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儿不为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傲骨铁心
宋襄公听了无语,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糊涂了,叹口气,道:“却是我糊涂了,不过我们只是向他们借些粮食而矣,他们未必就敢和咱们翻脸,多半还是要听咱们的,只要他们眼下听咱们的,这民心就在我们这边,还是能利用的。”
“狗急了还咬人呢,换作先生,家里的粮食被咱们美其名曰借来,实际就是抢来,先生心头就乐意?就没有想法?”
周士相从来不相信地主和商人会是善良的阶级、是一个被压迫而不会反抗的阶级。
宋襄公却道:“没有外力,他们是不敢乱动的。”
“这我承认,只要清军不打过来,这些人便不敢轻举妄动。不过先生有想过没有,一旦咱们有了兵马,首先就要应对清军的进攻,攘外必先安内,倘若咱们带兵出去,这帮士绅大户却在后面生乱,那这仗还用不用打了?”
宋襄公沉默不语,兵马在外,后方生乱的后果是什么,他自然是清楚的。
“为免日后生乱,我以为不但无须对这些人客气,更应该对他们狠些!”周士相目露凶光,“照我,只有死人不会给咱们添乱!”
“这不成,万万不成!”
宋襄公吓了一跳,没想到周士相竟然打着要杀光城中士绅大户的念头,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
“不杀光他们我这心便不安!不过眼下咱们还没有杀他们的实力,bī得急了,这些人抱起团来却也难解决,所以当务之急是马上招兵!”周士相知道眼下何轻何重。
“招兵的事情,四海兄弟已经去办了,有银子发,城中青壮想必应是踊跃的。”
周士相却提出一个问题,“那些青壮跟了咱们,他们的家人怎么办?我们管是不管?若是管了,养活他们的钱粮从何处而来?要是不管,这些青壮又如何还肯跟咱们?我们要干大事,便总不能一直呆在罗定,这万一要离开时,这些青壮不肯跟咱们走,又当怎么办?”
“这倒是个麻烦。”宋襄公皱起眉头,看着周士相道:“你有何主意?”
“主意我也是刚刚想好,想要解决这些问题,咱们便要行非常手段!”
“何为非常手段?”
周士相吐出四字:“全民皆兵!”
“全民皆兵?”宋襄公一脸不解。
“对,全民皆兵,我欲使罗定城这三千多男女老少皆为兵,老有老营,少有少营,女有女营,这样一来人人都是兵,人人又都是民。无论咱们到哪,这些人都会跟着,而不会因为亲人的缘故不愿离开故土。”
宋襄公听后半响才反应过来,失声道:“这不就是裹挟百姓吗!”
汉儿不为奴 第三十七章 麻烦
见是个女子,周士相不由去了戒备之心,将长刀从她面前移开,尔后轻声问她:“你是谁,怎么会躲在这里?”
女子心中惶恐,只将自己抱得更紧,并不开口回答。她害怕的样子看着却是更加好看,令人不由就生出怜惜之情。
不过,周士相却没有怜花之意,反而更加想弄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又怎么躲在这里。
他眉头一皱,反手将刀放入鞘中,道:“你莫要怕,我并非歹人,不会伤害你,你放心回话就是。”
看到周士相将刀收了起来,脸上并无恶sè,看着也不像坏人,女子方才稍稍放心,低声道:“我叫林婉儿,是城中林家的女儿。”
“哪个林家?”周士相一时没想起城中哪个林家,一脸疑惑的看着对方。
林婉儿见他确是不知情,只得道:“家父便是大通米铺的东主林万福。”
一听是此人,周士相顿时恍然大悟,脑海中浮现那个满脸谄笑的胖掌柜身影,不过随后却又奇怪起来,问这林婉儿道:“你既是林万福的女儿,怎的会在这州衙之中,又躲在这间屋中呢?”
“这”
事情缘由令林婉儿难以启齿,不知怎生对面前这个陌生男子。
“你不肯么?”
