家在临清这边也还是有些人脉的,只不过他没那能耐,只能等时候托父亲从中说和疏通了。
左良玉一听也是心中大定,踢了一脚王培安,狠声道:“还不谢谢冯大哥,你还真想你家大郎二郎也和你一样?”
王培安也赶紧作揖道谢,冯紫英倒不在意,摆摆手:“走吧,想办法出城,出不了城说这些都是白搭。”
三人转出胡同,便沿着小巷潜行,时而走沟边,时而走墙后,总而言之尽可能的避开大街和十字路口,这样可以减少遭遇贼匪的可能性。
“冯大哥,那边就是慈育庵了,我们可以绕过慈育庵,沿着城墙边上的下去,就可以到东水门,那样最快,但那边肯定有人把守,要么我们就走蟋蟀胡同钻出去,那边岔路多,要绕来绕去,就得要半个时辰才能过得去。”
走到一处矮房背后,王培安伏下身体,“而且我担心蟋蟀胡同口肯定也有人把守,而且……”
“而且什么?”冯紫英听出对方话里有话。
“蟋蟀胡同对着就是鼓楼东街了,先前他们在那里打了一仗,死了不少人,都是您说的教匪在那里把守,怕是很难过去,如果我们走慈育庵南边,城墙边上我倒是也许能过,……”
王培安的话让冯紫英心中生出一丝希望,“城墙边上可是你大伯他们在把守?”
“冯大哥,我大伯他们真的不是要造反,他们也是被那常税监给bī得没办法了,我们魏家胡同这一片都是靠编织柳条筐和草袋为生,好几百户,两三千人靠这个吃饭,原来都还靠着生意好凑活着过,现在我听我大伯说,现在来了客人连前两年的三成都不到,这让大家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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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风流人物 甲字卷 第二十五节 死中求活
王培安倒是口齿伶俐,让冯紫英颇为侧目,但想一想,他和左良玉都是码头上跑江湖的,年龄虽小,但是见识却未必差了,只怕比自己继承的这具冯紫英身体还要强一些。
也许唯一差一点儿的就是这两人现在都还没怎么读过书,只不过历史上左良玉偌大的名声,这王培安却半点名气都没听见过,也不知道是何故。
历史早在大周王朝建立之时就发生了改变,现在又因为自己这意外因素加入进来,还会继续演变成什么模样,谁又能说得清楚?
也许本身每个人的历史就是充满了不确定性,左良玉或许会因此不再在历史留名,而这王培安说不定就会因此而成为名垂青史的大人物呢?谁又说得清楚?
冯紫英自己对能不能成为历史留名的大人物兴趣不大,人死留名豹死留皮的观念对他来说没那么强烈,前世中他就是一个无神论者,关注当下,过好今生好像更符合实际一些。
就像现在,他只想好好的活下去,别连这花花世界都还没有来得及享受,纨绔子弟的生活都还未来得及感受一番,就被这些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白莲教也好,闻香教也好,罗教也好,给灭了,那就真的太冤了。
“四郎,我能理解你和你大伯的苦处难处,但是这恐怕不是他可以挑起民乱的理由,尤其是官府肯定不会理睬你这些说辞。”冯紫英字斟句酌,“如果他想要把自己从这桩泼天大祸里摘出来,恐怕唯一的办法就是,一要证明自己和那帮白莲教匪没有关系,二还需要立功。”
王培安毕竟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很多问题自然无法像装着一个几十年现代官场经验灵魂的冯紫英相比,迟疑了一下,“我大伯的确不是罗教的人啊,这周围大家都知道,甲首也都清楚,……”
“很好,街坊邻里和里正如果能证明,这可以有一些作用,但还远远不够,因为这桩事情已经闹得了这么大,而且你自己也说粮帮死了那么多人,粮帮有多大势力你应该清楚,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你大伯还需要立功来洗脱自己罪名。”
冯紫英言辞恳切,他已经意识到如果这一趟自己和左良玉要想安然出城,恐怕还真的要落到这个王培安和他的大伯身上。
“这……,冯大哥,我该怎么做?”王培安紧握着手中的木棍,满脸纠结的问道。
他现在已经把冯紫英当成了救命稻草,大伯一家对他不薄,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也不愿意看到大伯一家人出事儿。
“你大伯对这一次教匪叛乱的事情怎么看?”冯紫英思考了一下才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昨晚去看他,他就一直在说这事儿闹大了,不知道该如何收尾,他也很害怕,我觉得他是不想发生这种事情的。”王培安瘦小的脸颊上满是忐忑,“他现在肯定也不知道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这种事情的确不是王培安一个小孩子能说得清楚的,王朝佐的想法王培安也未必能完全清楚。
但是从王培安的说辞来看,起码王朝佐肯定不是罗教,也就是白莲教中人,那么这还有回旋余地,而且如果王培安没撒谎的话,王朝佐应该也没有料到局面会演变成这样,从常理来说,王朝佐肯定不愿意如此,也不应该想要造反。
冯紫英脑子里也在激烈的思考,敢不敢冒险去见一见王培安这个大伯?他对王培安这个大伯一无所知,万一去见了对方,对方却突然翻脸,把自己交给白莲教那边,自己可真的就太冤了。
可不见这个王朝佐,能不能出得了城?
