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总有奇怪的家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梦若云
维尔福心中不知是悲是喜,呢喃着翕动嘴chún:“他死了。”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一个两尺长的盒子盛入婴儿尸体。他披上斗篷,携带铲子,走到花园一棵树下,开始挖坑,准备将孩子埋在树下,让他化为泥骨养料,滋润庭院中这棵繁茂翠绿的大树。
德.维尔福并不知道,花园中,一双仇恨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那是一个衣衫破烂的科西嘉人,乱糟糟的黑发和胡须纠缠在一起乔瓦尼.贝尔图奇奥怀揣着满腔仇恨的怒焰,沉默而坚定地等待着,如同一头孤傲而冷酷的野狼。
他的兄长被检察官维尔福冤枉而死,从那天起,贝尔图奇奥就发誓必要杀死他。
从尼姆追到凡尔赛,一连三个月,他不间断的监视着仇人。维尔福每个动作,每次散步,走到哪儿他的眼睛就跟到哪儿,终于发现,维尔福总是诡秘的前往欧特伊,进入这家宅院,从角门进入。终于到了复仇的时刻!贝尔图奇奥心中越激动,表情就越冷静,他从口袋里掏出刀子试了试,刀口很锋利,足以一刀chā入仇人的xiōng膛。
贝尔图奇奥躲在维尔福必经的矮丛里,他沉稳的盯着对方掘开深坑,投入盒子并将土坑埋住、用力踩实。这一刻,贝尔图奇奥才猛地窜出矮丛,从后心给了他一刀,同时冷冷地说:“你的命抵我兄长的命,你的财宝供养我可怜的遗孀嫂嫂,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抽出利刃,血如泉涌,维尔福因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一声没吭就倒在了地上。贝尔图奇奥喘息着,他的身上沾染着仇人的血液,没有恶心惊惧,只有清爽痛快!他转移视线,看向刚才维尔福埋下的盒子,三下五除二铲开土壤,将盒子抱在怀里,撒腿便跑。转瞬间便离开了宅院。
.
贝尔图奇奥一直跑到运河边,才停下脚步。
“这里装着什么财宝吗?”他用刀撬开盒子,惊愕的发现里面装着一个婴儿。细麻布襁褓潦草包裹着,小脸青黑,双手发紫。他摸了摸那孩子的身躯,还是热着的。迟疑片刻,贝尔图奇奥低下头,往那孩子肺里吹气,婴儿xiōng腔微微起伏,终于发出一声啼哭。
“看来上帝没有诅咒我呀!”他跟着欢欣的叫起来,喜不自胜的亲吻着婴儿稚嫩的额头,嘴角带着微笑,“他这不是允许我剥夺了一条人命,却又救回了一条人命吗?”
谢珉努力睁大眼,去看那张带着胡须、汗水、血液的男人面庞。
他听见男人口中叽里咕噜说着带了乡下俚语口音的话,看见他将襁褓一撕为二,一半裹住刚出生的娇弱身躯,一半放在怀中。男人带着谢珉连夜出城,来到巴黎一家收容院门口。
“孩子,我不能将你带走,我还需要养活自己和可怜寡居的嫂子。”贝尔图奇奥温柔的说,“我将你留在这里,要好好活着啊。”他说完,将谢珉裹得更加严实,轻轻放进了门口的收容箱中,然后拉响了旁边的铜铃,等门一开,就一溜烟儿跑得没了踪影。
“……咦,这里有个孩子?”
白袍黑裙的中年修女看了一眼收容箱,将谢珉抱了出来。
伸出白嫩圆胖的小手,谢珉咿咿呀呀的对着修女笑,修女也不禁温柔一笑,熟练地抱着他走入了收容院。这里收留了很多被遗弃的孩子,谢珉的年纪最小,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团团围着他,七嘴八舌
身边总有奇怪的家伙 第 26 章
的逗他玩。那些孩童清澈的双眼像最美丽的宝石,照亮了han酸的收容院。
八个月后,谢珉已经可以开口说几句话了,这一天,一个女人来到了收容院。
“您好,我想找回我的孩子。”她摘下面罩,露出一张清秀而温柔的面孔,同时双眼不断寻梭着,柔和的目光落在谢珉身上,“这是我的证物”女人拿出半块细麻布的襁褓,字母上缠绕着属于男爵的冠纹,修女看了看,拿出谢珉身上裹着的另外半块襁褓布。
“您能描述一下什么时候丢失了孩子吗?”
