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浣若君
他轻嗤一声笑道:“赵放当初为相, 儿子赵秉义掌督察院,百官惧悚,如此一门四散。其中有个夷妇, 自称是赵秉义宠妾,贬谪路上私逃,投在秦州道监察御史季墨门下, 言自己姓同罗, 名绮。宝如,你可识得她否?”
当初祖父和父亲一同贬往岭南,除了她和赵宝松一家子, 余人全部跟着去的, 当然,也全是去送死的。
宝如吃不准季白是拿姨娘做个幌子诱自己,还是姨娘果真逃了出来。遂回道:“识得, 那是我的亲姨娘。”
季白道:“季墨与我是远房兄弟, 我若开口讨, 不过一个妇人而已,他会给我的。但商人不行无利之事,你总得承诺点什么,我才好开这个口!”
宝如也知季白一步步诱着自己,前面就是圈套,只待自己踏进去,刚要开口,便听远处一人叫道:“老爷,老爷,不好了!”
季白tiáo戏侄儿媳妇tiáo的正欢,生生被打断,勃然大怒,回头吼问:“何事?”
小厮季羊猛然冲过来,迎面看到仿如万绿从中一点红般娇姿楚楚的二少nǎinǎi,连忙恭恭敬敬一礼,凑手在季白耳边道:“京里王公公送了急信来。”
王公公,就是御前大太监王定疆,那是季白的衣食父母。
季白接过信撕开火漆,匆匆扫了两眼便脸sè大变,稳着心气对宝如一笑,柔声道:“你先慢慢想着,天长地久,伯父有的是时间叫你慢慢想通,好不好?”
宝如不语,目送季白离去,手中一只青石榴上攥出几个指头印子来,丢进了草从中。
*
宝芝堂是家开满大魏国内各州的大药房,秦州这一家,与季家隔着两条街。
宝如一路跑的急匆匆,眼看日落西山,满街葱花呛菜油的香气,等她赶到宝芝堂时,药铺里的伙计已经在锁门板了。
她来的太晚,眼看到下门板了,暗猜季明德等不到她,只怕也已经走了。连忙上前道:“这位小哥儿,实在不好意思,我家相公在此订了药,命我来取,劳烦你了,开门让我取了药,好不好?”
小伙计摸着脑袋问道:“但不知娘子贵姓,是谁交待的药?”
宝如道:“免贵姓赵,我家相公姓季,叫季明德,是他抓的药。”
小伙计顿时眉开眼笑:“原来是季解元寄放的虎骨,在在在,夫人您自己进药房,上二楼右手边第三间房,药就在那屋子里放着了,有人一直等着你来取。”
门板只剩下一扇,药房里黑洞洞的,隐隐可见柜台后面上下人的楼梯。
汗津津的小美人儿,chún红齿白,双眸含情,对着小伙计笑了笑,转而一个人进了宝芝堂,顺着那楼梯上二楼,木质走廊,两边皆沿伸出去。她数到右手第三间房,见门半掩着,轻敲了敲,还未张嘴,门应声而开。
里头朝后窗站着个男子,瘦高个儿,一件深青sè的直裰,发结竹簪,只瞧背影,宝如一眼便知他是季明德。寻常人不会像他一样,仅凭背影,就能看出种隐忍和韧性来。
他应声而转,显然早知宝如会来,两步迎了过来,问道:“为何来的这样晚?”
宝如道:“天都黑了,赶路要趁早的,你怎么还没走?”
季明德已经拉开椅子,等宝如落坐时,轻推一把椅子,叫她能稳稳的坐着。两人离的很近,宝如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佛手香,想必是在胡兰茵房里染上的。
桌上一只青花沿的瓷碗,上面盖着一只圆碟。季明德揭了碟子,递过一把tiáo羹给宝如:“吃了它!”