见林婉儿吱唔不肯,周士相不由微哼一声,板起脸来,虽对方只是个弱女子,但她的出现太过诡异,不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绝对无法放心的。
他这脸一板,顿时将本就惶恐的林婉儿吓着,身子往后一缩,也顾不得女儿家的脸面,红着脸低声道:“家父三月前将我送于千总孔国良做妾,你们昨夜入城后,孔国良却丢下我独自去逃命,外面兵荒马乱,到处都是死人,我不知如何是好,便躲在这间屋中。”
听了这番叙,周士相暗自摇头,林万福让自己的亲生女儿给孔国良做妾,这做父亲的心性未免太凉薄,也不怕别人在背后指着他脊梁骨骂。
“你起来吧。”
知道事情缘由后,周士相的语气自然不再冰冷,示意林婉儿起来,微一沉吟,又对她道:“孔国良已经被我杀了,你回家去吧。”
“孔国良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林婉儿脸上有些愕然,却无半点伤心姿态,反而像听到一个好消息似的长长出了口气。
林婉儿这般姿态,周士相见怪不怪,孔国良一介粗人,她又是被其父当作礼物送给孔国良玩弄,如何会对孔国良生出好感,又如何会有感情。
事实确是如此,林婉儿对孔国良并无任何感情,有的也只是屈辱和伤心,孔国良的死除了让她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外,别无其它念头。不过周士相让她回家却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似是听到一件难以置信的事般,不敢相信道:“你真放我回去?”
这回lún到周士相奇怪了:“不放你回去,留着你做甚?”
闻言,林婉儿脸上迅速抹过一丝红晕,大着胆子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眼对方,发现面前这个男子长相很是俊秀,比之孔国良不知道qiáng了多少倍,当下心头就是一动,却是很快就被压了下去,思绪转到回家这件事上。
想到那个家,林婉儿不出的悲苦,被父亲送给孔国良后,她不是没有怨过、恨过,可再么怨恨,也改变不了自己被孔国良侮辱的事实,木已成舟,她也只能忍了,父亲再如何不对,也终穷是自己的父亲,眼下她除了回到林家,还真是无处可去。
却不知母亲现在如何,听我被送走后,她与父亲闹了很久,每日以泪洗面,想必身子一定不如从前了吧。
林婉儿惦记母亲身子,当下归心便似箭,见周士相神情并无作伪,眼神之中更无戏弄之sè,更是侧身避开她让她离去,便再也不敢犹豫,迈脚就向屋外走去,唯恐这个男人出尔反尔,哄骗于她。
就在林婉儿小心翼翼的走到屋门前时,身后的周士相却又叫住了她:“林姑娘且慢!”
这一声“且慢”让林婉儿一下就立在了那里,心里只一个念头:这人也是戏弄于我,要占我的身子吗?
不想,身后那人却是道:“林姑娘,眼下夜sè已深,外面又不太平静,你一单身女子如何能一人回家?这样吧,我派人到你家通知一声,让你父亲派人来接你回去,如此也妥当些。”
却不是我想得那样
林婉儿百感交集,轻轻转过身来,两手交叉置于左腰处,身子微微一欠向周士行了一礼,薄chún轻吐:“多谢!”
林婉儿长相是貌美,又年轻可人,尤其双峰甚是丰满,看着让人难免有那种想法。
周士相不是圣人,更是一个正常男人,如何会不动心思?不过他刚经父母妻儿惨死之悲剧,又满脑子想着如何在罗定立足反清,一时之间自然不会有这种男女之事的想法。
为免被人议论,又怕自己把持不住,周士相便让林婉儿到隔壁屋中等侯,他则去找人通知林万福。又知林婉儿躲在这屋中一天了,肚中肯定早已饿得慌,便又叫人去做了些饭菜过来。
对此安排,林婉儿心生感激,却不便前来答谢。
派到林家通知的是衙门一个叫郑三的小吏,平日也充为差役使用,受了周士相吩咐,他pì颠pì颠就奔林家去了,想着能告诉林万福将他女儿接回家,林万福高兴之下怎么也要打发他点赏银。
哪知到了林家,林万福听了女儿平安无事的消息后,却是压根不提派人去接她回来,也没一分银子赏这报信的郑三,只叫他回来复禀,是女儿呆在州衙比在他家安全,若是能得周将军或宋大人照顾一二,他林家上下就感恩戴德,感激不尽了!
这什么意思,女儿到底要不要了?
听了郑三添油加醋的回报,周士相不知如何好。宋襄公也知道了此事,询问了衙中小吏,知道林婉儿所不假,对林万福这做父亲也是大为鄙夷起来,先前的好感是瞬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先生看林婉儿如何?”
