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男天师联盟

    阴差走过莲悠悠的马车时微微抬脸，这是另一个阴差，并非上次进九门带走婉清的那个。但面色同样青灰，三分像人，七分像死透的人。

    他朝莲悠悠看来。

    莲悠悠坐在马车上瞥眸冷冷看他，眼中忽然金光闪烁，如有金色火焰喷吐而出。

    那阴差一吓，立时转回脸，只当看不见莲悠悠般，默默从莲悠悠马车边而过。

    莲悠悠的马车与阴差，就这样擦身而过，看得见彼此，却身处两个世界，你不犯我，我不犯你。

    付明蕤和端木晴又立刻看向窗外，看见了那个阴差。阴差的外形似乎跟常人无异。虽然不是牛头马面，不是吐着舌头的黑白无常，但和书上也有相同之处，都是人形。

    阴差“哐啷哐啷。”拖着链条，走过他们的窗前，立时，一个无头鬼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登时差点岔气。端木卿尘吓得赶紧抱住自己兄弟付明蕤，付明蕤身上的丝丝热意，少许缓解他此刻全身的冷战。

    即便是看多凶案的付明蕤也在此刻僵直身体，因为那个无头鬼不止是无头，他的全身都是的。一身清白粗糙的皮肤，肥大的肚子挂落肚脐，几乎遮盖到地。两条大粗腿在垂挂的肚皮下迟缓吃力地走动。

    而他那碗口的脖子里，像是有什么要钻出来，他真当是好奇，即便有了婉清的阴影，他还是忍不住想看看会钻出来什么。

    那无头鬼碗口大小的血口里，竟是钻出了个小脑袋，小脑袋看似婴儿，皱皱巴巴，但很快，它开始变大，变成了一个成人的脑袋无头鬼居然又有头了。

    正当付明蕤惊奇之时，突然，那脑袋“啪”一下，居然炸了

    跟西瓜被拍碎一样，无头鬼，再一次变成了无头鬼。而付明蕤，已经完全僵滞，大睁的，颤动的，涌出恐惧的眸子里，再次映入那个无头鬼的脖子里又再一次钻出了小小的头，这一次，似乎跟前一个还有所不同。

    无头鬼从他们窗口走过，又是一个舌头拖地的长舌鬼

    和无头鬼一样，同样是没穿衣服，一身青色的皮肤，长长的舌头挂在胸前，胸口明显是女人的胸脯垂到了小腹，枯干的发丝也垂落满身。

    端木卿尘躲在付明蕤身后，眼睛一睁一闭地看那些可怖的鬼带着哀嚎声从他们车窗前走过。

    原来，人死后，真不是像书中所说，如同人在阳间一般的生活。还烧什么房子元宝和丫鬟看看眼前这一切，那些东西哪里用得上

    生前所住过的房子在这里却成了他们最痛苦的牢笼，真如莲悠悠说的那般，能被阴差牵走的，才是幸运

    光溜溜地来，光溜溜地走。

    生前造孽，死后还债。

    这冥域的一日观，已是看尽人间因果，孽报循环

    “你们看那些鬼看他们的样子，基本可以猜出他们生前做了什么恶”莲悠悠在前方悠然地说着。

    付明蕤已是脸色煞白，惊吓呆坐，握着小莴苣的手，比冰块还要冰凉一分。倒是端木卿尘，因为是看一眼，闭一眼，所以看得并不那么真切，再加上抱着付明蕤，所以手上还有几分热气。

    “太，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端木卿尘也是脸色发青地看莲悠悠背影，“怎么看得出生前做了什么恶比比比比如刚才那个老老老是长脑袋的”端木卿尘都吓得结巴起来。

    “那是你们乾朝的刽子手那些长出来又爆掉的是他生前砍过的头。”莲悠悠的话音就跟这个阴森的世界一样恍惚缥缈。

    “刽子手也是听命行刑，为何会被这些”端木卿尘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孽障。”莲悠悠提醒。

