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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蔡骏
“你可知我的心愿为何?”
“当年,天王在金田起义,不就是为了扫除天下的妖魔,驱逐西洋列qiáng,创造一个新中国吗?清朝虽亡,但中华民国不过换汤不换药。老实说,军阀混战,民不聊生,还不如各省督抚割据的清朝呢。”
“阿幽,你果然是天王之女,看待时局之透彻,远胜于许多迂腐的读书人。”
十八岁的阿幽将黄金放回箱子,牵着他的手说:“哥哥,你出生于地宫之中,成长于乱世之秋,身负墓匠族之技艺,又是‘天国学堂’第一名毕业生,掌握经邦济世之才学,必将龙飞于天下。”
秦北洋闭上双眼,眼前幻化出一条澎湃的江河……“好吧,我已经想好了,这笔黄金的真正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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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 第十九章再别康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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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1年,英格兰的秋天。
古老的不列颠岛,在大西洋与北海间沉浮无数世纪,经历过凯撒军团的征服,维京海盗的蹂躏,诺曼人威廉的加冕,狮心王理查的野望,以及查理二世的断头台,迎来威廉与玛丽的光荣革命。欧洲文明的异类,四大洋的主宰者,工业革命后迎来大不列颠的世纪。威尔士的硬煤将蒸汽船运送到女王的印度帝国,兰开夏的工厂将棉布倾销到留辫子的中国人身上,阿姆斯特朗大炮源源不断地轰击地球所有角落。这头貌似战无不胜的狮子,尽管几年前战胜了日耳曼雄鹰,却正在渐渐丧失头顶的王冠。
英格兰东部温暖的平原深处,有条康河缓缓流淌,绕了个弧形大圈,横跨无数桥梁,从而命名了一座叫cambridge的城市。
水面上总是荡漾几艘平底小船,需要撑着细长的船蒿,就像中国南方的渔夫,划过多雨而氤氲的英格兰。此刻,撑船的正是一位中国人,约在三十岁左右,穿一件皮马夹,头戴福尔摩斯式的贝雷帽,个头并不逊sè于欧洲人。成群结队的白天鹅,昂着修长的脖颈,只为一看这位美男子的姿容。
一位姑娘直视着他。那一年,她十七岁,穿着中国斜襟小碎花袍子,剪着乌黑的童花头,双手托腮,正被夕阳泼洒出一片片金光。
船上还有两个男子,一个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嘴上没毛,身着蒙古袍子,赫然是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孛儿只斤·帖木儿。作为中华民国最年轻的国会议员,他正在代表北洋政府出访大英帝国,顺道从伦敦坐火车赶来,会一会剑桥大学理论物理学实验室的老朋友。
另一位,二十四五岁年纪,穿西装,架金丝边眼镜,斯斯文文,中风头发一丝不苟,手上还有本罗素的哲学书。
女孩仰头看着撑船的男子说:“隆盛大哥,你为何独独喜欢物理学?”
李隆盛收起长蒿,盘腿坐在船头:“除了物理学,我还酷爱历史。半年前,我作为瑞典大探险家斯文·赫定先生的助手,穿越大半个丝绸之路,游历了新疆的沙漠,甚至深入罗布泊与楼兰古城。”
“你可到了敦煌莫高窟?”
“这是自然!”小郡王chā了一嘴,美人在侧,自然要多出风头,“我可以作证!本王也一路同行,其间历险,足够写十本书了!”
女孩并不在乎年轻的国会议员,继续盯着李隆盛迷人的双瞳:“洞窟与建筑可好?”
“妙不可言!唯独可惜的是,藏经洞中的宝藏,已有许多流散到了海外。”李隆盛笑起来的样子很迷人,将手伸到康河的水中,白天鹅啊,绿头鸭啊,纷纷游过来了,“徽因小妹,你也喜爱文物与古建筑?”
徽因小妹嘻嘻一笑:“我想学习建筑学。”
“有志气!可你是个女生啊,为何不学文科?”
她有些嗔怪地撅起小嘴儿:“女生怎么了?隐藏在深山或民居中间的古建筑,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宝藏,若不好好珍惜,自会慢慢破败,慢慢归于尘埃。”
“自尘埃中来,也自尘埃中去吧!”
同船的年轻男子,沉默半晌,终于开腔。
小郡王笑道:“志摩老弟,你又要吟诗了吗?”
