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陆芝说道:“好像撑死了也是一位飞升境剑修。”
陆沉摇头笑道:“是飞升境巅峰剑修,问题是还得再加上一位飞升境圆满剑修的白景啊,他们两个如果并肩作战,还能精诚合作,可不就是无敌手了。”
陆芝想了想,疑惑道:“白景?”
陆沉笑道:“贼能打,跟你一样,是位女子剑修,在那无法无天的远古岁月,她就是出了名的见谁都不虚。举个例子,你把她视为一个女子身份的董老剑仙好了。”
如果说白泽重返蛮荒,就立即唤醒这拨远古大妖,是一种能够让蛮荒天下纸面战力暴涨的被迫举动。
那么还有一层更深的用意。
白泽同样是被迫,不得不与周密的一桩秘密谋划作配合,参与者,或者说执行者,正是大妖初升。
相信蛮荒天下的南部地界,这些年已经莫名其妙消失许多不服管、或者是不愿参战的上五境修士了。
吃掉它们的,可能是一小撮百年之内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妖族修士,暗中大开杀戒,管饱。
而这拨年轻修士在吃饱过后,估计周密会给他们每人都安排好一位传道人,陆沉猜测最终结果,在某个节点上,要么是他们吃掉各自的传道人,要么是传道人吃掉他们。
陆沉晃了晃袖子,“不谈这些与你我无甚关系的天边事……”
陆芝说道:“终于聊完了?什么时候走?”
陆沉吃瘪不已,赶忙找个话头,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了眼山下一处道场府邸连绵的建筑群,赞叹道:“依山傍海,一宗气象,蒸蒸日上,可喜可贺。”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一看咱们齐宗主就是个有洁癖的,有强烈的掌控欲。
城府深的齐廷济,与陆芝相处得融洽,只因为她纯粹。大概能算是一种性格互补吧。
所以齐廷济与陈平安,双方心思都太重,是注定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了,不会成为那种名副其实的道友,其实也没什么,条条大道登山顶,无非我行我素,各行其是。
陆沉转移视线,瞧见了一片梅树成海的绚烂美景,全是白梅花。
风景美极了,美啊,瞧着就像一大坨白云,慵懒趴窝不动了。
最早,春幡斋剑仙邵云岩,跟梅花园子的酡颜夫人,都只是龙象剑宗的客卿,外出一趟,等到返回剑宗,就都换了身份,一个职掌财库、管钱百年,一个从客卿变作供奉。
想来那些树龄都不长的梅树,便是那位酡颜夫人手植。
“既然这位梅薮道友,如今都敢公然自号梅花主人了,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陆沉点点头,抬手抖了抖袖子,掐手算卦状,“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陆芝难得有些笑意,“反正是抄书,多说几句?”
今天陆沉多说一句吉语,甭管是不是书上与古人借来的,对酡颜夫人来说,都是不小的道缘和福运。
陆沉故作掀髯状,笑道:“好话不用多,有这两吉庆言语,大概足够酡颜夫人顺利破境,跻身仙人了。”
哦,贫道忘记自己没胡子了。
回了白玉京,贫道就开始蓄须,满脸络腮胡就挺好,显得不那么脸嫩,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出门在外总被人当骗子。
陆沉咦了一声,“新面孔?”
在浩然天下,每一位上五境剑仙,哪怕是散修,都很难名气不大。
原来龙象剑宗来了三位老剑修,如今他们已是记名客卿。山中各有私宅,都是玉璞境剑仙。
其中有一双道侣,男子是剑气长城的本土剑修,女子却是蛮荒出身。岂不是就跟做生意一样,买一送一?
