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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淮上
出乎意料的是黑桃k摇了摇头:“不,岳广平至死都没有泄露这个秘密。”
江停显然并不相信。
“真的没有,答案其实很简单。”黑桃k懒洋洋道,“在1009行动开始的半年前,也就是春末夏初的时候,某天岳广平突然联系‘铆钉’——不好意思就是我——求证了一个问题。”
江停猝然想到了什么。
“他问:听说红皇后是个女人,你能想办法验证这一点吗?”
黑桃k看着江停煞白的脸,微笑耸肩:“看,你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瞬间线索随记忆倒溯而上,尽数收于江停颤抖的瞳孔。是的,他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岳广平会在临死前打出那个jīng神崩溃的电话,为什么秦川会提示说1009行动根本没有内jiān——
因为留下这个致命破绽的人,就是他自己。
——三年前,深夜,波涛园小区701栋a座301室。
保姆早就睡了,客厅里幽暗的台灯映出袅袅香烟。桌上的烟头已经堆尖,岳广平手里那半杯浓茶却连最后一丝热气都不见,许久后他才把茶杯轻轻放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
“你所举报的这些事情,现在我都了解了。但因为它事关重大、牵涉太广,如果存在任何虚假编造部分的话,你是要负严肃责任的,明白吗,江队长?”
沙发另一边,深夜不请自来的禁毒支队长手肘撑在自己大腿上,十指交叉贴着鼻端,沉默着点了点头。
“另外我还有一个问题。”岳广平顿了顿,沉声问:“就算你举报的这些完全属实,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秘密的呢?”
岳广平已经年近退休了,多年熬夜让他衰老得非常厉害,眼圈周围满是皱纹,眼底也凝着深深的青黑。但老花镜后的双眼还是目光如电,紧紧盯在江停脸上,仿佛只要有一丝破绽,就能将他原地穿透。
“……我知道的也不多,他们一直防着我。”江停低声道。
还没等岳广平理解那个“他们”是什么意思,江停说:“我就是红心q。”
短短六个字,岳广平却足足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险些站起身:“你说什么!”
江停抬起脸,静静地回视他。
红心q,贩毒集团中最神秘的人物之一,警方连此人到底是华裔还是缅甸裔都不确定。即便打入内部多年的资深卧底,都无法从其他毒贩口中打听到红心q的任何信息,以至于岳广平一度认为这个人是不存在的,或者是黑桃k为处理一些敏感生意而立起的幌子。
“……”
岳广平双眼圆瞪,简直像今天第一次认识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部下。客厅里安静无比,只能听见他自己xiōng腔中急促的喘息,许久后岳广平终于一点点地坐了回去,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
“……你怎么证明?!”
江停伸手又摸了根烟,低头喀嚓点上。
“当年在缅甸曾经发生过一些误会,具体不重要了,总之金三角很多人至今以为红心q是女性;但这个流言在我国西南地区公安系统是绝对没人知道的,您可以通过自己的渠道去确认这件事。同时,接下来我会从贩毒组织内部泄露一些小的线索,您手里应该是有线人的吧,通过情报对比,确认我就是红心q这一点应该不会太难。”
岳广平视线灼灼地紧盯着他。
“但我无法透露出更重要的情报。”江停又道,“就像我说的那样,吴吞手下的元老多是缅甸人,那些老头防我防得很厉害。我在公安系统这么多年,集团内部的大多数事务已经被边缘化了,很多重要情报连我自己也很难确认真假。”
他深深抽了口烟,那双形状漂亮的眼底满是血丝,抬头短促地笑了笑:
“总之,所有能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岳局,如果您想逮捕我的话,我现在就坐在这里,您随时可以动手。”
·
山涧空地上,黑桃k看着江停微微战栗的眼珠,笑着问:“你明白了吧?”
“……”
“岳广平不相信你,想找人验证你的说辞。他手里不止我一个卧底,但可能因为‘铆钉’表现出sè的原因,偏偏他就选择了我。你可以想象当我听到他问:‘听说红皇后是个女人,你能向缅甸拆家确认这一点吗’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
黑桃k略微靠近,几乎贴在了江停苍白的面孔边,慢慢地、一字一顿地问:“——是谁出卖了我的红皇后?”
