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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次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priest
跃迁距离极短,目标点坐标不到半个标准航行日,几乎眨眼就到了。
周围那些浓稠而险恶的星子凭空消失了,在跃迁点qiáng大的磁场排斥下,这里几乎形成了一个直径约十几公里的真空地带,就像平静的台风眼。
北京终于闭了嘴,唯有方才震得人耳生疼的尖叫余音好像还在,湛卢:“跃迁成功。”
林静恒让北京上了跃迁点所在的轨道,和它保持着相对静止,飞进了这个奇异的跃迁点范围。
“正在读取跃迁点编号,编号是……”湛卢奇怪地停顿了一下,“一个单词?”
“什么?”
“跃迁点的编号是‘惊喜’。”
这是个非法编号。
联盟跃迁网中,每个跃迁点都有自己的编号码,统一是由六位字母和三位数字组成的,代码里包含了跃迁点建设时间、位置、是否民用、最大承载量和承载距离等等信息,有一套固定规则,即便是边缘人士私设的跃迁点,一般也会遵照这个规则,只是在结尾打个星号而已。
这个位于小行星群里的跃迁点,无论是存在合理性还是它的存在方式,都和开玩笑一样。
林静恒的眼角轻轻地弯了一下,露出一点笑意,然而很快又消失,机甲内没来得及放出来的保护气体又被缓缓吸回去,他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目光穿过头顶的荧光草,继而透过机甲的jīng神网往外弥漫,目力所及,尽是厚重的星云,结着一层又一层、浓雾似的茧,极难观测。
它就像个隐形的后门,偏要开在最危险的地方。
“先生,”湛卢沉默片刻,对他说,“跃迁点的场构筑方式与联盟如出一辙,推测始建于距今一百到一百五十年之间,但我没能查到相关资料。”
“你的资料被删除了——他被软禁的时候,他们要查你的数据库。”林静恒没有收回目光,轻轻地说,“我不知道他是保险起见,还是那时就察觉到联盟内部有问题。”
“您是说这个跃迁点是陆信将军留下的。”
“136年,陆信绕道域外,从索多星附近的秘密航道杀进第八星系,好像从天而降,战后为了便于管理,当时他用过的秘密航道都过了明路,转成了正规的联盟星际航道。”林静恒说,“文献上记载详实,但我不信。那一战我用不同的方法模拟过无数次,每次都有细微的误差,所以我一直觉得这附近一定还有一个秘密跃迁点。”
湛卢说:“据我所知,陆将军呈报给联盟的战役说明是经得起验算的,后来也一直被乌兰学院当成典型案例。”
“他那篇报道明显是胡编的,糊弄联盟军委那帮纸上谈兵的废物,那上面还写了他当日驾驶的重机甲是你。”
失忆的湛卢奇怪地问:“不是我吗?”
“当然不是,长途偷袭怎么可能会带你去?你又费电又扎眼,在域外晃一下都能让星盗们望风而逃了。他当时最多带了你的机甲核,机身一定不是你自己的,多出来的那点偏差,正好是一次隐蔽的跃迁。”
又费电又扎眼的湛卢感觉到了来自主人的偏见,化为人身,委屈地站在一边。
他们飘在那一小片真空中,周遭的一切都是沉寂无声的,时间仿佛已经静止了。
林静恒半躺在机甲里的软沙发座位上,良久没有言语,如果不是睁着眼睛,湛卢几乎要以为他睡着了。漫长的太空军旅生涯少见光照,即使已经离开白银要塞数年,他的脸依然带着那种太空军人特有的苍白,据说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环境会引发人类的不良情绪,伊甸园每周都会检测并tiáo节太空军的激素与情绪水平,只有他坚持屏蔽伊甸园,像个固执得不肯融入人类社会的孤狼。
“我小的时候,一直想成为一个像陆信一样的人。”林静恒说,他重新打开基地的监控屏幕,翻找着其他镜头的视频记录。可惜基地的监控摄像头太少,翻了半天,他只看到了各个角度的狂欢,却没能找到淹没在灯火中的那个人,这几乎让他有点失落起来。
湛卢说:“就我看来,您的才华并不亚于陆将军。”