那是一碗凉粉拌皮蛋,凉粉玉白,皮蛋乌青,蛋黄腌出了油,上面洒着油呛葱花,淋了满满的醋,并几丝绿油油的胡菜。回门那天,她在早餐摊前看了眼凉粉,略有些馋,大约他是想解她的馋。
宝如喜吃凉粉,尤其是加了红糖水的。但那东西上火,在京城的时候,往往要求上很多回,嬷嬷才会买一份回来给她吃。
季明德见宝如怔着不肯接tiáo羹,解释道:“皮蛋败火,我瞧你嘴角有些烂,想必是上了火的缘故,快吃了它,好败火。”
宝如终于接过tiáo羹,舀了一tiáo羹粉,舌舔得一舔,无声吞了下去。
她这件藕sè褙子实在好看,袖口一圈儿翠绿sè的缠丝纹,衬着纤纤一点细腕。那点小细手儿,揉着那一大盆脏衣服时软绵绵无力挣扎的可怜样儿,在季明德脑中挥之不去。
方才她在楼下说我家相公姓季,叫季明德,说的那样顺溜。季明德在楼上听了,笑了许久。
她鼻尖沁着一层子的汗,吃的极慢,偶尔看他一眼,随即快速垂眸,仍去吃那碗粉。
季明德把磨好的虎骨推了过去,嘱咐道:“一日三次,与雪莲酒同服,会有奇效。”
宝如随即抬头。他似乎在暗示她,自己知道季白给她送过雪莲酒。
他的手忽而伸过来,骨结分明,指骨细长,外面看着白净修长是读书人的手,掌心却有一层粗茧。他也有一股匪气,但不似季白那样外露,平时掩藏的很好,就像他的手,外柔而内粗。
宝如盯着那只手,想象它在胡兰茵那身媚肉上游走,旋上胡兰茵的细腰,以及揉捏她xiōng前那对鼓胀时的情景。忽而躲过他的手,抱起那装着虎骨的坛子道:“你路上小心,我也该回去了!”
季明德也跟着站起来,疾行两步,将宝如堵在墙角,拇指揩过她红了口子的chún角,带着一股冰凉凉的麝香味。
原来他是看她chún角上火烂了口子,想要替她敷药。
宝如知道这个人不会轻薄自己,克已守礼,遂闭上眼晴静待着。
他指腹揩过的时候,她chún角溢出一丝口水,顺着那白sè的药膏润上他的手。
季明德盯着她红似花瓣开合的两瓣chún,软嫩嫩一点舌头,在里面轻轻哆嗦。
他盯着看了许久,柔声道:“季白前些日子从扶南采购了一批伽蓝给王定疆,谁知到了京城打开箱子一看,伽蓝变成了普通的沉香,王定疆大怒,季白要赶去京城查办此事,一个月内,他是不会回秦州的。”
伽蓝是沉香中的珍品,有异香,可为饰,亦可入药。若为药,能生男子jīng气,使人返老还童。但因难得,民间少有,皆是御供之品。
宝如原来曾有一只伽蓝的手串,如今也不知遗落到了何处。
常人只是拿伽蓝做装饰,但王定疆有个特殊的嗜好。他喜吃伽蓝,每天都吃,上瘾了一般,一日不吃就不行,所以那东西是他的命,季白丢了这样贵重的东西,难怪会脸sè大变。
宝如心道季明德非但知道季白送她药酒,还知道季白今天急匆匆离去,更向她解释原委。这人虽自己不敢吃,但显然也在能力之内,尽力的帮衬自己。
她心有感激,翅翼般的睫毛抬了又垂,扑扇扑扇:“既你要赶远路,就走些出发,路上留个心眼,莫住着黑店。”
她和赵宝松从京城回秦州,就是住进黑店露了财,才叫山匪方升平半路盯上,截的道儿。
季明德一笑,露出白而整洁的牙齿,并颊侧两个深深的酒窝:“好!”