另外一个,是个形容枯槁的大髯老者,看来曾是仙人境,跌境了,如今还在养伤,得靠灵丹妙药吊着命。
陆芝说道:“之后可能陆陆续续还会有几个新面孔,但是不一定选择这边落脚。”
这拨远离家乡剑气长城、动辄千百年的剑仙,各自藏身在蛮荒天下各地多年,如今齐廷济联系上的,为数不少。
其中多数剑修,都曾是与愁苗、董不得一般的身份,常去蛮荒巡狩。也有些剑仙,秘密离乡之时,境界并不高,多是金丹、元婴境界。既是身负任务,需要潜行蛮荒,最好在那边扎根。犹有一些心傲气高的剑修,可能是想要模仿和追随董三更当初的那趟远游。很多剑修去了,就再没能回来。
即便是在剑修如云的剑气长城,仍然只有一个董三更而已。
一趟出门,百年游历,去时金丹,回时飞升。
而且董三更还带回了一头蛮荒飞升境大妖的头颅。
作为剑气长城的本土剑修,却又长久隐匿在蛮荒的那拨远游剑仙,在避暑行宫那边的档案,对于他们,曾经有一种专门的称呼,“私剑”。
陆沉笑道:“是得亲眼见一见年轻隐官再做决定。”
这些搅乱蛮荒后方战场的剑修,很多都战死了。
至死未能看到家乡的城头一眼。
有个大剑仙,见着了家乡,但是可能对这位剑仙而言,不如不见。
而那拨活着返乡的老剑修当中,他们到底是在南婆娑洲的龙象剑宗落脚,还是去东宝瓶洲的落魄山,确实各有各的犹豫。
其中就有两位剑修,齐廷济曾经秘密飞剑传信给他们,说了落魄山和青萍剑宗的情况,相信两位剑修如今已经身在桐叶洲。
齐廷济准备近期将下宗选址在扶摇洲。
虽说扶摇洲是小洲,在浩然天下,版图只比宝瓶洲略大。
但是那场大战打得太过惨烈,老宗门、大仙府,十不存一,下宗在此选址,更容易打开局面,一来齐廷济在那边的山上山下,口碑极好,再者扶摇洲本土大修士刘蜕,曾经差点被一头王座大妖打杀在战场,就是被齐廷济出剑救下。故而上次中土文庙议事期间,刘蜕就已经与齐老剑仙谈妥,愿意主动担任龙象剑宗的首席客卿。以宗主身份,担任别家门派的首席客卿,在浩然历史上屈指可数,首席客卿不同于一般记名客卿和普通供奉,名字是需要录入祖师堂谱牒的。
扶摇洲碧霄山,曾是一洲之内最大的宗门仙府,山主刘蜕,在战事中从飞升跌为仙人。碧霄山同时拥有下宗,却是位于隔着一个金甲洲的流霞洲,下宗拥有一座七十二小洞天之一的白瓷洞天。当初除了一小撮年纪不大、境界不高的修士,当年往北边跨洲至流霞洲避难,进入白瓷洞天修行,几乎上下两座宗门全部的祖师堂成员,都在扶摇洲和金甲洲战场现身。
所以哪怕刘蜕在战后跌境为仙人,可他在浩然天下的口碑,却是流霞洲荆蒿之流的飞升境老修士,远远无法媲美的。
如今龙象剑宗与同洲醇儒陈氏的关系不错,现任家主陈淳化,与齐廷济更是好友。
就在前不久,龙象剑宗刚刚先后与元青蜀所在的宗门,以及海上雨龙宗缔结盟约。
新任宗主纳兰彩焕,除了退位让贤的云签,纳兰彩焕还故意带上了那几个口服心不服的老顽固,都是些境界不高心气不低的地仙修士。如果不是雨龙宗实在没有几个能打的,纳兰彩焕早就让这几个老王八蛋卷铺盖滚蛋了。
结果等到他们战战兢兢进入龙象剑宗地界,尤其是亲眼瞧见了陆芝,一个个就跟瞧见了自家祖宗差不多。
毕竟老话说得好,人的名树的影。
陆芝不太喜欢虚头巴脑的人情往来,跟纳兰彩焕更是没什么私谊可言,唯一的印象,就是纳兰彩焕喜欢钱也很会挣钱,在战场上,不怕受伤,敢死,她每次出剑都不轻,跟上五境之前的米裕,后来的齐狩,当然还有那个性格异常孤僻、常年孤身住在城头刻字笔画里边的老元婴,大致是一个路数的。
所以明知道纳兰彩焕是在狐假虎威,陆芝仍是拗着性子没说什么,反而给足了纳兰彩焕面子。
见着了那些谱牒地仙,陆芝第一句话,就是明知故问的一个问题,“你们几个,有谁杀过蛮荒妖族?”
一个个瑟瑟发抖,只有一个胆大的,开口颤声说了两字,不曾。其余都是咬紧牙关,闭嘴不言。
陆芝接着说道,“既然都是‘不曾’,以后就别来这边晃荡了。我下次去你们雨龙宗做客,记得躲远点,谁都别恶心谁。”
她瞥了眼满脸幸灾乐祸的纳兰彩焕,还有那个好像比几个地仙更紧张的云签。
陆芝淡然说道:“好歹是一座老字号的宗门,多少讲点名声,你们自己都不把脸皮当回事,还有脸奢望别人将你们当回事?”
