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三十年

彭加木失踪案，在两人来之前已经有了眉目，非常棘手，从上到下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
李一鸣这是直接定方案了？
这两件事能绑到一起？
“这是最好的办法....，”
李一鸣摇摇头，缓声又开口，“很多人都想知道......可有些我们又不能说，这会给太多人造成伤害.....甚至难受几辈子......”
周正仰起头，轻轻叹了口气。
“有很多事，你们就算不说，就算没报道，就算没看资料，就算什么都没有......”
李一鸣放下笔，拿起杯子两口喝光，沉着脸看着两人。
卢平周正莫名心悸，不知道李一鸣在说哪些。
两人相互看了眼，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到了很多不安。
这少年，是真能把所有人和事算得一清二楚。
李一鸣按着额头闭上眼，轻轻摇头，好像在忍着什么痛苦。
“没事吧？”
卢平赶紧从边上冰桶里拿出一块又冷又硬的大毛巾递上。
房间里为了降温，常备了个大大的冰桶，里头放着冰块和毛巾，这是专门给李一鸣用的。
李一鸣随手接过按在脸上，过了一会，才闷闷开口：
“真相重要吗？当然很重要，但终究我们得学到东西，永远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把毛巾丢回桶里，卢平赶紧又拿了一块给他，感觉刚才那桶里全是怨气。
“就这一件事来说....”
李一鸣把毛巾盖在脸上，仰靠在椅背上，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
“加木同志如果还活着，应该也会同意我的看法，这件事里，他自己也有责任，如果让他重来一次，他或许会做得更好......可惜，没有如果......”
卢平拿着杯子去接了杯水回来轻手轻脚放下，生怕惊扰了李一鸣的思考。
毛巾上热汽蒸腾，看得卢平心都在颤。
这种发热放别人早死了，看这发热量，就知道这少年的脑子里头无时无刻都转着不知多少事情。
发现问题、解读问题、权衡利弊、选择最好的...环环相扣......
“那些人呢？”周正轻声问。
“不能不处理，但要另外找个理由处罚！”
周正点点头，知道这些都是得让他回去说的事，想想还有什么。
卢平先开口了：“要运回申城吗....他家人都在.....”
“不用了，就在那里安葬吧！”
“可，应该会想见一面。”
“不会好看的，看了只有难受......”
“......”
“那个尼雅遗址以后肯定是世界级的风景区，......”
李一鸣扯下毛巾丢进冰桶，认真看着两人：“就让加木同志安葬在那里，让他看到国家能把沙漠变成真正的花园绿洲......”





飞越三十年 第1095章 害怕
“这个收起来？”
“嗯。”李一鸣又搬过来两叠纸，这又是要开写了？
卢平小心地把之前写好的那两叠纸装到边上的铁盒子里。
一鸣同志的手稿，不考虑内容都极具历史价值，都是必须进国家档案馆的，五十年后，可能得摆到展览馆里，还得用防弹玻璃罩着，还不能让人扒在上面看。
之前都是文字，但这次都是数字和符号。
他知道李一鸣写的是乐谱，就是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多，纸都用掉一箱了。
这得是多长的曲子。
难道是给国庆准备的超长交响乐？
还是说，这不但是乐谱，里头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资料？
这可能是周正要带回京的，不然装铁盒里做什么，肯定为了防止意外。
卢平心里很清楚，自己跟周正了解的东西不可能完全一样，不仅是关系远近的问题，有些事他是没权知道的。
也就是李一鸣所说的真相，你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知道了，你又没办法帮上忙，只为了满足你个人的好奇心，你的好奇心有那么重要？
“一鸣，那两个地方好像离得有点远......”卢平轻声嘀咕。
李建国汇报后，大家连夜做了粗略的分析，这块五星出东方利中的锦出土的地方叫尼雅，属于尼雅县，这跟罗布泊离着可有好一段距离。
周正回头看地图，西北一片空白，又干脆走近。
“不用看了，离得是有点远，八百公里。”
“......”
八百公里，这怎么解释？
虽然李一鸣说的办法确实解决了令人头疼的问题，可随之也有好多解释不来的地方，老问题解决了，新问题又来了，怎么办？
比如——
当年失踪过程报道太多太细了，可以说全国人民，少有不知道的。
找到遗体，死因总得有个说法。
加木同志怎么过去的，为什么找水失踪后会在隔八百公里外找到人？
“建国同志说，罗布泊那里是个巨大的钾盐矿？”卢平轻声问道。
李一鸣抬眼看看他，点了下头，嘴里嗯了声：“这么说来，之前考察没发现？”
卢平摇头：“没有......找的是别的矿......五几年的时候地质队发现的是柴达木盆地那边的一个大矿，叫察...”
