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瑞根
“另外就是赋税,保安州这种山区州,朝廷不会太在意,你可以想办法向上边叫苦叫穷,理由你自己找,比如旱情严重,蝗灾频发,刁民抗税,总而言之,你记住保安州这点儿赋税户部看不上,只要理由合适,减免和延后都没太大问题,自己把握吧。”
傅试心领神会,保安州是军事重地,民政这一块并不看重,这里边就有可操作余地。
“但要记住,驿道治安定要确保,在这一块上,你可以把州里民壮调动起来,就用州里租税来养,这样有兵部和刑部那边替你说话,户部那边就能过关。”
傅试连连点头,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迟疑地问道:“黄大人那里……”
“不用担心,我会和黄大人去信解释的,我好歹也还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内阁七部也有交代让我一路西行顺带看一看沿线军政民生情况,我会’如实‘地汇报保安州的情况的。”
两人一边在驿站里散步,一边谈话。
傅试只比冯紫英离京早三日上任,所以也是冯紫英途径,换了别的官员,傅试还真的懒得来一趟。
“鸡鸣驿的商税可观,但是我看州里没有好好管起来,……”冯紫英也提醒着傅试,“可能这也是前任甚至上前任遗留下来的,这些城内城外的店铺货行鳞次栉比,商旅络绎不绝,没理由会熟视无睹,这里边可能也有一些门道,你日后慢慢捋一捋吧。”
这要当好知州,就得要面面俱到,保安州这点儿田赋根本无法养活州里,这还没说需要上缴那一部分,如果不在商税关税上做文章,傅试这个知州难过。
“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我听说可能是和宣府军里边有些关系,……”傅试犹豫了一下才道。
“我猜也是。”冯紫英轻笑,“但牛继宗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难道就会没有牵扯到宣府镇内这些官员人脉,新来的总兵你不妨提前把关系打点好,这样可以把驿道沿线的商税捏在手中,日后你保安州也能宽松许多。”
傅试一听,立即问道:“朝廷确定了新总兵?”
冯紫英摇摇头:“暂时还没有,麻贵太老,几个子侄,要么朝廷觉得志大才疏,要么就还不够成熟,麻承训现在在榆林参将,麻承诏在蓟镇为参将,这两人听说兵马娴熟,但我却不太熟悉,另外就是赵率教和刘綎了,但现在辽东局面也开始吃紧,朝廷不愿意动辽东那边,……”
冯紫英其实主张将赵率教和刘綎调出辽东,要么就让曹文诏离开。
现在以曹文诏为首的外来派与赵率教、刘綎、杜松、祖氏兄弟为首的本土派关系紧张,没有了自己老爹的坐镇,曹文诏有些压不住辽东这帮李成梁遗留下来的本土将领集团。
祖氏兄弟还好一些,因为老爹的缘故,加上资历尚浅,所以还能对曹文诏客气一些,但是赵率教、刘綎、杜松几个就对曹文诏不太买账了。
这也是冯紫英最担心辽东要出事儿的缘故,将帅不和,一出就绝对是大事,弄不好就要给努尔哈赤送上千载难逢的机会,尤其是还有李永芳这个深谙辽东镇内情的内奸叛将。
当初冯紫英其实是想给老爹建议让赵率教出任辽东总兵的,但是一来朝廷对李成梁遗留下来这帮旧部不放心,很难同意;二来老爹觉得曹文诏跟着自己走南闯北,连尤世功都当蓟镇总兵了,如果不给曹文诏一个交代,日后自己很难让那帮跟着自己出来打生打死老兄弟交代,所以才推荐了曹文诏,谁曾想这也留下了一个祸端。
赵率教其实是一个不错的人选,无论是留辽东还是来宣府,都很合适,或者就干脆让曹文诏转任宣府总兵,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很显然这都难以获得朝廷的同意。
“新总兵人选迟迟不定,我这边儿就不好办啊。”傅试犯愁。
“秋生,你说错了,若是我是你,便雷厉风行先做下去,现在的几个副总兵摸不清楚底细,绝对不敢动弹,而新总兵来了,生米煮成熟饭,你再去交好,也更容易。”冯紫英给对方建议,傅试就是胆魄上欠缺了一些,但谁又能像自己这样肆无忌惮呢?