“我在组织内部做了紧急排查,但始终找不到那个漏风的点在哪。直到‘铆钉’收到来自红心q打印出的下一封加密指令时,我极其震惊地发现,纸面上竟然有一抹红指甲油刮出来的印,就像是不经意间传达出了某种信息似的。那一刻我终于知道,漏风的就是你自己。”
黑桃k不无遗憾,摇了摇头:
“早在1009行动开始前半年,岳广平就把你卖到了我跟前。”
“是我害了那十四名缉毒警,是我害了江队……”
“我不配盖国旗,老吕,我不配!”
……
无数喧杂声响彻耳膜,逐渐空洞悠长,仿佛冤魂化作利爪,一下下钩划心底最鲜血淋漓的那块肉。
江停重重合上眼睛,“……所以当我在集团内部提出,10月9号那天假装在生态园交易,实际把大货运到塑料厂避开警方耳目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这个计划其实是陷阱了?”
黑桃k说:“对,我是这么推测的,最后利用铆钉的卧底身份在市局内部侧面打听一下就确定了。比方说开往生态园的指挥车上有没有装信号增qiáng仪,那天作为总指挥的你到底是几点离开市局大门的……一旦知道那是陷阱,求证就变得特别容易。”
所以秦川才会说凶手就是你自己,从来都没有什么内鬼——因为最关键的信息早就捅到了黑桃k本人眼前,他就是那个内鬼!
江停眼睛垂着,嘴chún发灰,仔细观察的话甚至能看见chún角在微微发抖。少顷他抬头吸了口气,终于直视黑桃k,问:“所以现在我所做过的一切你都知道了,打算怎么处置我?”
出乎意料的是黑桃k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竖起食指摇了摇:“我必须纠正一点。你做过的一切我都知道了,但你到底为何这么做,却是我三年来都无法确定的悬念。”
说着他转向严峫,随意一扬下巴:“今天严队在这里,于情于理来说,我都觉得他也应当听到这个答案,包括1009爆炸案之后你在我身边那几个月的事情。你觉得呢,江停?”
严峫的视线终于一点点转到江停身上。
从最开始起,黑桃k就一直正面冲着严峫的方向,但江停始终侧面以对。他一只手上还拎着枪,枪口垂指脚下,手指已经僵冷得发青了。
“……没有为什么,”不知过了多久,江停才在风中慢慢地开了口,说:“家族内部争权夺利,我只是站错了队。”
尽管早有准备,但那一瞬间严峫的灵魂还是重重沉到了地狱之底——
波叔突然爆发出非常急切的呜呜声,脸红脖子粗想说什么,这时黑桃k瞥过去一个眼神,示意手下把老头的嘴松开。
“对不起。”江停终于望向严峫,淡淡地笑了一下:
“如果不是吕局找上门来,我还可以再为你多维持一段时间的假象。”





破云 129.Chapter 129
黑桃k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毒贩眼里是那种平时寡言少语, 但存在感极其qiáng烈的人。他这话一出来,就像满盆冷水刷然泼进了油锅里,瞬间整个锅都要炸开了。
左侧几位老人同时勃然变sè:“你说什么?”
右侧偏黑桃k的势力纷纷起身:“什么真相?”“老板, 到底是怎么回事?!”
“去年十月九号, 我们在恭州市交易二百公斤大货, 交易进行前十分钟地点从塑料厂紧急改到了生态园培育基地。与此同时,原本说好只是在塑料厂‘做做样子’的警察却来了十几辆车, 特警公安一应俱全。半小时后塑料厂发生了连环爆炸。”
黑桃k声音不高,但他开口时所有人都静了下去, 只听他平稳的声音响彻整间屋子:
“红心q背叛了我, 想置我于死地。但老实说他想这么干并不意外, 我想知道的只有一点。”
“——谁教唆了他?”
最后几个字隐隐格外用力, 长桌左侧一名年纪约五十多岁、穿亮黄sè缅甸纱笼的男子皱眉道:“教唆?你这是什么意思?”