    端木卿尘连连点头“对对对，孽障缠身”

    “因为这个刽子手心恶。若是心怀正义，听命行刑，自不会被孽障缠上。而这个刽子手生前还收受贿赂，以砍头为乐，戏虐死刑犯，心中存恶，自是死后被孽障缠上。”莲悠悠的语气平平无奇，似是眼前一切，皆为平常。

    端木卿尘听得只觉阴风阵阵，小小刽子手居然都能贪污受贿这个世界，蛀虫真是无缝不钻。他指向身后“所以刚刚那些是孽报结束可以去投胎轮回的”

    “早了还要经过审判，才能定下你来世是不是还能做人”世道轮回，哪有那么利索。只有一种情况，当阴阳平衡被破坏时，才会放这些孽障缠身的恶鬼来人间。那时，可真是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了。

    莲悠悠微微侧脸，淡淡一笑“小莴苣，放开他们两个，让他们两个缓缓。”

    小莴苣放开了那两只冰凉的手，立时，喧闹的人声再次进入了这个小小的车厢，徐徐的热风，也将车厢内的阴森与阴凉驱散。

    付明蕤继续双目圆睁地呆坐着。端木卿尘终于感觉又活了过来般，放开了付明蕤，赶紧到窗边看热闹的人流，晒晒太阳，吸吸阳气。

    “人死之后，因造孽太多，会被固留在他曾经造孽的地方，因为那里留下的孽障，会缠在他的身上，开始他的孽报。”莲悠悠徐徐说了起来，“这些话，你们就当故事来听，可信，可不信，前路漫漫，不说些鬼故事，也是无聊。”莲悠悠微微扬唇，伸手摸了摸护在她身旁，正对车厢不让两个男人靠近莲悠悠半分的黑焰。

    黑焰猫脸一怔，碧蓝的眸子又开始舒服地眯起，全身放松伏在了莲悠悠的身边，任由她摸他的脑袋。

    “那，那种什么怨灵呢”端木卿尘似乎明白，为什么有时候，会感觉房子里，好像还有别人，原来身前的房子，成了死后的牢房。




第三十一章 白占奎
    端木卿尘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就是能能杀人的那种”

    莲悠悠唇角一扬“那种又是另当别论还记得我说有的人恨根深种，孽障太强吗连阴差也抓捕不了那些，便是你说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付明蕤”

    莲悠悠叫付明蕤，付明蕤秀目微抬，里面是尚未清除的余悸。

    莲悠悠转脸，回眸一笑“你找我是为了见余娉婷，现在，我就带你去见她。”

    付明蕤缓缓回神看向莲悠悠，她的回眸一笑，染上了阳光的热度，瞬间烧化了他心底所有的寒冷与余悸，宛如喝下了一碗灼热的姜汤，让他的全身也温暖起来。胸口的心脏再次恢复活力，在他的胸腔内，砰砰跳动。而他的目光，却再也无法从莲悠悠的背影挪开。

    “我们现在去哪儿”端木卿尘搓搓依旧发麻的手臂问莲悠悠。

    莲悠悠目视前方，勾唇而笑“余娉婷的夫家，白家村。”

    马车飞速向前，往白家村而去。

    白家村是白占奎的老家，整个村子白姓居多，所以叫白家村。

    白占奎原先也是穷苦人家，跟白家村上大多村民条件无差，也是年头种地，年尾收粮，交给地主后，家中也无多余，勉勉强强维持生计。

    白占奎自小酷爱读书，白有才让儿子学种地，儿子不愿，跑去村头私塾偷听。为此，白有才和陈金花不知骂过白占奎多少回。

    说读书有什么用村里的孩子都读不出书，读了书也挣不来钱，比如隔壁村的老秀才，也就过年靠给大家写点春联挣点钱，连地都不会种，一辈子都娶不上个媳妇儿。真还不如种地养鸡实在，多攒点钱，将来还能在村里娶个媳妇儿，比如隔壁家的阿花之类的。

