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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许弱无奈道:心意我领了,你总这么弯着腰,也不是个事。

    只看面相比许弱要年长一辈的金丹老人,收起那份大礼,望向那位能够将名山大川融入剑意的强大剑仙,笑道:不曾想能够在宝瓶洲遇见许大侠,楚阳在此结茅枯坐数十年,心里头那点对苻家的憋屈怨气,今天算是彻底没了!

    苻南华有些哭笑。

    不愧是老龙城金丹第一人,脾气真是臭,还不如何念恩情!

    无奈之余,苻南华又是百感交集,金丹楚阳早年游历到老龙城,何等跋扈,因为一件小事,与一个老龙城大姓家族起了间隙,打得翻天覆地,楚阳一人力战群雄而不落下风,到最后还是苻畦亲自出手,先亲自跟此人大打了一架,再丢出一座金山银山,又让出登龙台这处风水宝地,才让楚阳捏着鼻子成为苻家供奉之一,哪怕苻家如此诚心诚意,楚阳照样跟苻家坦言,以后苻家任何恩怨,只要不涉及家族存亡,他楚阳都不会出手,若是苻家谁胆敢挟恩图报,别怪他楚阳翻脸不认人,最后苻家还是得捏着鼻子点头答应。

    可这么一位有望成为地仙的金丹修士,此时此刻,跟苻南华年少时面对高深莫测的楚阳,心态如出一辙。

    苻南华突发奇想,这位墨家豪侠,会不会也有他由衷仰慕的人?会不会也要在遇上那个人的时候,心甘情愿以晚辈自居,抬头望之?

    苻南华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想象那一幕。

    许弱不与金丹老者客套寒暄,径直走向登龙台。

    楚阳连出声提醒的意思都没有,苻南华想要开口,但是很快就将那些言语咽回肚子。

    随着老龙城云海骤然下坠,苻畦很快就返回此地,出现在苻南华身旁,看着登高而上的许弱,这位老龙城城主没有丝毫不悦,而是带着苻南华直接回城,金丹老者与苻畦点头示意,便也返回海边茅屋,继续潜心修道。

    苻畦如此放心许弱接近少女稚圭。

    不单单是自知阻拦不了一位享誉中土的剑仙,更因为许弱的墨家身份。

    墨家游侠行走天下,这本身就是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许弱走到大半,少女已经走下登龙台,素雅清爽的婢女装束,干净秀气的脸庞,不再满脸淌血,眼眸金黄。

    两人在半路相遇,许弱停下脚步,跟随少女一起往下走去,轻声提醒道:落在某些儒家圣人眼中,你登上此台,就是在挑衅规矩。

    少女在许弱面前,不知为何没有在骊珠洞天和大骊京城的种种掩饰,脸色冰冷,既然我能活着爬出那口水井,还能活着离开骊珠洞天,就说明我活着这件事,早就是四方圣人默认的,登不登上这座高台,重要吗?

    不等许弱说什么,稚圭已经自问自答,我看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许弱哦了一声,不再有下文。

    少女笑道:当年诸子百家,唯独你墨家

    许弱瞬间推剑出鞘两寸,整座登龙台都被一条无形的大江之水环绕包裹,声势浩大,以至于原本汹涌撞向岸边的一股大海潮水,都自行退去。结茅修行的金丹老人猛然睁眼,又迅速闭上眼睛。

    少女啧啧笑道:你的剑术是很高明,而且可以更高,但是这气魄嘛,真比不得你们墨家祖师呀。

    许弱皱了皱眉,差不多就可以了,得寸进尺不是好事,这里终究是浩然天下。

    少女眯起眼,撇撇嘴道:对呀,我怎么会不知道,这儿就是一座古战场遗址,遍地尸骸,堆积起来比中土大岳穗山还要高,鲜血比你引来的这条大渎之水本体还要多。

    许弱停下脚步,破天荒有些怒气,山崖书院齐先生就没有教过你?!