穿旗袍的缅甸女人低眉顺眼上了茶,黑桃k低头研磨了一下茶杯盖,才在微微热气中说:
“吴吞想谋杀我。”
这短短六个字的劲爆程度简直是刚才的几何次方,整个屋子一凝,然后顿时就爆炸开了, 否认、怒斥、咆哮、桌椅挪动在地面上尖锐的摩擦……全部混杂在一起, 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怎么可能,你别信口雌黄!”刚才那发声的缅甸男子不满道:“吴吞这两年身体越来越不好,哪有jīng力谋划这些, 你这简直是wū蔑!证据呢?证据在哪里?!”
黑桃k吸了口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嘭!
手|枪被猛掼在桌面上, 巨响令周遭刷然安静。只见阿杰目光森寒,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直到好几个人都qiáng掩瑟缩地噤了声。
“江停,”黑桃k向后开口唤了声:“你之前告诉我的,原样说给他们听听。”
江停的脸可能是因为平时很少有表情的原因,皮肤光洁神态疏离,乍看上去还是二十多岁的状态。冬天穿得厚,他的脖颈、肩臂、以及搁在大腿上的双手都极其削瘦,又从肌肤中泛出带着寒意的冰白,在众人重重视线中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那缅甸男子见势不对,抢先呵斥:“凭什么他说的就算数,他不是叛徒吗?我们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在趁机搅浑水,趁机把吴吞拉下水,往我们头上扣黑锅!我看也没必要审问了,直接拉出去——”
“江停,”黑桃k语气还是出乎意料的温和,但微微加重了。
“……去年十月的那起交易,是我透露给警方的。”
江停嗓音非常哑,而且声线不稳,那应该是虚弱到一定程度无法维持气息的原因。
然后在周遭数十道或急迫、或紧张、或虎视眈眈的视线中,他淡红sè的嘴chún又张开了,说:“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吴吞并不知情。”
短暂的安静之后,长桌左右侧沸腾的情绪猝然tiáo转了。各种喧哗议论声骤起,这次勃然变sè的变成了阿杰,连黑桃k都稍微一愣。
“怎么……怎么回事?现在你还怎么说?”缅甸男子飞快找回了底气:“你听到了吧黑桃k,现在还怎么说?!”
有老人颤颤巍巍起身向江停喝问:“黑桃k是不是bī迫你了?”
“他bī你指认吴吞,是不是?”
……
阿杰盯着长桌左侧,眉宇间浮现出狠意,低声请示:“大哥?”
黑桃k一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未出口的话。
“向警方透露消息只是为了组织1009行动,好积累功勋,更往上爬。在缅甸我已经被边缘化很久了,几乎不知道内部发生的任何事情,所以如果想攫取更大的权力,只能加重自己在警方内部的筹码。这就是我的动机。”
江停的叙述从喧杂中一句一句传来,仿佛已经在心内演习了很多次似的,流畅平静又毫不拖泥带水,每个字每个停顿都自然无比。
“这个计划是我擅自主张,事先没有向吴吞请示过,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知情。至于谋杀少东家的想法,更是从来没有过,我并不知道他会出现在塑料厂,甚至不知道他会亲自参与这次行动……”
长桌右侧有人的高声质问压了过去:“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少东家在交易现场?!”
“我以为押镖的是金杰。”江停毫无迟疑,阿杰面颊登时一抽,只听他淡淡地道:“我觉得弄死他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阿杰的表情来看他真的是克制了又克制,才没当场迸出个脏字来。
不过这时没人注意到这个了,缅甸男子拍案而起,直冲着黑桃k:“我就说吴吞怎么会想杀你,果然是你抢先往吴吞头上泼脏水!”
过山车一样刺激的tiáo转让很多人都忍不住,纷纷站起身互相指责、辩解、大吼大叫甚至谩骂出声。一时屋内群情激愤,把几个女服务员吓得贴墙发抖。
左侧年纪最大的那名老者扶着拐杖起身,似乎想要去劝那五十多岁的缅甸男子冷静一点,但后者却急欲找回刚才被黑桃k打脸的场子,趁着这会工夫向整张长桌周围一一指了过去:“所有人都听见了吧?黑桃k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下是不是证据确凿了?他就是想先下手为qiáng对付我们,今天只是缺个借口,说不定明天就连借口都不需要了!”