林万福不接女儿回去,周士相一时也无法安置她,他总不能孔国良一样收此女为妾,思来想去,便将这皮球踢给了宋襄公。
宋襄公如何不知周士相的算盘,打个哈哈就道:“为兄不敢夺人之美,这女子既是贤弟发现的,那便由贤弟处置吧。”完拍拍pì股就去睡觉了。
宋襄公的直接拒绝让周士相目瞪口呆,心道莫不成他不好女sè?
唉,交给我处置,我怎么处置?
屋内,林婉儿的身影在灯火的照映下显得格外婀娜,周士襄看着却是大为头疼。最后,索性唤来郑三,让他带两人将林婉儿直接送到林家。
汉儿不为奴 第三十八章 大义
次日天还未亮,周士相便早早起了,不过不是急着去找赵四海,而是先去见了胡老大。
周士相虽然很想从现在开始就做带头大哥,可事实却是不能。至少,在名义上,胡老大这个受了永历朝廷罗定州参将任命的土匪才是罗定城真正的主人,也是大樵山众人的带头大哥。他周士相表现得再过抢眼,也不过是跟着胡老大干的小弟,充其量也就算是个二三号人物。
想要打出自己的旗号,想要做真正的带头大哥,周士相首先就得有自己的人马,不然,他很难让葛五那帮人服从于他,也容易引起胡老大的忌惮。
反清事业刚刚草创,一切还是草台班子,这个时候若是内部因为夺权而发生分裂内讧,那不管对谁都是致命性的打击,故而周士相对胡老大始终保持着尊敬和服从,除非胡老大脑子发热犯糊涂,不然他是绝对不会与之冲突的。
好在,到目前为止,胡全这个老大的表现让人放心,他并没有表现出如葛五等人的短视,也没有表现出自大狂傲,夺取罗定更是身先士卒,对周士相和宋襄公也是言听计从,为了早日打开局面,更是将一切事务放手给交他们去办,毫无疑心,此等xiōng襟和气魄,周士相都是自愧不如的。
这么一个人物,还是个古今以来的第一号大孝子,周士相又如何肯为了些许权力而与之翻脸,刀刃相向,自相残杀呢?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哪怕对方是杀人如麻的大寇,只要他愿意投身这场汉族救亡的斗争之中,周士相便坚定的视他为盟友,至于是非功过,就留待后人去评吧。
将昨天所办的事大致和胡老大了后,胡老大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尔后便是反复叮嘱周士相把兵招起来后,就赶紧商议如何处置那帮清军俘虏,好几十号人,既不让杀又不能放的,老关着也不是回事。再他也不能老领着人守在牢房,城中这么大摊子事,没他这正儿八经的罗定参将坐镇能行?
胡老大起自己罗定参将身份时,周士相方想起应该派人去跟程邦俊报个喜讯,官服不官服的无所谓,关键是能从程邦俊那哄些钱粮过来。怎么着也是夺取一座州城的功劳,广东那帮永历朝廷的大佬不放点血出来未免太寒人心了。
麻雀再小也是肉,何况这也是让永历朝廷正式承认胡全罗定参将,承认他手下这些人是明军的契机,若把之前程邦俊的那些空口白话当真就显得可笑了。
周士相甚至计划等罗定这边的局面打开之后,是不是找个机会觐见永历天子,或者见一见李定国。
前世不多的南明历史告诉周士相,李定国似乎和他那位义兄秦王国主孙可望有什么矛盾,而孙可望最终降清,由此导致南明中兴的机会被扼杀。
若是能够阻止孙可望降清,南明的局面自然不会因孙可望降清而变坏,再不济也能比原先的历史多拖几年。而南明永历政权越qiáng,撑得时间越久,对周士相的好处就越多。
时间虽已是顺治十二年,永历八年,可只要永历天子一天没有弃国,南明一天没有亡,这大义就仍在,希望也在,天下人不会就此心死而甘愿被满州人奴役,只要明军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一定会有许多人愿意再次站出来反抗残bào的满州人的!