傅试若有所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显然是接受了冯紫英的建议。
作为一州知州,傅试也很忙碌,能百忙中来见一面冯紫英也算是十分难得了。
冯紫英也不留傅试,所以傅试这一趟来也就是逗留了一个时辰不到便在夜色尚未落尽时就匆匆离去了。
鸡鸣驿的夜虽然没有清河店那么热闹,但是却显得更有条不紊。
因为和清河店以路为市不一样,鸡鸣驿是居于城中,驻军多达数百人,所以社会治安良好,入夜两座城门一关,谁也别想出门。
过了鸡鸣驿,就算是宣府镇的地盘了,那一线就是贴着北面边墙不远的驿道一直向西,从永加堡进入大同镇的地界——平安州,也就是原来孙绍祖的老巢,贾赦犯事儿的地方。
那一线全是山路,所以有时候恐怕还得要露营,所以鸡鸣驿算是这西进最后到大同之间的最后一个较为舒坦和安全的歇脚处了。
从明日开始一路上只怕都要绷紧弦,所以吴耀青也督促着除了值夜之人,其他人都好生休整,以备后续这一段时间都要打起精神来。
冯紫英也打算痛痛快快洗了一个澡。
这两日不是在小驿站,就是在卫所里歇脚,而且每天都是几十里地奔波,别说女眷们都有些吃不消了,连冯紫英都感到一丝疲惫了。
平儿来侍候着冯紫英洗澡,冯紫英也很惬意地享受着女人在木桶外替自己擦拭,眼皮子慢慢耷拉下来,竟然睡了过去。
一直到平儿小声在耳际把自己唤醒,冯紫英才睡眼惺忪地爬出桶来,赤条条地走到浴室外间,平儿这才和红着脸啐了一口的玉钏儿替冯紫英全身上下擦拭干净,开始替冯紫英梳头和穿衣着衫。
看着玉钏儿羞红的脸和嘴角挂着笑意的平儿,佳人在畔,冯紫英心情愉悦,屋里的灯笼散射出昏黄的光芒,一时间很有点儿诗情画意的感觉。
不经意间,却听得“咯嘣”一声,冯紫英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拉着平儿和玉钏儿伏地一滚。
丝毫没有阻滞,猝不及防的平儿和玉钏儿都变成了滚地葫芦。
惊叫声中,冯紫英毫不犹豫地从地上摸到那舀水的水瓢猛然扔出,将挂在房间窗户边儿上的灯笼打烂落了下来,整个房间顿时黑暗下来。
“爷,怎么了?”平儿和玉钏儿几乎同时的惶急出声,几乎要哭了出来。
“没事儿,有爷在,翻不了天。”冯紫英也是一阵后怕,双手压住二女身子,此时却也管不了许多了,赤条条的身子就这么骑在二女身上。
没等冯紫英呼喊,门外已经是一阵金铁交鸣,“好贼子,焉敢如此?!”
听得是自己护卫的声音,冯紫英心中稍安,但是又没来由的一阵恼怒。
吴耀青他们这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被人家摸到自己身边来行刺居然都没有觉察?
数风流人物 癸字卷 第九十四节 设饵钓鳌,张弓射虎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吴耀青有些惶急的声音响起:“大人,您没事儿吧?”
冯紫英听得外边一阵嘈杂,知道应该是安全无虞了,这才翻身爬起来,把平儿和玉钏儿也拉了起来,没好气地隔着门道:“没事儿,但是差点儿就有事儿了,耀青,这才走出来几日啊?这可让我真的有点儿心里发虚了啊,下一次我还有这么好的运气么?”
听得冯紫英回话,外边几人都是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若是冯紫英真的在这里遇刺出事儿,那他们几个恐怕不说要抵命,但是只怕以后一辈子都别想出头了,连各自所属的门派都要受牵连吃挂落了。
穿好衣衫出来,冯紫英见到满脸惶急和愧疚的一干人,心里虽然窝火,但是还是强压住内心的不满,沉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屋内灯笼火把照耀下很快就找到了那枚透过窗棂而入的弩矢,深深地插入了墙壁上。
冯紫英打量了一下角度应该是从围墙外的一处房顶上发射的,就是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潜伏在那一处飞檐下了。
“大人,正在查找,那一处二层楼是鸡鸣驿内蓟镇军一个游击的亲戚租住开设酒楼的,现在我们的人已经包围过去了,但是……”吴耀青顿了一顿,“估计很难找到真正下手的人,……”
冯紫英有些恼火,看来这一路都不得安宁了,连这鸡鸣驿都不稳当,那什么地方才安全?
这一路可还要走不少山路夹道,真要有人埋伏突下杀手,能避得开么?
