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浣若君
如今她已答应随本王赴逻些,听闻你当初买她时花了五百两聘礼,本王如今给你五万两,你放宝如姑娘走,如何?”
这人说话非常巧妙,分明方才宝如严辞拒绝,但季明德当时又不在场,怎么听着,都像是宝如已经答应他要共赴逻些,如今只待季明德人货两讫。
季明德边听,边看宝如。
她手中捏着方帕子,那甜甜的小脸儿一红,两只秋水蒙蒙的圆眼儿,丹漆黑的瞳仁快速的转着,却是微微摇头。
季明德笑的春风和睦,仅凭那神态,可看不出来他昨夜单凭一把砍刀就放翻了三十多个正值壮年的家丁。
他仍是土蕃语:“妻子岂可以金银易之?赞普这话,恕我无法回答。不过,前些日子我们秦州来了股子马匪,领头的名叫土旦,说一口逻些官话,半路叫咱们秦州匪首方升平抓了,如今还绑在jī公山下,不知赞普可认得。”
赤炎那只缀满金戒各sè宝石晃眼的手握成了拳,顿时怒目,胡须乱跳:“这与本王何干?”
季明德脸上的笑也于一瞬间隐去,配着青渗yīn寒的神情,声音格外沉厚:“若您再不尊重我家内人,他活不过今夜。”
赤炎忽而拍桌,砸的桌上杯碗乱跳,铜器嗡嗡而响。
原来,土蕃都城虽远在逻些,但其地域辽阔,像怀道、良薛那些地方,皆与大魏国土秦州毗邻。土蕃人为游猎民族,有很多人忙时为民,闲时为匪,时不时便纵马至秦州地界上烧杀掳掠。
这种事情,若官府间交涉,便会被定义为匪。但土蕃太多贵族为匪,匪是官,官也是匪,恰那被方升平捉了的土旦,是赤炎一母同胞的yòu弟,封地本在伯海,自yòu骄生惯养的土蕃王子,听赤炎谈及秦州富庶,百姓软如牛羊,是个烧杀抢掠的好地方,所以纵马驰来,想抢掠一番,谁知经验不足,非但抢劫不成,还叫秦州本土的土匪给活抓了。
怀良是赤炎的封地,土旦又是赤东赞普最宠爱的小儿子,赤东听闻之后当然大怒,命赤炎tiáo动一切可tiáo动的人,务必要把自己的小儿子找回来。
赤炎派人将整个秦州翻遍,也未找到自己的yòu弟,如今正急的焦头烂额,不期季明德一个小举子竟当面提及,双手攥拳,已是动了杀机。
季明德微微笑着,伸手道:“不如,咱们里间谈,如何?”
赤炎起身,转身对着宝如时两撮胡须笑的翘起:“宝如姑娘慢等,本王须与这位季解元入内解商量片刻。如何?”
宝如听得懂蕃话,看这两人已是剑拨弩张的样子,也悬提着心,怕这赤炎要动怒,笑着点了点头,目送两人进了内室。
公主的寝室,床下就有通道,是朝廷三品大员们至秦州时,土匪们探听风声的地方。
所以长安年年派官员来巢匪,却没有一回捉到过秦州的土匪,概因他们商量剿匪路线时,土匪就在卧榻之侧听着呢。
赤炎仍是冷冷的倨傲,但出口已是商量的语气:“既季解元挑明此事,是否今日要把土旦那个流匪赠予本王?”
季明德道“既是流匪,他就该死,不过早晚而已。您是王子,又是土蕃与魏相交好主要推行者,护送公主赴逻些的使臣,公然问我要一个马匪,岂不怪异?”