陆芝最后对两位女修冷笑道:“说你们呢,纳兰宗主,云签掌律。”
纳兰彩焕脸皮奇厚,不愧是在春幡斋账房历练过的,倒是云签,满脸涨红,羞愧难当。
陆沉笑着建议道:“如果你们跟碧霄山互换一下福地,就更好了,都有好处。”
上次议事,文庙一口气拿出四座福地,赠予四个势力,除了刘蜕那座已经名存实亡的碧霄山,同样沦为废墟的老龙城,还有玉圭宗,再就是龙象剑宗。
按照战功的大小,福地的品秩略有高低。
陆芝皱眉道:“具体的理由?”
这件事情不小,总不能在齐廷济那边,简单说一句陆沉是这么说的,我们就得这么做吧。
陆沉说道:“随口一提,不用当真。”
呵,你还欠了我一只剑盒呢,贫道可是有气性的,气性还不小。
陆芝也不惯着陆掌教,不乐意说就别说了。
嘿,瞧贫道这暴脾气,你不问是吧,贫道还真就要说出个一二三所以然……
但是陆芝接下来的一句话,让陆掌教乖乖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
“陆沉,你这趟来,本意是想劝我去白玉京炼剑?我知道你是好心好意,没有任何算计,这件事,我肯定领情。”
陆沉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忍不住扶了扶头顶道冠,感觉先前许多的铺垫,都要付诸流水了。
不愧是老大剑仙亲自开口都劝不动的陆芝啊。
这样的女子豪杰,青冥天下那边也有,比如玄都观,孙观主的师姐,王孙。
陆沉笑道:“不去就是不去,贫道此次无功而返,没什么不甘心的。”
她们这样的女子,人间每多一个,就多出一份美好。
见之心仪是常理,男子为之目眩神摇,那叫有眼光!
所以说,剑气长城的陆芝,怎么就不倾国倾城了?
陆芝叹了口气。大概是从不纠结的人,偶尔纠结起来,就会格外难受。
陆沉赶忙出言劝慰道:“陆芝,可别这样,你不习惯,我更别扭,不至于,去不去白玉京,不妨走一步看一步,比如将来哪天,不管是一百年,还是一千年,只要你临时起意了,大可以仗剑离乡远游玉京山……”
陆芝疑惑道:“玉京山?不是白玉京?”
陆沉立即闭上嘴,使劲摇晃手掌,“贫道没说过,你也没听过。”
陆芝点点头。
齐廷济早就劝说陆芝,将来有机会就去一趟白玉京,去那边好好炼剑。
哪怕是脱离宗门谱牒,转投白玉京都无妨。
能够让内心深处极为推崇事功学问的齐廷济,跟一个外人如此开诚布公,可能陆芝属于独一份。
剑气长城跟白玉京素无仇怨,甚至还有一份可有可无的香火情,只说倒悬山,与剑气长城毕竟是当了几千年的老邻居了,双方处得还行,那座帮着浩然天下与剑气长城衔接的倒悬山,世间最大的一枚山字印,就由余斗嫡传大弟子坐镇。而且小道童姜云生,以及师刀房一脉的女冠,常年还帮着看门。所以剑气长城的剑修,对白玉京和青冥天下其实并无什么恶感。
就像先前老剑修程荃带队,先有董画符在内的一拨年轻剑修去了神霄城,后有刑官豪素进入白玉京修行。
只是有了这层关系在,就又使得这座倒悬山,曾经被某些浩然练气士骂了很多年的“看门狗”。
当然这类论调,只是私底下的腹诽,绝不敢公开扬言。
陆芝自认其实自己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犟。
比如她当年就听从老大剑仙的建议,那把本命飞剑“北斗”,陆芝始终深藏不露,一直不曾在历次战场祭出杀敌。
大概是老大剑仙早早从陆芝身上,看到了她比董三更、齐廷济、陈熙他们几个,拥有更多的“不确定”和“可能性”。
至于陆芝另外一把飞剑“抱朴”,广为人知,但是按照齐廷济的猜测,存在一种可能性,陆芝可以通过对白玉京灵书秘笈的阅读和钻研,就可以帮助她找寻出这把飞剑的第三种本命神通。
陆芝的性格,既是天生的缘故,也有被两把本命飞剑影响道心的成分在,使得本就清心寡欲的陆芝,瞧着愈发冷冷清清。
问题在于,陆芝的这次听劝,是因为老大剑仙撂下过一句重话和一句心里话,都很难得。
“陆芝,你在剑气长城,只有祭出一次本命飞剑“北斗”的机会。”
“在我们这里,说走就走的,还有一言不发就死了的女子剑修,够多的了,不缺你一个外乡人。”
老大剑仙的言外之意,再浅显不过,你陆芝只有不听劝一次的机会,之后就可以离开剑气长城了。
好歹活着。
敢赖着不走?