    但白占奎不听，他虽小，但觉得只有读书才有出头之日，那些个当官的都是读过书的。所以，他想明白一件事，读书能当官。

    他虽穷人家出生，但却分外心高气傲，打小看不起村里那些无知村妇。像隔壁家那种目不识丁的阿花，他是看不上的。他想娶的妻子，是像书里写的那种知书达理的大小姐。但以他的身份，想娶人家大小姐，那真是异想天开，还被自己爹娘笑话。

    所以，他知道，要做官，要娶大小姐，只有读书这条路。

    白占奎是家中独子，白有才和陈金花骂归骂，反对归反对，但还是宠着的，也就由他去了。

    这私塾里的教书先生最爱的，是那些自己好学的孩子。那些真当交了钱的，但不爱学的土财主的儿子，他也不爱。

    所以对于白占奎蹭读书这件事，白家村的教书先生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白占奎若有不懂，教书先生还会给他开开小灶。白占奎能有后面的成就，全靠了这位村里的教书先生给他开了个好头儿。

    白占奎蹭读书蹭到十二岁的时候，教书先生跟白家村的县官说，白家村一直没出过个秀才，但他觉得白占奎是个好苗子，若是能培养培养，白家村也能出个秀才了。

    白家村在京城边边上，怎么也属于京城的地儿。成帝重文，所以白家村不出个秀才，县官脸上也没面子。隔壁村出了几个秀才，连带着县官都升官了。这可是政绩

    县官觉得教书先生说得有理，于是还出题考了考白占奎，发现还真是个好苗子。便拨款给白占奎读书了

    白有才和陈金花见县官资助白占奎读书，居然还有银子挣，那真是大大的便宜挣着了，自此就再没反对白占奎读书。

    从那时起，村里其他人除了对白有才他们家的羡慕外，更多的，是在暗地里说他们家白占奎铁定考不上秀才，秀才哪有那么好考的到时县官肯定会迁怒他们，还得让他们把资助的银子给吐出来

    结果，白占奎还真考上了还去了镇里读书了

    村里人再次羡慕之余，又开始说镇上才子多，白占奎村里头出来的，笨，跟镇上那些机灵的孩子不一样，肯定读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结果，白占奎的确回来了，但却是带着人家镇上的大小姐一起回来的简直是衣锦还乡

    尽管明面上，大家都是说白占奎厉害，是他们白家村的骄傲，是村里唯一的秀才，还娶到了镇上的姑娘，前途无量。让村里其他孩子都跟白占奎学。

    可是暗地里呢，一双双怀着冷笑的眼睛直盯着白家，只等着看白家出事，破败，再变回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家。

    莲悠悠的马车到白家村的时候已是下午未时与申时交接之刻，也就是下午四点左右，将近黄昏。

    莲悠悠看看日头，挑挑眉，这个时候来，刚刚好。

    她的马车驶入白家村一座座牌坊下，那都是贞节牌坊。

    贞节牌坊，本是对思想崇高高洁女性的尊重。但一年年传下来，随着时代的变迁，渐渐就变了味。变成守寡到死不嫁，或是殉葬的女人才是思想崇高与高杰的女人。

    若是这么讲，那马冠群的老婆，也可以在这里立块贞节牌坊了。反正也不讲她生前到底是好是坏，只要是随夫殉葬的，就是好女人。

    小村头，少有马车。

    这从农田里下来的村里人看见那样一辆奢华的马车，已是纷纷驻足，或是奔走相告，想看看这马车是谁家的，或是谁家有了这么阔绰的亲戚。

    这边莲悠悠的马车从牌坊下而过，那边赵成和王权的马正好从白家村而出。

    他们一早就奉付明蕤的命令在白家村调查余娉婷年前自杀的事情，已是在白家村询问了整整一天。

    付明蕤正好看着窗外，也和端木卿尘一样，为接下去再看冥域先吸饱点人气。他正好看到赵成和王权，当即喝住“赵成王权”