他这一反问,赤炎果然结舌。
土蕃这些年渐渐崛起在西域,西至于阗、龟兹、东至怀良,疆土已与突厥、大魏呈三分并列之势。
原本,大魏与突厥是盟友,土蕃被排挤在外。但先帝李代烨膝下两个公主和亲突厥之后,竟被突厥王醉酒之后先jiān后杀,屠戮于西海之畔,从此之后,突厥和大魏关系交恶,至今于边境上交战已有五年。
赤东不比突厥的铁骑可以纵驰整个漠北,他有逐鹿中原的雄心,才会派赤炎这个最得意的王子入大魏,学习中原文化。
公主和蕃,这是缔结盟友最好的方式,但因为先前两位公主的死,大魏皇廷于和亲之事慎之又慎,赤炎在长安几年努力,趁着yòu帝不懂事,给白太后说了多少好话,又多方周旋,才能叫白太后答应送一位公主和亲。
此时若是土旦私下行掠之事被公诸于众,非但大魏皇廷不高兴,便是赤东赞普也会大怒。万一小皇帝和白太后一怒之下召回福慧公主,赤炎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也就白费了,他多年在父亲那儿建立起来的好印象,也将随之散去。
赤炎想来想去,再退一步,伸出五只明晃亮眼的钻石宝戒:“本王赠五万两银子于季解元,不求宝如姑娘,只求你将土旦还于本王,如何?”
季明德望着妆台上那枚伽蓝串珠,宝如身上唯一最珍贵的东西,想必是送给福慧公主了。
他忽而上前一步,迅雷不疾掩耳便捏上赤炎那便袍衣衽:“土旦一个王子,仅封地与奴隶便不下百万之巨,你区区五万两银子就想买他,会不会太便宜了点?”
赤炎气的小胡子直跳:“本王是两国和平的使者,你区区一个小解元竟敢咆哮本王,这是要毁坏两国缔盟,本王要上奏朝廷,革你功名,取你性命。”
“和平的使者?”季明德一阵yīn笑,寒气森森:“那就记着好好对待福慧公主,若敢学突厥人杀我大魏的公主,老子就剁了你弟弟土旦那未长毛的鸟,包成饺子送到逻些,让你尝尝,什么叫秦州土匪的厉害!”
赤炎怒目睁圆,瞳仁倒映着季明德狰狞无比的笑。这双狰狞无比的眼睛,三年前那场穷途末路。他忽而想起来了,结结巴巴道:“是你,竟是你?”
画堂春深 35.分别
此为防盗章
“好好的儿子夺去一半也就罢了,如今连洞房也要你们家先么?凭什么?还不是照准了我们穷, 还不是照准了宝如没娘家?”杨氏骂道:“说好了成亲后一家一个月, 但前三天必须宿在我们二房的, 怎么突然就变卦了呢?”
小声劝慰的应当是大房主母朱氏。她声音则小了很多:“宝如和兰茵皆是明德的妻子, 这边来的都是官老爷人, 他总得照应着些, 是不是?”
忽而, 杨氏就开始嚎了:“季明德, 你若再不出来, 娘就一头撞死给你看!”
接着便有人说:“散了吧, 何必看一个疯婆子撒泼, 都散了吧!”
两家院子不过隔堵墙,杨氏一听人称自己是疯婆子, 索性放声开始嚎,哭声盖过锁啦,直冲云宵。
*
宝如摘掉脸上的盖头, 细细打量这间屋子。
床是张油漆才干的新床, 墙纸也是新糊过的, 床对面的墙上贴着一幅油彩印成的画儿, 上面两个圆丢丢的大胖小子,相对而坐。
当然, 都是男孩。
再是一张妆台, 上面空无一物, 连面铜镜都没有。
那本该是摆嫁妆的地方, 娘家陪嫁来的妆奁,饰着红绸的铜镜等物,就应该摆在上面。但她没有,她嫁的太仓惶,哥哥赵宝松沉病在身,前后不过一天的时间,嫂嫂黄氏没有jīng力给她准备这些东西。
床上铺着红绸被子,宝如伸手进去摸了一把,下面床单是棉布的,也是正红sè,她掀一把被子,下面咕噜噜滚出来一堆的瓜子、花生和红枣来。
宝如摸了颗花生出来,两手一掰,丢进嘴里,正嚼着,哭了满脸泪痕的杨氏进来了。
杨氏是个三十七八岁的乡里妇人,脸很黑,手也很粗,因为儿子大婚,也穿了件紫sè的绸面褙子,太过鲜亮的颜sè,衬着她的脸越发的黑。
她见宝如已摘了盖头,露出一张叫粉浆的生白,像从面箱子里倒提出来的脸,血红的chún,瞧着怪渗人的,哟的一声道:“我的好孩子,这盖头,必得要等着明德来了才能摘,你怎能自己把它摘下来?快快戴上去!”