“四郎,你这个大伯为人如何?”冯紫英一边思考,一边慢声问道,目光却望向左良玉。
“我大伯平素在这魏家胡同可是有口皆碑的,他为人特别仗义,大家都特别敬重他,……”王培安提起自己大伯还是格外自豪的,一听小xiōng脯昂然道:“咱们这一片家里出了点儿啥事儿,都是找他帮忙,他也了很乐于帮大家,……”
左良玉也注意到了冯紫英的目光,连忙点头:“冯大哥,四郎他大伯是咱们这边有口皆碑的,吐口唾沫一颗钉,说啥就是啥,大家都都很信服他,愿意听他的,……”
二人的说辞也符合冯紫英的判断,若非如此,这王朝佐也不可能如此得人心,若是天性如此,倒是可以冒着一回险。
“嗯,四郎,我愿意帮你和你大伯这一回,但是我想和他见一面。”冯紫英的话语里充满了让人信服的力量,连左良玉和王培安都下意识的愿意相信对方,“如果可以的话,四郎你去找一下你大伯,我们找个地方见一个面,我和他谈一谈。”
王培安有些迟疑,看了一眼左良玉,左良玉也有些紧张,“冯大哥,你要把我们出城的打算告诉四郎的大伯?”
“嗯,既然是四郎的大伯,你们又如此夸赞他的为人,我想可以见一见,你们是我兄弟,我信得过你们,你们信得过他,那就没什么。”
冯紫英的推心置腹让左良玉和王培安xiōng中都是热流涌动,尤其是左良玉,他觉得王培安和冯紫英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冯紫英能如此态度,完全是建立在信任自己的基础之上,完全忘记了其实冯紫英和他也不过只是相处了一日而已。
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种能给人信任的魅力,而冯紫英前世灵魂带来的经验,加上他的神武将军嫡子、国子监贡生这些名头又为他的表现增添了一分光环,所以才使得左良玉和王培安都下意识的愿意相信对方。
“冯大哥,你放心,王伯肯定会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我和四郎这一辈子都会记你的情,……”左良玉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咬着嘴chún道。
“好了,二郎,四郎,咱们都是兄弟,就不说这些了,那就走吧,找个地方,二郎和四郎一道去找王伯,嗯,届时,不要说太多,二郎你先问一问情况,看看王伯的态度,……”冯紫英沉吟着道:“不是不相信王伯,主要是王伯他周围肯定还有很多人,有时候你们也明白身不由己,是不是?”
冯紫英不得不想多了一些,性命攸关,别一不小心被人卖了,白白送了性命。
左良玉从现在来说是可靠的,而且此子机敏,让其和王培安一道去见王朝佐,起码可以做出一些基本的判断,看看王朝佐是否是真的不愿意和白莲教徒搅在一起,有什么状况,可以给自己一个预警。
冯紫英的话倒是没有引起王培安的什么反感或者不安,或许在他看来自己大伯本身就不是那种人,自然心底坦荡,“好,那冯大哥,你在哪里等我们?”
“冯大哥就在碧霞宫,也就是南坛外边等我们。”左良玉想了一想才道:“那里虽然远了一点儿,但是稳妥。”
冯紫英的话还是对左良玉有些提醒,左良玉不比王培安那么性子单纯,虽然他也确不信王朝佐不会对冯紫英有什么恶意,但是如冯紫英所提醒的那样,万一王朝佐身边的人有不轨心思呢?