剑修的道理,都在剑术上。
你陆芝的剑道很高吗?有多高?
一个迟迟无法跻身飞升境的仙人境剑修而已,不如使劲蹦跳几下,看看脑袋够不够得着我陈清都的肩膀?
不单单是陆芝,对待所有的外乡剑修,老大剑仙一向愿意破例多说几句。
当然前提是他们敢凑到自己跟前。比如宝瓶洲风雪庙神仙台的剑修魏晋,不就在城头结茅练剑了?
陆沉微笑道:“陆芝,贫道跟陈平安的看法,大致相当,就是有一点小小的出入,他觉得你未来的剑道成就,有可能比齐廷济更高,但是贫道觉得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等到你真正炼化了两把本命飞剑,再将剑匣内的八把道门法剑蕴藏的八条剑脉,融会贯通,熔铸一炉,就跟拧麻花一般,你的剑道气象,会很可观。此外,贫道就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一直不曾开拓气府,贫道就算看遍天下的仙人境,像你这么气府寥寥的,说句毫不夸张的,堪称独一无二。”
所以在陆沉眼中,陆芝的真正可能,是可能在那跻身飞升境之后,还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陆芝有可能独自占据一条宽阔剑道。
陆芝笑道:“按照你的说法,那我欠你的人情,岂不是太大了,以后怎么还?”
陆沉反问道:“贫道只是随性随缘、随喜随心而行,与你陆芝又有什么关系?还个什么呢?你还的,贫道又不收,何必还?”
陆芝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间就是不知如何反驳,只得说道:“说不过你们。”
陆沉突然说道:“贫道还有事要忙,就不久留了,后会有期!”
不等陆芝说什么,陆掌教身形就已经消逝不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心不在焉的陆芝走着走着,她终于回过神来,我如果要还人情,你陆沉收不收,关我屁事?!
只是又一想,陆芝觉得好像还是哪里不对劲。
————
这天落魄山门口,来了几个从小镇那边徒步走来的儒衫男子。
有魁梧男子,高冠佩剑,神色刚毅,不怒自威。
也有腰悬水瓢的木讷书生。
今早小米粒巡山完毕,就来山脚陪着仙尉道长聊天,是她每天的功课之一嘛。
仙尉突然眯起眼,缓缓站起身,嗓音温柔,让小米粒坐着就是了,然后他走在小姑娘身前。
道士仙尉,双手笼袖。
只是出于一种直觉,让道号仙尉、真名年景的假冒道士,觉得自己必须站在前边,今天得亲自待客了。
大骊京城,火神庙花棚下。
头戴莲花冠的年轻道士,后仰躺在石磴上边,双手作枕头,怔怔看着花棚。
封姨坐在石桌那边,嗤笑道:“就不嫌硌人?”
陆沉说道:“听说远古岁月,有专门的高位神灵,司职阍者,负责拦截后世那些试图逆流而上的练气士?”
封姨默不作声。
陆沉转过头,望向封姨。
封姨幽幽叹息,“老黄历了,还说它作甚。”
而槐黄县城那边,从山崖书院返回家乡的李槐,他身边少了一个嫩道人,多出一个自己姐姐的山上朋友,但是不知为何,这位女修,总说自己是他的婢女,这让李槐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劝不动她,赶又赶不走,还不能说什么狠话,李槐叫苦不迭,这要是被陈平安知道了……陈平安知道倒也没啥,可要是被裴钱知道了,本就不多的一世英名,可能就真没剩下啥了,还怎么升官当舵主。
杨家药铺的女子武夫,苏店已经身在异乡,她顺利找到了那个所谓的师兄,正是家乡小镇的“谢新恩”。
青冥天下的武道第一人,林师,鸦山“林江仙”。
林江仙确定了她的身份后,笑问道:“杨老头有无交待什么?”
苏店沉声道:“师父只是说了一句,‘都对你们小师弟好一点,就当报答师恩了。’”
林江仙好奇问道:“小师弟?”