他说着,就来解她藕sè褙子上的锁扣儿。这褙子是立领,衽格外的高,将脖子捂的严严实实,解开里面濡湿一股子的香汗。
宝如吃不准季明德是要做什么,俩人中间只隔着一只盛虎骨粉的盒子,他身上那股子佛手清香越发浓烈。
季明德蘸了满指的冰凉药膏子,轻轻往宝如脖子上那一圈紫红sè的勒痕上涂着,柔声道:“每天涂三回,约莫三天也就好了,往后穿件薄衣,不许捂出一身的扉子来。”
他那粗糙,满是茧子的指腹抚过宝如细腻敏感的肌肤,她喉头油然窜着一股痒意,猛然抓住季明德的手:“我自己会涂,你快走吧!”
画堂春深 81.三虎相斗
此为防盗章 接着便有人说:“散了吧, 何必看一个疯婆子撒泼,都散了吧!”
两家院子不过隔堵墙, 杨氏一听人称自己是疯婆子,索性放声开始嚎,哭声盖过锁啦, 直冲云宵。
*
宝如摘掉脸上的盖头, 细细打量这间屋子。
床是张油漆才干的新床, 墙纸也是新糊过的,床对面的墙上贴着一幅油彩印成的画儿,上面两个圆丢丢的大胖小子,相对而坐。
当然, 都是男孩。
再是一张妆台,上面空无一物, 连面铜镜都没有。
那本该是摆嫁妆的地方,娘家陪嫁来的妆奁,饰着红绸的铜镜等物, 就应该摆在上面。但她没有, 她嫁的太仓惶, 哥哥赵宝松沉病在身, 前后不过一天的时间, 嫂嫂黄氏没有jīng力给她准备这些东西。
床上铺着红绸被子,宝如伸手进去摸了一把, 下面床单是棉布的, 也是正红sè, 她掀一把被子,下面咕噜噜滚出来一堆的瓜子、花生和红枣来。
宝如摸了颗花生出来,两手一掰,丢进嘴里,正嚼着,哭了满脸泪痕的杨氏进来了。
杨氏是个三十七八岁的乡里妇人,脸很黑,手也很粗,因为儿子大婚,也穿了件紫sè的绸面褙子,太过鲜亮的颜sè,衬着她的脸越发的黑。
她见宝如已摘了盖头,露出一张叫粉浆的生白,像从面箱子里倒提出来的脸,血红的chún,瞧着怪渗人的,哟的一声道:“我的好孩子,这盖头,必得要等着明德来了才能摘,你怎能自己把它摘下来?快快戴上去!”
盖头一遮,满眼红彤彤的亮光。宝如手里还捏着花生壳,也不说话,静静的默着。
杨氏坐到她身边,拍着大腿叹气:“娘能争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隔壁是大房,那胡兰茵年龄又比你大,虽皆是妻子,一身不能分作二用,谁叫叫人家胡兰茵是知府家的姑娘了?
不过放心,等那边吃完合卺酒,他就会回来,住在这边的。”
宝如还未见过季明德的面,对于那个人仅有的印象,是听说他今年在秦州府的乡试中了举人,是秦州八县秋闺第一名,解元。
两台花轿同时到门上,他先抱的胡兰茵,抱到隔壁大伯家的大宅之后,才来抱的她。
一路上锣鼓喧天,吹吹打打,他问了一句:“你叫宝如?”他的声音很好听,话也问的热情,颇有几分亲密。
宝如没说话。
季明德又道:“我叫明德。在明明德那个明德。”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善。这是《大学》的开篇,倒是个好名字。
他又道:“大哥去世一年,我今儿除了娶你,还得替大哥把大嫂娶回家,劳烦你受些委屈,好不好?”
事实上以宝如知道的消息,季明德是兼祧两房,胡兰茵名义上是大嫂,实际上也是他的妻子。
宝如两只手虚乍在半空中,也不敢揽他,又怕他才抱过一个,体力不济要将自己扔在半路,只虚虚嗯了一声,便已经进家门了。
将她放到床上之后,季明德也颇为君子的陪她坐了片刻,临走时还说了句:“我晚些再来看你!”
