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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大概对于蛮荒天下某些抬头望天的大修士而言,那就是一场仙人境欲想跻身飞升的天劫雷池了,天威浩荡,只是注定不会落地而已。
陈平安稍稍拧转手腕,从袖中掠出那两张符箓,分别融入左右手背。
这是?
照理说,陈平安至少还能坚持短则半炷香、长则一炷香功夫。
小陌阻拦不及,白景也是出现片刻恍惚,看架势,自家陈山主是要狗急跳墙了?
只见握拳抵住膝盖的右手,轻轻松开,五指作虚握剑柄状。
贴在腹部、掌心朝上的左手,一个翻转,同样是虚握,却是握住剑锋状,从右往左缓缓移动。
一粒精粹金色光亮在天地间绽放。
不但笼中雀内七十万余把长剑齐齐震动。
就连纯阳道人那条化作牵日长绳的法剑,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摇晃,如遇同道,高声颤鸣。
白景剑光所化垂挂天地间的游走电蛇,如山木被风吹,整齐倒向一侧。
半座剑气长城,手中一把剑。
天外极远处,一位头戴莲花冠的年轻道士,缩了缩肩膀,伸出手心,摸了摸脖子。
就在此时,礼圣率先眯眼望向远方。
片刻之后,便有一条纤细黑线蜿蜒而至,黑线之下,是一条火红道路。
鬼鬼祟祟躲在自家天下天幕处看热闹的陆沉,蓦然瞪大眼睛,以拳击掌,“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大饱眼福了!”
那个无名氏见机不妙,立即伸手拽住身边离垢的肩膀,卯足劲遁入一处不易察觉的太虚沟壑中。
于玄沉声道:“好像是那条游走太虚深处的太古螣蛇。”
郑居中与礼圣和三山九侯先生心声言语一番。
礼圣轻轻点头,三山九侯先生虽然面露疑惑神色,仍是敕令那位符灵女子返回袖中。
几个眨眼功夫,这条太古螣蛇就显现出它的巨大。
整座蛮荒天下小如珠子,被它张嘴吞入腹中,脑袋稍晃,它就将那座叠阵撞开,庞大身躯碾碎符灵辛苦铺出的那条崭新道路,一个晃动尾巴,将那颗珠子吐出,再用脑袋一顶,蛮荒天下就更换了一条好似预设的崭新“青道”,螣蛇身形则没入太虚中,就此消逝不见。
方才依稀可见那条螣蛇头颅之上,站着一个只剩下皮囊而无神识的“陆法言”。
在那条螣蛇行走道路上,大火烧灼的浓重道痕,经久不散。
吕喦缩地山河,一步来到路旁,蹲下身,手指捻起些许灰烬,这位道号“纯阳”的得道真人,忍不住喟叹一声,抬头望向远处,连“大道”都可焚烧吗?
陈平安被一撞后仰倒地,一路翻滚,那把即将成形的左手长剑渐渐消散,最终右手撑地,大口呕血。
李-希圣叹了口气,今天只是暂时解决了燃眉之急,以后每隔十年,两座相互牵引的天下,就会出现一次冲撞。
若是那条太古螣蛇不来搅局,礼圣可能可以毕其功于一役,当然也可能浩然天下伤亡惨重,只因为未知变数太多,任何推衍都没有了意义。
三山九侯先生归还大阵给陈平安。
叠阵变成笼中雀和井口月两把飞剑,瞬间没入陈平安眉心处。
礼圣神色如常,与众人作揖致谢,“辛苦诸位。”
终究是多出了十年光阴。
除了三山九侯先生先生纹丝不动,其余修士各自还礼。
还有陈平安想要站起身,礼圣伸手虚按一下,笑道:“好好养伤。”
小陌来到陈平安身边,搀扶起自家公子。
陈平安伸手抹掉脸上的血污,还好,没有“又”跌境。
三山九侯先生微微皱眉,以心声问道:“陈平安,为何提前使用那两张符箓?”
陈平安沉默不言。
郑居中小有惋惜。
若是陈平安毅然决然一剑斩向蛮荒,他郑居中肯定会第一个跟上,火上浇油。
想必那小陌和白景,两位飞升境剑修,都不会闲着,都可算锦上添花。
李-希圣会被迫为陈平安护道,纯阳吕喦亦会接着出剑,阻拦白泽或者蛮荒晷刻
于玄见那有一问没回答的“对峙”双方,不由得感慨年轻真好。
礼圣笑着拍了拍这位青年修士的手臂,说道:“设身处地,搁我也不惯着谁。”
一处好似光阴长河漩涡的太虚缝隙内,离垢这么个出了名的面瘫,都有几分忍俊不禁。
原来无名氏被一条莫名岔开的火道,给烧了个灰头土脸,躲避不及的矮小汉子,晃了晃脑袋,一撮撮被烧焦的头发簌簌而落。
离垢忍住笑,抬了抬下巴,好奇问道:“以前招惹过那位?”