“当然可以,那是八个月前的夜晚……”女人用清澈的嗓音缓缓道,她一五一十的说出了所有的事情,条理清晰、饱含感情。修女打消了疑虑,微笑着将谢珉抱出,递给女人。
“就是他,就是他,我的孩子!”女人喜悦的拥抱着谢珉。
修女被这感人的一幕打动了,她不禁询问道:“恭喜您,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女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婴儿面颊,被小rou手紧紧抓住,“贝内德托。他是贝内德托。”
“基于‘祝福’的含义吗。这孩子聪明极了也健康极了,您会是个好母亲的,女士。”
“谢谢您。”女人微笑,“我叫阿松塔。”
.
阿松塔将谢珉抱回了她的家。
丈夫死后,她生活只能依靠自己的编织和舅舅的救济,日子十分拮据,作为一个寡妇,没有孩子,也太过寂寞现在好了,多了个孩子。阿松塔将谢珉放在一个比屋子周围更jīng致华丽的摇篮里,哼唱着一首舒缓的摇篮曲,淡蓝sè双眸中流淌着慈爱的温柔。
日光静静淌过时间的缝隙,以走私为业搏命赚钱的贝尔图奇奥回来了,他打开门,手中拿着一袋鼓囊囊的钱币,比起几个月前,此刻的他显得更加qiáng壮黝黑。
“我回来了,阿松塔!”贝尔图奇奥呼唤着嫂嫂的名字,“我带来了足够的钱,这次走私太顺利了,赚到不少!我终于可以替换棉花的被褥和购买足够的热带水果了……恩?”
他忽然愣住了,目光直勾勾盯着屋内的摇篮。
看见那熟悉的小家伙儿躺在摇篮里,贝尔图奇奥心里一阵难受,眼泪也不由夺眶而出。
“真的,阿松塔,你真是一个大好人,上帝一定会赐福给你。”
贝尔图奇奥声音颤抖。
这发自信念的感激与喜悦真挚如斯,浓烈如火,温柔如水。
他明白了一切自己拿亲爱的嫂嫂早就看透了他的心事,趁着贝尔图奇奥外出工作,抱回了孩子,决定抚养他,教育他,看着他健康而茁壮的成长……即使花费再多的时间和jīng力也无所谓,贝尔图奇奥心想,他一定加倍努力的工作赚钱,抚养这孩子。
“我亲爱的舅舅,以后他就是我的孩子了。他会叫你叔叔。”阿松塔微笑道,“我从未有过这么快乐的时候,看啊,他多么像小王子,长得如此可爱喜人。淡蓝sè眼睛,红棕sè头发,白皙的皮肤……这孩子以后一定是个天使。”
谢珉静静的听着那发自肺腑的祝福之语,心中既温柔又平静。
贝尔图奇奥笨拙的想要抱起他,谢珉嗅到他身上的泥土和汗水味儿,以及浓烈的血腥。他绽开纯真无邪的笑容,在男人怀中听那因开怀大笑而震动的xiōng腔。这不是他的父亲,但救了他,这等同于给予了性命的父亲;阿松塔也不是他的母亲,但那溺爱的疼宠不比任何真正的母亲逊sè。他们贫穷,依靠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却可以为了他掏尽所有的钱财。
这就是……家人吧。
☆、基督山伯爵
上个世纪,贵族与平民的阶级差距大到令人绝望,但在近些年不断地社会动荡、科技发展和财产分配问题下尤其是拿破仑皇帝复辟失败的yīn影中,平民也能依靠自己的努力和运气,与“贵族老爷们”一较高下,但即便如此,大部分民众仍是卑微低贱的。
贝尔图奇奥涉险走私,被警察抓到肯定枪毙,这工作利润丰厚、危险也很大。阿松塔一心一意只惦记谢珉,态度和蔼,百依百顺。倘若换一个白纸般的孩子,在这样没有父亲、母亲溺爱、家境贫han且不甘卑贱的环境中长大,肯定会造就一副冷酷自私的肚肠,但谢珉虽然享受着如此深切的爱惜,却一点儿也没有变得骄傲轻狂,反倒十分孝顺,待人温和这一点在那些小流氓里行不通,他们可是因为嘲弄阿松塔是寡妇,被谢珉修理了好几顿呢。
谢珉渐渐长大了。阿松塔为他将来更广阔的前途,耗费绝大部分家产将谢珉送入学习的教堂。神父是一位狂热的东正教徒、上帝羔羊;他恪守七美德,对待能够轻而易举流畅完整的背诵圣经的谢珉极为偏爱,一心想介绍他成为继任神父。
“神父”在这动荡的社会地位不低不高,恰好是最受尊敬又不必担忧金钱的好“职业”。谢珉并没有“一定要登临至高”的宏图雄心,他像水一样随波逐流,又像水一样坚不可摧,想到阿松塔仍在辛苦的攒钱,每天为他购买几英里外的jīng细水果补充营养,就更加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得到金钱来供养反哺阿松塔。
思索着的时候,谢珉不过十一岁。
而这个普通平凡、阳光灿烂的清晨,终于因为一个突然到访的陌生访客多了一丝yīn霾。
谢珉回到家中的时候,屋子里坐着一个戴斗篷的人,看身形是个男子,身材瘦长。斗篷虽然纯sè毫无花纹,但那细腻的质地彰显了拥有者的富裕。屋里气氛凝滞,阿松塔坐在斗篷人对面,神情紧张局促。他们听见门开的声响,阿松塔抬起头有些欢喜的看着谢珉,转而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哀伤。
“母亲。”谢珉不动声sè扫了斗篷人一眼,快步走到阿松塔身边,握住她的手,向前半步略微遮挡女人的身体,带着一种沉默而坚定的保护姿态。他眉心微皱,探究的目光投向斗篷人,对方似乎受不了谢珉的注视,微微低下头,又立刻挺直脊背。
“先生,您是谁?”谢珉少年嗓音稚气未脱,却十足严肃,斗篷人下意识回了一句“我并无恶意”,接着沉默一会儿,询问道:“这位女士是你的母亲?”