周士相从没想过他也要在明清易鼎之中chā上一脚,他知道,南明的失败是因为帝位相争从而导致力量全部耗在内讧上,因此让满州人捡了大便宜,故而在没有将满州人赶出中原,赶出汉人世代拥有的北方土地前,他绝不能生出任何野心,重蹈南明内讧的覆辙,哪怕是想一想都不行!况且,目前的他也没资格在明清双方之间横chā一杠。
当前最利于周士相崛起的手段,就是正大光明的打起南明永历朝廷旗号,利用他几百年的见识和清廷争夺广东,其后挥师北伐。罗定,便是这个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难走的一步。走好这第一步,才能迈出第二步,如果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又何谈第二步、第三步。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周士相可不想自己这个秀才真的造反十年却一事无成,因此他迫切需要壮大力量,快速崛起,否则,二世为人的他仍将成为历史长河的一枚无足轻重的小卒,成为天际一颗流星。
借用一切可以用得着的力量,借用一切可以收揽人心的名义,借用一切可以打败敌人的手段,只要对反清有利,周士相不介意也不在乎对哪位大人屈膝下跪。
报讯也简单,那日程邦俊离开时曾过一旦拿下罗定城,可立即派人往高州传讯,他与四府巡抚张孝起便驻在高州城,另外大士郭之奇也不定期会在高州盘恒一些时日。
宋襄公向周士相介绍过,高州总兵勒统武是李定国的心腹爱将,手下有一千多原大西军出身的jīng锐明军,另外还有三四千南明地方武装改编过来的明军,总兵马不下五千,又有高、雷、廉、琼四府巡抚张孝起驻高州,故高州一定程度上已经取代广州成为广东明军势力的军政中心,且高州背后有退往广西的李定国大军支撑,因此广东清军不敢西越罗定一步,以免刚刚退出广东的李老虎再次挥兵杀来。
周士相这一提醒,胡老大也醒悟过来,忙招来一个手下,命他骑马赶到高州报讯。
本来周士相还想嘱咐那人报讯时夸大些,斩首、俘虏、缴获什么的往大了,不用怕吓死人,可转念又想,派人往高州报讯的目的是能从高州获得物资支援和永历朝廷的正式承认,这要什么都往大了报,高州哪里还会给钱粮,只怕反过头来还得跟他们要缴获呢。
弄巧成拙的事可不能做。
从胡老大那里出来,周士相便想去找宋襄公,可宋襄公那里也有事做,昨夜从齐元泰六家“借”的120石粮食需要他带人验收,另外还得派人回去将寨子里存放的粮食运来。除此以外,身为名义上的罗定知州大人,城中大小事务一样也离不开他,因此宋襄公也是忙得团团转,哪里有时间陪周士相去招兵。
招兵的地点就在东城城墙门子下,周士相到的时候,赵四海和彭大柱正坐在一张桌子后,一人趴在那,一个则躺在那,从那响亮的呼噜来看,二人显是就这么睡了一晚。
四周有几个大樵山的汉子带着二三十个青壮拿着各式兵器在巡逻,看到周士相来了,领头的汉子忙摇醒赵四海。
睡得正香被人叫醒,赵四海脾气好不了,刚要喝骂,却发现周士相站在面前,忙哈哈一笑:“秀才来了!”着拿手去推彭大柱,后者迷迷糊糊的抬起头,好半天才晓得是哪个来了。
周士相朝城门洞子看了眼,三箱银子正堆放在那,只最上面的箱子封条撕了,下面两箱都没动,不由问道:“招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银子?”
“招了多少人?”赵四海拿手一指那二三十个青壮,嘴一撇,一脸无奈道:“都在这了。”
“就这么点人?”
周士相吃了一惊,一人发给二两银子安家费可是不少了,这年头,银子可是真值钱,一两银子可以让一家三口勉qiáng过上大半月。
若换从前,周士相也不敢保证罗定的青壮会被二两银子所惑,就此提着脑袋当兵吃饷。可昨夜一场大火下来,近半百姓家中受灾,别粮食了,他们就是连个布袋子都抢不出。都这光景了,二两银子完全可是活命的稻草,用宋襄公的话,受灾百姓家中的青壮报名当是非常踊跃,可何以一晚上过去,只招了这二三十人?想象中的热闹场面哪去了,那些青壮又怎的不受这二两银子所惑的?
“怎么,百姓不愿当咱们的兵?你们没我们是李定国的兵马?”
周士相怕赵四海没把招兵的名义清楚,那些士绅们许已知道他们不是什么明军,可这帮百姓哪里会知晓。李定国前年和去年两攻广东,名声在广东百姓间相当响亮,借用他的名头,百姓没道理不踊跃从军啊。
赵四海却是苦笑一声,无奈道:“秀才,你吩咐的我们都了,可我和大柱兄弟嗓子都哑了,愿意报名的也就这些人,其他人任凭咱们怎么,就是不肯跟咱们干。”
“若不是周兄弟你吩咐咱们不能动粗,要对那些人好,我早就拿刀绑他们来了,哪里用得着跟他们客气。”彭大柱嘟囔了几句,想是心中憋着火。
周士相没有理会彭大柱的埋怨,而是问赵四海:“那他们是嫌银子少?”
