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墓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蔡骏
背后响起一个声音:“安娜小姐?”
她一回头,果然见到了常凯申,淡然笑道:“常先生,好巧啊!”
“好巧!好巧!”
“您也去广州吗?”
“不,我们先去香港收购一家酒店。”
欧阳安娜不想bào露正在逃难的实情,既然自己是对方的债主,就得把姿态放得更高。
“安娜小姐,如果您来广州,请务必通知我,凯申定效犬马之劳!”常凯申的脖颈上裹着她送的围巾呢,不免摸了摸脖子说,“这条围巾真舒服啊。”
“哎……又不值几个铜钿,常先生见笑了。”
常凯申早就注意到了小九sè,伸手逗弄小姑娘说:“这是令千金吧?真是漂亮啊!长大后,必是跟妈妈一样的绝代佳人。”
“常先生,您也太会说话了,不做政治家真是可惜了。”
两人相对一笑,这时候,lún船鸣响汽笛,船工解开缆绳,缓缓离开码头。冰冷的黄浦江,浊浪滔天,外滩那些欧美风格的大楼,正在薄雾中漂浮不定,宛如海市蜃楼一般。
常凯申从包里掏出个军用望远镜,大概是眺望码头上有没有来追杀他的债主。然后,他又把望远镜给小九sè玩耍。没想到十八个月大的小女孩,居然用两只小手把望远镜tiáo节地很好,常凯申夸奖这孩子未来有戎马之才。
“我才不想让女儿做花木兰代父从军呢!”
不过,安娜发现九sè抓着望远镜不放,似乎在盯着一艘正在靠岸的lún船。欧阳安娜隐隐有些不安,便夺过女儿手里的望远镜,自己举起来观望那艘船。
常凯申乘势抱起九sè,笑着说:“我只有儿子,没有女儿,让她做我的干女儿如何?”
欧阳安娜并不理会他,自顾自tiáo整望远镜焦距,对准那艘招商局的lún船。
她在对面船头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黄浦江上的风雪,吹乱他的披肩长发,面孔似乎晒黑了些,依旧穿着朴素的工匠服。
他叫秦北洋。
他与她之间,相隔半条黄浦江。
一艘船靠近码头,从长江顺流而下到上海;一艘船离开码头,即将从长江口前往珠江口。
欧阳安娜还没放下望远镜,她希望那艘船再开得慢一点,哪怕他与她再次擦肩而过,永隔一江水。
“安娜小姐,放下吧!放下吧!”
常凯申已在旁边提醒了好几句,在他怀里抱着的小九sè,却向对面的lún船挥手告别,仿佛看到了她认得的人。
永泰公主地宫里的黑猫,也跳上常凯申的肩头,同样望向那艘船上的男人。
这座魔兽般巨大的都市,忽地变得如此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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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 第二十三章再聚上海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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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年,1921年12月25日,雪。
上海,黄浦江。
秦北洋乘坐的招商局lún船并无任何圣诞气氛,反而充满来自汉口与重庆的辣椒与花椒味。他看到对面那艘挂着羽田家徽的lún船,黄浦江滚滚北去,雪花儿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外滩飘扬各国旗帜的摩天大厦成了黑魆魆的剪影,犹如缩小的曼哈顿岛扑面而来。
相隔四年,他回来了。
还有它。
小镇墓兽九sè蹲伏在主人脚边,闻到黄浦江上各种lún船的柴油味,垂涎三尺的吃货表情。
不曾想,上海下起鹅毛大雪,无论公共租界、法租界还是老城厢,齐齐银装素裹。雪让空气变得干净,秦北洋神清气爽,牵着汗血马在十六铺码头下船。
老金与中山挑着行李扁担,九sè伪装成猎犬。穿过小东门,便是始建于元朝初年的上海县城。在南市乔家路的九间楼,秦北洋找到一间客栈,拥有宽敞的马厩。
客栈外观不起眼,结构却甚为古老,房梁竟是明朝的楠木,当年必是达官贵人所居。秦北洋再向账房先生打听,方知此乃晚明大人物徐光启的祖宅。这位崇祯朝的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中国最有名的天主教徒“保禄”,就出生于这栋九间楼内。
