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淮上
江停:“……”
半小时后门铃响起,严峫如同战士听到了冲锋的号角, 弹跳起来冲向大门, 一趟趟来回把箱子搬进厨房,里面全是各sè各样的高档食材。
江停望着满厨房足以供应酒店的原材料,嘴角微微发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严峫用实际行动再次证明了:钱能解决的事都不叫事,实践过程中的任何弱项或短板,都能用砸钱来解决。
“不对啊江停, 你不是叫我把牛肉过水去血么, 我看教程上写牛肉最好连洗都不要洗, 否则会损失风味的啊?”
江停手上翻炒大虾,连头都没抬,夺过严峫的手机,把他新下的厨艺教程app里“碳烤牛排”那页翻到了“炖牛肉”那页,再塞回他怀里。
“哦哦……”严峫茅塞顿开,热泪盈眶,继续奋力剁洋葱。
严峫烧水、洗菜、切辣椒、挑虾线,就像只嗡嗡嗡扇动翅膀的勤劳工蜂,一会儿飞向水池,一会儿飞向炉灶。这辈子没下过厨的严父严母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只见儿子“儿媳”亲亲密密的绕着锅台转,场景无比和谐美满,浑然好似电视里放的太太乐jījīng广告,一时不由感慨万千。
“你把高压锅那气儿放了,待会拿碗盛炖牛肉出锅。”江停边给油爆大虾淋最后一遍酱汁,一边吩咐严峫:“西红柿炒jī蛋端出去,米饭再焖几分钟,回来给我带瓶水,渴了。”
严峫的眼珠子几乎要掉在那锅红通通香喷喷的大虾上,一步三回头地把菜端去外间餐桌,回来果然带了瓶冰镇矿泉水,自己先喝了一大口,趁江停抬头时眼明手快地抓住他下巴,嘴对嘴喂了进去。
“唔……”
江停猝不及防被偷袭,锅铲一下扬起了个大虾仁,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啪叽一下砸在严峫身上。身手敏捷的严副支队果然没被吓着,当场一把抓住那个虾仁吞进嘴里,烫得直抽气。
江停手忙脚乱捂住嘴,太阳xué直跳:“……好吃吗?!”
“嗯,好吃。”严峫往外看了眼,又凑近小声说:“你更好吃。”
江停:“……”
严峫在江停空白的表情中得意洋洋,亲手把油爆大虾铲出锅,哼着小tiáo端了出去。
少顷,严峫亲手盛饭摆盘,望着一桌热气腾腾的菜,犹如一家之主般威严宣布:“开饭!”
严父严母养了这废柴儿子三十多年,今天第一次吃到儿子亲手做的饭,心内齐刷刷地老泪纵横:“好吃!好吃!”“好手艺!”
严父望着筷子间的那块炒蛋,不胜唏嘘:“翠翠啊——你看这sè泽,这香气,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好的西红柿炒蛋呢!”
曾翠翠女士感慨万千,心cháo起伏,甚至都没意识到这话里满溢出屏幕的无数槽点。
江停眉角不住抽搐,只得佯装撑额,抬起一手挡着脸。严峫得意地瞅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你看我爹妈多喜欢你,然后起身去酒柜提了瓶酒,亲手给他爹倒上。
“从今以后你就是个大人了,”感动的严父如此对严副支队长说,“要努力工作,好好过日子,明白吗?”
严峫举杯郑重道:“明白。”
严母拉着江停的手:“两个人同住一屋檐下,要好好相处,不要吵嘴打架,明白吗?”
江停心想我又打不过严峫,再说哪有白吃白住还打人家屋主的,于是也点头应了句:“明白。”
不知道是不是江停的错觉,他分明看到曾翠翠女士眼底闪烁着复杂欣慰又慈爱的目光,仿佛倚在产床上的母亲看着自己刚拼死拼活生下来的二胎。
“来来来,喝酒喝酒。”严父拍拍儿子的肩,又站起身亲手给老婆“儿媳”各倒上浅浅半杯红葡萄酒,心满意足环视全桌:“四角俱全,和和美美,好!好!”