黑桃k原本是向后靠坐在扶手椅里的,双手chā在裤兜里,姿态非常随便放松,这时却吸了口气,向前站起身。
“我们哪里对不起你,明明大家都是力往一处使,求财不求命。你倒好,自你从美国回来就一刻不停地搞事,根本不把我们这帮老头放在眼里……”
黑桃k走到情绪激动的缅甸男子身后,但男子仍然在大声诉说什么,并没有感觉到丝毫危险。黑桃k的表情太平淡了,甚至有点漫不经心,不论任何人看见,都会以为他只是随便走来说两句话。
“你这样下去我们两拨人没法合作,根本没法合作。你就喜欢背后捅刀子,不讲老辈人的义气,你——”
缅甸男子的训斥一顿。
周围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黑桃k站在男子身后,伸手拿起他面前的餐刀,反手一刀深深捅进了他的气管里!
噗呲——鲜血疯狂喷涌,仿佛水库开闸,压qiáng让它瞬间溅了半桌子。短短两秒安静后,一圈人在尖锐的桌椅摩擦声中踉跄站起,服务员惊恐地尖叫了起来!
“咯咯咯……”缅甸男子喉咙中发出倒气声,双眼兀自圆睁。黑桃k一拔刀,他就在扑通声中一头栽倒在了桌面上。
“有话好好说,别嚷嚷。”黑桃k平静道,当啷一声清响把尚带血肉的餐刀扔了,抽出纸巾擦了擦鲜血淋漓的手。
屋内鸦雀无声,只听见鲜血从桌沿一滴一滴掉下地,以及四面八方众人qiáng自压抑的喘息。
黑挑k转身走到江停面前,以俯视的角度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才问:“你知道你刚才的行为叫做临阵反水,对吧?”
江停不吭声,因为被布蒙着眼睛,也看不出是否有任何恐惧的表示。
黑桃k思忖了会,突然问:“我有时候觉得,你这么笃定自己不会被我弄死,是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没说完就被江停打断了,只见他chún角竟然微微一弯:“你现在把我灭口,不就坐实你bī我诬陷吴吞了么?”
这话简直立于不败之地,黑桃k一时倒怔住了。
“……你真是……”良久后黑桃k笑起来,摇头感叹:“要是你真心诚意站到我这边,那就真是……”
江停说:“那就真是你在做梦了。”
屋内众人渐渐从震愕和惊慌中回过神来,再次响起了极其细微压抑的商量声。方才试图劝阻缅甸男子的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拐杖敲敲地面,发出响亮的:咚!咚!
待吸引来众人的注意力,他才转向黑桃k,指着江停沉声说:“他这几年来确实已经离集团核心很远了,会产生这种想法不足为奇。但能在恭州内部埋下他这颗钉子是很不容易的,吴吞的事应该只是个误会,就别再计较了吧。”
阿杰眉间桀骜,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黑桃k“嗯哼?”了一声。
“我看去年十月的事,既然没造成什么损失,不如就将红心q放回去吧。公安内部的位置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尤其……”
“是对你们的人很重要吧?”黑桃k回头笑道。
老人无可奈何,用拐杖指指趴伏在桌面上的尸体,意有所指地道:“我们两拨人之间的合作也很重要,还是不要撕破脸的好。”
黑桃k似乎陷入了沉吟。
去年十月之后的这段时间以来,两拨人已经就这件事争议了不下五六次,但没哪次能摸清黑桃k堪称诡谲的态度。所有人都忐忑不安地彼此示意,偷眼斜觑他,直到连阿杰都有点沉不住气起来,才只见黑桃k突然开口说:“行。”
老人皱巴巴的面孔一松。
“我可以按你们一直要求的那样把他放回去,甚至亲自把他送回恭州。但我无法确定他是否已经向公安反水,是否为投靠警方而彻底背叛了我们整个集团。所以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必须要让他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老人下意识询问。
黑桃k向他一笑,但什么也没有说,转身俯在江停耳边顿了顿。
“没有那么容易,”他轻轻地道,“你回不去了。”
江停黑布之下的面孔一动,下一秒只听黑桃k带着笑意问道:
“你还记得‘铆钉’吗?”