盖头一遮,满眼红彤彤的亮光。宝如手里还捏着花生壳,也不说话,静静的默着。
杨氏坐到她身边,拍着大腿叹气:“娘能争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隔壁是大房,那胡兰茵年龄又比你大,虽皆是妻子,一身不能分作二用,谁叫叫人家胡兰茵是知府家的姑娘了?
不过放心,等那边吃完合卺酒,他就会回来,住在这边的。”
宝如还未见过季明德的面,对于那个人仅有的印象,是听说他今年在秦州府的乡试中了举人,是秦州八县秋闺第一名,解元。
两台花轿同时到门上,他先抱的胡兰茵,抱到隔壁大伯家的大宅之后,才来抱的她。
一路上锣鼓喧天,吹吹打打,他问了一句:“你叫宝如?”他的声音很好听,话也问的热情,颇有几分亲密。
宝如没说话。
季明德又道:“我叫明德。在明明德那个明德。”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善。这是《大学》的开篇,倒是个好名字。
他又道:“大哥去世一年,我今儿除了娶你,还得替大哥把大嫂娶回家,劳烦你受些委屈,好不好?”
事实上以宝如知道的消息,季明德是兼祧两房,胡兰茵名义上是大嫂,实际上也是他的妻子。
宝如两只手虚乍在半空中,也不敢揽他,又怕他才抱过一个,体力不济要将自己扔在半路,只虚虚嗯了一声,便已经进家门了。
将她放到床上之后,季明德也颇为君子的陪她坐了片刻,临走时还说了句:“我晚些再来看你!”
宝如仍旧没回话。她只能看见他的鞋子,青缎面,千层底的白布鞋,上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再接下来,等到巳时一刻吉时,在隔壁大伯季白家的正堂大厅里拜的堂。两个妻子一个丈夫,堂上一父两母,同时喊,同时拜。
拜完之后,季明德先抱她回自己家的小院,一路上急急匆匆,因为胡兰茵还在正堂里直挺挺的站着,也在等他抱回洞房。
他走的有些急,微喘气,宝如也不敢吭气,紧掰着他的肩膀,生怕叫他颠下去,俩人俱像行兵打仗一般。
然后,宝如一个人便被扔在这空荡荡的小屋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待婆婆一走,宝如大松一口气,又去摸床上的花生来吃。
再等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杨氏又进来。
接着有人进来摆席面与酒,刚摆好,外面一阵沉沉脚步声,挑帘进来的想必是季明德。老娘方才在隔壁大闹一通,估计是个人脸上都挂不住,他倒还声音平和:“娘,儿子自会照料宝如,你快去歇着吧!”
灯照的红盖头影影绰绰,宝如可以看到婆婆和丈夫的影子。
杨氏一把扯过季明德,指着墙上那幅画儿,声音压在嗓子里:“争取一回就有,明白否?”
季明德虚推着母亲,应道:“儿子晓得,您快去吧!”