汗血马留在马厩休息,其余人雇佣一艘舢板,横渡漫天风雪的黄浦江。
秦北洋一身灰sè工匠大袍,腰绑黑绸带,背chā三尺唐刀。狂风夹杂漫天雪花,吹乱一头乌黑长发,变成真正的“长毛贼”。在他身后的舢板上,依次站着小镇墓兽九sè,“镇墓兽猎人”老金,汉服少年中山。
他想起孟婆说过,当年忠王李秀成三打上海,大军压境,胜券在握,可惜寒流突袭,黄浦江冰冻三尺。忠王将士缺乏冬衣,只能草草撤兵,江面上到处是冻成兵人雕像的太平军。
一艘悬挂旭日旗的日本巡洋舰从船头切过。浪头差点将一舟人打翻入水中。他跳到颠簸的船尾,牢牢把控摇橹,驾着一叶扁舟,向着太阳,乘风破浪,在浦东陆家嘴登陆。
空旷的田野,一望无际,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只有一条烂泥渡路。
秦北洋,深一脚,浅一脚,背后是整座魔都,前方有四个男人在等他。
第一个,穿呢大衣,戴礼帽,缠着格子围巾,一身的英伦风,体态修长挺拔,三十岁左右,周瑜般雄姿英发,不知是否小乔初嫁了?不消说,他是剑桥大学物理系博士——李隆盛。
第二个,上着皮夹克,下穿工装裤,头戴贝雷帽,鼻梁上有厚厚的眼镜片,赫然是湖州钱氏名门之后,赛先生机器铁工厂的少东家——钱科。
第三个,长袍马褂,足蹬马靴,头戴貂皮帽子,北人南相,少年得志,中华民国最年轻的国会议员,成吉思汗直系后裔,黄金家族成员,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孛儿只斤·帖木儿。
第四个,竟是一身摩登的飞行员装束,脑袋上裹一层皮帽,飞行眼镜搁在额头,露出一双意大利人的漂亮眼睛,嘴上两撇浓密胡须,世界大战的空战英雄——朱塞佩·卡普罗尼。
他们身后停着一架巨大的飞机。双层机翼双尾梁,三机身,双螺旋桨,单平尾三垂尾布局,涂装着绿白红三sè国旗,正是意大利卡普罗尼大型运输机。
“北洋,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钱科用力捶着秦北洋的xiōng膛,却像地宫墙壁一样坚硬。
两年前,老天爷命令秦北洋死于癌症,但他活下来了;命令他死于北极冰海孤岛的火山口,结果他又活下来了;不晓得下一道命令是什么?
两个月前,秦北洋分别打听到李隆盛、钱科、小郡王、卡普罗尼的地址,遣人下山拍发电报,约定1921年圣诞节,相聚于上海浦东陆家嘴。
四人接到电报,不约而同想起彼此。在德国学习飞行器设计的钱科,cào控飞艇与四翼天使镇墓兽,飞越北海到剑桥。卡普罗尼驾驶自家的大型运输机,从米兰飞抵伦敦。这四人连同四翼天使镇墓兽,决定从空中航行到中国,免去lún船风浪颠簸之苦。
运输机从伦敦起飞,横穿欧洲大陆,在布达佩斯第一次加油,在君士坦丁堡第二次加油,在德黑兰第三次加油,在喀布尔第四次加油。去年陪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走过这条路的李隆盛导航,飞越帕米尔高原进入中国,在新疆省首府迪化第五次加油。他们在空中拍摄了丝绸之路的多张珍贵照片:楼兰古城、罗布泊大漠、敦煌莫高窟,直达黄河畔的兰州第六次加油,乘风万里越过黄河流域和长江三角洲,今日刚刚降落在黄浦江边。
“四翼天使在哪里?”
钱科努了努嘴:“还在飞机上呢!”
不错,小镇墓兽九sè已经有了感应。
短暂寒暄之后,秦北洋问他们冷不冷?穿着大衣、皮夹克、貂皮帽、飞行服的三位说,在几万英尺高空飞过之人,哪怕这点风雪呢?
幕天席地之间,老金摆出几卷草席与丝绒地毯,铺在泥泞的雪地中,颇有秦汉魏晋时期的古风。中山在周围点起篝火,顿时驱散寒意。
秦北洋按照古人风俗,跪坐在自己脚后跟上。老金与中山都受过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训练,毫不费力。钱科和卡普罗尼就吃力了,他俩都习惯于坐椅子,刚学“正坐”还觉新鲜,没几分钟足弓就快断了,先是交换压在左右脚后跟上,最后变成女生的鸭子坐。小郡王是蒙古人,习惯盘腿而坐。小镇墓兽九sè最不怕冷,蹲伏在秦北洋背后。
老金温了两壶白酒与黄酒,五斤牛腱子肉,分给大家共享。卡普罗尼是个美酒与美sè的狂徒,嚼着牛肉说,他最爱开飞机同时喝白兰地,空战打下来敌机更多。
若是有个洋人路过,看到这些人跪坐在地上的喝酒吃肉的复古姿态,必是以为碰到了一群圣诞狂欢costume py的变态(须知cospy这个词并非日本人的发明)。
“北洋,你约我们三个万里迢迢回国相会,不是仅仅来喝酒吃肉吹牛叙旧的吧?”