“才华又不值钱。”林静恒说,他孤独地徘徊在隐形的跃迁点之间,在先人遗迹前,看着监控记录里望着悬浮热电站微笑的老人,“陆信是联盟自由宣言的忠实信徒,他的信仰曾经坚固得像石头一样,他热爱联盟,热爱新星历文明,永远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站出来,什么时候该舍生忘死。”
湛卢抬起眼看着他,碧绿的眼睛显出了些许懵懂的天真意味,让林静恒几乎想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
他想:可我并不爱联盟。
他对联盟中的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人都毫无眷恋,他对自由宣言嗤之以鼻,把白银要塞和七大星系当成一个巨大的博弈场。
多年来,他一方面代表联盟中央,对要求军事自治权的各大星系施以高压,一方面又暗地纵容、加剧双方矛盾——
没有军事自治权的各星系,在突发紧急情况时,只能求助于驻扎在本星系的中央军,然而中央军等不到白银要塞的命令,就算是星盗杀到眼前也不能轻举妄动——因为中央军的监察会掌管所有机甲,没有监察会的秘钥,一架机甲也飞不出大气层,而这些监察会员的家人们,都在沃托过着人上人的生活。
林静恒在白银要塞时,一二星系之间货币的汇率高达1:52,而商船如果跨星系交易,需要经过至少十几层关卡,每一道关卡的驻军都要盘剥一遍,无形的“关税”进一步抬高价差。下游星系的居民如果想去上游星系一次,如非公费旅行,光是往返的路费要花掉半辈子的积蓄。
两百多年来,巨大的剥削和不平一直被压抑在“美好的”伊甸园下,联盟中央心知肚明,一旦军事自治权下放,八大星系必定分崩离析。
林静恒在的时候,非但八大星系忍气吞声,连星际海盗们也风平浪静,联盟上下是一派叫人麻痹的和平景象。因此他趁机把陆信的旧部们一一安排了出去,除了叶里夫jīng神情况不太稳定,被他留在眼皮底下以外,剩下的,全部“流放”到jī肋一样的各星系中央军,像一群上了颈圈的猛兽。
刚布完局,还不等他动手,愚蠢的管委会就不知听了谁的挑唆,准备卸磨杀驴,林静恒正好顺水推舟——因为他一旦离开,星盗必然会猖獗反弹,没有军事自治权的各大星系首当其冲,中央与七星系间的平衡立刻就会崩溃。
一旦七大星系看透联盟中央死不放权的嘴脸,他们会转而与同样仇恨联盟、且被压迫的中央军将军们结盟。
他们会解开这些猛兽脖子上的颈圈和镣铐。
最多五年,联盟中央就必须在“彻底被架空”和“遭遇政变”中选一条路。
到时白银十卫回归,联盟中央的下场是退位的末代皇帝,还是断头台上的路易十六,全看心情。
可没想到,人在算,天在看。五年过去,这场大戏没来得及开局,域外的不速之客就闯进来掀翻了棋盘。
而联盟全无还手之力,与他多年的放任不无关系。
陆信临走时,把自己最得意的学生留给了抛弃他的信仰,他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给联盟留下的不是保命符,是一瓶慢性毒/药。
如果陆信泉下有知,又会怎么说?
定格的监控屏幕上,陆必行嬉皮笑脸地朝他认错,笑得人心都软了。
林静恒看着那年轻人的脸,出神地想:“我不想让他知道所有的事,真的只是怕他难以背负仇恨和责任吗?”
林静恒这个冷血的变态,不是向来主张把孩子扔进狼群才能让他们成长吗?
何况陆必行并不是个“孩子”,他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也知道怎么承担后果。
没心没肝的林上将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体贴了?
他想:“我只是在逃避而已。”
不想让陆信唯一的骨血知道这一切,不想让他失望地发现,自己的父亲寄予过厚望的人,其实只是个乏味空洞的yīn谋家……这个yīn谋家运气还不太好,所做的一切都像一场功败垂成的笑话。
有那么片刻光景,他看着蓬勃而生的荧光草,对“林静恒”这个男人生出了说不出的厌弃。
湛卢说:“先生,跃迁点‘惊喜’的坐标已经录入系统,下一步呢?”
