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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浣若君
秦州人对于绝户的怕,怕到了骨子里,所以他最后自卸官袍,交出权职,带着儿子共赴岭南,实则就是希望白太后能留下赵宝松和小青苗,替赵氏一族留个后,将来不至绝户。
她低头看看自己瘦瘦的小身板儿,仍觉得怀孕是件遥远的事情,不好再欺骗杨氏,吞吞吐吐道:“娘,我觉得自己还太小,只怕不能生孩子。”
杨氏瞧了儿媳妇一眼,故意在她pì股上拍了一把道:“怕什么,咱们城里很多十四就生孩子的,也没见怎么着。瞧瞧你这翘翘的小pì股,绝对一生一个儿子,娘就等着给你们带孩子的那一天,好不好?”
宝如笑的像哭,微扭了扭pì股,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是个宜男的相,勉qiáng点了点头。
*
季白差点叫水呛死,头一日季明德没有过去看,第二天再不去有些说不过去。
他一直凑到吃罢晚饭,才一个人到隔壁。
季白头上顶着方白帕,裹的严严实实躺在床上。原本那么jīng壮的中年人,一回落水给淹光了周身匪气,躺在床上一会儿一声长哼,一会儿又长出一口气。
屋子里浓浓一股草药味儿,和着莲姨娘身上的清香,熏的人透不过气来。
莲姨娘见是季明德来了,连忙扶着季白坐起来。
季白睁开眼睛,目光也颇呆滞:“人言逢九不利,我垮过了三十九,没想到四十二了竟是一个背字儿走到家,背到家了!”
季明德站在床前,板着脸道:“您身体底子好,会好起来的!”
季白笑:“若有人存心加害,防都来不及,又怎么能好得起来?倒是宝如可真是个好孩子,要不是她喊人来,只怕我一条命就葬在那荷花池里了。”
季明德一声冷笑:“若你将她送给王定疆,此刻定然已经淹死在荷花池里了。”
而胡兰茵一手拽着他的袖子,一脸幽怨,正在细声叮咛着什么。
宝如本没送他的意思,毕竟除了同床睡过三夜,说的话总共也不上十句。恰她眼扫过去,他也在望她。宝如连忙转过眼儿,却又撞上季白斜勾着chún,颇富意味的眼神。





画堂春深 207.驰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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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又来了, 在外轻叩窗棱,像鼠齿在啃一般, 倒是吓的宝如又是一缩。
季明德直接道:“娘,我还是不行, 你在这儿更不行!”
杨氏怒了:“在胡兰茵那儿你就行,我的宝如怎的就不行了?”
季明德鲜少在老娘面前发怒, 伸长脖子道:“在胡兰茵那儿也不行,谁都不行, 你快去睡吧,别瞎cào心了好不好?”
宝如被惊醒了, 蜷在季明德怀中一动不敢动。说不行的这个人,顶的她小腹一阵阵发疼,她也只能佯装继续沉睡。
杨氏恨了半天,又道:“我风闻外面的人说隔壁那个都怀孕了,你还敢骗你老娘。”
宝如手动了动, 轻轻摘了自己散在鼻尖上的乱发, 一撩,淡淡一股女儿香,落在季明德的鼻尖上。他鼻子有些痒, 忍着喷嚏唔了一声。
无论宝如还是杨氏,听他这声音,都只当胡兰茵果真怀孕了。宝如还好, 杨氏简直气到绝望, 问道:“我的宝如那儿不好你看不上她, 昂?”她气极了,啊变成了昂,驴叫一样。
季明德又气又羞又无奈,闭眼默着,跟老娘僵持。
半天无声,杨氏忽而又道:“要不要娘明日到宝芝堂给你开上几幅药来吃一吃,或者就行了?要是你嫌耻不肯吃药,那贩神油的爪哇番子还未走,我偷偷替你弄些神油来你涂一涂?”