赵四海摇头道:“这倒不是。”
“那是为何?”周士相也奇怪了。
赵四海朝远处正朝这边观望的百姓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对周士相道:“秀才,百姓们是怕咱们会跑啊!”
汉儿不为奴 第三十九章 夫子
百姓皆是人,但凡是人,便有各样心思,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也,因此一百个人有一百条心也不为过,可在参加“明军”这个问题上,罗定城的大多数青壮却集体的取得了一致,那就是这兵不能当。
为何不能当?
答案很简单怕了!
自永历元年以来,罗定城前前后后驻扎过不下十拨的兵马,这当中有李定国的军队,也有其他南明将领的军队,更有先为明军后为清军的兵马,如前南明罗定总兵许安国部;当然,也少不了从北方过来的清军,如被周士相斩杀的孔国良部便是从北边江西过来的兵马。
城中驻了兵马,自然就少不了拉夫从军的事。甭管哪家兵马,不是你一进去就当拿刀持枪的正兵,而是先要从夫子做起。
军中对夫子叫得好听,是辅兵,可百姓哪个不清楚,这辅兵就是壮丁夫役。只有等你跟着军队时间久了,一起进来的同伴死得差不多,或是运气好侥幸斩了个首级回来,要不就是正兵缺额严重,你这辅兵才能有机会转为正兵。到那时,才算真正当兵吃饷,不然,也就是个苦力炮灰,死了也没地埋的主。
民间有谚语,叫十个夫子一个兵,得便是这当辅兵的苦,大体十个辅兵中只能有一个成为正兵,至于能不能活着回到家乡,又是不是能在军中混出个人样来,那就得看各自的造化了。
前前后后算起来,罗定城中的青壮被军队抓去当夫子的少也有数千人,那些兵马抓人的时候得好听,他们是要扩大实力好保境安民,可到最后,那些把保境安民时常挂在嘴边的军爷们却无一例外都在敌人打过来时弃了罗定城跑了!
他们这一跑,便坑苦了城中的百姓,要知道,一个个青壮都是家中的顶梁柱,哪个身后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军队把人拉走就拉走,这家里的老少妇孺怎么办?
有稍厚道些的临走前能给笔银子安家,不厚道的直接拿鞭子抽,拿刀枪赶。遇到鞭子抽都抽不走的,那便是直接拖了出来砍头,东城墙那段缺口下就埋着上百具被砍了脑袋的青壮呢!
这几年明清双方在广东打来打去,家里的男人杳无音讯,不知是死是活,没了顶梁柱的老弱妇孺要不就在家中苦熬,要不就扶老携yòu的外出逃难,可即便如此,也是撑不了多少日子了,最终的下场就是卖儿卖女,或者chā个草标把自己也卖了,不然,怎么活?
乱世,人不如狗啊!
任何一个地方,一旦男人,尤其是作为主要劳动力的青壮男丁大量流失,那对这个地方的经济和民生的影响绝对是致命的。有时,十年、二十年、甚至四五十年都无法再让这个地方重复昔日繁华景象。
罗定州本就是万历年间才新设的直隶州,境内多山,经济较广东其它地区落后,人口更是不多,哪里经得起这青壮的大量流失。
远的不,就近的,那拥地最多的赵家曾经有上百户佃农种他家的地,可如今却只剩十来家,由此可见青壮人口流失对地方民生的影响之大。
再加上清军对新占领的明朝地盘有屠杀洗城的惯例,一来他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获得钱粮资源,二来也是想通过这种惨绝人寰的手段震摄其余地方不敢再抵抗。
一桩桩人祸下来,罗定的总人口便从永历元年的十七万多直降至如今的三千余,就算加上那些逃难到其它地方、或是藏在山林之中的,总数也不会超过万人。
昔日辖二县直领一州的罗定州城,尔今不过是个较大的镇子而已。
有这几年一桩桩血的教训,如今城中的青壮们哪里还肯当明军胡参将的“炮灰”,就是家中受了灾的青壮咬牙想拿这二两银子,也会被他的老婆孩子死死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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