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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陆台不说话。

    陈平安没好气道:就这么喜欢死无葬身之地,让人连个坟头都找不着?

    陆台呸了几声,笑道:别咒我啊。

    陈平安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闷了一会儿,总算回了陆台一句,那就少说废话,多杀人。

    陆台突然传给陈平安一道心声,动手!

    陈平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捻动袖中那张出自丹书真迹的方寸符。

    一闪而逝。

    一身黑袍大袖的中年剑师心弦紧绷,便知大事不妙。

    好在那魁梧壮汉已经一步踏出,横在剑师身前不说,还迅猛一鞭向身前空中砸去,有点意思!

    凭空出现在两人身前的陈平安,非但没有避其锋芒,刻意躲避那枝气势汹汹的铁鞭,反而打定主意要近身搏杀的去势更为坚决,但是也做出一个微微歪斜脑袋并且猫腰的动作,以所背长剑长气硬抗那枝铁鞭,一拳神人擂鼓式当胸砸中那壮汉。

    一拳至,便会十拳至百拳至。

    若是意气足够,由我拳拳累加,任你是传说中的大罗金仙,不败金身也给你摧破殆尽!

    中年剑师只是出现片刻失神,很快从大袖中飞掠出一抹青芒。

    壮汉一口鲜血喷洒而出,踉跄后退五六步,一手铁鞭在身前挥舞得滴水不进,同时竭力吼道:护住阵师!

    几乎同时,陈平安心意一动,默念道:十五。

    腰间养剑葫内,一抹碧绿幽幽的纤细剑虹瞬间掠出。

    那名符箓派道人冷冷一笑,竟然还真是一位剑修。

    那魁梧汉子只觉得左侧肩头传来一阵撕裂痛楚,心神震撼,怎么可能有这么快?!

    在一拳得手由拳意牵引递出第三拳神人擂鼓式的间隙。

    十五才离开养剑葫没多久,只是叮一声,刚刚拦腰截断中年剑师的出袖剑芒,就被一道红光乍现的符箓笼罩其中,四处乱撞,碰壁不已。

    剑师神色狠辣,大袖一挥,又有一把飞剑飞出袖子。

    陈平安继续无视剑师的这一手精妙驭剑,近乎神出鬼没地来到汉子身后,只是将第三拳结结实实砸在那壮汉的后背心。

    刚猛拳劲直透此人心脏。

    第四拳下压且右移,直接打在了那个壮汉的脊柱之上。

    道人又以珍贵异常的秘法符箓,困住了那个再次斩断剑师青芒的初一。

    老道脸色铁青,眼皮子直打颤,心疼不已,只觉得心头滴血,这个小王八崽子竟然拥有两把飞剑?!

    少年腰间的朱红色小酒壶,莫不是那养剑葫?

    想到此处,老道眼神炙热,好好好!

    不枉费贫道一口气丢出两张压箱底的宝贝,只要事成,仍是赚大了!

    壮汉一身浑厚的护体罡气,在三拳之后就已经被打得崩溃消散,所以陈平安这第四拳,是真真切切打在了脊柱上。

    传出一连串轻微的咔嚓声响,别人可以不上心,可是魁梧汉子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再来一拳,可就真要被打断了!

    汉子不敢再藏掖,重重一跺脚,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右手双指并拢,然后身躯摆出一个如同狮虎抖肩的姿势,他的眼眸瞬间雪白一片,气血和筋骨骤然雄壮起来

    如神人降世。

    然后就被陈平安第五拳打得宛如断线风筝,笔直向前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只是陈平安也不好受,硬抗了壮汉一记铁鞭在后背,虽然砸在了长气之上,可还是有四五分劲道轰入体内。

    之后初一十五被符箓道人以秘法拘押,暂时无法脱困,为了成功递出第五拳神人擂鼓式,又硬生生挨了中年剑师的一道剑芒,透肩而过,鲜血淋漓。

    但是陈平安整个人的气势不降反升,魂魄之凝聚,拳意之汹涌,几乎可以让人肉眼可见,绝无半点垂死挣扎的气象,还在迅猛暴涨。

    仿佛是那日出东海,总有高悬中天的时候。

    他忍不住咧嘴一笑。

    这点小伤,算什么。




第二百八十九章 千里送人头
    (章节名借自圈子的读者。)

    白袍少年身陷包围,不退反进,数拳之后,已经打得那位同伴毫无还手之力。

    这让所有参与围猎一事的家伙,都难免心中惴惴。

    若非壮汉出声提醒,北边的那名阵师可能就要当场暴毙。

    在为众人打造一座搬山倒水阵法的老人,当时正蹲在地上,布置数杆土黄色的小旗,哪怕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他仍是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在胸口,击碎一张隐蔽的昂贵替身符,于是他与一名少年弟子的所处位置,瞬间颠倒转换。