“没错。”
“那你的父亲呢?孩子?你的父亲呢?”
“我没有父亲。”
“没有……”斗篷人呢喃着,忽然颤抖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谢珉缓缓道:“贝内德托。”他已经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斗篷人忽然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抱住了谢珉。他动作快极了,像紧绷弓弦上骤然飞出的利箭,谢珉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投入一个穿着丝绸与细麻布衣裳的怀抱。
“你不是没有父亲,贝内德托。”斗篷人激动地微微战栗,“我就是你的父亲。”
“你的母亲也不是她,而是一个优雅美丽的贵妇。我是你的亲
身边总有奇怪的家伙 第 27 章
父亲,上帝啊,自从你被夺走后我一直拼命寻找!在经过了那么漫长的时间后,我终于找到了你,我的孩子!”斗篷人一把拽下遮掩外表的兜帽,露出一张苍白消瘦却英俊文雅的面孔,红棕sè的头发同谢珉一样,只是颜sè更深一些。他的眼睛想必就遗传了母亲,谢珉默默地想。
男人激动地诉说着,他言辞真挚而温柔,带着无比的慈爱,但这只是从华丽辞藻中得出的假象,对比之下,享受着阿松塔关心的谢珉能清晰察觉话语中那一丝虚情假谊。
他下意识瞥了阿松塔一眼,女人低垂着头,双手绞在一起,浅棕sè长发遮住了表情,却能感到她此刻心情一定无比沮丧,甚至还要增添几分悲伤。
“你是谁?先生。”谢珉并没有被这动人心弦的演讲打动,他等待男人说话的间隙,冷淡而沉默的盯着对方双眼,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
男人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没有想到年yòu的孩子竟然冷静到这种地步,他的富有和温和并没有捂暖谢珉的心,或许他早就没有心了在男人亲手将他埋进土里的时候。
“……德.维尔福。我是一个检察官兼男爵。”男人回答。
“您的地位跟我并没有关系,我也不想跟您回去,请离开这里。”谢珉慢慢道,他说话的时候,阿松塔诧异的抬起头,着急的轻轻握住他的手。
维尔福被少年全然的陌生惊住了,他嘴chún微动,什么都没说出,但疑惑的表情昭然若揭。
“倘若您想知道为什么,我可以原原本本的告诉您。”谢珉悠然道,“我是您的孩子,对吗?那么为什么我的母亲没有来?一个爱着孩子的母亲是不会在知道孩子消息时若无其事的,她会立刻奔来跟我诉说自己的思念之苦但是没有。那么先生,我的母亲还活着吗?她知道我的消息吗?”
维尔福掩饰性的捏着袖口,头一次被问得哑口无言:“……她跟别人结婚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并不知道你的事情。她一直以为你死了。”
“唔。那么您想必也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您有其他孩子吗?您的妻子同意您来见我吗?”谢珉在咄咄bī人的询问中微微一笑,“想必没有。您连马车都藏得严严实实,来见自己的孩子,还穿的像个窃贼,鬼鬼祟祟,当然不愿意妻子孩子知晓。”
可怜的德.维尔福先生哪里被这样讽刺过?他被这一通毫不留情的抢白气得面sè微红,只是依然忍耐着,像对自己孩子细致耐心的家长,继续倾听谢珉的话。
“最后……我真的是您的法定妻子所生的孩子吗?”