碧霞宫在慈育庵的东边,已经靠近了外城墙和内城墙交汇处不远了。
虽然在这一线也有贼匪布防,但是由于距离内城比较近,贼匪也不敢过于放肆,或许是不愿意过度刺激内城里的卫军和漕军,所以在这一带还是以暗哨为主,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如果真的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真要一口气冲到城墙下求救,未尝不是一个死中求活的路子。
王培安没想那么多,点点头:“也行,我大伯他们就在东水门往这边走的那处杂院子里,我去过,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那冯大哥你就先到碧霞宫藏身,我和二郎先去找我大伯。”
一行人绕过南坛,其实就是一个破旧不堪的祭坛,只不过这里紧邻碧霞宫,而碧霞宫再往下面走就是慈育庵,而在这几处之家是一个很宽敞的广场,应该是平素放社火赶庙会的聚居场所,只不过现在只有几个蜷缩在碧霞宫外的台阶下的乞丐外,便无其他人了。
冯紫英选了碧霞宫后的一处角落藏身,这两人才离开。
数风流人物 甲字卷 第二十六节 生存需要奋斗(求推荐票!)
见二人消失在黑暗中,冯紫英才又摸黑离开这一处角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左良玉和王培安或许没问题,但王朝佐,他没信心。
他重新物sè了一处地方,就在那祭坛斜对面的一处guàn木丛后,这里正好可以观察到从外城墙过来的小路,也能看到从南面过来的胡同小道,而先前拿出角落虽然隐秘,但是却起不到观察哨的作用。
按照他和左良玉、王培安叮嘱的,只要王朝佐一个人来,甚至不妨透露一些内情,但必须要一个人来。
还是那句话,按照约定一个人来未必就意味着对方可靠,但是没有按照约定的情况,那么就肯定意味着对方有其他意图。
靠在草丛匍匐着,冯紫英却是思绪联翩。
说实话,莫名其妙来到因为看了这一本《红楼梦》就来到这个和与前世历史似是而非的世界,之前冯紫英是真没太多其他想法。
那些穿越小说中主角一个个,要么就都基本上是理工科的高手,各种发明创意信手拈来,要么就是文坛奇才诗词歌赋烂熟于xiōng,随便剽窃点儿东西都能名动四方,走到哪个朝代都能如鱼得水,但……
他生病那两天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恐怕真的不是那块料子,或者说根本就没那种好事儿。
缺乏了社会政治经济基础的各种发明和剽窃,那就是耍流氓,这个世界耍流氓的结果要么就是被人家给吞得连渣滓都没有,要么就是直接被划入抄袭的无良文人。
什么改天换地所向披靡吊打无数历史名人的本事他恐怕没有,老老实实的蜷缩便宜老爹的羽翼下,先观察一段时间稳住阵脚才是正经。
求生,求活得更滋润一些,是他现在的唯一想法,所以他很看重自己这个国子监贡生的资格,或许在那里还能混出一个名堂来,不至于前途无亮。
这个世界让他有些迷惘,不知道是不是魂穿那两日高烧烧得脑子有些发昏了,前世中一些东西总是回忆不起来。
比如明代历史,好吧,其实是他这个伪明粉除了略微赶cháo流走马观花的看了看几本《明朝那些事儿》和《万历十五年》外,其他还真没太多历史记忆。
嗯,之所以对左良玉这么熟悉,那也是因为他这个籍贯临清的缘故,起码还是要对自己籍贯所在的历史名人知晓一些的。
问题是这大周王朝基本上是沿袭了大明,嗯,无论是版图还是各种规制,基本上就是依照大明的葫芦画瓢。
这张士诚的子孙看来也没啥能耐,基本上把大周和大明的关系就变成了南宋和北宋的关系,都是先占南京为都,然后迅即迁都北京,一样的南北两京体制,太有意思了。
所以对冯紫英来说,如果能多回忆起晚明历史中很多细节,嗯,这个可能会有变化,那么多回忆起一些这个时代的文武牛人,甭管是拉好关系还是结为兄弟,那都是一条条人脉啊。
这个时代的三同,同窗、同乡、同科,另外还要加一个同党,呃,这个同党可不一定是贬义词,晚明党争那是血雨腥风的,但都是极具战斗力的,这几同都是真正的老铁集中营啊。
只要处好关系,再玩一玩什么“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和“为万世开太平”的“壮志雄心”套路,那妥妥的可以有一段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权的风流倜傥生活啊。
但残酷的现实立即抽了自己一巴掌,且不说塞外蒙古和关外女真人的虎视眈眈,现在似乎连山东这样的大周腹地里白莲教都如此猖獗,甚至连在江浙那边肆虐未止的倭人都跑到这边来搅风搅雨了。
这让人不寒而栗,也不能不让冯紫英好好琢磨一下这大周王朝能坚持多久?