苏店说道:“他叫李槐,师父说李槐就是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只是李槐并不清楚这件事,其实师父一直把他当亲孙子看待的。之所以这么说,可能还是师父担心换个说法,林师兄你就算听见了,还是不会上心吧。”
林江仙点点头,笑道:“李槐?我记住了。”
剑来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终究美梦成真
李槐回到了家乡,身边跟着那个叫韦太真的女子狐仙,她头戴幂篱,遮掩了容貌,一起走向杨家药铺,这些年早已习惯了带着嫩道人走南闯北,嬉笑怒骂,言语随心,那叫一个轻松惬意,结果蓦然换成了韦仙师跟自己结伴游历,她喜欢一口一个公子,喊得李槐浑身起鸡皮疙瘩,别扭不已,每次让她直呼其名,别再喊公子了,他一个打小吃顿鸡腿就跟过年差不多的穷小子,到了家乡,被街坊邻居听了去,不是被人笑话嘛,可每次只要李槐这么建议,她便咬着嘴唇,也不反驳什么,只是眼帘低敛垂首不语的黯然模样,好像比李槐还要委屈几分,李槐一看到她这般模样,就头大如斗,自己这种受苦命,哪里消受得这般清福,艳福?我李槐可是正经读书人!
这要是被那个荤话连篇的郑大风瞧见了,如何是好?韦姑娘脸皮薄,可别被郑大风说得恼羞成怒了,到时候自己帮谁都是错。
到了再熟悉不过的药铺,李槐快步跨过门槛,喊了声石灵山,左看右看,奇了怪哉,没能瞧见苏店。
石灵山对这个李槐,很是心情复杂,没什么好套近乎攀交情的,有事说事,“二郎巷那边的胡沣,前不久寄了两封信到铺子,一封是给我的,在信上让我捎句话给你,他如今在南边的新云霄洪氏王朝那边,跟朋友搭伙,建立了一个山上门派,让你有空去那边坐一坐,叙叙旧,他有事要跟你当面商量。”
李槐一头雾水,内心惴惴,“欠我人情,我怎么不知道,不会是胡沣搞错了吧?”
对那比自己大几岁的胡沣,李槐其实没什么印象,只是模糊记得胡沣经常跟着他那个开喜事铺子的爷爷,一起走街串巷,做些修碗补盆磨刀之类的挣钱活计。虽然是同乡,好像都没聊过一句半句的,怎就多出一笔稀里糊涂的人情债了?可别是那种阴阳怪气的正话反说,要跟自己讨债吧?只是再一想,记忆力的那个胡沣,好像瞧着挺憨厚,不至于吧?
石灵山说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只管把话带到,其他事情一切不管。寄给你的那封书信,就放在你常住的东边厢房桌上,自己看去。”
石灵山想起一事,掏出一把钥匙放在柜台上,“还有,后院柴房那边的所有物件,杂七杂八的,师父他老人家都留给你了,我跟苏师姐不敢随便开门打扫,你得空就搬走吧,总留在这边也不是个事。赶早不如赶巧,就今天好了,铺子就有板车,估计两三趟就能搬完了。”
李槐一阵头大,搬?搬到哪里去,自家祖宅就那么点大,要是哪天被娘亲晓得了,自己屋子里边堆满了从杨家药铺搬来的“破烂”,娘亲还不得破口大骂,什么难听话骂不出来,死者为大,为尊者讳这类道理,娘亲一向是不太讲究的。李槐就与石灵山打个商量,将那些物件先放在原地,如果石灵山觉得占了药铺后院的地方,他可以每年给一笔租金……石灵山看着这个满脸诚恳的儒衫青年,叹了口气,摆摆手,说租金就免了,不用这么生分,何况整个后院都是师父的地盘,你要真懒得搬以后再说就是了。
李槐连连道谢,就要去后院瞧瞧,低头弯腰掀开竹帘子,石灵山瞥了眼那头怯生生想要跟随李槐去后院的狐魅,脸色淡漠道:“前店后坊,闲人止步。”
呵,一头出身不正的狐狸精,也敢去后院闲逛?谁借你的胆子!
韦太真脸色微白,性格软绵的狐魅,赶忙敛衽屈膝,与柜台那边施了个万福,与那武夫无声致歉。
不知李槐作何感想,反正那位年轻武夫在韦太真眼中,身后宛如有一尊神灵庇护,金光绚烂,大放光明,好像能够天然压胜一切鬼魅精怪。
韦太真一进铺子就察觉到了那份气势凌人的异象,一尊金身粹然的神灵缓缓睁眼,俯瞰那头狐魅,韦太真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李槐转头笑着解释道:“石灵山,药铺的老规矩,我当然清楚,不过韦姑娘是我的要好朋友,不用这么墨守成规,放心,我保证韦姑娘跟着我到了后院,不会乱翻东西的。”
见石灵山不置可否,李槐拱手行礼,嬉皮笑脸帮着求情,“变通一二,劳烦变通一二。”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