李隆盛言归正传,秦北洋笑道:“就算是喝酒吃肉吹牛叙旧……又如何?《世说新语》载王子猷雪夜访友,到了门前却不入而返,自谓:乘兴而行,兴尽而返!”
“好一个乘兴而行,兴尽而返!”李隆盛喝下一杯白酒,“有一位好莱坞电影明星,某日兴之所至,购买船票横渡大西洋,到伦敦特拉法加尔广场喂鸽子,当日启程返回纽约。我等就是在天上飞了一万公里,来到浦东陆家嘴的圣诞雪夜,与北洋兄弟喝酒吃肉吹牛叙旧!”
天sè已暗,白茫茫一片。更有《水浒传》风雪山神庙林冲夜奔之意。
这一顿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出乎意料,秦北洋却什么都没说,便带着人马先行告辞。老金留下地毯与草席,中山挑起行李,加上九sè坐上小舢板。
钱科依旧呆坐在席上,茫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困惑不解:“他将我们从欧洲召来黄浦江边,就是为了兴之所至喝酒吃肉?”
“不,他的心中有大计划。”
李隆盛嘴角微微一笑,转头看着卡普罗尼的飞机,机舱里沉睡着一尊镇墓兽。
夜已深,雪已止,云破,月出……
夜渡浦江,又是一番风光。秦北洋到了浦西老城厢,回到乔家路的九间楼。
老金去看了一眼马厩,急匆匆跑来说:“幽神不见了!”
“这匹汗血马跟了我一年多,绝不会无缘无故跑了,必是被人偷了。”
老金在西北多年,也常遭遇偷马贼。秦北洋寻到街上,发现雪地里凌乱的马蹄印子,还有脚步印子。说明幽神性子bào烈,偷马贼无法骑乘上马,只能牵着缰绳,徒步将它带走。人与马的搏斗,不可想象。对方必是玩马的绝顶高手,否则早就被马蹄踹断脖子了。
“跟着马蹄追!”
秦北洋、老金、中山,还有九sè,再度踏雪而行,挑灯寻千里马。幸好有这场圣诞夜的大雪,否则在这石子铺的马路上,根本不可能留下踪迹。
天寒地冻,积雪异常结实,马蹄印子也很清晰——向西进入法租界,在法国坟山折向正北,穿过爱多亚路,就是公共租界,右边是陷入黑暗沉寂的大世界,幽神的马蹄印消失了。
老金仔细观望地面:“主人,偷马贼很机灵,想到我们会跟踪,将这片雪地扫过了。”
秦北洋蹲下看着小镇墓兽的琉璃sè眼球:“九sè啊九sè,你能找到幽神吗?”
九sè的灵石发热,便向着正北方向窜了过去。
一行人穿过有轨电车的轨道,到了跑马厅路,迎面矗立一道高墙。九sè用它的钢筋铁骨,向着墙壁撞了两下,又奔到一扇禁闭的大门前。岗亭里亮着烛光,还有印度门卫看守。
微弱的灯光依稀照亮一行铭牌:shanghai race club。
秦北洋才想起这是人尽皆知的“上海跑马厅”,高墙里是一片广阔的赛马跑道。此地戒备森严,即便有九sè在,依然不可硬闯。
他后退到马路对面,低声说:“我知道谁是偷马贼了!”
“主人,你最会断案了!”
老金奉承了一句,秦北洋摇头说:“还记得在长江的lún船上遇到的英国人吗?”
“就是那个开价五千大洋要买幽神的家伙?”
“他早就对幽神垂涎欲滴了!对了,你注意到他的个头了吗?”
中山总算chā上了一句话:“嗯,比我们几个人都矮。”
“我听说顶尖的赛马骑手,基本都是小个子,身高体壮的会压得赛马跑不快。此人识马,爱马,甚至要偷马——他认定只有像幽神这样的汗血马,才能帮他赢得比赛!”
老金已经困得不行了:“如何才能把幽神就回来呢?”
秦北洋又靠近跑马厅的围墙,马灯照出墙上告示,下一场比赛时间:1月1日,1922年的元旦,贺岁杯特别赛。
还剩七天。 :m
镇墓兽 第二十四章扬威跑马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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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即将开跑的赛道之中,幽神开始发飙尥蹶子了……
这匹乌黑的汗血马,要么pì股向后踢腿,要么两条前腿高高跃起,远看像条出水的黑龙。英国骑手被困在马背上,既不能控制马,也无法跳下来,应了一句中国成语“骑虎难下”!