    刹那之间,一把虚实难测的飞剑从天而降,如筷子插水,牵扯出阵阵涟漪,速度极快。

    一脸茫然的少年被巨大飞剑当场劈开,从头颅到腰部,一分为二,两片尸身倒地,肠肚流淌,惨绝人寰。

    远比寻常剑客佩剑要巨大的飞剑,没入土地,一闪而逝,飞剑入地,地面没有丝毫变化。

    是一把剑修的本命飞剑无疑。

    下一刻,阵师又伸手拍掌在心口处,似乎又用上了替身符,打定主意要舍了第二位嫡传弟子的性命,来保证自己的安危。

    只是这一次,先前措手不及的邪道修士,有了回旋余地,没有袖手旁观,遥遥站在远处,可是已经掏出一只刻满符文的漆黑小陶罐,默念口诀,轻轻晃荡数下,一股阴森黑烟冲天而起,离开陶罐之后,分出三股,分别去往阵师少女和立于高枝之上御剑的陆台。

    飞剑再次凭空出现,依然是当头斩落。

    但是并非直指掌拍符箓的阵师,而是那个满脸惊骇的少女。

    由无数头阴物鬼魅汇聚的滚滚黑烟,遮蔽在了少女头顶,如同为她撑起一把雨伞。

    可是巨大飞剑实在太过,势如破竹,迅猛破开了黑烟屏障,仍是一剑将少女从头到尾劈开。

    豆蔻少女,就此夭折在大道之上。

    辛苦求长生,到头来反而没能活过二十岁。

    一手扶住大树主干的陆台脸色不太好看。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那名阵师竟然没有真正使用替身符,第二次拍打胸口,只是虚晃一枪,诱使他剑尖指向少女。

    棋输一着的陆台,倒也没有气急败坏,山上修行,一来蠢笨之人,根本没资格跨过那道山门门槛,二来性情再鲁钝的人,就算一大把年月全部活在了狗身上,可几十年几百年下来,就真是一条狗,也该成精了。

    所以没谁是省油的灯。

    那把本命飞剑虽然巨大,可是速度之快,匪夷所思,陆台就站在原地,任由那道黑烟汹涌扑杀而至,飞剑斩杀少女之后,转瞬之间就来到主人陆台身前,将那道充满怨气哀嚎狰狞面孔的黑烟给搅烂。

    邪道修士不断摇晃掌心陶罐,阴恻恻笑道:敢坏我阴物,倒要看你还有几两灵气可以挥霍!

    一道道黑烟从陶罐飞出,像是在他手心开了一朵黑色的硕大花朵。

    阵师实在怕极了那个家伙再给自己来一剑,不得已,掏出一大把雪白珠子,挥袖洒出,数十颗珠子在他四周悬停,三才,四象,七星,八卦,九宫,数目不等的珠子悬停位置极有讲究,打造出一座座护身阵法,结阵之后,光芒璀璨,将年老阵师映照得无比光明伟岸。

    只是如此一来,先前的布阵就要耽搁了,要延误不少时间。

    那邪道修士知道三言两语,说服不了这名怕死惜命的老阵师,在驾驭黑烟扑杀陆台的同时,提醒道:抓紧布阵,否则咱们跑了千里路程,就要白费,而且一旦宰不掉那两个,肯定后患无穷。你自己掂量掂量!

    老阵师脸色阴晴不定,一发狠,撤去半数小阵,收回数十颗珠子,如此一来,辗转各地的布阵速度,又加快几分。

    南边的战场。

    魁梧汉子扑倒地上,呕血不已,好似要将心肝肠子都要吐出来,地上土壤浸染着鲜红一片,十分凄惨。

    他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五境武夫,一身日积月累的横炼功夫,十分难缠。

    只是武道路上,未曾遇上明师指点,走得坎坷艰难,炼体三境的底子,打得漏洞百出,能够由四到五,可谓不计后果,所以没有意外的话,终生无望第六境。

    大活人总不能被一泡尿憋死,于是他便走了歪门邪道,他的请神之法,来自半本残卷,当然是打野食而来,因为只有上半本,故而只知道如何请,不知如何送,请神容易送神难,即是此理。

    每一次请神附体,代价极大,摸索了将近二十年,跟人求爷爷告奶奶,大肆购买这类仙书密卷,才好不容易控制住这门请神术的后遗症。

    尤其是今天请神一半,竟然给那白袍少年一拳打得神灵退回神坛,对于规矩森严的请神降真而言,更是无礼至极,所以反扑得厉害,一缕缕神魂从窍穴飘荡而出,如三炷香,袅袅升起。

    烧完三炷香之后,还是没有停下的迹象,壮汉整个人的后背云雾升腾,要知道这些烟雾,可是五境武夫的气魄显化,是一位纯粹武夫的根本元气。。

    汉子沙哑含糊道:救我!

    那位精通五行木法的练气士眉头紧皱,不得已撤去针对白袍少年的一桩搬山拔木之法,来到壮汉身边蹲下,双手手指掐诀,满脸涨红,十指之间,从地面之下,飘出星星点点的幽光,萦绕指尖,然后被练气士猛然拍入壮汉背心,

    壮汉趴在泥地里的身躯一弹,脸色瞬间红润起来,全身上下各大关节处传出黄豆爆裂的清脆声响,如枯木逢春,魁梧汉子背转过身来,一个鲤鱼打挺,手持双鞭站起身,神采奕奕,再无半点颓态。

    那名出手相救的练气士沉声道:记在账上。

    汉子咬牙切齿望着那个出手惊人的白袍少年,点头道:拿下这两头肥羊,一切好说!