大家一齐举杯,江停刚觉得哪里不对,就被严峫硬攥着手qiáng行碰了杯,饭桌上洋溢着和谐亲热的气氛。
严父被老婆禁酒已久,终于找到名正言顺的理由跟儿子“相对小酌”,父子俩一顿饭没吃完就对吹了两瓶茅台。严峫这个被公安部五条禁令约束的警察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喝过了,酒量远不如他爹,半瓶下去立刻上脸;意犹未尽的严父还想找儿媳妇对吹,被老婆穿着高跟鞋狠狠一脚,登时清醒了大半。
严峫双手推着他爸:“不行不行,五十多度呢,他身体不好不能喝,我来我来。”说着不由分说抢过酒瓶一饮而尽。
“你也不能再喝了,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曾翠翠女士嫌弃地拽着老公的后衣领子,一把拍下酒杯,又按住了作势要起身收拾的江停,打电话叫楼下等候的司机上来收拾残局。严父还嚷嚷着要再跟“小陆同志”喝两杯谈谈心,被老婆拎着耳朵往门口拖:“谈个pì,你儿子都喝成这样了,你想把他俩都放倒吗?!吃完了就回家!”
江停立刻起身穿鞋,说:“我送送伯父伯母吧。”
严峫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guàn冷茶,满脸通红说:“我——我也去,我没——没喝多!”
严母哭笑不得,啪地赏了儿子一巴掌,拉着江停的手转身出门去了,留下俩父子互相搀扶着跟在后面。
这座物业昂贵、管理严格的小区下午路上没什么人,严家的车停在大门外面,一路就只听严峫在后面喊:“哎——妈,你拉着他干什么,你拉我爸去!哎,你拉我爸去!”说着把酩酊大醉的老爹塞老妈手里,一把夺回江停,qiáng行哥俩好地勾肩搭背着。
严母刚打开车门,忍不住回头一指头戳在老公通红的脑门上,咬牙道:“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牲口?!”
严父大着舌头,紧紧攥着老婆的手:“孩他妈,今儿我心里高兴……你嫁给我这么多年……”
严母忙不迭挣脱,又一指头戳严峫脑门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走了走了,”严峫歪歪斜斜在马路牙子上,一手chā在裤袋里,另一手撑在江停肩上,无所谓地看着他青筋乱迸的妈:“赶紧回家,路上别耽搁,不用常来看我,回家别骂我爸,啊。”
严母怒道:“养你不如养头猪!小陆啊,让你费心了,回头我再来看你,咱们没事多唠嗑唠嗑,以后记得来咱家玩儿啊!”
江停怕招出严峫更多话来,只能礼貌地点头应承,送严家爹妈上了车。眼睁睁看汽车发动,突然后车窗又降下一条缝,露出了严母欲言又止的脸。
“妈你想说什么?”
严母犹豫再三,拿出手机迅速发了条短信,严峫手机叮当一响。
“待会记得看我的消息!”严母谆谆叮嘱,又转向江停:“小陆啊,今天谢谢你啦!下次一定要记得来看我跟他爸!”
“……”江停眼皮再次不由自主狂跳起来,刚忍不住要再重申一遍自己跟严峫坚固的纯友情,汽车就轰然扬长而去,原地只留下了袅袅一阵尾烟。
“伯母到底给你发了什么?”
严峫摸出手机打开,屏幕显示出来自年老貌美曾翠翠的最新微信:
【好好过日子,彼此扶持信任,两个年轻人要注意节制!你妈。】
“………………”江停蓦然大怒:“你根本就没跟你父母解释对吧?!”
严峫手忙脚乱捂住他的嘴:“嘘,嘘,我头晕,我喝多了……”
严峫醉醺醺地靠在江停身上,顺着长长的小区林荫路往回走。他就像个散发着酒气的人形沙袋,每走一步都拖着脚,不要脸地把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江停肩头上,嘴里还不清不楚地嘟囔:“我跟你说,咱爸妈都做好认你当儿媳妇的心理准备了。你没看他俩多喜欢你吗,都是我出的主意在家做饭表现,还不赶紧谢谢我?……”
江停冷冷道:“你从最开始就是故意把他俩找来的?”
严峫:“哎呀那倒也没有……”
“你还胡说八道了些什么,是不是咱俩已经私定终身非卿不娶了?”
严峫得意洋洋,刚想夸下海口说何止非卿不娶,简直就是缘定三生,结果一眼瞥见江停的脸sè,立刻抱头□□:“我喝多了我头痛,啊我走不动了,救命……”
严峫早年警校毕业分配到派出所,各路打架滋事出丑的醉汉见得多了,练就了一身出神入化的jīng湛演技,满面痛苦的表情bī真无比,连路过的小学生都回头nǎi声nǎi气喊道:“麻麻!你看那个长腿叔叔他愁眉苦脸的,他生病啦!”