宝如终于忍不住抖着肩膀笑了起来,整个人在季明德怀中轻颤。
季明德忽而两手使力,掰着她的肩膀狠命一撞,顶心顶肺将她整个人撞到墙上,宝如险险一声要叫出来,又吞回喉咙,笑变成了恼,气的恨不能将季明德一脚踹下去。
杨氏终于气呼呼的走了。
*
次日一早,段其鸣带着十几个山工和砖瓦工来替季明德砌房子了。
季明德自己画的图纸,与那监工一起商议,在平整好的地基上整整盘桓了一个上午。
宝如亲自给监工与段其鸣端茶,胖胖的段其鸣站了满头的汗,见宝如笑嘻嘻端着茶来了,伸手接过来,却也不伸张,躲到一堆砖瓦后,才揶揄宝如:“解元夫人,你家季解元可知道你要替他做寿衣?”
宝如连忙伸指嘘了一声,连连替他添了三回茶,两人皆是心照不宣的同嘘,生怕要叫季明德知道。
直到傍晚山工们都走了,原本还乐呵呵的杨氏忽而变脸,指着季明德道:“你老实跟娘说,是不是隔壁出的钱?”
季明德摇头:“不是!”
今晚做的荞面搅团,拌着油油的滴嗒菜。滴嗒菜类似木耳,也是地生菜,软而弹嫩,抖着葱油好吃不过,唯独一点就是不好清理,杨氏自来爱干细活儿,杂草挑的一丝也无,黝黑的滴嗒菜拌上小生葱,淋了麻油,一股子窜鼻的清香味儿。
yòu时在长安,宝如的祖母就很喜欢吃这个菜,连带着宝如也吃惯了嘴,爱吃它。
宝如吃了满头大汗,季明德拿把扇子替她轻扇着凉风,回老娘的话:“并非,是我自己雇的人。”
杨氏还是气冲冲的:“你攒的银子不是全给宝如她哥了么,还那里来的银子,我怎的从未见过?”
宝如笑嘻嘻唆着筷子上的搅团,一点点咬着那软嫩嫩的滴嗒菜。看这母子娘呕气儿,莫名觉得好笑。季明德忍功颇好,但每每总被杨氏bī的跳脚。
杨氏激怒了儿子,犹还混然不觉,指着他的鼻子问道:“钱是不是宝如的,你昨天夜里可是问她哄银子了?”
宝如连忙道:“娘,没有,我的银子好好儿锁着了,明德没用我的银子!”
杨氏犹还不信,将搅团递给儿子,又压了两筷子肉臊子在上头,替儿子打起了扇子。
一家三口在屋檐下吃罢饭,杨氏洗碗,宝如绣花儿,季明德还在窗外研究那张图纸。初秋的夕阳,树上的鸣蝉,仍还闷热,却也有凉风。
忽而,青砖院墙上探了个丫头脑袋,小声叫道:“二少爷,二少爷!”
季明德丢了笔,问道:“何事?”
丫头道:“咱们老爷回来了,叫您过去一趟。”
宝如一惊,针刺破了手,抬头,恰见季明德也在望自己。他忽而问道:“宝如,你觉得季白其人如何?”
宝如扭过头,只给他个后脑壳儿:“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季明德道:“他活腻歪了,想死,你说怎么办?”
宝如转过头时,他已经走了。
*
隔壁,季白果真回来了,屋子里唯有他和朱氏两个。朱氏远远便伸出手:“快过来,叫娘看看你!”
季白忽而吸气,瞪了朱氏一眼,朱氏随即瘪了嘴。
季明德道:“不知大伯唤我何事?”
季白直截了当说道:“一伙贼劫了我的药,一批伽蓝丢了,王定疆大怒,赔情赔银子他已经不稀罕了,要革我今年的药材采办,你说怎么办?”