不敢随便直呼其名。
无名氏郁闷道:“怎么可能,我就只是遥遥见过对方几次,躲都来不及,哪敢主动招惹。”
在远古岁月的后期,以及登天一役之前,除了天下十豪中的那几位,谁敢挑衅那几位天庭至高神灵。
礼圣率先告辞离去,好像是去追那条被牵线傀儡“陆法言”掌控的太古螣蛇。
李-希圣望向那位从头到尾都十分意态闲适的白帝城城主,笑问道:“郑先生,择日不如撞日,下局棋?”
郑居中微笑道:“不如还是等三教辩论结束之后吧,到时候我在白帝城恭迎寇掌教大驾。”
双方现在就对弈,不管是几局棋,终究胜之不武。
李-希圣点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真人玄同万方,我辈莫见其迹。
要知道这句溢美之词,可是陆沉亲口说的。
于玄眼角余光瞥了一下郑居中,老真人捻须不语,奇了怪哉,你们俩怎么会有私人恩怨?
对郑居中,于玄的态度只有一个,敬而远之。
当朋友就算了,更别成为敌人。
随后李-希圣便与三山九侯先生同行,一起沿着大妖初升的那条青道溯源而游。
于玄则邀请纯阳道友一起去合道所在饮酒。
因为先前于玄在天外银河忙着合道,三山九侯先生难得主动露面。
所以于玄知道了一桩崭新“掌故”,以后千年几千年,再拿出来晒一晒太阳,就是那种被人津津乐道的老典故了。
先前五位剑气长城的剑修,手持三山符在蛮荒天下跨越山河。
因为在陈平安他们几个烧香“礼敬”之后,没过多久,就又有青烟袅袅,在三山九侯先生身前升起。
第二拨人,敬香人数也不算多,只有九人,却同样香火鼎盛,气象极大。
曹慈。元雱。两位白帝城郑居中的嫡传弟子,一开门,一关门,傅噤和顾璨。竹海洞天青神山一脉的少女纯青,龙虎山天师府道士,中土破山寺的僧人,出身兵家祖庭一脉的许白。总之儒释道和兵家,三教一家都有了。
在间隔这么短的时间内,先后出现两拨手持三山符跨越山河的敬香回礼之人,而且他们还都很年轻,不是一般的年轻,一个个都拥有值得期待和寄予厚望的大道成就。
所以以至于连三山九侯先生都小有意外,脸上难得有了些笑意。
与很多大修士不一样,他看重的,是未来,而且是他人的未来。
若论往昔,峥嵘岁月,终究都是老黄历了。未来,却可以有无限的可能性。
就像一本书,永远情节转折,让看客觉得出乎意料。
而前边已经烂熟于心的内容,再惊艳的人与事,至多就是翻回去多看几遍,而回忆与缅怀,反而容易让书中人,感到伤感。
有些话是可说可不说的。
于玄跟陈平安这个年轻人,在那个时候,其实没半点交情可言。
就因为先前在金甲洲战场,陈平安的开山弟子“郑钱”,那个做事雷厉风行、还很以诚待人的小姑娘,让老真人印象极好,顺带着就对那个素未蒙面的年轻隐官,观感不错了,什么样的师父带出什么样的徒弟嘛,要么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要么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所以于玄才极有深意地笑言一句,两次敬香,还得归功于那位陈小道友。
当时青年修士,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算是勉强认可了于玄的这个说法。
不是这位三山九侯先生自视过高,吝啬好话,而是因为于玄之前与他说了句分量不轻的有心之语。
故而他这一点头,就等于被迫给出了个答案。
原来于玄在这之前,曾经询问一事,是不是芝兰当道,不得不除?