“继续深入死亡沙漠。”林静恒飞快地收回散乱的思绪,“一条地下航道不够保险,我需要把陆信当年横穿沙漠的路线摸出来。”
“先生,我反对这个方案,”湛卢冷静地说,“行星带里的环境非常复杂,136年的航线即便还存在,现在也早已经不再安全,陆信将军当年有一支jīng锐的先遣部队,还有第八星系的资深向导引路。您不该独自……好的,保持继续深入。”
人工智能第一守则,可以提出建议,但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
特别在碰到一个刚愎自用的主人时。
“但我保留提出建议的权力。”湛卢顿了顿,随即,他从海量的数据库里组织出了一篇论点论据齐全的长篇大论,开启了一边服从命令,一边喋喋不休模式,打算跟他的混账主人战斗到底。
林静恒离开基地第二十天,基地的能源系统成型,面貌焕然一新。
接近半数的自卫队员加入了工程队,开始在资深军火专家独眼鹰的搀和下,重新整修基地的防御系统。
罢工多日的日常太空巡逻也恢复了——自卫队员们一想到机甲起落时的热能是多媒体的能量来源,连上天都积极了起来。
陆必行常住在机甲站工作间,每天到停靠站转一圈,然而总也等不到机甲北京的对接信号。连基地的摄像头也不再跟着他转,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午后趴在办公桌上打盹的时候,可能是有点窝着xiōng口,他突然做起噩梦来。
他梦见林在自己眼前不远的地方,背对着他不停地往前走,陆必行叫他的名字,奋力地追,可是双腿好像被吸在了原地似的,怎么也跑不快,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离他越来越远,最后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不祥的白光里,白光穿透林的身体,仿佛万箭穿心而过,然后在他面前消失了。
陆必行倒抽了一口凉气,激灵一下清醒过来,心脏难受得要爆开。看见周六那小子不知什么时候钻进来,正要拿电影老太朗诵诗歌的大喇叭敲醒他。





残次品 41.第 41 章
林上将下令, 白银十卫也不敢说“不”, 居然被一台快没电的机甲核堵了回来, 他一时几乎有点震惊,噎了片刻,林静恒说:“你是又非法下载了什么不三不四的数据,中病毒……”
“病毒”两个字还没说清楚, qiáng大的舒缓剂就席卷过他的身体。
“舒缓剂”的名字十分小清新, 但和治疗青春痘的舒缓面膜没有关系,它的渗透速度极快, 一旦进入人体,会在几分钟之内扩散至全身。那感觉就像每根神经都被拉出来电击了一回, 林静恒的声音瞬间哑在了喉咙里, 呼吸中断, 脖颈绷得仿佛要断开, 手指陡然收紧, 裸/露手臂上的经脉好像要破皮而出。
然而与此同时,因为疲惫而降到了80%左右的匹配度瞬间上升到了人机匹配的极值。
舒缓剂的qiáng刺激大约持续了一分钟, 此后引起了全身多处肌肉痉挛。
林静恒在剧烈的喘息中,十分熟练地动手把别在一起的筋骨捋顺, 暗无天日的地下航道在他眼里一览无余, 那些偶尔飞过的漂浮物都仿佛集体降了速。方才螃蟹爬行似的机甲轻轻一震,tiáo整了一个微妙的角度, 近乎优美地用单边的动力系统在航道上加了速。
湛卢一动不动地等在一边:“先生, 根据人工智能守则, 当人工智能评估后认定主人的生命安全正在受到威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违抗命令,我现在拒绝执行闭嘴命令,因为我必须提醒您,您在白银要塞时,就有非常严重的舒缓剂滥用行为,过去五年,我认为您的症状有所缓解,但是刚才……”
林静恒捋顺了抽筋的小腿,略微活动了一下脚踝,整整衣领站起来,接了杯生理盐水打断他:“我怎么不知道舒缓剂也被划入毒品范畴了?”
“舒缓剂是在极端条件下,qiáng行提升人机匹配度的药剂,”机械手湛卢将四指并拢,摆出来了一个指天发誓的手势,好像要qiángtiáo自己很严肃似的,“没有人会在匹配度80%的时候使用舒缓剂。”
林静恒有点刻薄地一笑:“那倒是,有些废物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80%。”
湛卢继续用发誓的手势说:“我们在讨论您的问题,您为什么要针对无关人士发表歧视性看法?”
“这个数值偏离我的平均值10%以上,这在实战中难道不算极端情况?有什么问题?”