别连平均年龄七十六的这个岁数自己都活不到,这局面就给崩了吧?呃,这个时代可能平均年龄就算是五十吧,那自己也还有将近四十年好日子呢,大周兄弟,好歹你也要撑过去让我别白穿一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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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佐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两个少年,一个是自己侄儿,一个是素有临清东外城孩子王之称的左家二郎。
之前这神神秘秘的要见自己,可自己这个时候哪有时间来和两个小孩子淘神?这都啥时候了?
但是没想到两个小孩子却格外固执倔强,而且非要自己避开其他人,这让他又气又恼又好笑。
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居然也大言炎炎的要和自己谈正事儿大事儿,懂得起什么叫正事儿,什么叫大事儿么?
他现在本来就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思来和小孩子计较这些,所以根本就不想搭理对方,如果不是左家二郎那一句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他早就扭头就走了。
左家二郎和自己这个侄儿不一样,别看只有十二岁不到,但是论心机寻常十五六岁的少年郎都未必能有他活泛,问题心思再活泛,对自己来说也没有多大意义,特别是现在,如果不是想要叮嘱自己侄儿赶紧回家藏起来,他真的懒得一见。
避开众人,王朝佐清了清嗓子,“左二郎,我知道肯定是你撺掇四郎来的,说吧,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我听着。”
“不,大伯,是我提出来要见大伯的,不是二郎的意思。”王培安一脸倔强,抬起目光注视着自己大伯,“我怕大伯走错路。”
“哦?”王朝佐大吃一惊,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这个才十一岁的侄儿,这不可能是自己这个侄儿嘴里能说出来的话,下意识的就想让人去查看两个少年郎还有无其他人跟着来,但迅即又克制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盯着对方:“四郎,这是谁教你的话?”
“大伯,我……”王培安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王朝佐粗bào而又可以压抑下的低沉声音所打断:“我只问你,是谁教你说这话的?”
“王伯,四郎说的话对不对?”感觉到王培安有些承受不住王朝佐的目光压力,左良玉咬着牙关道:“魏家胡同左近几百户人的生死就在王伯你手上,不是么?”
左良玉很想用文绉绉且有简练利索的话语来反击王朝佐,但“一言而决”这个词儿他愣是说不出来,他有些遗憾的想着,如果换了冯大哥来说,肯定会说得格外的jīng辟利落,让王伯无言以对。
和冯紫英接触虽然才一天,但是两个人几乎一直对话交流,他对冯紫英有些话语词语都有些不太适应,但他以为这应该才是国子监贡生的实力表现,嗯,读书人,士人,理当如此。
小时候他就曾经听母亲说起过,父亲一辈子最大的希望就是自己能进州学,可父亲早逝,母亲后来也逝去,左家这么没落下来,便再无希望。
数风流人物 甲字卷 第二十七节 艰难时世,更需风雨
王朝佐脸sè微微一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四周,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想到这两个少年郎背后还真的有大人物,是柳宪台,还是张府台?
作为魏家胡同左近这几条街面上编织匠户的带头大哥,王朝佐的确没想到局面会演变到现在这种局面,当罗教的教徒们卷入进来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了出大事儿了,弄不好王家灭三族只怕都是轻松的了,问题是他现在能有退路么?
最早的挑头不就是编织匠户们、码头的力夫加上城外的窑工们闹腾起来的么?他这个时候已经觉察到这是有人极为隐秘巧妙的把自己引到了一条不归路上。
民变都不算个啥事儿,哪年收租收税不闹出点儿事儿来,只要有大户在其中遮掩tiáo和,官府不会当真,顶多也就是囚枷几天,找几个人去州狱里去呆上一段时间,在上下打点一番,就了事大吉了。
他王朝佐手底下啥都没有,就是有人,好几百户人都在靠着这柳编糊口,可这常税监实在太可恶了,弄得天怒人怨,没有了客商来,就没有人要这柳编筐和草袋,这拖儿带女的两三千号人呐,要么就只有外出逃荒卖身为奴,要么就只有活生生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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