是的这个长腿叔叔脑子的确病了——江停一把拽住严峫的手,沉着冷静大步流星,在严影帝将装病推到演技的巅峰之前qiáng行把他拉回了家。
家里已经被严家的司机收拾得窗明几净,连地板都拖过了,碗筷全部洗得铮亮发光,整整齐齐垒在消毒柜里。江停把踉踉跄跄的严峫往沙发上一推,反手关了门,就低头去换鞋。
然而他刚把脚从平底鞋里蹬出来,突然身后传来呼吸声,紧接着一个火热的怀抱覆了上来,把他向后一勒,转身按在了墙上:“江停……”
江停步伐不稳,一只脚还在鞋里,另一脚穿着袜子就踩在了冰凉的地砖上,只来得及发出细微的吸气,就被严峫结结实实地亲住了。带着浓郁酒香的亲吻随舌尖送到咽喉,恍惚给人一种微醺的错觉,江停一抬手,被严峫抓着掌心摁在墙上,沿着墙面一路下滑,随即摸索着试图伸进上衣后背里。
“……”江停咬牙反手抓住了严峫的手腕,硬是一点点拿开了:“你喝多了,给我去休息……”
“不要。”严峫近距离盯着他,目光亮晶晶的,瞳孔深处仿佛闪烁着两簇小火苗:“我喝多了停不住。”
顿了顿他又说:“而且我们已经拜过高堂,不算没名没分了,就可以进洞房了。”
江停一言不发,扭头就走。还没走两步就被身后拦腰一股大力袭来,紧接着天旋地转,被严峫抱起来压到沙发上,宽大的真皮坐垫顿时发出了咯吱声。
两人上下交叠,连鼻尖都彼此亲昵地摩挲在一起。严峫眯起眼睛,哼哼着:“我们已经是正式过明路的恋爱对象了,别动让我顶两下,乖别动……”
沙发坐垫随着他的动作有规律地咯吱咯吱,江停耳朵发热,低声喝道:“你只是假装喝多了发酒疯而已!”
“是的。”严峫正经地qiángtiáo,“古时候夫妻结婚的时候都是要喝酒的。”
江停一怔,随即用力把他推翻,就势坐起身:“谁跟你是夫妻?”
他还没翻身下地,砰一声被严峫结实qiáng悍的身体结结实实顶到了沙发靠背上:“咱们怎么不是夫妻了?”
“我已经说过……”
“那也行,随便你,要么我当结婚,你当打炮?”
江停表情有点凝固,紧接着浮现出难以形容又啼笑皆非的神sè来,把严峫重重往后推下了沙发:“行了,别装醉闹事了。我去给你泡杯茶,你喝一点热水躺下来休息。”
“我没装醉!我……”严峫在身后不甘心地怒吼道:“我就是喝多了!酒后乱性!成年人走个肾违法吗?!”
江停只作没听见他的胡说八道,径直进了茶水间。
严峫恨恨坐在客厅里,想qiáng行追击又不是很敢,脑子里琢磨着各种念头,手肘分别搭在大腿上,这个姿势让他肩背部的肌肉线条在衬衣下格外鲜明,随着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着。
江停在茶水间里。
开关柜门悉悉索索的动静,江停的脚步、动作、甚至是呼吸,一点点动静都变得格外清晰,好像直接挠在敏感的神经末梢上,让严峫多到难以自控的雄性荷尔蒙随着某种冲动,一跳一跳地搏动着。
他屏住呼吸,但那火流在血管中蔓延冲撞,渐渐变得难以忍耐起来。
我们曾经在最艰难的时刻救过彼此的命,也曾躺在同一张床上过夜,互相拥抱甚至是亲吻,凭什么不能更进一步?
我们已经连父母都见过并认可了,为什么不能更进一步?
严峫一抬头,瞥见桌面上喝剩的最后小半瓶茅台,鬼使神差地伸手拿来,半晌喉结剧烈地上下一滑,仰头将酒瓶底子全喝了。
火热的酒jīng顺着喉管进入四肢百骸,隐秘的火苗伴随着胆气,呼一声熊熊燃烧起来。严峫把酒瓶随意往桌上一跺,起身走进茶水间,迎面就只见江停正背对着他,弯腰从较低的橱柜里拿出一只彩sè格子的马克杯,从跟这个角度来看腰臀和长腿的线条不可思议地明显。
“我说你怎么又……”
江停刚直起身,突然被满身酒气的严峫抓住手,按着他的腰背就往前顶上了墙。
日常生活中严峫这种略带攻击性的小动作已经很常见了,江停就没有立刻做出反应,只贴着墙扭头问:“你又喝了?”