“不,我说的是哲学。我本欲师从罗素先生而不得,幸得狄更生先生推荐,来到剑桥大学做个特别生。闲来无事,便在大草坪上晒太阳,在三环桥上遥望教堂的哥特式尖顶……”
船行至此,志摩老弟、徽因妹妹,还有李隆盛、小郡王,都看向1819建成的国王桥,右边隔着大草坪,乃是大教堂与方方正正的国王学院。哥特式尖顶上,飞来一个黑sè的怪物。
“这……是什么飞机啊?”
志摩老弟惶恐地托了托眼镜架,大草坪上所有人都仰着脖子,惊叹空中飞过的四扇翅膀的恶魔,或者天使。
“这不是飞机,而是镇墓兽。”
李隆盛xiōng有成竹地仰望天空,举起手中长蒿挥舞。
“镇墓兽?”徽因妹妹靠近他问,“可是中国古墓里的镇墓神兽?”
“妹妹,你果然有从事文物与古建保护的天分!”
徽因妹妹好奇地仰望驾临剑桥上空的飞行镇墓兽:“父亲说,两年前的巴黎和会期间,曾经有三只镇墓兽大战凡尔赛宫,险些刺杀了三巨头。”
“令尊林长民先生,可是通过报纸发起了五四运动的大英雄呢。”小郡王又开始显摆炫耀了,“我也是凡尔赛的亲历者呢,当年那三头镇墓兽之一,正在我们的头顶!它叫四翼天使!”
“四翼天使镇墓兽?”志摩老弟总算chā上了一嘴,“这名字倒是有古基督教或古巴比伦的味道呢。”
“不错,它的墓主人乃是唐朝的景教徒。”
扑闪着两对翅膀,白日飞升的四翼天使镇墓兽上方,出现一艘硕大无朋的飞艇,纺锤形的气囊外壳上涂抹着天圆地方的铜钱纹。李隆盛已知道是谁在cào控飞艇与镇墓兽了。
片刻之后,镇墓兽在剑桥国王学院的大草坪上降落,四周围观了许多大学生,但谁都不敢靠近,因为这四翼天使的体内,发出轰隆隆的机械声,灼人的滚滚热量。
同时,飞艇悬停在草坪上空,挂舱放出一截软梯,有人缓缓爬下,跳到草坪上栽了个跟头,拍拍pì股爬起来,向着康河上的小船招手。
“隆盛大哥,这是个中国人啊,好像在向我们招手?”
“不错,此人是我的好朋友,湖州钱科,是我把他约到剑桥来的!”
飞艇下来几个欧洲技师,负责看管和维护四翼天使镇墓兽。钱科一身工作服,戴着啤酒瓶底般的眼镜片,快活地飞奔到康河边,向李隆盛敬了个礼:“李博士,我没有迟到吧?”
“直接从德国飞过来的?”
“不错,我们飞越了莱茵河,荷兰海底,穿过北海,直达英格兰东海岸。”
“那可是世界大战中德国轰炸英国的路线!”
李隆盛将钱科拉上小船,小郡王跟他原本就熟识,依次介绍船上的两位中国同胞:“dy first,这位是林小姐,大名鼎鼎的林长民先生的千金,也是林觉民烈士的堂侄女。那一位是徐先生,也是你们浙江人,海宁的名门望族,他很擅长于写新诗呢。”
“徐先生,我的叔父也是一位文学大家,便是国立北京大学教授钱玄同先生。”
“久仰!久仰!”
志摩老弟面对一舟之上的剑桥博士、国会议员、名门子弟,原来那份骄傲劲儿都烟消云散了。
“大家坐稳了!”
李隆盛再度撑起长蒿,驾舟穿过国王桥的桥洞,顺着康河的波澜与水草而下。
夕阳西下,金光涟涟,倒映着田园风光。十七岁的徽因妹妹,纤纤细手划开水波,望着李隆盛撑船的英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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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 第二十章上海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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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年,1921年11月23日,小雪,这天是秦北洋的阳历生日。
他的yīn历生日是十月初二。但无论阳历yīn历,秦北洋都已年满二十一岁;也无论中国或者西洋的标准,他都已是个标准的成年人,不能再自诩为男孩或少年了。
秦北洋站在地宫中央,黄肠题凑秦始皇巨棺前,面前跪拜着“镇墓兽猎人”老金,以及少年中山。
九sè顶着雪白鹿角,浑身青铜鳞甲,化身yòu麒麟镇墓兽,跪在主人身后伺候。
秦北洋已养成了规律的生活习惯——上半夜陪伴阿幽睡觉,下半夜回到天上地宫,钻入黄肠题凑之内,睡在唐朝小皇子的棺椁旁。
哪怕灵石的放射性再qiáng大,似乎也被秦始皇陵赝品与唐朝棺椁真品的气场抵消了。秦北洋的肺癌未曾再发作,每日只吃吃猕猴桃与甘露汤,身板却变得厚实起来。除了乌黑的披肩长发,他不再像少年时代的唐朝小皇子,反而更似工匠老爹秦海关。
老金使了个眼sè,中山从袖子管里掏出一只蟠桃:“恭祝主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气氛略尴尬,显然寿桃的效果不如蛋糕。在这古墓地宫里祝寿,紧挨着秦始皇的巨棺与唐朝棺椁,似乎也有些邪门。
秦北洋拍了拍脑门:“忘记今天生日了!我把你们叫过来,只是想宣布一件事儿。”
“主人,有何吩咐?”