    少女脚步不停,步伐轻灵,教了啊,他最喜欢说教,只是我不爱听而已。

    许弱之后沉默跟随,在少女踏出最后一级台阶的瞬间,气势磅礴的江水剑意消散一空。

    信手拈来,随心所欲。

    许弱当初对峙刚刚跻身玉璞境的风雪庙魏晋,同样是推剑出鞘些许,以高山剑意抵御魏晋的那一剑,看似旗鼓相当,显而易见,许弱远远没有倾力而为。

    其实许弱已经有太多年没有完整拔剑出鞘了。

    当初在大骊王朝的红烛镇,许弱遇上了那个戴斗笠的男子,两人在喝酒的时候,许弱想要向男人请教一剑,但是那人只是笑着说,你不要挥霍了一剑鞘的精气神,继续攒着吧。

    许弱当时就知道自己与那人的差距有多大了。

    如果不是受限于墨家门生的身份,许弱也很想去往剑气长城。

    那堵长城墙头上的剑仙,跟浩然天下九大洲的剑仙,根本是两回事。

    许弱如何能够不心神往之?

    要不然借此机会,去趟倒悬山?

    许弱心中一动,觉得似乎可行。

    但是瞥了眼少女的背影,许弱叹息一声,还是算了吧,眼前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小丫头,可不是省油的灯。

    而且她的年龄真不算小了。

    许弱再次停下脚步,好像没了护送她回到苻家的意思。

    少女转头望去,有些奇怪。

    许弱始终站在原地。

    少女只当是他的剑仙脾气上头,不愿意搭理自己,她反正无所谓,很快回头,继续前行。

    许弱最后干脆转身,返回登龙台,走到最高处,这里曾是世间最后一条真龙的登陆地点,然后一路向北逃窜,开辟出那条走龙道,最终陨落于宝瓶洲最北端的大骊王朝,没能入海跨洲去往俱芦洲。

    许弱不知道这一次,自称王朱的少女能够走多远。

    ————

    范家的桂花岛渡船在今日黄昏起航。

    范二专程跑来为陈平安送行,两人在大清早就乘坐马车一起去往老龙城外。

    郑大风应该是昨夜留了一只包裹在陈平安屋门口,就随手丢在那边,然后这位掌柜早餐不吃,日上三竿也在蒙头大睡,打定主意要一觉睡到饱,期间没有理睬范二的敲门和陈平安的道别。

    桂花岛在内老龙城六艘跨洲渡船,都不在孙家那条城外大街的尽头,而是在最南边一座孤悬海外的大岛之上,需要换乘渡船去往那座巨大岛屿,距离宝瓶洲陆地的龙头老龙城,有三十多里远。

    在岸边停船,又有范家马车等候多时,两个同龄人坐在车厢里,范二鬼鬼祟祟掏出一只钱袋,递给陈平安,轻声道:家里管得紧,我没啥钱的,陈平安,真不骗你,可不是我范二小气啊。这几颗金元宝都是我的压岁钱,这还是因为钱少,是一些熟悉长辈偷偷给的,加上又不是什么山上神仙的雪花钱小暑钱什么的,爹娘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还有这两壶桂花小酿酒,你带着路上喝,驾车的马爷爷帮我藏在了他的方寸物里头,到了桂花岛那边,他会偷偷拿给你的。因为郑先生说了话,咱家桂花岛出海之后,肯定好好款待你,不缺这点酒水,可还是那句话嘛,这是我范二自己的心意,不一样的。

    陈平安摇头道:钱我就不拿了,酒我肯定收下。

    范二有点伤心郁闷,为啥?你也不是那种嫌钱少的人啊?咱们这样的朋友之间,不都讲究一个千金散尽眼不眨吗?我这一路上,其实挺心疼的辛辛苦苦,攒了五六年呢。

    陈平安轻轻撞了一下少年肩头,压低嗓音问道:老龙城有花酒不?以后咱们岁数大一些

    范二眼睛一亮,立即懂了,放心,我这两年再多攒一些金元宝啊。

    陈平安一本正经道: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说天底下最好喝的酒,就是花酒,这要是都没喝过一次,就不配称酒仙范二,咱们到时候只喝酒啊。

    范二郑重其事道:必须的!