在那之后,陈平安为了缝补桐叶洲的一洲地缺,与诸君借取山水,俨然是“吾为东道主”,为何只是小有磕碰,大局依旧是顺遂的,因为冥冥之中,三山九侯先生在天外星河的这一点头,陈平安就等于多出了一道名正言顺的旨意,这就像一个身为封疆大吏的地方官员,得到了朝廷颁发的一纸公文,做事情就顺理成章。当然三山九侯先生不点头,陈平安依旧可以缝补地缺,只是最终效果会没有那么好。
这种天外赏景的机会实在难得,陈平安就带着小陌和白景一起慢悠悠御风返回浩然。
而陈平安那仅剩一粒未曾被收回的心神,在与持剑者逆流光阴长河万年之后,见到了一幕。
让陈平安长长久久,怔怔出神。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一处山顶,夜幕沉沉,围坐篝火。
除了天下十豪和四位候补,还有多个身影。
当他们坐在这里,就像整个人间曾经坐在此地,在山巅看高处,看远方。





剑来 第一千零六章 开战
陈平安问道:“先前在禺州地脉深处那边,具体是怎么个情况?”
白景已经恢复成貂帽少女的模样,答非所问,“当初那场水火之争,大致缘由和过程都晓得吧? ”
陈平安说道:“只听说过些粗略的内幕,多是零零碎碎的只言片语,勉强知道几个重要节点而已。”
那场名副其实惊天动地的水火之争,当然是最重要的导火索。
因为有灵众生“供奉”的香火一物,能够淬炼神灵金身,导致同样位列五至高的两尊神灵,大道此消彼长,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可以称之为一场亘古未有的大道之争。
按照青同的说法,那场架的结果,就是导致“天柱折,地维绝”,整个天道随之倾斜,继而使得日月星辰的移动轨迹愈发明显,而这就衍生出了后世的许多道脉。同时无数参战神灵如流星般陨落大地,遍地火海燎原,生灵涂炭,人间水潦尘埃四起,原本极为完美无缺漏的天道,出现了诸多漏洞。这既是人间大地之上一切有灵众生的浩劫,同时对于“道士”而言,又是继“术法如雨落天下”之后的第二场大机遇。
白景显然不信这套说辞,瞥了眼年轻山主,笑道:“真是这样吗?”
陈平安笑道:“容我先喘口气,休歇片刻再赶路。”
天外御风,极其消耗练气士的心神和灵气,原本地仙修士置身其中,如同溺水,呼吸不畅,坚持不了多久。
所幸这片广袤太虚,犹有一些散乱流溢的灵气潮水可供陈平安汲取,不过以陈平安当下的御风速度,想要返回浩然天下,估计卯足劲,在自身灵气储备足够的前提下,也得花费个把月的光阴。所以等到陈平安调节好体内的五行本命物和紊乱灵气,还是需要白景开道、小陌搭把手才行。
三位剑修蹈虚而立,周边这点灵气潮水,白景根本瞧不上眼,就像一次撒网只能兜住几条小鱼,费那力气作甚。
白景笑眯眯道:“这次被小夫子亲自邀请赶赴天外,山主收益不大,出力不小。”
陈平安谦虚道:“没有什么功劳,只有些许苦劳,不值一提。”
白景试探性问道:“跟那白帝城郑居中和符箓于玄借取的六百颗金精铜钱,当真要还吗?”
小陌闻言揉了揉眉心。
陈平安没好气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哪有借钱不还的道理。”
白景很快就见风转舵一句,“对对对,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是这么个理儿。”
本来她还想好心好意与陈山主建言一番,那个白帝城城主,一看就是个难缠至极的主儿,这笔钱肯定得还,倒是那个符箓于玄,能拖就拖,反正没有订立字据,以后等他合道十四境再说,跻身了十四境,还有脸跟你陈平安提钱?多拖几年,说不定就可以用谷雨钱折算了。
“落魄山泉府还有三百颗金精铜钱的盈余,回头就还给于老神仙,你要是愿意带着这笔巨款跑腿一趟,我就在这边先行谢过。”
这么一笔巨款,陈平安实在不放心通过飞剑传信的方式寄往桃符山填金峰。
道场位于填金峰的符箓于玄,老真人作为桃符山的开山祖师,此山是目前浩然天下唯一一个同时拥有正宗、上宗和下宗的山头。
总有些吃饱了撑着的野修,喜欢打传信飞剑的主意。
历史上有不少承载重要秘宝、书信的跨洲飞剑,就那么泥牛入海,不知所踪,因此牵扯起很多一笔糊涂账的山上官司。
白景问道:“山主就放心我独自游历中土?不怕我扯起落魄山的一杆旗帜,狐假虎威,在外边惹是生非?”