严峫没回答,把他手肘反拧过来,就着这个姿势轻轻亲了下他微湿的掌心。
破云 第55章 Chapter 55
虽然看守所领导明显很不满,但不好跟严副支队翻脸, 还是把市局一行人领到了医务室——行政及工作人员专用的那间, 跟李雨欣分开在不同楼层。
“犯人头上受伤很严重, 我们已经紧急打报告把她转去医院了……”
“别跟我说这些, 我确定她跟现在发生的一起绑架案有关,我必须问清楚!”
“我们有我们的规章制度!尤其是还没成年的犯人!你们这样搞我们看守所真的很为难!……”
……
外间传来小声却激烈的争执,透过虚掩的木门,隐隐约约传进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护室。
江停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手被反复消毒后裹上了一层层白纱布。
“注意在愈合前不要沾水, 及时换药,以防发炎——还有, ”中年女狱医迟疑了下才说:“注意休息, 补充营养。”
江停只点了下头。
严峫裹挟着一身煞气推门进来:“怎么样?严重吗?”
女医生想说什么,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江停打断了:“没事,骨头没断。——李雨欣被送进医院去了?”
“cào, ”严峫冷冷地骂了句,“那丫头在逃避审讯,故意的。我已经打电话给吕局了, 让省委刘厅出面施加压力, 两个小时内我必须再把她按回审讯室里!”
严峫顺手把江停的左手捞起来, 拽着指尖,把关节上的纱布搁在自己鼻端前闻了闻药味儿。
“闻什么,”江停抽回手。
严峫说:“哦我随便闻闻。你这怎么消毒的,血没洗干净啊。”
女医生立马不乐意了:“我明明……”
江停没有让这莫名其妙的争执再继续进行下去。
“李雨欣对712绑架案的逃避不像是单纯心理问题, 但也确实有点自bào自弃的感觉。她那几下撞头不是表演,自残是真的,惊慌和恐惧也是真的,有点像人大祸临头后自我了断的意思。”
江停吸了口气,说:“她这个表现,倒让我有点怀疑。”
“怀疑什么?”严峫长腿一撑坐在桌子上,“这绑匪干出怎样变态的事情我都不奇怪了,可能李雨欣不仅仅是‘公证人’,甚至被胁迫参与了行刑过程,所以才如此惧怕警察?”
“如果绑匪为了杜绝李雨欣报警的可能,胁迫她参与了杀害贺良的过程,或将她的指纹血迹印在凶器上,令她产生一种‘如果贺良的尸体被发现,我绝对说不清楚’的认知,那么这是很有可能的。”江停顿了顿,说:“但这还是无法解释我们的悖论:为什么绑匪不直接杀了她。”
“绑匪跟李雨欣有某种情感联系?”严峫接口道,“我刚才已经打电话给江阳县派出所要求筛查李家是否有任何犯罪前科的亲戚了。”
江停说:“有情感联系是一定的,但亲戚倒未必,否则绑匪应该也是步薇的亲戚……”
“不,”严峫有点自得地打断了他。
“……?”
“申晓奇和步薇的案子已经是第二起了。连环案犯在后续作案中,对初次犯案的细节特征进行刻意模仿甚至升华,这是很常见的——即便绑匪跟步薇没有任何亲属关系,步薇也可能得到跟李雨欣相同的待遇。”
江停抬头向严峫瞥了眼。
“怎么,”严峫一摊手,“只有你懂犯罪心理分析吗?我好歹也是主办过十多次连环杀人案的人。”
江停却一摆手示意自己没这么想,随即对女医生道:
“实在不好意思,劳烦您回避一下。”
他说话时口气淡淡的,但总有种礼貌、吩咐和不可悖逆的感觉。女医生本来正听得入迷,闻言只得应了声,讪讪地出去了。
直到医务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江停才开口解释道:“我没有怀疑你能力的意思,相反你刚才的推测很有道理。但关于绑匪为何在贺良案中勒索一百万现金,申晓奇案中却开价两个亿这一点,我现在有个怀疑,跟你的推测恰好相悖。”
“嗯?”
江停坐在严峫对面,胳膊肘分开搭在两侧扶手上,身体轻轻向后靠住椅背。这个动作让他略微抬起下颔,有种安静沉思的姿态,半晌道:
“可能那赎金并不是根据男生家境提出的,而是根据女生。”
“什么?”