    那夜在扶乩宗喊天街,那个长得比娘们还水灵的家伙,出手阔绰,简直要让金丹境的野修都自惭形秽,倒不是说一位金丹修士拿不出那么多小暑钱,但是要知道那个俊俏公子,所买之物,尽是些羊脂兽春梦蛛符箓纸人的烧钱玩意,不是杀敌的攻伐法宝,不是保命的防御重器!

    桐叶洲修士,无论正统仙师还是山野散修,谁会说一口蹩脚的桐叶洲雅言?

    两个明显来自别洲外乡的年轻人,这一路上只走山林和市井,北上千里,一次都没有拜访沿途的仙家山头,也从来没有大修士主动拜见。这说明了什么?这意味着两个雏儿,出身显贵,腰缠万贯,肯定自幼过惯了舒坦日子,但是不知江湖水深,山上风大!

    不拿下这两个富得流油的愣头青,对得起自己那么多年的苦修吗?除了四处寻找机缘,刀口舔血,还要给山上的仙师们,低头哈腰当条狗,收了钱,帮他们摆平不屑亲自做的腌臜事,背负了恶名,流窜逃命,换一个地方重头再来,如此循环反复,何时是个头?

    从壮汉被接连五拳神人擂鼓式,打得半死不活,再到练气士以秘法窃取此地山水气运,成功治疗壮汉,这一切,不过是几个弹指的短暂功夫。

    陈平安被中年剑师驾驭的一道道剑气所阻,没能一鼓作气彻底打死铁鞭壮汉。

    以气驭剑,在江湖上,是很了不得的仙家神通了。

    在许多孤陋寡闻的地方山河,诗书典籍上,所谓的飞剑千里取头颅,其实不是说剑修,而是经常会在世人面前冒头的剑师,相比山上剑仙和江湖剑客,半桶水的剑师,高不成低不就,尤其喜欢沽名钓誉。

    一位剑师驭剑杀敌,出袖之物,往往剑气和真剑皆有,前者胜在量多,后者强在力大。

    轻骑掠阵,赢得优势,重骑凿阵,取得胜果,两者相互配合,缺一不可。

    与陈平安对峙的这位剑师,显然是此道大家,双袖鼓荡,袖口表面泛起阵阵青色光华,从中掠出的一条条青芒剑气,凌厉异常。

    好在剑师每次至多驾驭两缕剑气。

    陈平安躲闪得还算轻松,远远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是被牵制得很死。

    陈平安没有用上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先前重伤魁梧壮汉后,由于剑师掣肘,哪怕那位精通五行木法的练气士救下壮汉,仍是象征性阻了一阻,害得剑师预判失误,一缕剑气早早守株待兔在壮汉附近,结果陈平安一个骤然加速的迅猛突进,直冲剑师,差点闯入剑师身前一丈。

    吓出一身冷汗的剑师,不得不使出真正的杀手锏。

    那把实质小剑并非从袖中飞出,而是从头顶发髻之中悄然出现,原来那根碧玉簪子,是用来遮掩小剑的剑鞘。

    那是一把形状如翠绿柳叶的无柄小剑,极其纤细,围绕着剑师滴溜溜旋转,带起一股股嫩绿色流萤。

    那个符箓派道人厉声提醒道:贫道的两张枯井符最多再支撑二十弹指!速战速决,赶紧斩掉这个小王八蛋!一旦他的飞剑破开牢笼,到时候咱们就等着排队给人抹脖子吧!

    老道人面容枯槁,十指干瘦,言语之间,双手缓缓转动,应该是在掌控那两张抓住初一十五的符箓,老道人气得嗓音颤抖,你们给的密报上,这小子不是武夫剑客吗?如今不单是剑修,这崽子竟然还有两把飞剑,两把!要不是老子还有点家底,攒出两张原本打算传家的宝符,这次咱们就全玩完了!之前算好的分红,不作数!

    那壮汉脸色难堪,大踏步走向陈平安,看也不看那老道,闷声道:更改分红一事,好说,总不会亏了你。

    老道人冷哼一声。

    心中翻江倒海,死死盯着那个白袍少年。

    何时剑修也有这般强横的体魄了?

    再有那名仍然站在树上的俊俏公子哥,也他娘的是一位拥有本命飞剑的剑修,难怪两个人胆敢在异国他乡横着走,两名剑修,三把本命飞剑,就算他们大摇大摆地从桐叶洲玉圭宗走到桐叶宗,只要不自己挑衅那几座仙家府邸,寻常时候,几个野修敢惹?

    他们这拨人鱼龙混杂,原本当然走不到一块,但是因利而聚,虽然每个人的境界修为都算不得太高,可是各有所长,这一路又有幕后高人出谋划策,所以哪怕是绞杀一位金丹修士,只要对方事先没有察觉,一行人都可以掰掰手腕,说不得就有一桩泼天富贵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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