    赵成王权听见付明蕤的呼喊立刻停下马，正看到从前方马车车窗里探出头来的付明蕤。

    “大人”他们也有些惊讶。付明蕤让他们来调查，怎么自己还来了



第三十二章 是非，黑白
    莲悠悠的马车停在了他们身旁，他们看到是莲悠悠时，不由又暧昧地笑了。

    赵成和王权两人脑补了诸多情节却又觉出哪里不对劲。到底是捕快，没有被八卦迷惑，并很快从中察觉可疑之处。

    这就算他们家大人跟隔壁莲姑娘幽会，怎么反是人家姑娘架马车他们家大人坐在马车内而且不去东郊那些环境优美的地方，而是来了这么大老远的白家村

    付明蕤从马车而出，他是真不想在那阴森的马车里再呆下去。这一路行来，对他的震撼与颠覆，让他胸口百感交集。

    人间事，人间断，但依然有太多太多正义并未得到伸张，人间依然有太多太多恶人，是他付明蕤和乾朝律法所无法制裁。

    他忽然感觉以前的自己真是想得太简单了。他认为世间任何不公平的事，乾朝律例是一定能够有个公判，给受欺的百姓一个公道。

    如今看来，他所接触的恶，不过是表面上，更为直面的恶。凶杀，贪污受贿，奸银等等等等，这些乾朝律法能治的，只是人明面上的恶。

    而人心深处，那些隐藏于黑暗，隐藏于他们表面下的恶，你无所察觉，律法无以制裁之恶，看似不伤人，却成了伤人至深的极恶。

    赵成王权匆匆下马，看见自家大人脸色有些发白，也是有些担心。

    “大人”两人立刻迎上前，赵成打趣，“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像白天活见了鬼。”

    付明蕤全身立时一僵，神色也是瞬然沉下。

    坐在马车里的端木卿尘笑了出来，付明蕤可不是白天活见鬼吗。他对今日之所见的看法还真与付明蕤全然不同。

    付明蕤是打从一开始就不信这些的。而他，是信的。

    虽说一直没见过，但他还是相信。端木卿尘自小爱看这些怪力乱神的书，只是他父皇不让他看，但他偷偷看了不少。还让小柚子想办法出宫去市井买。

    因为，他要写乾朝异闻录。所以这次经历，虽然给了他诸多惊吓，但回味过来却不是余悸，而是惊喜与兴奋。

    这种惊吓与惊喜交织的感觉，让他此刻兴奋不已，真比看一打美人还要过瘾。

    这边赵成和王权见自家大人面色阴沉，便不敢再开他玩笑。

    付明蕤沉脸看他们“关于余娉婷的事，你们调查了多少”

    赵成和王权一对眼，王权立刻汇报“还真不少”王权有些激动，“大人，这不调查不知道，这一调查，才知道白占奎他们家，有那么多事。”

    付明蕤点点头“回去再给我详细汇报。现在，你们去给我再调查一件事。”付明蕤从怀中取出了莲悠悠的帕子。

    赵成和王权见付明蕤有事交代也是肃然认真。

    付明蕤打开手绢，里面七根沾染着血迹的绣花针在将近黄昏的橘色日光中闪烁着让人心颤的红光。

    “这是绣花针”赵成有些不解。

    付明蕤将绣花针和手帕一同交于赵成手中，认真交代“你们现在回白家镇，问问白家人得罪了谁，或是有什么仇家，谁经常出入白家，谁有可能会将这绣花针扎入余娉婷长女丫儿的头中。”

    “什么扎绣花针这么恶毒”王权已是忍不住惊呼，面露愤怒。每一次的案子，只要牵涉到孩子，八扇门里的捕快，无不愤怒，多少失去往日面对凶案时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