卢平一时有点想不起来了。
“察尔汗？”
“好像是，那罗布泊如果有这么大的钾矿，这个贡献......”卢平这话的意思是，就算发现，也可以是发现钾盐矿吧，那更合理些。
“他去世这么多年了，这么大的矿都没查出来，你怎么往人身上套？”
“如果是当初就找出来，那当年考察队不全都有功，你怎么处理？以罚代赏？”
卢平语塞。
虽然知道李一鸣的方案是好的，可两人心里仍然满满都是问题：八百公里这么远，彭加木当时那条件是怎么过去的？
你可以不说，但总得有几种说法摆出来，不然别人总得千万次地问。
卢平还没完全吃透这精神，他只是感觉这里头破绽重重，那些队友那些参与行动的人，还有社会上上下下各种人......
生生凑在一起不是不能安排，可这样一来，以后如果解释起来非常麻烦。
李一鸣当然知道他想什么：
“沙漠是很神奇的，他也许不是在那里牺牲的，但也许是风把他吹到了那里，沙漠气候多变，龙卷风也是很常见的，卷个人上天还是做得到的。”
“能飞那么远？”
“又没说是一次，他失踪都五年多了，一年多少风暴，移动这个距离也是合理的，......”
李一鸣看看两人，“自然现象有时会超乎人的想像，大龙卷风可以把海里的鱼卷到内陆下雨鱼，你们大概都没听说过吧？确实是有，也不是一两起。”
“可他....”
如果死了还算是发现者？
而且这也太巧了！
“因为龙卷风，把地面的沙土掀开我们才发现他的遗体，然后同时也在附近发现了那个墓，这当然是发现者，我们说是，谁敢说不是？......”
“老外也迷信，单纯弄一块锦出来还会说是我们造的假，就不让他们警惕了，至于怎么过去的，有的是人来解释，......总之！”
李一鸣心情有点不太好，轻轻叹了口气：“这种事不用去多说，我们保密，让别人去研究吧...费别人的脑子去！”
“嗯，是量子力学......”卢平脱口而出。
李一鸣看看他，没说什么，接着赶他的谱子。
周正转过身：“他们的卫星应该会拍到照片。”
他回去汇报，很多事得说细，在这宁可多问两句，李一鸣从不反对别人提问，甚至很喜欢问题，除非问题里头太多夹私。
卢平轻抽凉气：“没错了，老美的卫星。”
“无所谓，现在这阶段，拍到他们也不敢拿出来，没图没真相，说了别人也不信，本来就疑团重重，有争议更是好事！”
李一鸣微微顿了下：“这件事以及带来的各种猜想对于整个计划是有利的。
我们西北开发，除了建设之外，还可以把建设过程里头的很多发现转化成文化产品，不然怎么弄成世界级风景区，.....”
…...
“还有专利，那个也是很大一块，这些要看怎么操作，做得好的话......”
“做得好就够？”
李建国拿起，翻看了下，正是香江印出来的，却不知道是哪一本，嘴里却没犹豫：“很够，这样一本能赚很多钱，我问过，他说一本赚一亿美元没问题。”
“一亿美元？”举座皆惊。
一亿美元，那几乎就是近三亿元人民币。
确实知道写作能赚钱，还不少赚，比务农强。
可那个赚不少跟能赚一个亿美元那根本不是一回事。
就算是纪朋飞，说的也只是几百万美元这个数量级。
“刚才说完那批黑鹰直升机花了一亿五，你这三本就可以买两批？”
王真干脆起身，到桌边拿起一本书，认真再次翻看。
大家明显都不相信，以为李建国吹牛。
一本书一亿美元，这一桌子，几十亿美元？书也有成本的，你得卖多少？
卖多久？
真这样大家就把你关小屋子里好吃好喝让你天天写了，......哪还用搞那么多事。
“确实可以！”
李建国回答得刚劲有力毫不犹豫。
如果说他前天还有些许疑虑，但知道儿子对墨西哥使出的那整套方法后，他就再也不担心了。
人的行为会改，天灾可没那么容易变。
想想最开始两人还只是想着通过汇报，然后由国家决定怎么做，现在看来，儿子自有更高明的手段。
从防灾躲灾到利用灾害来为人民服务，儿子的脑子已经快超出人类想像了。
而像这样的事，臭小子脑子里头不知道多少。
李建国之前还奇怪，为什么儿子不跟自己说，现在想想，应该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没看那消息过来这边就梗了一个吗？
看大家的模样，估计都在想，倒也不是非得不信，可你家孩子是怎么做到的？别人家的孩子为什么不行？
李建国笑了笑：“嗯，其实我开始也不相信，我都不信他写的东西能发表，他...以前也挺普通孩子....”
