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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对于李恪而言,霸下随着乘员不停的离队,人手越来越捉襟见肘,这两个楚墨算是不错的补充,至于能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他其实并不在乎。

    他的工程早已脱离了獏行那时从方方面面都要仰仗墨者的状态,有史禄打下的良好底子,墨者只需做好设计师的本分,然后以上层监管的身份将拦坝工程的方方面面都记录下来,交给史禄照本宣科。

    这样的工作,四五人足以应付。

    一切事物都进行得无比顺畅。

    二十五日,最简单的输送带原型机搭建成功。

    二十七日,渼潭的十一范进入最终固化阶段。

    二十八日,搅拌台原型机在渼潭的范畔固定基础。

    三十五日,粉碎机建成;三十九日,分离池建成,堆积如山的石碳开始进行大规模粉碎分拣,众墨空闲之余,开始处置第二套机关图板。

    每一件机关必须有备份保存在苍居之中,以备后人学习参考,这是李恪很早以前就提出的意见,慎行对此举双手赞成。

    如此,第五十四日,随着风舞完成了拦坝结构和分层的最终定稿,十一范工地正式开始分水打桩,构建底盘。

    上千人力呼喝着散布在小小的工地当中,每个人都有明确的任务,整个工程纹丝不乱!

    三日之后,大量木料和竹料送抵工地,拦坝的样貌渐渐在众人眼中成型。

    上窄、下宽,顶部坝堤设计宽度十二丈,摆在十一范中,就是一丈二尺。底部宽度二十四丈,两倍于顶。拦坝呈单侧倾斜,阻水一侧陡如峭壁,连排的巨木并列排布,如雄健的卫兵守卫城郭。

    又五日后,密集的竹筋构架完成,拦坝进入最后一步浇灌程序。

    风舞的设计是分层浇灌,每层浇灌五尺高度,待略微硬化后再进行后续浇灌,这又是磨人的过程,便是十一范仅有三层,这个过程也持续了整整十五日。

    冬去,春来,时值入夏,四月初四,十一范放水清池,完整的拦坝范本才终于呈现在众人眼前。

    那青灰色的外墙,坚若磐石的身姿,史禄建造了好几个巨型水塔,裹挟碎铁连续冲刷了两日,也不过在它的表面留下星星点点的白斑,根本就无从撼动它的存在!

    李恪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本来只想为你提些建言,谁知岭南一行,居然耽搁了将近半年……”

    史禄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若无岭南一行,世上何人能知先生还身具这般鬼斧神工”

    “得了吧,我在胡陵一月开渠时,该知道的人就该知道了。至于那些不愿信的……我便是真为你将拦坝建成了,他们也不愿去信。”

    “先生是在说楚墨吧”

    李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所以说眼见为实。这一趟闲逛太久了,我等今日便启程去寿春,庆功宴就留待下次相见吧。”

    “唯!”

    四月初四,霸下轰鸣,起行,北往!




第三六九章 洗耳恭听
    九江郡,寿春县,南城,何府。

    何家是九江的名门,家族秘传机关神术,一门两代机关大师,便是下一代的家主何玦也被世人看作不出世的天才,这样的家族便是人丁冷落些,也依旧有成为豪族的底蕴。

    历代九江之主都将何家视作拉拢的对象,秦统六国后,既便知道身为楚墨领袖的他们不会为秦所用,也依旧对他们优沃有佳,想尽办法将他家的爵位提至左庶长,在墨家之中,仅位于钜子之下。

    所以何府才能堂而皇之地在显贵云集的南城据有一席之地,大量的墨者也在此地聚散求学,切磋技艺。

    时入孟夏,何仲道穿着轻薄的玄色深衣,端坐檐下,赏花品茶。

    一员墨褐草履的墨者疾步而入。

    “老师,赵墨有动静了!”

    “不过是该来的人来了而已,何必要如此慌张路慎,你这修心一道,何时才能有所进益”

    路慎满脸臊红地告了声罪,深吸几口气,重又换上平缓的语气“老师,次仲来信,言赵墨已从零陵而出,日夜兼程,奔赴寿春。”

    “他们终于舍得从岭南的军营中出来了么”何仲道脸上浮起一抹冷笑,“我令你广招侠士,伏而击之,此事办得如何了”

    “至……至今无人敢应。”

    何仲道正在为自己斟茶,乍一听闻,半勺温水直接泼在了案上“你说甚!千金酬礼,无人敢应”

    “是……”

    “为何现在方才报我!”