“老金、中山,你俩与我一同下山!”
“什么时候?”
“今天。”
老金与中山面面相觑:“太白山的规矩,主人的命令,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得完成呢。能告诉咱们去哪里吗?”
“自从上次天国叛乱,太白山元气大伤,我们也一直在刺探阿海的消息。”
“听说他在西安出现过,后来又到了东三省。”
“有人说,最近他到了上海。”
秦北洋右脸的肌肉有些抽搐,摸了摸九sè雪白而锋利的鹿角。
老金皱起眉头:“我们去上海?主人,这事儿,夫人知道吗?”
“我知道!”地宫角落响起阿幽的声音,她信步走到夫君身边,握住秦北洋的双手,“哥哥,你们放心下山去吧,阿幽会坐镇太白山,绝不会有半点差迟。”
“妹妹,此番下山,路途遥远,至少要分别数月,请勿挂念,我必平安归来。”
结婚后,阿幽越发像个听话的小媳妇:“我会照顾好山上的兄弟姐妹们。”
话虽如此,她却紧紧捏着秦北洋的胳膊,几乎捏出一大块青紫来。
“妹妹,那我就下山了,勿念!”
秦北洋抓起阿幽的手放下。他走到秦始皇地宫中心,面朝黄肠题凑巨棺中的唐朝小皇子棺椁,跪拜告辞。
下山前,秦北洋想起了一个人——小木。
五个月前,在白鹿原唐朝魔方大墓之上,小木右大腿中了一箭,被阿幽绑架上太白山,作为“南洋华侨女刺客林娇娥”进献给阿海的礼物。果不其然,阿海没有杀他,反而将他当作座上宾。叛乱平定之后,小木又被囚禁在天上地宫的顶层,联通墓道的地窖监狱之中。除了少年中山每天给他递送甘露汤和猕猴桃,几乎已被人们所遗忘了。
除了秦北洋。
前几日,他亲手打造了一件新工具——小木的洛阳铲的复制品。这种工具简单、坚固而实用,虽是盗墓之利器,但也能成为考古探险的标配。刀剑、枪炮本无正邪之分,落到恶人手中自然坏事做绝;落到好人手中也可匡扶正义。这回下山,他除了带上洛阳铲,还想要带上小木本人。
老金劝阻了一句:“主人,阿幽小主说过,小木这个小盗墓贼,他说过的任何话都不要相信,最好把他囚禁到老死为止。”
“小木盗墓有罪,但对平定阿海的叛乱有功,何况大腿又中了一箭,已是将功赎罪……何况,我们把一个盗墓贼关在秦始皇地宫之上,着实有些晦气。”
秦北洋推开老金和中山,径直爬上墓道中的台阶,来到幽暗的地窖监狱。他用火把照了照铁栏杆深处,露出一张长发蒙面的年轻面孔。
小木似乎成了见不得光的怪物,呻吟着蜷缩到监狱深处。他已被暗无天日地禁闭了五个月,仿佛回到东海达摩山上的洞窟,只是再也没有了海女的陪伴。
少年中山将他拽出来,擦拭身上的wū垢,又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他的箭伤已经痊愈,说话的能力也早就恢复了,跪在秦北洋的面前磕头,感谢不杀之恩。走出墓道的全过程,他都被绑着蒙眼布,确保不会再起挖这座大墓的念头。
当天,秦北洋离开了太白山。
秦岭的初雪早就来了。满山枯叶飘零,犹如金sè蝴蝶飞舞,像极了庚子年,秦北洋在秋风白鹿原上出生时的异相。
十八岁的阿幽,变成小媳妇将长发挽在脑后,涂着腮红,美艳动人。
秦北洋背chā三尺唐刀,腰挂十字弓,带领“镇墓兽猎人”老金、少年学员中山、小镇墓兽九sè、养出膘来的汗血马幽神,加上被蒙住双眼的盗墓贼小木,走过太白山的吊桥。
山巅的拔仙台上,孟婆的双眼如同鹰隼,穿越几片云朵,沉默地注视他们的背影。
“婆婆,你说北洋哥哥,会不会就此一去不复返?”