“这鸡鸣驿不是封闭了城门么?驻军亦是不少,出不了城,难道查找不到?”冯紫英冷冷地问道。
这是吴耀青第一次看到冯紫英生气,的确也难怪,从离京开始,这才几天就遇到了两次这种不速之客的“造访”,这谁都难以接受,而且还有这么一大帮护卫,提前一个多月就开始做准备,怎么说都难以接受。
“大人,我们的人都撒出去了,另外驻军那边也通知了,但鸡鸣驿城内现在大概有驻军、居民和来往商旅官员超过千人,而且关键是这里边住房很多都挖有隐秘的地洞地窖,如果要藏匿起来,短时间内很难发现,……”
虽然明知道这番话会引来更大的不满,但吴耀青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撒谎,冯紫英不是可以欺瞒的人,还不如老老实实说实话。
冯紫英果然一皱眉,沉声道:“那你觉得就这样放弃了?”
“现在恐怕只能尽尽人事,关键还是得按照我们原来的设想走。”吴耀青一咬牙。
冯紫英斜睨了对方一眼,这厮现在也是越来越胆大了,还真要自己当“诱饵”来勾对方上钩?
吴耀青被冯紫英这一眼看得脊背汗出,但是却还是硬挺着,如果不走这种法子,一路上几千里,前日防贼,难免要出纰漏,还不如主动露出破绽,等人家来上钩,也好一劳永逸。
仰起头思索了一阵,冯紫英才缓缓道:“耀青,你有把握?”
“大人,现在我感觉盯着咱们的人不少,不除掉一二拨,我担心迟早要出事儿,哪怕只除掉一家,我们压力也能小一些,另外到大同之后,再想些办法充实一些人手,这样我心里才能踏实一些。”
冯紫英也知道吴耀青对自己的安全可能比对他自己的安全更上心,自己真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吴耀青这一辈子都别想好过了,所以他现在也必须要信任对方。
深吸了一口气,冯紫英不再多言,点点头:“好,耀青,你们就按照你们的计划去做吧。”
*******
马车有些艰难地沿着山道蜿蜒前行,远远的就能看见河谷在前方分成了两线。
从鸡鸣驿出来已经四日了,这几日里吴耀青他们都是绷紧了弦,就是担心再出什么幺蛾子,但是还好,这一路虽然山路艰险,但是却没有出什么茬子。
山间河谷两侧一派盛夏季节的葱绿景象,尤其是沿着河谷浅滩,奔流的河水沿着地势在卵石滩和岩石缝隙间激荡出跃动的水花,越发汹涌。
伴随着悦耳的轰鸣,几道水流宛如玉带从山间罅隙里钻了出来,随风摇曳,垂入谷间,在布满黝黑青苔的巨岩上炸裂开来,形成一道靓丽的水雾屏幕,让整个河谷平添了几分凉意。
“大人,前边就应该是柴河堡了,东阳河和西阳河在堡前汇合,就成了咱们面前这条洋河,这条驿道基本上就是沿着这河谷而行,否则要翻山越岭,大同那边补给就更困难。”
吴耀青策马走在冯紫英身边,小声介绍道。
“这我知道,山西表里河山,论理是不该缺粮的,但是山西、大同两镇消耗太大了,二十万大军压在北边山上,粮秣基本上都要走这条路来,万全左卫除了作为万全右卫的后防保障外,更多的还是要支应西边的大同镇。”
冯紫英对于这一带地理情况就很了解了,如数家珍。
虽然他来这边次数不多,而且都是多年前幼年时期跟随父亲走过,但是作为大同边镇子弟,对于凡是和大同周邻地界情况他都是做过专门调查的。
“从万全左卫走西南边儿蔚州不行么?”吴耀青问道。
“蔚州太靠后了,如果蒙古人都打到蔚州了,那这万全都司估计也都差不多完蛋了。”冯紫英摇摇头,“蒙古人一般说来是深入不到这么进来的,但是我们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一旦造成了大规模的流民灾民,对于地方上就是一个流血不止的伤疤,几年都缓不过来,御敌于国门之外才是最重要的。”
“但这路太难走了。”吴耀青也叹了一口气,“被说大军运粮,就是咱们这十来辆马车都觉得颠簸不堪,奶奶姨娘们都有些吃不消了。”
冯紫英当然知道女人们都吃不消了,宝琴、妙玉和岫烟若要说都是出过远门的,但是她们也从未经历过走这么险峻的山道,而且一走就是几日,那马车虽然缓慢,但是依然颠簸不堪,一天下来,全身骨头都酸痛不已,一到夜里便只想泡个热水澡上床躺着。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也算是一番历练吧。”冯紫英笑了笑,“不必管她们,按照你们的计划走。”
吴耀青看了看四周,这才小声道:“我们的人吊着一拨人,他们已经过了柴沟堡,就消失了,我们怀疑可能他们会在柴沟堡到到永加堡这一段路之间动手,所以我们也打算将计就计选择在永加堡以东的三道岭歇脚,给他们一个机会,……”
“三道岭?”冯紫英沉吟了一下,“有把握他们会选择这里?”