宝如仍旧没回话。她只能看见他的鞋子,青缎面,千层底的白布鞋,上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再接下来,等到巳时一刻吉时,在隔壁大伯季白家的正堂大厅里拜的堂。两个妻子一个丈夫,堂上一父两母,同时喊,同时拜。
拜完之后,季明德先抱她回自己家的小院,一路上急急匆匆,因为胡兰茵还在正堂里直挺挺的站着,也在等他抱回洞房。
他走的有些急,微喘气,宝如也不敢吭气,紧掰着他的肩膀,生怕叫他颠下去,俩人俱像行兵打仗一般。
然后,宝如一个人便被扔在这空荡荡的小屋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待婆婆一走,宝如大松一口气,又去摸床上的花生来吃。
再等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杨氏又进来。
接着有人进来摆席面与酒,刚摆好,外面一阵沉沉脚步声,挑帘进来的想必是季明德。老娘方才在隔壁大闹一通,估计是个人脸上都挂不住,他倒还声音平和:“娘,儿子自会照料宝如,你快去歇着吧!”
灯照的红盖头影影绰绰,宝如可以看到婆婆和丈夫的影子。
杨氏一把扯过季明德,指着墙上那幅画儿,声音压在嗓子里:“争取一回就有,明白否?”
季明德虚推着母亲,应道:“儿子晓得,您快去吧!”
终于关上门,他在门上停了片刻,仰了仰脖子,再转过身来,宝如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走了过来,停在自己面前,站了约有三息的时间,才伸手取过桌上称杆,轻轻一下挑起盖头。
宝如总算看清楚季明德的脸了。
他是个很清秀的男人,面白肤净,颌下略有青青胡茬,一件正红sè,白衽的圆领袍子,衬的他脸略泛着些cháo红。
他也在看她,牵chún笑了笑,双颊旋即漾出深深的酒窝,叫灯影衬着深深的眉眼,倒是别有一股寻常男子没有的甜与温和,看得出是个性子很好的男人。
彼此才看第一眼,他眉间略有些无奈:“辛苦你等得这么久!”
宝如应付着笑了笑,心里却在暗猜,方才在隔壁,他与胡兰茵两个吃合卺酒的时候,都在说些什么。
平常人一生一生只入一回洞房,季明德却是享了齐人之福,今夜第二回喝合卺酒,他熟门熟路扶宝如起身,拉开椅子让她坐下,揭开砂窝盖子盛了碗面递给她,特意在上面压了两筷子jī丝,说道:“只怕你也饿极,不必拘礼,快吃吧!”
宝如接过碗来,挑眉飞快看了一眼,恰对上季明德的眼睛。他一双眸子里满是长辈看孩子的慈爱:“快吃!”
说罢,他忽而起身,凑了过来,执过桌上酒杯斟了两盏酒,将一盏递给宝如,自己独擎一盏,接着便将手伸过来,拉过宝如擎杯的手,隔着一张小桌,二人都是特别怪异的姿势。离的太近,宝如能闻到他鼻息间略略的酒气。
季明德见宝如还怔着,自己先一杯饮尽,将手推向宝如一侧,劝道:“这是夫妻必行之礼,快喝了它!”