    遮掩老龙城视野的大岛之外,原来还有一座岛屿,岛上亭台楼阁连绵起伏,满山桂树,芬芳怡人。

    两座岛屿之间,海中有一条宽阔道路衔接,众多豪奢马车只能停马于道路这一头,可两位少年这辆马车却能直往桂花岛渡船那边,惹来许多诧异视线,只是当有练气士认出那位驾车的老车夫后,便不敢再埋怨什么。

    马车缓缓停下,陈平安和范二走下马车,范二苦着脸道:陈平安,我就不送你上船了,这段时间偷了我爹好些桂花小酿,他好不容易瞒着大娘藏下的酒,全给我偷没了,今儿回去肯定要罚我去祠堂

    陈平安赶紧说道:你千万别吃泥土,之前骗你能当饭吃,是我开玩笑的。

    范二呆若木鸡,哭丧着脸道:我昨夜挖了好两斤多藏床底下呢,白挖了?

    陈平安哈哈大笑,从慈眉善目的老车夫手中接过两壶酒,倒退着走向桂花岛,对范二笑道:走了啊!

    范二使劲点头,挥手告别,好像记起一事,大声喊道:陈平安,我觉得你这个名字挺好的,跟我差不多,爹娘取名字的时候,都走心了!

    陈平安脸一黑,转身跑向上岛的山路。

    范二有些得意,让你骗我泥土能当饭吃。

    范二转过身,对老车夫笑道:马爷爷,走,直接去家里的祠堂!

    少年觉得自己这次极为气概豪迈,看来那些酒没白喝,没白偷,已是浑身的英雄胆!

    一直忍住笑意的老人说道:范小子,你爹说了,这次不用去祠堂受罚。

    范二双手抱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懊恼。

    老人看了眼自家少爷,又看了眼那个已经在桂花岛上的草鞋少年,没来由觉得今天天气格外好。

    陈平安登山而行,好像每走一步,就离那位姑娘近了一步。

    所以越来越脚步如飞,一直到走到了桂花岛之巅,环顾四周,情不自禁地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故意憋着这口气。

    因为陈平安突然想起了竹楼老人在崖畔说的一句话。

    这一口气吐出之时,要叫天地变色!要叫神仙跪地磕头,要叫世间所有武夫,觉得你是苍天在上!

    然后陈平安又想起了梳水国老剑圣说的一句话。

    如果有一位姑娘对你说,陈平安,你是一个好人哈哈,你俩关系铁定黄了!

    陈平安顿时有些泄气,直挠头。

    最后他想起了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我爹姓陈,我娘也姓陈,所以我叫陈平安。

    陈平安蹲下身,开始喝闷酒,忍不住嘀咕道:陈平安你似不似个傻子?!




第二百五十八章 群山之巅,上有武神
    陈平安腰间挂了一枚桂树制成的木牌,正面刻着一句怪话,生于明月里,人间次第开,反面为范氏桂客,桂客而非贵客,也挺奇怪,而且这枚范二亲自送给陈平安的桂树木牌,还偷偷摸摸刻下了范二之友的蝇头小字,这肯定范二的手笔,一个会偷偷往床底下藏两斤泥土的家伙,做得出这种事情。

    很快有人露面迎接陈平安,姗姗而来,行走之间,绝无半点妖娆诱人的意味,是一位中年妇人,虽然不过中人之姿,但是气质很好,清雅恬淡,而且陈平安观其气象,应该是一位中五境的练气士,她自称是桂花岛的挂名管事之一,笑言占着年纪大的便宜,陈公子可以喊她桂姨,桂花的桂。陈平安便喊了声桂姨,说这趟去往倒悬山,多有麻烦。