“差不离,如果他们要等到我们过了永加堡再来动手,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距离阳和卫只有六十里,而且中间还有鹁鸽峪和白羊口两堡,我估计他们不敢。”吴耀青很肯定地道:“我们就是要逼着他们在三道岭下手。”
“好,今日我们就在柴沟堡歇息,明日一大早往永加堡走,略微速度放慢一些,选择合适时候歇脚三道岭。”
冯紫英终于点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与其这样老是被人吊着,还不如预备窝弓擒猛虎,撒下香饵钓金鰲。
“大人放心,我们前两日就已经在那边准备了,既要绝对保证大人一行的安全,又要拿住这帮匪人,看一看这帮家伙究竟是何方来历。”吴耀青咬牙切齿地道:“我让李桂保有专门从大同那边招了一些他们少林俗家子弟过来,预计今晚就能赶到。”
吴耀青也是发了狠,不拿下这帮匪人,自己在大人面前就还真抬不起头来了,他宁肯欠李桂保一个人情,也要把这事儿给办好了。
“嗯,具体怎么做,你们安排好,我配合你们就行了。”冯紫英催马前行。
前方就是柴沟堡了,这里是万全都司,也是宣府镇最西面的一站,过了柴沟堡,也就只有是来里地就是大同镇地界。
抵达柴沟堡,冯紫英也仔细观察了一下,吴耀青他们的人少了一些,但是如果不仔细观察,是发现不了的。
冯佑的人都在,而从大同那边过来的一些李桂保的同门加入进来,就更不容易显得出来了。
这些人去了哪里不问可知,对于这些江湖人来说,在山中过夜不过是小菜一碟司空见惯的事儿,明日出发,夜间就只能在中间山中露营,这就该是那帮人的“机会”了。
看着满脸倦色纷纷下车的女人们,冯紫英心中也是有些疼惜。
这一趟数千里,她们也不容易,也幸好山间气温不算太热,加之一直在河谷地带行进,河谷里的河风徐徐,倒也凉快。
到了大同府,冯紫英已经决定要单独带着一帮人行动了,留着宝琴她们吸引人注意力,自己轻车简从西进陕西,来一个瞒天过海,金蝉脱壳。
数风流人物 癸字卷 第九十五节 螳螂黄雀,扑朔迷离
暮色慢慢笼罩在三道岭时,一行人终于到了。
三道岭位于柴沟堡和永加堡之间,虽然距离永加堡只有不到二十里地,但是这山路上要走这二十里却不那么简单,尤其是在夜色渐近的情况下,就显然不合适了。
三道岭也不是荒郊野岭,一样也有一个小驿站,也有一处可供打尖歇脚的茶饭铺,只不过看一看这规模,顶多也就能容纳一二十人,就别指望这一大堆人都能挤进去了。
冯紫英他们到的时候,打前站的人已经在茶饭铺里占了几个位置,但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不过小驿站显然没法容纳这么多人,这主要是供来往驿卒歇脚换马用的,并不为来往官员客商提供住宿,甚至连提供热水饮食都只能依靠旁边半公半私的茶饭铺。
“这茶饭铺就是驿卒的家人开的,勉强能提供一二十人饭食和热水,其他就不行了。”吴耀青漫不经心地向着冯紫英介绍,“这驿站没法住人,比狗窝牛圈都不如,大人和家眷就只能在这里露营了。”
“凑合着过一晚吧,这夜里再往前走,山道崎岖,不小心车轱辘坏了,堵在路上,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冯紫英也大大咧咧插着手,四处打量着道。
驿站旁是略显狭窄的一片空地,正好能让马车停下,十余辆马车呈一条弯月状停下,眷属们都陆续下车。
冯紫英很清楚,对手感兴趣的只是自己,对于自己的家眷毫无兴趣,所以在周围都是警戒的护卫情况下,这帮人不会如此愚蠢的贸然行事。
看上去自己和吴耀青都是疲倦不开,都想早些安顿好,就早早歇息,不过只有冯紫英清楚,在此之前,吴耀青他们已然提前对这里进行过踩点了。
这里应该是到永加堡之前最适合行刺的地段了。
北面是崎岖险峻的山岭,但是距离一到还有一道坡坎,大概在二十步之遥,而南面则是一个十余步的缓坡,紧接着就是一处嶙峋的险谷。