这可是上海跑马厅从未有过的状况,骑手与赛马比赛之前,都会经过严格的检验,确保不出现任何意外。周围人想来帮忙控制住幽神,但是无能为力,整个看台一片哗然,连带周围那些马都开始不听话了。
周围懂马的都在说,这匹黑sè汗血母马,在上周训练中表现极佳——温顺、沉着、冷静,具有一切纯血马的优点。现在这副狂bào的样子,宛如一个不堪受辱的贞洁女子,只想着跟qiáng盗同归于尽!
只有秦北洋心里明白,汗血马聪明着呢。七天前,幽神被偷马贼带走,关在跑马厅的马厩,如果不听话,无非两种结果——a:挨打挨饿,b:被人转手出卖甚至远渡重洋,那就再也见不到主人了。
幽神只能假装服从,乖乖地让人家骑上来,表现得非常听话和优秀,还能好吃好喝,参加一场比赛。它就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尽偷马贼的洋相——也许到那时,主人就会看到这个消息,冲到跑马厅来救它了!
要是幽神撒开四蹄,冲上赛道,骑手双腿倒挂在马镫上,很可能活活拖死!这也是在西北草原上最常见的骑马意外。
如果主人再不出来,偷马贼就只能死到临头了。
看台上的女人们纷纷闭起眼睛,男人们高声欢呼,唯恐天下不乱,最好看到跑马厅拖死人的一幕。跑马总会的老板们,马主们都已成热锅上的蚂蚁。最后一个紧急预案,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启用——就是一刀刺中马的心脏,就像斗牛场上的一剑毙命,才能拯救骑手的性命。
就当有人背后藏着尖刀,慢慢靠近疯狂尥蹶子的汗血马……有个年轻人翻越看台跳下,跟着一条赤sè鬃毛的英国獒犬。印度巡捕当即要来阻拦,却被他用标准的摔跤动作撂倒。他穿越十几匹受惊的纯血马,攀住上下蹦跶的汗血马的脖子。
幽神在半秒钟内认出了他。
秦北洋,这身欧洲绅士的打扮,一眼未必能认出来。不过,幽神记得他身体的气味!
他一脚撂倒准备刺马救人的家伙,尖刀距离幽神只剩半尺之遥。
他来救马,也是来救人的。
秦北洋利用“刺客道”轻功,飞身骑上马背。他托起已被惊呆的骑手,将这体重不到100斤的英国人,举起放下到地面,毫发无伤。
汗血马撒欢地跳了两下,整个跑马厅响彻它的嘶鸣声。秦北洋尽管穿着一身正装,动作略显笨拙,但他驾驭这匹黑sè母马的姿态,却赢得全场雷动的掌声,毫无争议地向世界证明——他才是汗血马的主人!
印度巡捕又冲过来了,要逮捕这个擅闯赛道的家伙。伪装成英国獒犬的九sè,向着大胡子红头巾的锡克人虎视眈眈,居然装出凶猛的狗叫声,让周围人等不敢近身——这两年吃了不少镇墓兽的灵石,也让九sè的本事变大了。
秦北洋本想驾着幽神,直接冲出跑马厅,但看大门紧闭,看台上几万双眼睛,九sè在艳阳下无法变身,只能改了主意,用日式英语对惊魂未定的骑手说:“喂!请你告诉大家,这匹马是你偷来的!”
“你是日本人?”
“不,我是中国人!”