“这只能说明您极端疲惫,jīng神力在透支。”湛卢严肃地说,“在航线确定时,机甲自动驾驶功能就是为了让驾驶员能断开jīng神网,得以休息,而您在机甲内从不断开jīng神网,即便机甲上不止一人可以充当驾驶员,按照机甲cào作规范,您这是违规cào作……先生,等一下,您这也是违规cào作。”
林静恒为了不听他唠叨,挂上了入耳式的耳机,放了一首sāo气十足的乡间小tiáo,同时果断拆开了和北京机甲jīng神网叠在一起的湛卢jīng神网,在现实和jīng神网两个维度完全屏蔽了湛卢,一边加速回航,一边耳根清净地编制测绘地图去了。
此时,距离高能粒子流抵达基地,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二百八十四位一言难尽的“机甲驾驶员”已经来到了机甲站,集合完毕,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和机甲对应的编号,抓耳挠腮、形态各异,活像动物世界拍摄现场。
四个学生正在按着编号下发升空方案——方案是一段音频,用的是放假那浑厚如海螺的声音。分别讲了每一台具体机甲的启动方式、升空顺序、停留位置、防护罩打开时间、防护罩如何与邻近机甲对接……以及在太空如何正确使用niào不湿。
这是周六带着他的偷师小分队,与四个学生一起,在听完陆必行的讲解后,通宵一宿,紧急赶出来的,录完了两百多条音频,播音员放假已经失声了。
陆必行对人类智力仍然抱有最后的希望,还在立体屏幕上放出机甲防护罩的构建原理,徒劳地想让驾驶员们明白自己即将要干什么,然而他磨破了舌头,只收获了一堆茫然的眼神。
陆必行一口气guàn了半瓶矿泉水,摆摆手:“算了,直接上吧——爸,剩下十六台无人机甲,咱俩对半分一下可以吗?一张jīng神网带八台无人机甲,会不会太勉qiáng?”
独眼鹰看他就来气,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八台无人机甲?”周六小声问,“这怎么做到?你不是说你是个教书的吗……我看你别是什么秘密部队的特种兵吧?”
“当然不是,熟能生巧而已,弹钢琴还要兼顾十根手指呢。”陆必行说,“你知道秘密部队的特种兵是什么样的吗?”
周六诚恳地摇摇头。
陆必行笑了一下,没往下说——秘密部队的特种兵,他人在遥远的行政楼里,用一个机甲核,在几秒之内撬了三十六架停靠的机甲,一炮炸飞了整个基地的防护网。
这时,独眼鹰已经开着他机甲上了轨道,人群发出一声惊叹——只见他身后,八架无人机甲乖顺地跟了上来,每一架之间都是等距,在加速轨道上飞掠而过时,像个嚣张的赶尸人带着他的僵尸军团,震耳欲聋的噪音响起,冷却塔外的热电装置发出了瑰丽的光,九架机甲同时升空,利落得仿佛它们本来就是一体。
周六不顾qiáng光,手搭凉棚,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机甲消失的方向,就在陆必行以为他要和别人一起发出赞叹的时候,周六蓦地扭过头,柔和的娃娃脸竟然绷出了刚硬的弧度,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有一天,我也能这样。”
说完,他猛地一挥手:“自卫队!所有正式队员,跟我上!”
自卫队的正式队员还算有些样子,起码敢把机甲开到两个航行日以外的地方发射导弹。拿到指令之后,一个接一个,井然有序地上了轨道。
二十分钟后,有点模样的已经都上了天,然而飞出大气层的机甲总共五十四架,才不过六分之一,剩下的这些歪瓜裂枣才是硬骨头。
陆必行目光扫过人群,放慢语速:“上了机甲,诸位可以打开随身音频……连jīng神网的时候可以听别人说话的站我左手边,不能听的站我右手边……好,左手边的战友们先麻烦你们举起手里的编号和指导音频,依次出发……怎么了?”
“陆老师,请问怎么才能不跟前后左右的机甲撞上?万一前面机甲跑太慢,我不小心追尾,怎么在加速轨道上刹车?”