阿幽悄然走到孟婆身边,就像两个怨妇,将拔仙台变作了望夫崖。
“不,你还不够了解你的丈夫,他是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的男人。”孟婆抓着阿幽的手说,“可惜啊,我这辈子,并没有遇上过这样的男人。”
从太白山南下,转入万径人踪灭的深切山谷,两边均是茂盛的原始森林。秦岭深处,尚残留不少野物,豺狼虎豹自不待言,大猫熊、金丝猴也常从竹林里穿过。
四人一兽一马,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踯躅而行。风景又与秦岭北麓大为不同,气候渐渐湿润。秦岭是中国南北之分界,沿着三国时代的斜谷道,往南到了汉中盆地,已是地理上的南方,西洋人称为亚热带。
秦北洋在此解开小木的蒙眼布,释放了这个命中注定要做盗墓王的男人。
“嗯,海女和两个孩子,一定等我等得心焦了。”
小木再三感激秦北洋的恩德,便隐身钻入庄稼地里,奔向河南洛阳盗墓村的故乡。
一条大河自西向东流过河谷,便是古老的汉水,源出秦岭南麓,奔流三千里汇入长江。秦北洋买了一艘木船,顺流而下。犹如古人行旅,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遇到险滩急流,还得下地拉纤。幸好九sè力壮如牛,过客们见到一条猎犬拉纤,啧啧称奇。
路上遇到古墓,秦北洋便会挑选盗洞,跟九sè钻进去住一宿,以免肺癌复发。老金与中山便在坟冢外露营,几次被误认为盗墓贼,被迫连夜逃亡。
出了陕南,自汉水到襄阳。上达关陇,下至两淮,北依中原,南靠江汉。南宋与蒙古的战争,一场惊天动地的襄阳保卫战,决定了中国之命运。亦能说,先有襄阳,后有崖山。秦北洋记下山川地貌,脑中浮现大比例尺的等高线地图,得出结论:得襄阳者得天下。
据说中国有两个隆中,南阳有一个,襄阳有一个,至今并无定论。近水楼台先得月,秦北洋左牵汗血马,右引镇墓兽,拜访了襄阳城西二十里的古隆中。
南宋时,秦氏祖先在此定居,兄长秦晋、弟弟秦楚——秦晋之好与朝秦暮楚。秦晋被蒙古大军掳走,跟随旭烈兀西征波斯,利用工匠技艺消灭了阿萨辛的天国花园与刺客联盟,远渡欧洲建立工匠联盟,成为第一代大尊者。秦楚则留下了秦北洋这一支的血脉。
下了襄阳,过江汉平原,到九省通衢的汉口。此地亦有外国租界,人民头脑灵活,善于经商,人称“九头鸟”。长江边犹可见米字旗与太阳旗的军舰。龟山北麓是张之洞苦心经营的汉阳铁厂与汉阳兵工厂,如今“汉阳造”步枪仍是军阀们的主流武器。
大江对岸的武昌,虽不见“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却依稀可辨龟蛇之气势。十年前,武昌首义的第一枪,敲响中国最后一个帝国的丧钟。九sè带着秦北洋来到东湖边,找到个被盗的楚墓中住了一宿。
次日,他们在汉口登上招商局的lún船,给汗血马也买了货舱的票,沿江顺流而下。
九sè对这一程还有记忆——四年前,它刚被军阀从白鹿原唐朝大墓里挖出来,又从汉口出发,被lún船运到上海。上一回,它只是一尊雕像,孤苦伶仃;这一回,它却有好主人相伴。
lún船走了两个昼夜,经停九江、安庆、芜湖。秦北洋好生兴致,凭栏欣赏石钟山、振风塔、采石矶,直达南京下关码头。
在南京,有个英国男人上船,个头却很矮小。此人在货舱转悠,偶然发现了汗血马,赞不绝口,当场找到秦北洋,提出要以一千大洋买下幽神。
老金在西北挖墓多年,知道马的价格,就算一等的哈萨克马,卖到一百大洋就不错了,何以这英国人出手如此大方?还有一点,幽神是一匹母马,通常价格会低于公马。
秦北洋当然拒绝,英国人喋喋不休,不断往上涨价,最后竟达五千大洋!