陈平安笑道:“只看谢姑娘从北俱芦洲入境,一路跨洲南游至落魄山的所作所为,可以放心。”
白景看了眼小陌,要是小陌愿意同行中土神洲,她不介意远游一趟,路上喝点小酒儿,醉醺醺,酒是色媒,嘿嘿嘿。
小陌说道:“如今公子受了点伤,我不会擅自离开大骊地界。”
陈平安突然问道:“方才叠阵所在青道轨迹区域,附近灵气潮水还能剩下多少?”
白景立即恍然,难怪陈平安这么乌龟爬爬晃悠悠御风,敢情是早有一记回马枪的打算?
只等礼圣他们一行人离开,就好去打扫战场,收拾残局?
小陌给出一个大致答案,“归拢归拢,相当于一位仙人的灵气储备。”
白景搓手笑道:“就怕那个精通此道的老妪去而复返,已经被她捷足先登了,山主,要去咱们就抓紧。”
陈平安点点头,身形化作十八条白虹剑光,原路折返。
白景呲溜一声,咂舌不已,半点不像受伤的样子啊。
风驰电掣御剑途中,白景忍不住以心声问道:“小陌小陌,你家公子先前瞧见了什么,那么生气,竟然差点没忍住就要一剑砍向蛮荒?”
“蛮荒大地上,出现了一个假的宗垣。”
“谁?”
“宗垣,他是继老大剑仙之后,剑气长城最有实力的剑修,如果不是战死,宗垣早就是十四境纯粹剑修了。公子猜测当初那场大战,蛮荒妖族最终目的,就只有一个,杀宗垣,防止剑气长城出现第二位十四境。宗垣在世的时候,口碑很好,公子很仰慕这位前辈。”
风雪庙剑仙魏晋,就得到了一部陈清都赠予、传自宗垣的剑谱,而被老大剑仙视为继承宗垣剑道最佳人选的魏晋,之所以迟迟无法获得那几缕上古剑意的“青睐”,就在于托月山百剑仙之一的年轻妖族剑修,在城头炼剑时,剑修利用“陆法言”,或者说周密私下传授的水月观和白骨观,试图摹刻出一个崭新的剑修宗垣。
不过因为老大剑仙的一番言语,再加上魏晋足够剑心通明,蛮荒天下和剑气长城,算是各有所得。
周密还是算计得逞,大功告成,人间重见“宗垣”。
魏晋则继承了宗垣遗留下来的四条剑意,只说在飞升城的祖师堂谱牒,魏晋就属于宗垣一脉剑修了。
真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那个手持拐杖的蛮荒老妪,还真被白景说中了,在陈平安他们赶到青道旧轨附近,老妪正在鲸吞方圆万里的灵气潮水,与此同时,老妪还在收拢那一截在此崩碎“青道”的独有道意,些许灵气只是添头,后者才是老妪不惜涉险返回天外的关键。
白景二话不说,就是一剑斩出,漆黑苍茫的天外太虚被瞬间撕裂出一条雪白长线,兴许这就是远古大妖相互间的打招呼方式了。
官乙凭空现身,挡在老妪身前,伸手扯住那条白线,手掌晃动,剑光白线裹缠她整条胳膊,电光绽放,呲呲作响,最终剑光搅烂官乙的一条雪白胳膊,只是官乙肩头微动,她又生出一条完整手臂。
白景疑惑道:“官乙,为了帮她捞取这点灵气和道意,你一个外人,犯不着跟我结仇吧?你脑子都长在胸脯上边了吗?”
官乙苦笑道:“有事相求,不得不出手相助。”
但凡有点脑子的修士,都不愿意跟白景这种货色纠缠不清。
白景伸出一只手掌,勾了勾手指,“一事归一事,好商量。”
官乙没有任何犹豫,朝白景抛出一根坠有绿芽的古老树枝,这就是破财消灾了。
那老妪身形消散,官乙随之失踪,小陌转头俯瞰一处,陈平安摇头道:“算了,对方是有备而来,不宜追杀。”
白景环顾四周,说道:“只是残羹冷炙,没剩下多少灵气了。”
陈平安说道:“蚊子腿也是肉,就有劳谢姑娘帮忙了,能收回多少是多少。”
白景不太情愿,只是想起刚刚得手一件宝贝,便换了一张灿烂笑脸,她抬起一条胳膊,如立起一杆幡子,使劲摇晃数下,灵气便疯狂涌来。
陈平安估算一下,这笔收益,相当于一位玉璞境修士的气府家底,这些灵气放入藕花福地,散入天地,对整个福地来说,可能不是特别显著,可要是单独放置在某一座道场仙府,例如高君的湖山派,某座大岳的山君府,或是赠予那位转入山中修行的南苑国太上皇,就是一笔不小的入账。
至于先前通过叠阵汲取的三股灵气潮水,陈平安打算落魄山和青萍剑宗各占其一,最后一股则放入密雪峰上的长春-洞天赤松山。
白景将这股灵气凝为一颗青杏大小的珠子,丢给陈平安,不算白跑一趟,陈平安将其收入袖中,之所以这颗宝珠会呈现出碧绿颜色,还是因为蕴藉青道轨迹的道意使然,比起一般被大修士以秘法凝为实物的灵气灵珠,自然更为珍稀。
他们再次御风返回浩然,陈平安随口问道:“谢姑娘,那截树枝是什么来路?”