面对这种非常有安全驾驶意识的问题,陆必行挤出一个微笑。
五分钟后,怀特从胖姐那要来了一个铝合金的平底锅,连上扩音器,倒提锅铲,重重地往锅底一敲,扩音器把音效传到了整个基地的音响里,所有人都被这惊天动地一声锣惊得探出头来。
“上一个人走了以后,你就预备,听见锣声,你就启动。”陆必行耐心十足地说,“跟跳火圈一样简单,上吧。”
很快,能在音频指导下自学上天的也各就各位了,地面上还剩下八十多架钉子户。
陆必行向lún流敲锣……锅的学生们拍拍手:“静姝跟着我,其他人先上机甲准备,半小时让你们习惯jīng神网,然后启动——记得在湛卢上的感觉吗?怀特,你最近增肌效果明显,状态不错,别紧张;维塔斯上去别慌,偶尔学着相信自己的直觉;薄荷……”
“我知道,外面人很多,连上jīng神网我看得见。”薄荷把长发绑成了一个马尾,把帽檐往下一压,“放心吧陆总。”
“好,人总得学会自己走路,就位。”陆必行点点头,冲他们一挥手,随后舔了一下说话说得干裂的嘴chún,目光扫过眼前一干老弱病残,“既然剩下的各位不能在jīng神网上听音频,那我对你们的要求可能要高一些了,也给你们半小时,把cào作流程背下来,然后排好队,每个人到我面前背,背完合格的走。”
老弱病残们面面相觑。
陆必行提起锅铲,回手往平底锅上一敲。这“咣当”一声好像个另类的上课铃,众人各自抱起自己的那份cào作流程,“嗡嗡”地背起书来。
黄静姝脸上没什么表情,低头踢了一下地面的小石子,在一片念经似的背景音里,她说:“陆总,你是想多拖一架无人机甲吧,让我上去装个样子,省得以后在同学面前太没面子。”
“我才不管你,八台无人机甲够我受的了,”陆必行说,“留下你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这一阵子我看了几本联盟关于‘空脑症’研究的学术报告,想和你交流一下。”
黄静姝短促地笑了一下:“您这个当着和尚说秃驴是什么毛病?”
陆必行没理她:“空脑症的表现为人机接触不良。关于它的成因、机理,现在不清楚,也有专家认为,空脑症其实并不是一种病,是人们把所有‘人机接触不良’的症状都混为一谈了。”
黄静姝兴趣缺缺:“哦。”
陆必行:“如果按着这个广义的标准来看,我也可以说是个空脑症。”
黄静姝无言以对片刻:“……陆总,你为了guànjī汤也是拼了。”
“jī汤怎么了?你等基地物资紧张吃不着肉的时候,到时候做梦都想喝jī汤,看谁给你熬。”陆必行说,“当然,我不算天生的,我小时候因为一些原因,生过一场大病,差点活不下来,我父亲用了一些非常规的医疗手段,其中一项后遗症就是,我一度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你可以理解成是神经接触不良,大脑的信号无法有效地传递到相应器官。”
黄静姝以其有限的常识,不大想象得出来,只好问:“类似瘫痪啊?”
“差不多吧,”陆必行语焉不详地一点头,“十多岁才好一点,所以你可以想象,自己身上的器官都接触不良,别说人机接触了。整个第八星系的机甲都从我家老头手上过,平时这玩意都停在门口当门神,老陆那个老不正经的东西没事出去吃喝嫖赌,懒得叫车,开个机甲就跑了,那时我觉得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不正常,只有我一个人被jīng神网排斥。”
黄静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等在旁边的八架无人机甲:“陆总,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好骗?”
陆必行想了想:“第一次接触机甲jīng神网,普通人的感觉是被海量信息淹没,然后是头晕恶心,但接触不良的人恶心症状轻很多,他们更多的感受是耳鸣眼花,因为信息接收有障碍,所以你只觉得是有什么东西戳穿了你的耳膜,在你xiōng口捶了一下,但是看不清是什么。”
黄静姝猛地抬起头。
陆必行冲她一摊手:“我当时就想,这太不公平了,我一定要改造出一辆我能驾驭的机甲来,所以我拆卸了我爸无数存货,直接经济损失大概够建十个星海学院……当然,老师不鼓励你也这么做,因为老师现在穷得叮当响,没那么多钱给你烧。”
黄静姝:“你成功了吗?你……你造出空脑症也能开的机甲了吗?”
陆必行偏头看了她一眼,少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当然没有。”陆必行说,“真那么容易,联盟早就造出来了——他们连湛卢都造得出来,还等我吗?听讲的时候动动脑子!”
黄静姝:“……”
“不过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自以为自己找到了正确的方向,还创立了一套理论——当然,现在看来,基本也都是无稽之谈,我把这套理论交给我爸,让他去帮我实现,并且告诉他,做出了这样的机甲,下一任第八星系的首富就是他。我爸看完以后没说什么,过了一段时间,果然拉来一台机甲给我,告诉我成功了。我现在都记得当时兴奋的感觉,就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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