“这匹马是我的妹妹,你会为了钱出卖自己的妹妹吗?”
他缓慢地说出日式英语,对方居然听明白了,以为碰到了一位家财万贯的贵公子,只能礼节性地说了声“marrychristmas!”
今天是12月24日,西洋人的平安夜。
一lún明月高悬。lún船已驶过江yīn,水雾茫茫的江面越发开阔,喇叭状的江岸依次延伸,向着东中国海缓缓而去,不免让秦北洋想起四年前的东海夜航船。
前方三百里外,便是吴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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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 第二十一章平安夜围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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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1921年12月24日,平安夜。
法租界,亨利路,法国梧桐差不多都光秃秃了。街对面的东正教圣母堂十年后才建造。马路这边有栋静谧的小洋房,虽不能与三年前被付之一炬的虹口海上达摩山相提并论,但也算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了。
深夜,街上行人稀少,不少欧洲人回老家度圣诞了。至于中国人,除了教徒之外,丝毫没有圣诞节的氛围,哪能比得上百年后的国人们marry christmas的热闹?
三十来岁的男人,中等个子,身穿大衣,头戴礼帽,敲响亨利路上的这栋洋房大门。
开门的是个江北保姆,客人摘下礼帽,说出一串浓浓的宁波口音:“鄙人常凯申,拜访齐先生与夫人。”
“几点钟拉?有事不能明天再来吗?”
保姆一脸的不乐意,常凯申便塞给她一块银元,用上海话说:“阿姐,帮帮忙嘛!阿拉有数!”
于是,保姆将他迎入客厅,沏了杯茶,便去通报主人。
上海的冬夜,寒意bī人,常凯申在暖炉子前搓手,张望窗外那只黑猫,猫眼如同核桃仁般放大,仿佛盯住了一只老鼠。
齐先生与夫人下楼来了。这对夫妇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先生穿着笔挺的蓝sè军装,少校军衔的肩章,比常凯申高了半个头;夫人罩着一件白毛衣,皮肤近乎透明的白皙,齐刘海的头发没烫过,却有几分自来卷,眼眸闪着异域的琉璃sè,就像窗外的猫眼。
不消说,一个是齐远山,一个是欧阳安娜。
这年夏天,他俩带着女儿九sè,逃离即将开战的陕西。齐远山回到北京述职,受到直系军阀首领曹锟的接见,亲手给他别了一枚勋章,问他愿意到哪里供职?要么是去吴佩孚账下领兵打仗,未来或许成为一方诸侯,抑或留在京城的北洋政府,作为曹锟的左膀右臂。想不到,他选择说要去上海,愿意做北洋政府与上海租界的联络员。曹锟大为失望,但也未加阻挠,只说此子不堪大用。
其实,齐远山是为了安娜和九sè,宁愿放弃自己的锦绣前程。
去年陕西之行,让女儿丢失了数个月,要不是秦北洋从天而降,至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九sè是在上海出生的,应该回到上海养育长大。何况安娜在上海有根基有投资,更易于立足与生活。而中国到处都在战乱,外国租界是最安全的避风港,君不见许多政治人物下野后都去了租界做寓公吗。
盛夏时节,齐远山与安娜回到上海,在法租界亨利路租下一栋洋房。安娜再也不想让女儿吃苦了,必须给她一个安全舒适的环境,还预定了霞飞路上的yòu稚园与法国小学的名额。
齐远山虽然还是军职,却是个无所事事的闲差,终日待在家里陪伴妻女,看看报纸上军阀混战的新闻,站在中国地图前推演战事纸上谈兵。
倒是安娜经常出门,打理“达摩山伯爵基金”的投资事务——就算不为基金的主人秦北洋,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啊。
平安夜的清晨,拜访齐远山与安娜,出乎意料,常凯申只是对男主人点了点头,便对女主人毕恭毕敬道:“安娜小姐!耶诞快乐!”
她是老大欧阳思聪之女,常凯申依然有青帮的身份,这么算来也是一种规矩和礼数。
“常先生,您不是基督徒吧?怎么说起教友才说的话。”安娜xiōng口挂着十字架,淡淡地招呼客人,“大半夜的,有何贵干?”
“一言难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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