江停蓦然抬头,犹如听到什么咒语般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但黑桃k再也没多说什么,微笑直起身,看着他向阿杰打了个手势,转身离开了房间。
·
那是1月9号,距离1009塑料厂那惊天爆炸过去了整整三个月,没有人知道边境线上的这座小城中发生了怎样生死一线的交锋。
几个小时后,江停被蒙着眼睛带上了车。第二天他下车时终于睁开眼睛,眼前是恭州与建宁交界处灰白的苍穹,不远处旷野上矗立着一栋破旧宅院——
“铆钉”正在黑暗处,等待着他的到来。
所有背叛、yīn谋与鲜血,漫天而起的大火,天旋地转的车祸,沉浮诡谲的谋杀……都从江停枪口中射出的那颗子弹开始,然后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地,迅速归于了漫长的沉睡。
整整一千多个日夜,没有人以为他还能苏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直至某天凌晨,建宁市某病房中,江停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严峫,让开别堵着现场,给我俩鞋套——你叫什么名字?”
“陆成江。”
“你对这个案子抱着异乎寻常的关注和参与度,为什么?”
……
从江阳县回到建宁的那个深夜,昏暗热闹的夜市排档里,江停在严峫的注视中喝了最后那口啤酒。
“你可以怀疑其他任何事,但只有这点毋庸置疑……新型毒品的名字叫做‘蓝金’,严峫,这世上最想消灭它的人是我。”




破云 130.Chapter 130
北风更大起来了, 将远处山顶上的树梢吹得向一边倾斜。厉风呜咽和枯叶摩擦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空地上却人人静气屏声,只听见老头xiōng腔中破风箱般的喘息。
“……所以你现在就相信他了是吗, 闻劭?”波叔终于发着抖质问:“你相信他真不是警方派来骗你、接近你的, 啊?”
黑桃k却笑起来反问:“重要么?”
老头显然没理解他的意思, 两只手死死地互相攥着,皱纹都被拉变了形:“你自己考虑清楚, 你的人头在警方那里可是值天价的!不管江队长在1009的爆炸里干过什么,也不管警方眼里他犯过多少罪, 只要拿你去当投名状, 警方还是会接纳他!说不定还要给他升官进爵!所以你可考虑好, 红心q的投诚还值不值得你相信!”
江停目光微微闪动, 但没有出声。
黑桃k叹了口气,脸上似乎有种“你怎么还不懂”的无奈。但他想了想之后又没直接反驳老头,而是突然转向江停,垂着视线细细端详他冰雪封住一般的面孔,然后问:“你怎么看?”
江停说:“担心得有道理。”
“那你觉得, 我怎么看?”
老头情绪相当不稳, 没有立刻咂摸出黑桃k这打哑谜一般的意思。不过其实不仅是他,在场也没几个人意识到这番话外之音到底是什么。
江停显然是明白的,但他只平淡地一摇头:“你怎么看对我来说不重要。”
黑桃k有点遗憾的样子。
“事实就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即便拿你的项上人头回到恭州, 那些跟你有联系的人也不会放过我,吕局那头老狐狸更不可能为我说话。”江停顿了顿, 他视线一直垂落在面前那一小块干涸的血红sè草地上,此刻却终于抬起了眼睛:“不过,虽然我投诚的原因对你来说不重要,但至少我可以证明自己不是警方派来的卧底。”
“……噢?”黑桃k感兴趣了:“你想怎么证明?”
咔哒一声轻响传来。
身经百战的保镖同时绷紧,只听江停手里那把枪上了膛。
保镖立刻向前走了几步,却被黑桃k一摆手制止了。众目睽睽之下,江停缓缓抬起枪口,那瞬间黑桃k眼角余光瞥向严峫,似乎有点意外。
阿杰则向严峫那边猛一扭头,毫不掩饰流露出了嗜血的期待。
气氛一时变得极其紧张,只见严峫下颔线紧紧绷了起来,瞳孔随着那枪口抬起的高度一分分缩紧——
“抱歉了,”江停低声道,然后抬手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枪声响起,不远处躲在保镖身后的齐思浩毫无防备地凸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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