    路慎苦笑一声“老师,您前些日为春汛之事日日留宿霸缰堰上,那时身边皆是师兄弟,我如何能与您说此事”

    何仲道长吸了一口长气“何以如此”

    “还不是那张良……”

    “张子房他不是回新郑闭门读书去了”

    “此人在零陵败阵以后,说是闭门读书,却又广招天下豪杰为盖尤试招。每有宴请,便将盖尤之败当作席上笑料,言尤惨败于沧海之手,拼尽全力,也不是沧海一合之将。”

    何仲道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你言盖尤与豪杰试招,胜负如何”

    路慎咬牙切齿道“盖尤全胜,寸伤无有!”

    啪!

    何仲道重重一掌拍在案上“还有呢便是张良宣扬再过,这天下也当有不信邪之人才是,还有何原因”

    “寿春近日传言纷纷,说新蔡季布入了墨家,正在潜心修习墨义……”

    “新蔡……季布,那个信义盖世的季布么”

    “您派去胡陵的师兄弟回报说,此事确实。季布已拜入憨夫门下,一门三杰,皆在苍居潜修墨义。”

    “那小子究竟何德何能……先收了沧海不说,竟连季布也甘愿追随了还入了墨”

    “老师……”路慎咬了咬牙,“要不墨卫……”

    “令楚之墨卫袭赵墨假钜,你觉得有人愿去”何仲道怒极,扬起一脚把路慎踹倒在地,“为师从未有事瞒你,你莫非忘了月前即墨那三个莽夫是如何说的!”

    “若……若有人坏了墨法门规,齐墨举脉并入苍居……再不接假钜子之争……”

    “莽夫!愚夫!蠢夫!”何仲道指天大骂,“钜子之位历来在三墨流转,下一代是玦,再下一代自然会落入齐墨!他们如此做,又能有甚好处!”

    路慎慌忙爬到檐下,轻轻抚着何仲道的背“老师息怒……老师,如此下去,我等难道束手待毙”

    何仲道长长叹了口气,语气渐渐平缓“这一月,有多少墨者去了胡陵”

    “五十二人,加上上月,总计八十四人,楚墨多有酷爱机关之人,见了赵墨故意传扬过来的图板秘术,已经倒戈了不少了……”

    “三去其一,三去其一……楚墨百年的根基,不过五十余日,便去了三成……”何仲道的目光凝集起来,“何家为钜子之位经营数十载,如何能败在一个半路入墨的山野小子手上!路慎,去郡守府上递送拜谒,赵墨早与秦庭眉来眼去,我不过步其后尘,齐墨……总不能说三道四了吧!”

    ……

    沿湘水,穿庐江,霸下顺着彭蠡泽曲折的湖岸一路北向,一行十余日,最终在居巢县洗耳乡境熄炉停驻,检修机关,补给物料。

    李恪扶着慎行下楼散步。

    “老师,儒说此地名为洗耳乡,这么怪的名字,莫不是这里的乡民多有耳疾”

    慎行哭笑不得地点了下李恪的脑袋“有耳疾便洗耳,那若是有脚疾呢”

    李恪嘟囔着揉了揉额头“老师该修指甲了,戳着生疼。您说,此处为何唤作洗耳乡”

    “居巢县内有一处山潭,正位于洗耳乡内。世传古之贤人许由少好逸,多游戏,一日行至居巢,于潭边遇得巢父。巢父不忍英才沦没,怒而斥之,许由这才幡然悔悟,以潭水濯双目,洗双耳,跽坐恭听,这才有了后来的世之大贤。”

    李恪眼前一亮“洗耳恭听”

    “正是洗耳恭听。”

    “不想这冷冷清清的居巢县居然还有此等名胜!”李恪搓了搓手,“老师,那洗耳潭在何处”

    慎行抚须一笑“为师听闻洗耳潭边聚有一里,名曰和里,至于具体在何处,为师倒是不曾去过。”

    “和里啊……”李恪抬起头对着正在给悬挂添油的儒喊道,“儒,和里距此多远”

    “和里”儒一脸茫然。

    反倒是在儒身边帮手的何钰兴奋抬头,拿着油乎乎的手在脸上一抹,留下四道漆黑的油印,“假钜子要去和里拜访大贤么我随翁拜访过范公几次,恰知道和里路径!”