季明德道:“伯父生意上的事,侄子不好过问,既没什么事,侄子先回去了。”
季白甩着袖子道:“什么侄子,你是我生的,就是我儿子。我两眼一闭能带走的不过一幅棺材板儿,挣再多还不是全都得留给你,你不过问,将来这一摊子留给谁?”
朱氏软搭搭两条腿,扶着桌子走了过来,抱住季明德便哭:“不是爹娘不肯疼你,隔壁那个嘴巴刀子一样,你又自yòu不与我们亲,娘便有心疼你,也够不到你啊!”
季明德道:“若没别的事,我先走了,这些话,往后你们也别再说了,我也只当自己没听过。”
季白气的吹胡子瞪眼,转而咬牙切齿骂朱氏:“全是你这个蠢货闹的,孩子还小的时候就天天扯着他的袖子认亲儿,弄的那杨氏起了逆心,把个儿子悄悄带走七八年,到如今再回来,已经养顺了心,连我这个老子都不认了。
我季白一生顺遂,怎就娶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老娘们!”
杨氏捧着帕子抽泣起来,叫道:“难道是我的错么,好好两个儿子,一模一样儿的聪明可人,你们非得捉肘着送一个给二房,如今弄的亲儿子也不与我亲,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我!”
*
胡兰茵带着小蒿儿,脖子伸的长颈鹿一样在外偷听。
蒿儿不解,悄声问胡兰茵:“小姐,二少爷不是二房的儿子么,怎的老爷说二少爷是他的儿子了?奴婢竟是不懂了。”
胡兰茵竖指一声嘘,带着蒿儿出了正房院子,却是往隔壁走去。
她道:“当年,季白和季丁两兄弟做生意,往土蕃、突厥一带贩药材,季丁死在了沙漠里,季白一个人回来了。当时季家老太太还在,因为季丁死时无子,而咱们秦州又最讳绝户,恰好婆婆当时生了一对双胎,季老太太就主持着将小的一个悄悄儿抱到了隔壁杨氏那里,好叫两家一家有一个儿子。
这事儿瞒的紧密,如今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我瞧如今这样子,季白是想把明德光明正大要回来了。”
蒿儿喜的一声惊呼:“哟,原来二少爷竟是咱们大房的正经少爷呀。那隔壁那穷婆子,和那赵宝如两个的身份可就尴尬了,咱们老爷财大气粗,小姐又是大房正经的少nǎinǎi,天下谁嫌银子少,二少爷将来肯定要回大房,到那时,赵宝如果真想回正房,妻变成妾,可有得她受了。”
胡兰茵笑的深沉,摇头道:“那赵宝如造化大着了,如今不过是凤凰落嫁,多少达官贵人只怕都要赶来咱们秦州求娶,她和咱们二少爷可没什么缘份,倒是二房那老婆子,jī飞蛋打,只怕要落个一场空。”
俩人说着,眼看已到了隔壁二房的门上。俩人停在门上相视一笑,进二房找宝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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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主屋里,季白使劲儿拍桌子,喝道:“逆子,你给我跪下!”
季明德不跪,直挺挺的戳着,两只下垂的袖管一直在抖。朱氏连忙揽过他,小声对季白说道:“你又何苦发火,要吓唬孩子,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季白再瞪季明德一眼,点着了水烟枪,呼噜呼噜深吸一口,吐长两道长长的烟雾来:“我就简单跟你说一下,王定疆不要银子也不要药材,伽蓝他已经自己从别处找着补子填上了。但是,我们季家若还想继续做皇家的药材采办,与光禄寺做生意,就得从别的办法找补,给他送个他想要的宝贝。”
季明德忽而抬头:“他想要宝如?”
季白气势低了许多,点头道:“恰是。我给你娶了兰茵,又大方又贤惠,自身手段也了不得,有如此佳妇,你到长安以后的前途,就算是稳了。
宝如一个败官之后,你将她送给王定疆,换个明年的进士及第,又有我的家财壮身,又有一份官途显赫,多高的位置你爬不上去,我说的对不对?”