白景笑哈哈道:“天晓得官乙这婆姨是从哪里捡来的,值不了几个钱。”
陈平安学那白景,伸出一只手掌勾了勾。
按照约定,坐地分赃。
一路都在思索如何蒙混过关的白景,只得高高抬起袖子,最终伸手从里边摸出三颗大如拳头的碧绿珠子,灵气和道意更为充沛“结实”,陈平安将三颗宝珠叠放在一起,手心轻轻掂量一番,转头望向白景,微笑道:“听小陌提起过,谢姑娘在北俱芦洲那边的市井山市,经常摆摊做买卖,可惜就是每次生意不太景气,挣不着几个铜钱,不会是因为缺斤短两的缘故吧?”
小陌难得帮着白景说了句公道话:“公子,白景没有私自克扣斤两,相当于两位寻常飞升境修士的灵气储蓄。”
由此可见,陈平安通过一座叠阵辛苦挣来的灵气潮水,还不如白景随便祭出几件法宝捞取的分量。
陈平安满脸意外,“说好了五五分账,就是五五分账。不曾想谢姑娘的包袱斋,还是童叟无欺以诚待人的路数。”
白景揉了揉貂帽,她可感动了,小陌今儿胳膊肘拐向自己哩。
其实陈平安就是故意有此一问,等于白给小陌一份人情。陈平安抛竿,小陌上钩,谢狗咬饵,皆大欢喜。
陈平安远眺一座“浩然天下”,日月循环之余,犹有五颗辅弼星辰,其中就有那颗鲜红色的荧惑星,轨迹路数最为不定,古称“大火”。
日月加上五星,光亮皆照天下,故而合称七曜。其中木曰岁星,体积最大,绕行一圈为十二年,与地支同,故名岁。
一场“共斩”之后的兵家初祖,就被囚禁在那颗象征杀伐的星辰之内,自古以来,各朝各代钦天监的繁密记载,关于可骇、可疑的种种天象,多与此星有关,每一次出现荧惑守心的天文,对于人间世俗君主都是一场无形的大考。
陈平安说道:“先前谢姑娘跑题了,我们继续聊。”
根据从长春宫水榭那边旁听而来的消息,禺州地脉深处,其余大骊地支一脉六位修士,应该与白景碰头了。
“铺垫,怎么能算跑题呢。”
白景笑着自我辩解,然后她从袖中掏出厚厚一大摞纸张,纸张极薄,故而数量极多,画面内容,都是远古岁月里的景象,每一页都可谓孤本了。
若是将其编订成册,再飞快翻页,挺像一本市井书肆卖给稚童们的小人书。
白景丢给陈平安,说道:“事先声明,只是借阅。”
陈平安接过那摞绘画有诸多天地异象的纸张,没来由笑了笑。
其实更像是当年小黑炭去学塾读书时的课本,在每张书页的边角空白处,绘画出个小人儿。
老厨子曾经偷藏了一本,作为裴钱“读书辛苦”的证据,再用另外一本书籍替换,而且还有意照着画了些一模一样的小人儿。
只是裴钱多人精,不知怎么就给她发现不对劲了,那会儿她着急得团团转,担心不小心被师父瞧见,结果裴钱翻箱倒柜都没能找到那本“离家出走”的书籍,她便怀疑是不是有家贼犯案,于是她一手轻轻揪着骑龙巷右护法的耳朵,一脚重重踩住骑龙巷左护法的尾巴,让他们两个赶紧坦白从宽。
陈平安先一眼扫过所有在手中急速翻动的“书页”画面,然后从头再看一遍,这一次就慢了。
其中一页画面,有两个空白处,分别位于这张书页的西北和东南,其中一处如火灼烧出个窟窿,另外一处则是被水渍漫漶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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