    “大贤,范公”李恪一脸古怪地看着慎行,“老师,不是洗耳潭么”

    “贤者居于贤水之畔,此事有何不对之处”

    “访贤便访贤,老师又何必拐弯抹角”

    慎行微微一笑“如何是为师拐弯抹角洗耳之事可是你先问起的,为师还不曾与你说道大贤之事。”

    “这么说,此处真有大贤隐居”

    “通博古今,意气昂扬。”

    李恪挑了挑眉毛。

    慎行是极难得全心全意夸人的,这人能得到他如此正面的评价,想必是真有大本事。

    那么姓范的大贤……到底会是谁呢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他了吧,西楚智囊,项籍亚父,范增。



第三七零章 贤人居于贤水
    范增此人,近古稀,体强健,好奇计,志少年,一身本领学承自邹子阴阳,常在人前高谈阔论,言自己身负伟力,天下却无可匹之伟业,世人皆憾之。

    这是慎行嘴里对范增的评定。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放光,精神抖擞,就如子期行路忽遇得伯牙之琴,很有种高山流水,不及知音一人的味道。

    李恪把这种表现定性成不安于退休生活的老同志间惺惺相惜的革命情谊。

    这让他有些头大,因为两个老相好即将见面,而他恰恰不是很擅长应付老人家忆当年时的热烈激情。

    在李恪看来,让两个志同道合的老人见面,就好比陪自家爷爷在公园遛弯时遇上邻居王爷爷。

    两人的话题肯定离不开青葱年少,二八芳华的光辉岁月,而且肯定会有那时的大众情人刘奶奶。

    可就在这时,王爷爷却突然问了他一嘴“想当年,我可比你爷爷帅多了,你说是吧”

    此情此景,究竟该说是呢,还是不是呢

    李恪一路琢磨着这些送命题的答案,不知不觉,就到了三十余里外的和里。

    和里位于居巢腹心,与县治居巢城相去不远,只是因为藏于山间,这才少有人烟。

    若论起环境来,此处倒是有些像李恪曾留宿过数日的后腰里。

    不过九江乃中原繁华之郡,便是同样荒僻,和里的规模也比后腰里大得多。

    李恪凭峰而远晀,四四方方的垣墙中盖满房舍,道左闾左,道右闾右,二者规模大致相当,这说明复除与役者的比例约为一三,对于较晚归于秦治的九江而言,已经偏高了。

    儒在闾门与监门交代完验传,木牛缓缓入里,一路上妇人聚首,孩童笑闹,到处是生机勃勃的场面。

    李恪突然听到不远处童稚的欢唱。

    “狂浪卷大鼎,荧惑守天心。大楚虽三户,代秦必南民。”

    “我们玩打战吧!”

    “我要做项燕!”

    “我也要做项燕!”

    “我也是,我也是!”

    “大家都做项燕,谁来当秦王啊!”

    “e……要不然,去里典那捉只鸡,鸡做秦王,我们都做项燕”

    “去喽!”

    乌泱泱一群稚童呼啸着从木牛边冲过去,有个小些的不小心摔倒,吧唧一声跌了个五体投地。

    李恪从木牛上跳下去,笑盈盈把小孩扶起来。

    “没摔着吧”

    “没事,谢谢大兄!”

    李恪轻轻帮他拍打着衣裳上的尘土,柔声问“方才听你们的童谣很好听,是何人教你们的”

    小孩小大人似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大兄也是来买那块卵石的吗”

    “卵石”李恪皱了皱眉。

    “是啊,黑漆漆老大一块,上面生着金灿灿的斑,就是这首童谣。翁说,那里头有金哩!”

    “哦”李恪故作好奇道,“那卵石去哪儿了”

    “前两月就被几个外乡人买走啦!他们花了……”小孩掰着指头算了半天,“反正好多好多金,小允儿家都起上瓦房拉!”

    “是嘛……”李恪笑了笑,“小允儿的运气真好呢。”

    小孩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大兄,我还要去捉鸡,去的晚了,我就要做李信啦!”

    “去吧,去吧……”

    小孩儿飞也似跑远,李恪看着他的背影,满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慎行笑眯眯问“恪,可问出那段逆诗由来”

    “石纹天生。”

    “你信么”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啧啧啧……就如老师所说,大贤不甘寂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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