谢珉微笑的嘴角弧度不变:“我猜自己只是偷情所生,您认为呢?”
维尔福感到愤怒。
他觉得羞耻,觉得愤恨,觉得无奈特意寻了贝尔图奇奥外出走私的时候,他来到这个小镇。没错,他的确是背着自己家庭而来的,但却真心想要挽回自己错过的孩子。可是眼前男孩的话却像刀挑开了他的内心。
维尔福在十一年前的花园中被刺中肋骨,他血如泉涌的倒在地上,昏死过去;几分钟后疼醒过来,却看见被挖开的墓地和不翼而飞的尸骸盒。维尔福心都凉透了,他认为刺杀他的人想要侮辱自己孩子的尸体来泄愤。他从未想过那孩子没死的可能……维尔福想就这么算了,他艰难的爬起来,呼唤着情人的帮助,最终被门卫救活。
修养了三四个月,维尔福才缓过来,他彻底怕了,畏惧那不怕死的科西嘉人,立刻寻求转移工作地点,回到了伦敦。可是几年后,情人与他分手嫁给了别人,言谈间怨恨维尔福不顾自己孩子的死活。他越想越觉得不安,重新命人着手tiáo查此事,然后发现了那不可置信的一切自己的孩子还活着,甚至被仇人收养。
他惊惶又无措,唯一一点欣喜被畏惧压倒。他不能背叛妻子儿女,他也放不下那孩子。于是他在命人不断地tiáo查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来到这个贫穷的小镇,敲开了阿松塔的门,看着女人,第一句话就是“我是贝内德托的父亲”。
一个爱着孩子的女人,最希望的事情就是孩子过得幸福快乐。维尔福抓住了这点,巧舌如簧的告诉阿松塔,倘若贝内德托跟他走,他会安排孩子住在豪华的屋子里,享受最优秀的教育,成为人上人,变成贵族,而阿松塔只会拖累那聪明的孩子……女人被说服了,她悲伤的同意了维尔福的话,却又固执表示需要贝内德托自己愿意。
维尔福本以为说服一个孩子,还是自己亲生儿子,会是很容易的事,却没想到贝内德托压根儿不期待这个父亲,他不愿意跟他一起走,不愿意享受富裕荣华,甚至!
维尔福离开了,他的骄傲不允许再这么卑微,但他同时,更不甘心。
谢珉目送他远去,回头对阿松塔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我早知道您不是我亲生母亲了,但那又怎么样?您就是我的母亲,我不会离开您。”
他轻轻地说,阿松塔泪眼朦胧的抱住他,嘴里念着“傻孩子”,却不禁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有点尖锐了,不过因为他看出维尔福有点关心他所以才敢这样,否则为了阿松塔谢珉不会那么顶撞而是会虚与委蛇,但无论如何在不涉及原则情况下,谢珉还是站在阿松塔这边。
☆、基督山伯爵
维尔福并非一个恪守规则的老实人。
他想寻回孩子,也不仅仅因为这孩子有他的血脉,更重要的是,贝内德托是一个溅在自己“洁净无暇”人生履历上的wū点。维尔福有一个波拿巴党员的狂热的父亲,百日战争之时,他的父亲竭尽全力反抗路易十六国王,妄图复辟。然而维尔福却属于截然相反的行列,这种墙头草行为,纵然才华横溢也得不到欣赏他的一切都是自己岳父给他的。
所以,他决不能做出任何背叛妻子的行为,私生子当然也在这“背叛”行列。
本以为那孩子已经死去了,但现在他还活着。活埋自己私生子的罪孽……相当于谋杀。维尔福不能背负如此罪孽。他想暗地里将谢珉远远的送出首都,把他派遣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给一个优渥的工作,就再没有任何责任了。
但是谢珉不愿意。
他的尖锐冷酷,让维尔福感到莫名心慌,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告诉他,自己的名誉、地位、权利,都会因这孩子而彻底毁灭。更何况他那么聪慧在维尔福tiáo查的结果中,谢珉随意学一学,就有其他同龄人努力一个星期的成绩。
倘若……谢珉憎恨他,想要毁了他呢?