季明德道:“您既刚回来,就早些休息,我该回家了。”
望着儿子远走,朱氏捏着方帕子惴惴不安,问季白:“你觉得他能答应吗?”
季白瞪了朱氏一眼道:“蠢货,你真是个蠢货,请宝如到这边来住,然后迷晕了悄悄送到长安,对外只说她不守安分跑掉了即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为什么最后办不成,为什么叫她半夜跑掉?你可真是个蠢货!”
宝如略颌首,点了点头。
这男子道:“晚生名叫胡安,是胡知府的侄子,兰茵是我姐姐,有明德这层关系,咱们如今算得是兄妹了。”
宝如恍然大悟,叫了声:“胡安哥哥好!”
胡安瞧这小丫头面相娇美,却憨憨傻傻的,再一想那王朝宣虽说这回走了,却也撩了狠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杀回来,若叫王朝宣得了手,以自己的身份,这辈子也难再见这个憨憨傻傻的小尤物儿。
遂凑近一步道:“前儿王朝宣来,聊起荣国府世子李少源,倒说了两句闲话儿,你要不要听?”
宝如一瞧这就是个酒囊饭袋,当然就明白过来,从胡兰茵要替她修屋子,再到朱氏请她住到隔壁,绕着好大一个圈子,怕就是要推这厮出来,遂也一笑,问道:“什么闲话儿?”




画堂春深 209.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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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往外搬银砖的方府家丁们, 宝如忽而抬头, 便见季明德站在对面,大房一溜水儿青砖的高墙下,白白净净,两颊酒窝深深, 笑的十分好看。
她暗道,这男人生的这样好看, 若只有一个妻子, 光对着这张脸都能愉悦。可天下间总没有什么事能尽善尽美, 他虽笑的好看, 性子却太过yīn狠毒辣,但不知彼此分别会在那一天,在此之前, 还是好好将日子过下去呗。
因为宝如爱吃滴嗒菜, 杨氏晚上蒸的滴嗒菜包子, 豆腐粒儿, 咸肉粒儿再加滴嗒菜,发的软糯糯的面皮儿蒸的蓬松,个个儿大胖小子一般, 蘸上蒜醋汁儿, 宝如吃了满额头的汗,杨氏替她打着扇儿, 柔声道:“还五千两银子, 便是给我五万两, 我也不卖儿卖女。”
宝如使着劲儿点头,悄悄揣了几个包子,眼瞅着那泥瓦匠在门外擦外了抹子要走,连忙跑出去塞了他几个,因他恰也住在岔口胡同,又托他给小青苗带了几个,这才回来继续吃。
吃完包子还有小米粥儿,宝如自己吸溜了一碗,另端一碗进小耳房,便见季明德仍在那块青砖上练字。她将碗放到窗台上晾着,自己对灯绣补子,有意无意说道:“今儿大伯可真是险,差点儿就淹死在知府大人家的荷花池里了。”
季明德唔了一声,却不再说话。
宝如又诱一步:“恰好我经过,于是我喊来人,救了他。”她想看他会不会承认是自己下的手。
季明德端起那碗小米粥,坐到床沿上来喝,边看宝如绣补子:“我都说过,他是想要自己找死,你又何苦救他?”
这等于是变相承认是他动的手了。
方才方衡来家里闹,宝如也瞧见了,季明德甚至连跟方衡撕破脸的勇气都没有,更何况她也急于想要脱离他,更不想欠他的人情,虽明知是火中取栗,却希望能通过季白,把姨娘从季墨那里给弄回来。
她扭了扭身子,往外挪了一点:“总算是条人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我才救他。”
季明德搁了粥碗,伸手过来揉着那只他曾亲过,咬过的小耳垂儿,见宝如两只眼睛睫毛长长,眨巴个不停,螓首微扭纤腰一握的小媳妇儿,连xiōng脯都还未长,孩子一样,责又不能责,骂又不能骂,欲说两句狠话,又怕要吓到她,终究忍不住说道:“我做什么事,都有我的道理。徜若往后你瞧见了,装个看不见即可,若是胆敢……”
宝如随即回头:“怎样?”