“……”
“女生?”严峫确实非常意外了:“凭女生的长相?”
——步薇那惊艳绝伦的脸确实让人难以忘怀。
谁料江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很久。
周遭异常安静,清晨医护室里,苍白的墙壁和病床,以及泛着青光的铁架和医疗器械,在晨曦中涂抹出大块大块的冷sètiáo光影。
“……我当警察十多年来,很多案子都是因为站在犯罪人的角度上思考、想象甚至代入,所以才能找到破案思路。但同时作为执法者,我也一直避免太理解犯罪人这个角sè,以免因为共情,而出现自身情感和行为上的偏差。”
江停吸了口气,轻轻一摇头:
“只是这个案子,好像始终在诱导我去探索犯罪者的内心世界似的,让我不得不一直思考他想干什么,他为何要这么做,或者他到底是要实现怎样的内心表达?这种不断的摸索就好像被拽进漩涡里,让我感到非常不适。”
他这话似乎只是某种倾诉,但同时又给了严峫一丝怪异的,似乎正被隐隐暗示什么的感觉。
“……不至于的,江停。”踟躇片刻后他终于还是说,“刑侦人员经常过度思考,这是普遍现象,但实际上犯罪者不会那么刻意的针对办案警察进行心理诱导,否则这种犯罪也太高级……”
江停说:“不,你不明白。”
他也没有再解释严峫不明白的是什么,只望着空气中细微的浮尘,眼珠黑白分明,目光寒浸浸地,突然道:
“光凭长相的话,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步薇不太可能几百倍地超越李雨欣。除非两名女生在长相之外还有些其他区别特质,上衣所沾染的jī血和鹰血也似乎在表达这方面的意象。”
严峫皱起眉头。
“但是,”江停喃喃道,“是什么区别特质呢?”
·
清晨,山林。
四面八方传来鸟叫和断断续续的蝉鸣,第一缕晨光透过密密的树冠,映在少女工笔画一般jīng致秀美的眼睫上,让那乌羽颤动片刻,终于挣扎着缓缓睁开了。
“……申晓奇……”
步薇嘴chún一动,因为缺水而干裂的嘴角就渗出了血迹,但她顾不上疼,踉跄着从树下爬了起来:“申晓奇!”
不远处,申晓奇蜷缩在落叶堆成的草垛里,右臂血肉模糊且角度诡异,明显已经折断了,仅被两根树枝勉qiáng绑着,满脸烧得通红,额头温度滚烫。
“醒醒,醒醒……”步薇无力地摇晃他,尽管自己也手足无力虚弱至极。好半天后申晓奇才从半昏迷中迷迷糊糊醒来,咳了几声,勉qiáng睁开眼睛:“步薇……”
少女头发上沾着无数草叶,白皙的脸和手上被树枝划出了数道血痕,因为缺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我梦见我死了……”申晓奇嘶哑道,双眼无神地望向头顶——尽管在山林深处,被无数参天古树覆盖的头顶,纵横交错的枝杈和气生根让他们根本看不到任何一线天空:“我梦见我把你也害死了,要不是为了救我……要不是你拼命保护我……”
步薇喘息道:“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瘦弱的少女咬牙使力,几乎连吃nǎi的力气都用上了,竟然硬生生把身高体重都远远大于自己的申晓奇扶了起来,摇摇晃晃向前走去:
“我们一定能活,我们一定能走出去,一定……”
早晨八点。
万里无垠的原始山林,就像是天地间黑洞洞的巨口,很快吞没了他们蚂蚁般渺小的背影。
·
江阳县人民医院,住院部电梯打开,严峫一马当先穿过走廊,边往前走边摸出手机,向病房外脸sè难看的看守所所长一晃,屏幕上清清楚楚拍着省委刘厅的亲笔批条。
严峫向病房玻璃窗内的李雨欣一指:“可以进去了吧?”
“哈,还是你们市局霸道啊!”所长从鼻腔里重重地哼了声:“我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今天才算是见识到了,原来这就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严峫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我们整个支队已经连轴转三十个小时了,您的犯人不交代,今晚八点零九分才真的要死人呢。”说着也不多啰嗦,抬脚就进了病房。
江停戴着墨镜和bàng球帽,低tiáo地跟在严峫身后,冷不防所长“哎哎”唤了起来:“怎么回事,批条上不是说只让副支队一人进去吗?你你你,你这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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