如此勇武的骑手,竟是中国人,这位偷马的英国职业骑手表示惊叹。
英国骑手羞愧地承认,自己专程来参加上海跑马厅“贺岁杯”,坐骑却意外受伤,马主已投重金,不得不战,勒令他迅速再觅得一匹良马。中国境内的纯血马都自英国引进,能用的屈指可数。骑手听说南京一匹良马,专程前往相马,可惜不堪大用。回上海的lún船上,他意外发现一匹汗血马,想要五千块大洋赚个便宜买下,却被秦北洋等人拒绝。
圣诞节,英国骑手在上海下船,悄悄跟踪秦北洋到九间楼的客栈。趁着主人出门,夜sè已深,他才冲入马厩盗马。汗血马不会服从,但他jīng通驯马之道,躲过尥蹶子的几下,qiáng行将幽神拽出客栈,折腾好久才到跑马厅,还没忘清扫雪地上的马蹄印子。
上海跑马厅主席对秦北洋说:“想要自由地离开这里,而不是被巡捕用手铐带走,你必须骑着叶卡捷琳娜大帝完成比赛!如果你真是这匹马的主人的话。”
看台上观众都已对汗血马下注了,如果退赛,上海跑马厅非但要赔偿,还会影响“贺岁杯”声誉。
秦北洋看着四周的英国纯血马与骑手们——清一sè欧洲人,再看着全场鼓噪的数万人,决定完成比赛。
被他拯救性命英国骑手,反过来帮助他更换骑手服装,告诉他比赛时的各种要领,可是跟普通的骑乘大相径庭。秦北洋的缺点就是太高,速度赛马的马镫很高,双腿必须高度蜷曲,长腿者极其难受,还有人认为女人更适合做职业骑手。
比赛推迟了一个小时。开赛前的小chā曲颇为jīng彩,大家都想看看这匹汗血马,还有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究竟有多大能耐?又有新观众不断入场,南京路上全是炒马票的小贩。
秦北洋准备停当,一身欧洲骑手装扮,似乎世界不复存在,只剩一人一马。
小镇墓兽九sè顿感失宠,蹲坐在马尾巴后面,又sè眯眯地盯着母马的pì股。看台上,李隆盛、小郡王、钱科、卡普罗尼、老金、中山都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比赛开始了!
栏杆打开,十四匹马狂奔而出。秦北洋按照骑手的指导,几乎站在马镫上,全身前倾,cào控幽神撒开四蹄。耳边全是马蹄声,人与马的喘息声,观众的欢呼与叫骂声,还有冰冷刺骨的寒风声声。
不行,英国纯血马太快了,汗血马根本赶不上,刚跑完一段直线,就已落到最后。
赛道跑完一圈为一英里,若为通常的一英里赛,幽神已敬陪末席。秦北洋毕竟是新手,身高体重都超出职业骑手标准,难以发挥马儿的最佳速度。他的骑马经验来自俄国内战,作为红sè骑兵挥舞马刀冲锋。唯一的优点在于胯下坐骑和他完全信任,人马结合犹如一体,甚至如人头马。
“贺岁杯”只是表演赛,放宽参赛马匹的标准,除了英国纯血马,还有几匹一流的阿拉伯猎马,需要长途奔袭三圈,介于速度赛与耐力赛之间。
看台上的观众们陷入疯狂,第二圈已跑到后半程,纯血马的速度明显减慢,阿拉伯马与汗血马慢慢追上。秦北洋汗如雨下,两条长腿蜷得酸痛难当。跑完第二圈,幽神已到了第七第八名的位置。
最后一圈。
观众们看着秦北洋驾驭的黑sè母马,正在努力超越几匹纯血马,可惜前面拉下的距离太远,再好的马匹冲刺能力也是有限的,幽神也露出了疲态。
就当秦北洋望洋兴叹,上海跑马厅响起了枪声。
刺耳的枪声接二连三,虽是从看台上传来,却让心无旁骛奔跑的纯血马,受到了严重惊吓。始终一马当先的那匹白马,第一个马失前蹄,那叫摔得个惨啊,不巧绊倒了第二匹马。人仰马翻之下,第三匹马想要飞身跃过,结果角度没掌握好,骑手自己也坠落马下。
1922年的元旦,远东第一大的上海跑马厅,看台上,赛道上,人耶,马耶,全都乱作了一团!
赛马切忌分心,哪怕看台上已杀人如麻血流成河,秦北洋都要驾着幽神跑完最后半圈!
汗血马加速了。前头三匹马都已折了,第四匹马虽没倒地,但被惊吓得没了力气,速度明显放慢,给了秦北洋超越的机会。
“主席台上有刺客……”
尽管秦北洋不去看不去听,但他那灵敏的听觉,仍从风中感知到许多人的叫声。
刺客?
心脏微微一揪,但肯定不是从太白山来的!继续快马加鞭,追上那匹纯血马,渐渐超过一个马头,一个马脖子,一个马身……
汗血马幽神冲到了第一位。
在全上海荷尔蒙的中心,观众与赌徒再次掌声雷动,哪怕不断有流弹击中倒霉的看客。
看台最上层的包厢里,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着红sè的小大衣,头戴绒线帽子,皮肤半透明般的白,同样欢呼尖叫,用日语的音读喊出“秦北洋”三个字。
她是一道光。
嵯峨光。
包厢正下方的赛道,最后一百英尺,秦北洋一骑绝尘,宛如一道黑sè闪电!
撞线,这是一根无形的线,代表冠军的线。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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