终于关上门,他在门上停了片刻,仰了仰脖子,再转过身来,宝如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走了过来,停在自己面前,站了约有三息的时间,才伸手取过桌上称杆,轻轻一下挑起盖头。
宝如总算看清楚季明德的脸了。
他是个很清秀的男人,面白肤净,颌下略有青青胡茬,一件正红sè,白衽的圆领袍子,衬的他脸略泛着些cháo红。
他也在看她,牵chún笑了笑,双颊旋即漾出深深的酒窝,叫灯影衬着深深的眉眼,倒是别有一股寻常男子没有的甜与温和,看得出是个性子很好的男人。
彼此才看第一眼,他眉间略有些无奈:“辛苦你等得这么久!”
宝如应付着笑了笑,心里却在暗猜,方才在隔壁,他与胡兰茵两个吃合卺酒的时候,都在说些什么。
平常人一生一生只入一回洞房,季明德却是享了齐人之福,今夜第二回喝合卺酒,他熟门熟路扶宝如起身,拉开椅子让她坐下,揭开砂窝盖子盛了碗面递给她,特意在上面压了两筷子jī丝,说道:“只怕你也饿极,不必拘礼,快吃吧!”
宝如接过碗来,挑眉飞快看了一眼,恰对上季明德的眼睛。他一双眸子里满是长辈看孩子的慈爱:“快吃!”
说罢,他忽而起身,凑了过来,执过桌上酒杯斟了两盏酒,将一盏递给宝如,自己独擎一盏,接着便将手伸过来,拉过宝如擎杯的手,隔着一张小桌,二人都是特别怪异的姿势。离的太近,宝如能闻到他鼻息间略略的酒气。
季明德见宝如还怔着,自己先一杯饮尽,将手推向宝如一侧,劝道:“这是夫妻必行之礼,快喝了它!”
宝如会喝酒,曾经在京城,还是相府小姐的时候,喝的都是梅子、桑椹、茉莉那类东西酿的甜酒。
但如今不能跟那时候相比,曾经位极人臣的祖父和父亲都死了,曾经相府小姐的日子,也早已离她而去。
她下意识舔了舔chún,咬咬牙一饮而尽,酒是街面上最平常的那种高梁酒,又烧又辣,呛喉而下,辣的她顿时红了眼眶,连咳带喘个不停。
季明德伸手从袖中找帕子,一找未能找着,又换了只袖子,还是未找着。
这时候宝如都咳完了。她暗惴惴想,只怕他的帕子,刚才在隔壁给胡兰茵擦嘴用掉了。
找不到帕子,季明德起身盛了碗jī汤,递给宝如道:“喝了它,会好受一点。”
宝如接过汤碗,颇意外的,jī汤咸淡适中,很好喝。她连着喝了两碗,桌子上各样菜都挑着吃了几筷子,吃罢饭忽而转身,便见季明德站在身边。他拿着块湿帕子,递给她道:“擦把脸,好睡觉!”
宝如脸上有妆。
今天早晨三更起来绞面,上妆。是大嫂亲自替她上的妆,光粉就不知道扑了多少上去,还有胭脂,质地极劣,含着一股子的煤烟味儿。
她擦过脸扫了眼帕子,白的倒还罢了,那红红的两道,异常鲜艳的,是她涂了一天的口脂。
她暗猜方才季明德揭起盖头时看到的自己,只怕是个戏台上的白脸曹cào,难为他涵养好,倒是没有表露出来。
他再进一步,修长白净一只手伸了过来,直奔她xiōng前那枚紧衽的铜锁扣。
宝如以为他是想看她脖子上的伤痕,伸手便捂住了脖子。
四目相对,厚厚的吉服裹的宝如喘不过气来,季明德也不说话,颊上两个酒窝还未消退,就那么笑温温的望着她。
他看起来格外温和,宝如默了半晌,终于缓缓松开手,脖颈上深深一道勒痕,在吉服白sè的衽下若隐若现。
宝如抢着从杨氏手中收了碗,甜甜说道:“娘,您放心,我是落过难的人,知道银子值钱,不会乱来的。”
杨氏夺过宝如手中的碗,佯装嗔怒,眉眼间却全是笑:“就你刷的碗,猫猫洗脸一样,还得我洗二遍,快歇着去,碗我自己会洗。”
宝如只得回房,趁着天亮穿好丝线,埋头而绣一方五彩明亮的补子,已渐有雏型。
次日一早,她顺着嫂子给的地址,一路打问着寻到岔口胡同,迎胡同口上一间干净整洁的小院子,迎门遮yīn的葡萄架子,往后两间房,清凉又舒适。
画堂春深 37.胡兰茵
此为防盗章 宝如面露难sè, 咬chún道:“这事儿, 我得跟我家明德商量一下。”
王朝宣急的直跳脚:“那季明德不过一个穷举子, 拿五百两银子将你买回去,明摆着趁火打劫,你只要点个头,即刻跟我走就行了,大好的前途等着你, 还需要跟他废什么话?”