“你这个当老子的，也不了解自己孩子？平时都不管的？”王真笑道。
“管肯定管，就是我.....经常出差.....”
忙于工作，倒也可以理解，大家笑着看李建国。
有人随意开口问：“都怎么管的？”
“怎么管....”李建国有些奇怪，怎么问这个，但他得答。
大家也挺有耐心，很安静，等他说。
现在干部断层非常严重，都清楚要提四十岁左右的青年充实到各级重要岗位。
现在倒好，来了个十三岁的李一鸣。
可这年纪也实在太小，根本没法摆到台前，等他三十年？
所以李建国就很特殊了，某种程度，这爷俩是一体的，你上了，他就不可能再上，没这传统。
总之这同志现在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思想动向，大家都会分析思考，形成不同的判断。
李一鸣当然不是赵括，但你是不是呢？
你作为他老子，无职无权的时候跟在他边上，听他的吩咐做事或许没出过错，可你以后真正拥有了权力做的事，是不是一样做得好，一样与国有利？
李一鸣可是再三强调，人都是会变的。
他好像都不太相信自家老子，貌似一天敲打好多回，这种家庭，这样的父子关系也是从来没见过。
李建国夹着烟，有些出神：“我，管他...跟别人家也没太不一样，出差前给点饭票和钱，没出差也是差不多。他自己也挺懂事，我就是盯他的学习成绩......想着让他考大学......”
“最好能考回申城？”有人接口问道。
李建国本人资料大家心里都有数，在申城还有个弟弟，弟弟是个工人，结婚了有孩子。
“嗯......他也没回去看过那地方，考上大学就可以回去了。”
“......哦......”
“他自己也说过...如果能考上大学，好像是想当科学家，考不上，大概会参军吧......其实...”
李建国低头搓着烟，“我不太想让他当兵......”
“为什么？”
李建国犹豫了好一会，长长叹了口气：“我就他一个孩子了，真怕他死我前头......”
…...




飞越三十年 第1096章 学开车
轻轻一句话，让屋子又安静了。
虽然不愿意，可如果李一鸣五年后坚持去当兵，他未必会拦着。
可他就这么一个孩子，爱人也早早去世，如果孩子也牺牲了，那家就真没了。
大家就看着李建国默默无言，把烟放嘴里，拿起火柴犹豫着又放下。
“想抽就抽吧，......”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
李建国看看烟，摇头，把烟轻轻架在烟灰缸上，拿起茶杯喝了口水。
茶味淡了，嘴却是苦的。
纪朋飞按着的那叠材料，最上面那一份，已经有些潮意。
王真仔细看着李建国，虽然没有明说，却像是给南边发来这份文件的做了一部分说明。
“然后呢？”
“他退学时，我就想不读就不读，学点手艺也活得下去。”
“你想让他学啥手艺？”有人好奇问道。
李一鸣那会的东西可太多了，可这孩子在他老子眼里头居然是“普通”，是这老子眼光真不行，还是李一鸣当年真的很普通？
国家像这样的“普通”孩子，还有多少个？
“不会是编篓子吧？”
“不是！”
李建国赶紧摇头，不是编篓子，好像是修鞋补锅修车开车......
刚才还担心别人，现在快轮到自己心梗了。
他实在不好意思说曾经想让一鸣去修鞋补锅，憋了一会，嘣出三字：“学开车......”
“哦...开车不错......”有人轻接了句。
“十三可以开车？”
“先学两年修车，顺便跟着老司机跑几年车，再找点关系自己弄台车，要不就是进个单位......”
李建国苦苦一笑，“我认得人也挺多的，托个关系......”
“哦......”
修车跑车开车弄台车，进单位当个司机，跟着领导混，这大概就是李建国给儿子安排的人生道路。
李建国脸色胀红，开车是不错，但如果自己真的让儿子学开车，他也真去学了，那就是民族罪人。
这里需要解释，不然绝对是自己的人生黑点。
“而且，开车赚得多，一年两三千没问题，......”
“开车收入这么高？”
“也不是工资，是带点货，多的能有五六千，认识人也多，到哪都吃得开。”
“我因为工作关系也是到处跑的，外面人常说那个造导弹不如卖茶叶蛋，拿手术刀不如拿剃头刀，......”
“有这个说法？”
“有！”
“今年我出差认识一个大学老师，还是个副教授，他就跟我说，他三个孩子，大儿子大学毕业留校每月挣90块钱，二儿子高中毕业进工厂每月有100多块，小女儿初中文化程度，在饭店当服务员每月拿200多......我一个月也就是九十多块，我朋友多是因为我工作关系......”