宝如会喝酒,曾经在京城,还是相府小姐的时候,喝的都是梅子、桑椹、茉莉那类东西酿的甜酒。
但如今不能跟那时候相比,曾经位极人臣的祖父和父亲都死了,曾经相府小姐的日子,也早已离她而去。
她下意识舔了舔chún,咬咬牙一饮而尽,酒是街面上最平常的那种高梁酒,又烧又辣,呛喉而下,辣的她顿时红了眼眶,连咳带喘个不停。
季明德伸手从袖中找帕子,一找未能找着,又换了只袖子,还是未找着。
这时候宝如都咳完了。她暗惴惴想,只怕他的帕子,刚才在隔壁给胡兰茵擦嘴用掉了。
找不到帕子,季明德起身盛了碗jī汤,递给宝如道:“喝了它,会好受一点。”
宝如接过汤碗,颇意外的,jī汤咸淡适中,很好喝。她连着喝了两碗,桌子上各样菜都挑着吃了几筷子,吃罢饭忽而转身,便见季明德站在身边。他拿着块湿帕子,递给她道:“擦把脸,好睡觉!”
宝如脸上有妆。
今天早晨三更起来绞面,上妆。是大嫂亲自替她上的妆,光粉就不知道扑了多少上去,还有胭脂,质地极劣,含着一股子的煤烟味儿。
她擦过脸扫了眼帕子,白的倒还罢了,那红红的两道,异常鲜艳的,是她涂了一天的口脂。
她暗猜方才季明德揭起盖头时看到的自己,只怕是个戏台上的白脸曹cào,难为他涵养好,倒是没有表露出来。
他再进一步,修长白净一只手伸了过来,直奔她xiōng前那枚紧衽的铜锁扣。
宝如以为他是想看她脖子上的伤痕,伸手便捂住了脖子。
四目相对,厚厚的吉服裹的宝如喘不过气来,季明德也不说话,颊上两个酒窝还未消退,就那么笑温温的望着她。
他看起来格外温和,宝如默了半晌,终于缓缓松开手,脖颈上深深一道勒痕,在吉服白sè的衽下若隐若现。
吃完包子还有小米粥儿,宝如自己吸溜了一碗,另端一碗进小耳房,便见季明德仍在那块青砖上练字。她将碗放到窗台上晾着,自己对灯绣补子,有意无意说道:“今儿大伯可真是险,差点儿就淹死在知府大人家的荷花池里了。”
画堂春深 82.黑糖
此为防盗章
宝如出了果园子, 定晴观察这座胡府,认准了往主院的路而去。
她要找的是方勋, 要求他给赵宝松治风湿,至于王朝宣, 就让他在那园子里等着去。
从一处角门上进去, 宝如远远瞧着瓦檐最高的一处,暗猜那是胡府正殿,遂疾步走过去。谁知走到半途,恰就撞上喝的东倒西歪的季白叫个小厮扶着, 迎面从那正房后的檐廊下绕过来, 要过荷花池,想必是要去解溺。
宝如站在一从垂柳后面,倒不怕季白看见, 只是觉得那扶他的小厮有些眼熟,定睛看了许久, 忽而想起来, 当初赵宝松被绑票, 她和嫂子黄氏两个去赎人的时候, 这小厮就站在匪首方升平的身后,也是个土匪。
在知府府上, 土匪扶着季白去解溺,颇有些诡异。
宝如仍旧站在那垂柳后, 等季白解完溺再回来, 走到一半时, 便见那小厮本是扶人的,忽而一脚踏出去,将个醉熏熏的季白踏进了荷花池里。
醉酒之人,再落了水,季白呼嚎两声,连扑带攀,攀着荷叶想爬上来,却越陷越深,眼看吞了几大口水,就要闷死了。
宝如呀了一声,左右四望,隐隐见个男子站在对面大朵大朵盛开的木槿之中,显然也在看季白在水里的挣扎。
他忽而往前一步,宝如终于看清了,那人眉目间一股青意,冷眼瞅着季白在水里挣扎眼看要溺死,忽而牵chún,露了诡异一笑,竟是季明德。他眼看着季白挣扎不过沉下去,转身走了。
季白不过一个老贼,死不足惜,若以宝如的心思,这会儿就该趁着没人,抱两块砖头砸到他头上,助他沉进荷花池淹死。可是不行啊,宝如脑子一转,暗道生了她的那个女人还在季墨手里,她得狼窝里叼肉一般,借助季白把她弄回来呢。
“来人啦,快来人啦,有人溺水啦!”宝如连忙叫道,找了根墙角竖的花锄递过去,叫道:“大伯,快来抓这个,抓住了好爬上来。”
季白已经被呛晕了,最后还是胡府的家下人们赶来,把他从荷花池里捞出来。
宝芝堂的大东家方勋才给胡魁老爹诊完病,悄声宣布完死期,与胡魁一起吃酒,听闻表兄掉进了水里,亲自来给季白压xiōng吐水,吐到一半,忽而抬头见宝如站在旁边,惊问道:“这是宝如?”