    妇人微笑摇头,我们这些生意人,有贵客临门,从来不会觉得是什么麻烦事。

    她指了指陈平安腰间的木牌,解释道:凭借咱们家主才能送出的桂客牌,陈公子在桂花岛购买任何东西,一律七折。

    然后妇人忍俊不禁,笑意多了几分亲昵,范小子捎了口信给我这个当姨的,所以陈公子可以再破例,全部打六折。

    陈平安虽然点头,但是在心中默默打定主意,只要不是特别一见钟情的心仪物件,这趟跨洲远游,就不要购买任何东西了。毕竟别人把你当朋友,你也得把别人当朋友。所以真正的朋友之间,做买卖,实在不是陈平安的擅长,因为很难拿捏那个分寸火候。

    妇人桂姨领着陈平安走向一座名为桂宫的高门大宅,一路为少年介绍桂花岛的风土人情,专门提及了桂花糕和桂子酒,说一定要多尝尝,陈平安的独栋小院就有,不用客气,只管跟那位担任小院婢女的桂花小娘索要。

    陈平安没有拒绝,拍了拍腰间的养剑葫,笑道:喝酒我喜欢。

    妇人瞥了眼那枚朱红色酒葫芦,笑了笑,那就好。

    桂花岛上有上千棵桂树,山巅那棵参天古木的祖宗树,岁数比老龙城还大,是中土神洲的某位农家仙人亲手栽下,桂花岛能够成为一艘跨洲渡船,历经千年而无损,甚至随着山上桂树的树根蔓延,加上范家以独特手法添土,桂花岛还会缓慢成长,都要归功于那棵祖宗桂花树,而范家售卖的桂花小酿,之所以天价,依然是有价无市的行情,也因为酿酒的桂花,取自千岁高龄的老桂,宝瓶洲与老龙城范家交好的巨商大贾,偶有购得,往往用以送礼或是独饮。

    过了桂宫大门,妇人带着陈平安一路穿廊过道,庭院并不显得富丽堂皇,竟是小桥流水人家的样式,妇人最后领着陈平安到了一座叫圭脉的院子,看到陈平安仰头多看了几眼,解释道:桂花因为叶脉如同儒家礼器里的圭,所以称为桂,这座院子,虽然占地不大,却是桂花岛灵气最为充裕的好地方。

    陈平安觉得有些暴殄天物,自己又不是练气士,灵气厚薄并无意义,这么一个洞天福地,还不如让别人花钱入住,便试探性说道:桂姨,我是纯粹武夫,给我住太浪费了,我换一处院子吧?

    妇人柔声笑道:不是钱的事情,陈公子只管放心住下。以公子和我家少爷的关系,哪怕以后此地成为公子的独有小院,桂花岛不再对外人开放,我都不觉得意外。

    这两句话一下戳中陈平安的心坎,想到范二,陈平安便心安理得地走入这座雅致宁静的圭脉小院。

    院中早有一位貌美少女等候,亭亭玉立,气质偏冷清,哪怕只是安静站立,都站得极有风韵,但是见到妇人和陈平安后,她立即对着陈平安展颜一笑,嫣然道:陈公子,我叫金粟,金色的金,粟米的粟,古书上就是桂花之意。以后就由我来照顾公子的饮食起居。

    清冷少女这一笑,颇有我花开来百花杀的风情。

    陈平安有些拘谨,下意识抱拳还礼,以后就有劳金粟姑娘了。

    然后他有些失落,摘下酒壶迅速喝了口酒。

    妇人擅长察言观色,敏锐察觉到少年的一丝变化,却也没有深思,世间百态,少年有些心事,也实属正常。

    妇人告辞离去,但是在门口看到了一位意料之外更在情理之外的熟人,正是那位驾车送两人前来桂花岛的范家老车夫,妇人笑问道:是范小子还有叮嘱要交待?

    老车夫面对这位桂姨,似乎相当礼敬,摇头笑道:是受家主所托,与陈公子一起去往倒悬山,在此期间,我恐怕要住在圭脉小院。

    桂姨眼神讶异更浓,问道:需要金粟住在别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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