凭借他的聪慧、冷酷和果断,这并非不可能之事,只要有机会,他就能一飞冲天。
维尔福开始琢磨如何用其他“小办法”qiáng迫谢珉跟着自己的步伐走了。
谢珉当然不会不防备。在他尖锐言辞bī退维尔福之后,谢珉就规划好了接下来的事情
身边总有奇怪的家伙 第 28 章
。他在维尔福前脚刚走,后脚自己也立刻出门,直奔那位教导他学习并相当欣赏自己的神父那里
`
城市边缘的小教堂。
五彩玻璃整齐的映射着傍晚余晖最后一抹璀璨,圣母玛利亚雕像洁白如雪的身躯仿佛洒满了天堂的光辉,一排排礼拜所用的长椅前铺着一张干净的软垫,神父考西亚就跪在软垫上照例进行祈祷。他是个年纪很大的老人,银发银须,皱纹横生的脸上带着虔诚表情。
考西亚并非一个普通人。他是一位伯爵的后裔,由于继承顺位太靠前而被兄长猜忌,不得不在十八岁那年发誓成为牧师,剥夺继承权并效忠上帝。他曾经满腹牢sāo怨愤,但后来眼睁睁看着一切在战火中动荡,考西亚终于沉静下来,真正变成了狂热的东正教徒。谦卑、和蔼、耐心、勤奋、独身主义……六十岁的考西亚已经具备了一切上帝羔羊的潜质。
漫长枯燥的时光带给他沉默,却也代表了他无法容忍亵渎之事。
谢珉的脚步从身后传来,有些急促,有些慌乱。
考西亚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他静静的做完祈祷,才转过身。谢珉双眼通红,红棕sè卷发仿佛无jīng打采般垂在白皙的额上。考西亚温和的询问道:“怎么了,贝内德托?”
谢珉像是难以启齿:“我做了错事,希望向上帝忏悔。”
“请说吧。”考西亚神情严肃起来。
谢珉一五一十的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他垂下头:“我很愧疚,自己那么bào躁的对待亲生父亲。德.维尔福先生或许只是想见见我这个亲生的儿子呢?我有罪,神父。”
考西亚沉默听毕,低头思索片刻。
作为曾经接受贵族礼仪的后裔,考西亚很清楚维尔福的想法。他感到恶心,对这卑劣的男人,考西亚并非没有听闻。善良而可怜的阿松塔一家的事情,在这个不算大的镇子上流传着,罪魁祸首德.维尔福,一个依靠裙带关系得到权势的墙头草……哼。考西亚心中冷笑一声,随即立刻化了个十字:请我主宽恕他刚才的轻蔑想法。
他当然要帮帮无助的贝内德托,这样优秀的孩子,不该被所谓“亲生父亲”拖累。
可是,现在的考西亚什么都没有,只有这座教堂,只有他的主。该怎么帮助他呢?考西亚眉头微皱,沉思着。忽然,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同为神父的人。
“贝内德托,我给你写一封推荐信,可以去请求他的帮助。”考西亚温和道,“那位神父是一个真正德高望重之人,请他做礼拜的人中有很多高贵的伯爵、公爵,甚至国王……他慷慨而热心助人,一定会无条件的帮助你和你的家人。”
“神父,他是谁?”
“他的名字是‘布沙尼’,布沙尼神父。”
考西亚一面说,一面用鹅毛笔在泛黄的牛皮纸上写下一行行字。
`
布沙尼神父。
谢珉记住了这个名字。他回到自己的家,阿松塔正在收拾家里的贵重物品。谢珉有些惊愕的看着她,得到女人坚毅而温柔的一瞥。
“亲爱的,我们敌不过那位德.维尔福先生,但是想要将你抢走,我也绝不会束手就擒。”阿松塔抱了抱谢珉,“我已经沉默的太久了,收养你是我做过最有勇气的事,现在我想为了你再多一些勇气,做其他事。我们收拾好东西,等贝尔图奇奥回来,就告诉他发生的一切。”
谢珉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门外走进一个信使,他高声叫道:“谁是阿松塔女士?”得到回应后,将一封信递给她,“这是尼姆监狱寄来的信件,给您的。”
……尼姆监狱?
谢珉怔住了,贝尔图奇奥走私的事情败露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阿松塔颤抖着打开信,刚刚读了两行,就手脚发软的跌坐在椅子上,谢珉从她冰冷的指尖取过信件,一目十行的看完。字迹很潦草,是匆匆写下的,贝尔图奇奥在信中说,他因为目睹了一场内讧屠杀而波及,现在成了凶手被关进监狱。但这并不是令人绝望的事情,因为只要秋天之前,能找到一个叫布沙尼的神父作证,就能证明他的清白。
布沙尼……神父?
是他知道的那个布沙尼神父吗?谢珉皱眉,这实在太巧了吧?
谢珉神sè渐渐坚定。他转头对阿松塔道:“母亲,我要去探望舅舅。您在这段时间,不要住在这里了,去教堂,去求助考西亚神父。”阿松塔捂着脸啜泣,她悲伤的喃喃自语:“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这是那位德.维尔福先生的警告吗?”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