宝如连忙道:“方伯伯好!”
方勋与季白年龄差不多,穿件青布衫,面容白净,眼角皱纹颇深,看起来人很随和。他又压了两把,待季白吐了脏水出来,便来看宝如。
俩人在荷花池畔一处石几上坐下,鸟语清脆,垂柳浓荫。方勋望着面前娇憨憨的小丫头,她原本是胖乎乎的,两只绵乎乎的小胖手,手背上八个深深的酒窝儿,yòu时替她扎针,一扎一缩手,但只要给颗糖,小爪子立马伸出来,火中取栗一样。
家业败了,这娇憨憨的小丫头也落入民间,只她似乎天生的不存心事儿,瞧着还是傻傻的样子,表面上全然看不出苦意来。
方勋常替长安各大府的小儿们看病,所以出门随身都要带着几颗糖,惯性使然,以为宝如还爱吃糖,拉过她的手,将两块帕子包着的麦芽糖递给宝如:“伯伯这儿有好东西给你,快吃了它!”
宝如乖乖接了过来,噙了一块在嘴里,麦芽糖粘牙,说起话来便带了一丝口水:“方伯伯,去年回秦州的路上我们遭了匪,我哥哥如今得了风湿,腿腿俱麻,站都站不起来,您是我爷爷的老交情,我也知道如今我们兄妹俩不好交往,您能不能夜里悄悄过去替他诊上一回,或者能替他治好病了。”
方勋叹了一声道:“如今长安,是王定疆和尹继业的天下,我一个白身之人,即便看到赵相落难,也不敢伸手,你明白我的难处否?”
宝如眼圈一红,连忙道:“明白,我明白伯伯的难处。”
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落了难,不踩上一脚就是好的,毕竟大家都要明哲保身。
方勋道:“你明白就好。如今虽说风头过了,可王定疆还未放过你们兄妹,我也只能尽力相帮。衡儿已经去找宝松了,想必此刻已在替他诊治,他的火针炙的比我还好,有他帮你哥哥,他一定会站起来的。”
宝如一听方衡也来秦州了,还去替哥哥灸火针,喜的跳了起来,含着块糖给方勋福了一福,转身就跑。
方勋自然也跟着,要送宝如出去。
*
仍是方才那果园子里,王朝宣也听到隔壁大喊救命的声音,但记挂着宝如不敢远走,正自无聊着,便见一个小厮笑呵呵端了杯茶上来,连连叫道:“王舅爷怕是口渴了,快喝杯茶解解渴儿!”
王朝宣掀开盖碗,秦州人常喝的八宝茶,里面有葡萄干儿,桂圆粒儿,还有干杏脯,泡的香香甜甜。他捧起来自然就呷了一口,仍是看着方才宝如走的那个位置,焦急等宝如回来。
知府夫人王氏恰自另一侧而来,要问王朝宣可说动了宝如不曾,刚到跟前儿,便见自家干弟弟目光呆呆,嘴角噙着口水,像是傻了的样子。
她上前拍了把王朝宣的脸,问道:“朝宣,你跟那赵宝如说的如何了,她可答应你了不曾?”
王朝宣忽而两眼放光,腾的一下跳起来,抱住王氏叫道:“小婉,小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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