季明德忽而就凑了过来,掰过宝如,咬上那点小耳垂,白白一口牙上下轻磨,握过她一只手儿往自己身上放着,鼻息火热,一身墨香:“万一我那天夜里忍不住,叫你吃回苦头呢?”
宝如似乎触到只喷着火的火龙,烫的立即缩手,明知季明德在吓唬自己,可他屡试不爽,她也一吓就怕。
天热未关房门,杨氏在外看了,忽而有些明白过来,虽说儿子一直喊是自己不行,但一瞧宝如那瑟瑟缩缩的样子,显然她也推拒的有些过了。心中暗道也该给宝如上点眼药了。
这边季明德好容易松了手,宝如随即趴伏在枕头上,垂着枕头暗暗咬牙,心道这人随时兴起,又还装的没事人一样,怎么也没给憋死?
季明德转而端了粥碗出去,过一会儿却抬了满满一盆水进来,丢帕子给宝如道:“你洗个澡,我去外头转转。”
这夜宝如暗暗咬牙,心道自己决计不往季明德怀里钻,但一听到房梁上那窜来窜去的老鼠,脑子一片空白,随即就趴到他身上去了。
*
次日,季明德要往书院读书。
杨氏清清早起来热了几个包子,给宝如的还格外用油煎过,外面酥酥一层焦黄的皮,里面软嫩嫩的瓤子,和着高梁粥吃过早饭,她锁上正房的门,提着只篮子便要出门。
宝如跟着杨氏,因见篮子里装着香火裱烛,笑问道:“娘,咱们可是要去给公公上香?”
杨氏道:“要叫爹。你爹年青的时候一表人材,隔壁你大伯那相貌,只能给他提鞋的,人聪明的什么一样,无论那一方的方言口音,旋听即会,见谁都能称老乡。
只可惜死的早,死的时候才十八岁,就留下明德这么一点独苗苗,我将你当女儿,你也得将他当爹,是不是?”
季家在秦州是大户,族中有专门的坟地,出城东五里路的半山腰上,前面一条长河横流,河对面绿蔚蔚的山头,湛蓝sè的天光下远山只有lún廓,缓缓的土包包山,山上长满了各类果树,正是成熟的季节,景sè美不胜收。
秦州人的坟全是土包儿,雨打风吹总会渐渐平掉,所以每年上坟都要添土,这样坟包儿才能永远鼓挺下去。
若是看到那里有座坟渐渐垮塔,不用说,那是断了香火的绝户,无人上坟填土了。
在季丁的坟头chā了香,杨氏一阵碎碎念,自然是在跟丈夫说儿子讨媳妇了,讨的媳妇儿有多好,多水灵,多乖巧。宝如乖乖的跪在一旁,厚着脸皮听杨氏将自己夸上天去。
忽而,不远处一声凄厉的嚎哭之声划破天际。杨氏随即站起来,伸长脖子望了望,拉过宝如道:“快去瞧瞧,这是瓦儿娘,她怎么又哭上了?”
婆媳两个牵着手上了山崖,宝如便见崖上一座孤坟,草还未长齐,便叫人刨去半拉,棺板斜翘在外,白骨散了满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趴在坟上嚎哭,妄图以一已之手,将被刨的坟掩回去。
杨氏上前扶起瓦儿娘,见竟是有人刨了瓦儿爹的坟,气的叉腰大骂:“又是那个生孩子没□□儿的扒了瓦儿爹的坟?那坟里除了白骨一无所有,想发财也不是这么个发法。阎王爷眼睛亮着了,早晚把你们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瓦儿娘像块烂泥一样扶也扶不起来,呦道:“要是我的瓦儿在,他爹能进祖坟,又怎会三天两对叫人刨了坟去,骨头乱扔拼都拼不起来。他嫂子,我绝户了,等我死的那日,只怕连个收敛的人都没有,得自己爬进坟里去呀!”