宝如心说, 季明德趁火打劫, 可那火不是你干爹王定疆纵的么。
她起身道:“再怎么样他也是我丈夫, 我必得要跟他说一声才敢走。咱们都是老相识,你在这里等着我,好不好?”
王朝宣只得重又坐下,等着宝如去问话。
宝如出了果园子, 定晴观察这座胡府, 认准了往主院的路而去。
她要找的是方勋,要求他给赵宝松治风湿, 至于王朝宣,就让他在那园子里等着去。
从一处角门上进去,宝如远远瞧着瓦檐最高的一处,暗猜那是胡府正殿, 遂疾步走过去。谁知走到半途, 恰就撞上喝的东倒西歪的季白叫个小厮扶着, 迎面从那正房后的檐廊下绕过来, 要过荷花池,想必是要去解溺。
宝如站在一从垂柳后面,倒不怕季白看见,只是觉得那扶他的小厮有些眼熟,定睛看了许久,忽而想起来,当初赵宝松被绑票,她和嫂子黄氏两个去赎人的时候,这小厮就站在匪首方升平的身后,也是个土匪。
在知府府上,土匪扶着季白去解溺,颇有些诡异。
宝如仍旧站在那垂柳后,等季白解完溺再回来,走到一半时,便见那小厮本是扶人的,忽而一脚踏出去,将个醉熏熏的季白踏进了荷花池里。
醉酒之人,再落了水,季白呼嚎两声,连扑带攀,攀着荷叶想爬上来,却越陷越深,眼看吞了几大口水,就要闷死了。
宝如呀了一声,左右四望,隐隐见个男子站在对面大朵大朵盛开的木槿之中,显然也在看季白在水里的挣扎。
他忽而往前一步,宝如终于看清了,那人眉目间一股青意,冷眼瞅着季白在水里挣扎眼看要溺死,忽而牵chún,露了诡异一笑,竟是季明德。他眼看着季白挣扎不过沉下去,转身走了。
季白不过一个老贼,死不足惜,若以宝如的心思,这会儿就该趁着没人,抱两块砖头砸到他头上,助他沉进荷花池淹死。可是不行啊,宝如脑子一转,暗道生了她的那个女人还在季墨手里,她得狼窝里叼肉一般,借助季白把她弄回来呢。
“来人啦,快来人啦,有人溺水啦!”宝如连忙叫道,找了根墙角竖的花锄递过去,叫道:“大伯,快来抓这个,抓住了好爬上来。”
季白已经被呛晕了,最后还是胡府的家下人们赶来,把他从荷花池里捞出来。
宝芝堂的大东家方勋才给胡魁老爹诊完病,悄声宣布完死期,与胡魁一起吃酒,听闻表兄掉进了水里,亲自来给季白压xiōng吐水,吐到一半,忽而抬头见宝如站在旁边,惊问道:“这是宝如?”
宝如连忙道:“方伯伯好!”