大家默默点了点头，司机确实是个很有油水的职业，而且确实是到哪都吃得开，至少在座这些人心里很清楚，原来给自己当过司机的都是什么样。
李建国的想法很普通，也很实在。
放眼看去，国家现在没上学的孩子太多了，李一鸣也可能是那无数人中的一个。
李建国显然是比较有想法和本事的，至少还能想着让儿子学开车，也有办法扶一程。
更多的家庭都不知道让孩子做什么，多半是子承父业。
如果李一鸣真的压住自己的冲动，按着他老子的想法，去学了开车，不知道后面事情会是怎么样？
这父子俩一个老采购员，脑子灵活见多识广，一个特异功能，洞析未来，......
发展得最差也是凭着自己知道的那些知识，国内国外默默地给自己赚钱，三五年后成为个首富，被国家请回来当个座上宾。
沉默了一下，往事呼啦啦涌上心头，李建国心连着抽了几下，摇头：“我那天把他关家里，在单位也没心思工作，就在想这事怎么收场，中午给他买了几个包子，准备好好谈个话......”
“......他爱吃什么包子？”边上有人问。
李建国想怎么收场这过程不重要，无非就是学校那点小事，倒是一鸣爱吃包子，这细节挺关键。
“嗯......肉包子.....”
大家心中默默记下，这父子俩的冲突，原来肉包子可以解决，有点道理，薄皮大馅油水多，一咬满嘴香，再大的矛盾也没了。
“买了几个？”纪朋飞问。
李建国愣了下：“五个。”
“他能平时吃几个？”
“平时就两个，其实也不是平时吃几个，是一个两毛，正好一块，我那天也吃不下，想着多买点，而且他吃不完我也可以吃......”
李建国看看大家，有点好笑，“这没用......”
“没用？”
“他都改了，吃什么不一定的，在那边就没特意做什么东西吃......”
“哦......那你接着说。”
“结果回家一看，他一口气写了一堆东西，有作文有诗歌什么的，还有英文的歌词，让我看，我哪看得懂英文，就看中文的，觉得还挺好，心里就想可能他没说谎......”
“就不开车了？”王真笑问。
李建国抬眼也笑：“不开了，开车好赚钱也容易出事，我们那边山路太差，弯急路险的，一不小心就翻到山下......”
“哦......”
“我工资才多少，他一下午写的如果都能发表，那稿费能顶我一个月了。而且作家也挺厉害的，文化人，我也没啥文化，挺羡慕的......”
众人斜眼瞥他，你说自己没啥文化那是谦虚还是骂人？算了不跟他计较。
“当时想法现在看起来也挺可笑的，真是按着那个来，......”李建国翻了翻面前这书，叹息着摇头，“其实他的计划一直都在调，我也是慢慢才......接受，中间也经常提反对意见。”
“哦......”
“咱们现在稿费是多少.....”
“一千字十块......”
大家看看眼前的这些书，如果按着千字十块，这里两万字，那就是两百块，人民币。
这是李一鸣能拿到的稿费。
两百块人民币那才多少美元，反正从哪都看不出一个亿，出版社能赚一个亿吗？
就算有这样的书，也不多。
可就算看不出一个亿，难道就算得出几百万美元的样子，偏偏这就是事实，香江那边一天几十万美元就发生在当下。
只能说是你自己想不到，而不是李一鸣做不到，那孩子很多举动初看都是匪夷所思，结果总是一片惊喜。
所以问题来了，他之前写的那些千字十元的东西，跟这些能值一亿美元的，到底区别在哪？
可别只是中英文！
“那些东西现在在哪？”有人问道。
大家顺便看了眼纪朋飞，貌似之前这个没说太具体吧。
“是最早写的那些吧？”纪朋飞说道。
“那一部分在家里有留底，我帮着抄了几份，在榕城时寄去报社，现在......”李建国想了想，“有的发表了，有的还没有看到。”
“这都多久了还没发？”有人直接就问了，语带不满，显然是冲着下面的做事效率。
“赶紧收回来吧！”又是一句。
李建国一时无语，这两句矛盾得很啊。
“他那个是普通稿，......”
纪朋飞解释，“现在报社每天投的稿件很多，说不定都还没来得及看，就算看了，也不是说马上就安排上去的。”
“收回来吧！”
“内容不一样，......”
“在杭城还寄了一份，那个他还个人拿出十块钱奖金，已经发表了，人报解放光明......”
纪朋飞补充了句，这事虽然说过，但这时可以起强调作用，不然不知道哪个主编又得挨批评了。
“那个是出题，也不算是作品。”李建国说道。
“我看是十块钱奖金起作用了......”有人呵呵笑着说道，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