杨氏连忙劝道:“还有我家明德了,我让他给你当孝子,背棺板,好不好?”
宝如也连连点头。瓦儿娘看一眼宝如,暗道季明德两房娇妻,同年的瓦儿却是早死,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要是我的瓦儿也能长成个人,讨得房媳妇,我家就不至于绝户了。我还是远远跳了崖吧,死了也没脸见他爹呀!”
宝如一边扶着,杨氏一边背着,俩人把个瓦儿娘带回城,安顿在她那只剩瓦与梁的家里,杨氏又替她做了顿饭,给瓦儿娘吃过了,才带宝如回家。
一路上,杨氏语重心长:“我的儿,咱们秦州古例,绝户是不能入祖坟的,而且绝户的坟,流氓赖皮们想扒就扒,无论你活着时有多光鲜,死了无后,照样得叫生前不对眼的人们掏出来,把骨头扔的到处都是。
所以娘才盼着你和明德能早有个孩子,他是个独苗儿,你总得替我多生几个,好叫咱们这一房开枝茂叶,将来你和明德死了,十几个孙子一起上坟,闭眼躺在土里,子孙们的哭声高,那也是荣耀啊,你明白否?”
宝如叫那瓦儿娘那伤心绝望的样子吓怕,也算真真意义上理解了杨氏的担忧。
当初赵放以宰相之身被王定疆陷害,最后不曾动员官场力量斗争,恰就是因为白太后暗示要诛赵放的九族。
秦州人对于绝户的怕,怕到了骨子里,所以他最后自卸官袍,交出权职,带着儿子共赴岭南,实则就是希望白太后能留下赵宝松和小青苗,替赵氏一族留个后,将来不至绝户。
她低头看看自己瘦瘦的小身板儿,仍觉得怀孕是件遥远的事情,不好再欺骗杨氏,吞吞吐吐道:“娘,我觉得自己还太小,只怕不能生孩子。”
杨氏瞧了儿媳妇一眼,故意在她pì股上拍了一把道:“怕什么,咱们城里很多十四就生孩子的,也没见怎么着。瞧瞧你这翘翘的小pì股,绝对一生一个儿子,娘就等着给你们带孩子的那一天,好不好?”
宝如笑的像哭,微扭了扭pì股,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是个宜男的相,勉qiáng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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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差点叫水呛死,头一日季明德没有过去看,第二天再不去有些说不过去。
他一直凑到吃罢晚饭,才一个人到隔壁。
季白头上顶着方白帕,裹的严严实实躺在床上。原本那么jīng壮的中年人,一回落水给淹光了周身匪气,躺在床上一会儿一声长哼,一会儿又长出一口气。
屋子里浓浓一股草药味儿,和着莲姨娘身上的清香,熏的人透不过气来。
莲姨娘见是季明德来了,连忙扶着季白坐起来。
季白睁开眼睛,目光也颇呆滞:“人言逢九不利,我垮过了三十九,没想到四十二了竟是一个背字儿走到家,背到家了!”
季明德站在床前,板着脸道:“您身体底子好,会好起来的!”
季白笑:“若有人存心加害,防都来不及,又怎么能好得起来?倒是宝如可真是个好孩子,要不是她喊人来,只怕我一条命就葬在那荷花池里了。”
季明德一声冷笑:“若你将她送给王定疆,此刻定然已经淹死在荷花池里了。”
儿子外出这样大的事,杨氏居然要通过别人才知道,气的脸越发扭成个苦瓜,拉着宝如急匆匆赶到大房时,季明德已经在外面上马台处,肩背包袱,是个即将要走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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