方勋与季白年龄差不多,穿件青布衫,面容白净,眼角皱纹颇深,看起来人很随和。他又压了两把,待季白吐了脏水出来,便来看宝如。
俩人在荷花池畔一处石几上坐下,鸟语清脆,垂柳浓荫。方勋望着面前娇憨憨的小丫头,她原本是胖乎乎的,两只绵乎乎的小胖手,手背上八个深深的酒窝儿,yòu时替她扎针,一扎一缩手,但只要给颗糖,小爪子立马伸出来,火中取栗一样。
家业败了,这娇憨憨的小丫头也落入民间,只她似乎天生的不存心事儿,瞧着还是傻傻的样子,表面上全然看不出苦意来。
方勋常替长安各大府的小儿们看病,所以出门随身都要带着几颗糖,惯性使然,以为宝如还爱吃糖,拉过她的手,将两块帕子包着的麦芽糖递给宝如:“伯伯这儿有好东西给你,快吃了它!”
宝如乖乖接了过来,噙了一块在嘴里,麦芽糖粘牙,说起话来便带了一丝口水:“方伯伯,去年回秦州的路上我们遭了匪,我哥哥如今得了风湿,腿腿俱麻,站都站不起来,您是我爷爷的老交情,我也知道如今我们兄妹俩不好交往,您能不能夜里悄悄过去替他诊上一回,或者能替他治好病了。”
方勋叹了一声道:“如今长安,是王定疆和尹继业的天下,我一个白身之人,即便看到赵相落难,也不敢伸手,你明白我的难处否?”
宝如眼圈一红,连忙道:“明白,我明白伯伯的难处。”
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落了难,不踩上一脚就是好的,毕竟大家都要明哲保身。
方勋道:“你明白就好。如今虽说风头过了,可王定疆还未放过你们兄妹,我也只能尽力相帮。衡儿已经去找宝松了,想必此刻已在替他诊治,他的火针炙的比我还好,有他帮你哥哥,他一定会站起来的。”
宝如一听方衡也来秦州了,还去替哥哥灸火针,喜的跳了起来,含着块糖给方勋福了一福,转身就跑。
方勋自然也跟着,要送宝如出去。
*
仍是方才那果园子里,王朝宣也听到隔壁大喊救命的声音,但记挂着宝如不敢远走,正自无聊着,便见一个小厮笑呵呵端了杯茶上来,连连叫道:“王舅爷怕是口渴了,快喝杯茶解解渴儿!”
王朝宣掀开盖碗,秦州人常喝的八宝茶,里面有葡萄干儿,桂圆粒儿,还有干杏脯,泡的香香甜甜。他捧起来自然就呷了一口,仍是看着方才宝如走的那个位置,焦急等宝如回来。
知府夫人王氏恰自另一侧而来,要问王朝宣可说动了宝如不曾,刚到跟前儿,便见自家干弟弟目光呆呆,嘴角噙着口水,像是傻了的样子。
她上前拍了把王朝宣的脸,问道:“朝宣,你跟那赵宝如说的如何了,她可答应你了不曾?”
王朝宣忽而两眼放光,腾的一下跳起来,抱住王氏叫道:“小婉,小婉!”
小婉是王氏的小名,寻常情况自然不好喊出来。王氏见干弟弟发了情的公狗一样往自己身上直攀,连忙推了一把道:“朝宣,你到底怎么了?”
王朝宣忽而窜上桌子,口水四流,指着半空叫道:“仙女,小婉你快瞧,仙女脱衣服了!看那对大/nǎi、子,哦哟,再看那小细腰儿,哎哟比你还美了……”
他说着就开始乱奔乱窜乱跳,恰这时候宝如和方勋两个也进了这园子,胡魁闻讯也赶了来,满满一园子的人聚集一处,王朝宣犹还清醒不过来,上前便要扒王氏的衣服。
胡魁一个知府,夫人眼看要叫小舅子扒光衣服,连连喝人上去将他俩分开,气的胡子乱炸,煞时胡兰茵带着两个妹妹也来了,几个未嫁的姑娘自然哭哭啼啼,越发闹的园子乱里成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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