这种地势在太行山中很常见,大同盆地周围都是这种地形,只有这种谷地才是进入大同盆地的最方便要道。
北面山地便是藏匿十个八个人也毫无难处,葱茏的灌木杂树将看似险峻但其实对于习惯于山地或者说有些功夫的人来说却毫无难处,而且沿着两侧还有几处凹陷的地段,也都是草木茂盛,正是藏身的好地段。
如果换了自己要行刺,也应该选择这里,因为既容易藏身潜伏,同时借助夜色也很容易隐匿靠近,这驿道两边太不利于警戒观察了。
既然要给对方一个最“完美”的行刺机会,冯紫英自然就要把各种姿态做足。
警卫一样早早就摆开了,一行护卫沿着南北两侧的山地和沟谷进行了搜索,以期清楚存在的隐患可能。
当然这种有些近乎于流于形式,毕竟天色已暗,这样的搜寻能起到多大作用,也就只有自己哄自己了。
篝火点燃起来,将整个驿站四周照得透亮,马车周围人来人往,显得十分热闹。
冯紫英站在马车的阴影里,和吴耀青似乎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还有一个女子站在一旁,也在插话。
一百二十步开外的一处地沟灌木丛中,两个人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其中一人的千里镜正在慢慢挪动,以求能有最好的视觉效果。
“看样子他们要准备休息了,不去驿站里,应该就是在马车里休息。”举着千里镜的男子躬身如弓,匍匐在沟坎上,小声地道。
“那驿站我们都去看过两次,根本没法住人,一二人也许能勉强凑合,他们这么多人,怎么住?想都能想到,而且姓冯的养尊处优惯了,听说还无女不欢,哪里会住那等腌臜之地?”另外一人看不清楚远处,只能听自己同伴介绍情况,回答道。
“呵呵,他要真住在那小屋里,咱们还真不好动手,这在马车里就要好办许多了。”举着千里镜的男子阴笑道:“我就不信他的马车能装铁板钢框,你注意到那车辙印子没有,和其他马车并无二致,哼哼,……”
对自己同伴的判断,另一名枯瘦鼠须的汉子还是很信任的,这一路行来,物色了不少动手的地方,最终还是选择在了这里。
从各个角度来说,这里也的确是最适合的动手之地。
两边都有适合藏身的地方,对方护卫虽多,但是在这种地方根本就没法一一搜寻,这就给了自己一行人的机会。
至于说对方以马车为屏障居于高处,居高临下,能够对周围三十步之内出现的威胁一览无余,看起来的确是个好的露营地。
但是此番自己一行人却不是那等要靠近才动手,这却是对方的一大失策了。
“篝火太过密集,我们根本没法靠近,……”迟疑了一下,鼠须男子皱起眉头:“强弩的威力还是最好要靠近到五十步之内,最好是三十步之内才能达到极致,……”
伙伴的担心让举着千里镜的男子也点头认同:“嗯,如果有重型火铳就好了,只可惜蓟镇军中的重型火铳看得太严了,每天都要检查,根本没法偷出来,否则直接就可以在这里架设射击了。”
“哼,哪有那么容易,重型火铳用于这种射杀准头不行的,只适合两军对阵中大规模密集攒射,这等刺杀,还不如强弩好用。”鼠须男子不以为然,“而且夜里点火,很容易被发现,……”
“行了行了,你就会和我抬杠,不说那些没用的了,还是只有用老办法,打草惊蛇,调虎离山,从那边发起攻击,吸引他的人的注意力,我们从这边下手。”放下千里镜,男子目光深沉:“这一次不能得手,恐怕就难了。”
“你不是说还有其他人也可能对姓冯的动手么?”鼠须男子突然问道。
“能把希望寄托在外人身上?我们甚至连那帮人是哪里来的都不知道。”当先男子摇头,“大少主对这个姓冯的极为忌惮,总觉得这厮会给咱们白莲教带来大麻烦,据说连丰州那边都有些犹豫不决,有些不太愿意下手的意思,所以少主之前也派了几拨人来刺探,都觉得不太好下手,防范太严,所以才拖到这里,再过去就是大同镇了,那里是姓冯的老家,只怕更不好下手,只能在这里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