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笑佳人
几分钟后,清溪停在了自家后门前。
因为徐家后街临河,最后这一院后罩房火灭的最早,墙头烧黑了,房屋框架还在,可惜后罩房的几间屋子要么给下人住要么堆放杂物,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清溪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穿过后罩房,到了祖母的院子,然后从这里开始,前面她们姐妹的院子、父母的院子、第一进待客厅堂以及临街的酒楼,全部在大火中坍塌,只剩残垣断壁,秋风吹过,带走几片黑灰。
清溪已经哭了很多天,今日,她不想哭,站在父母正房的位置,她看看几步外抹眼睛的二妹,低声问顾明严:“顾大哥,你觉得,凶手更有可能是谁?”
她太平静,平静地让顾明严觉得,如果此时他回答地敷衍,小未婚妻怕是又要喊他少爷了。
所以,顾明严环视一圈,然后面朝临街的酒楼残骸道:“通常匪徒抢劫,会希望抢最多的财物,闹最小的动静。按照伯母当时所说,匪徒绑了你们家所有人,如果不放火,街坊发现异样并报警的时间会推迟很久,有利于匪徒逃之夭夭,放了火,反而大大缩短了逃跑时间,极易被警察追上。”
清溪也是这么想的,一旦有了疑惑,原来忽视的线索,便立即变得显而易见。
匪徒放火逃跑,警察闻讯立即追捕,为何没找到人?
最容易得出的结论是匪徒跑得太快,但换个角度想,如果那些人根本不是匪徒,如果他们放火后逃到了城内的某家酒楼,那警察便是将城外掘地三尺,也注定抓不到人。
只是一个念头,那些酒楼掌柜们吊唁时遗憾惋惜的脸,全部面目可憎起来。
胃里一阵翻滚,清溪脸更白了。
顾明严按住她双肩,低头向单薄纤弱的小未婚妻保证:“父亲已经派人盯着了,一旦找到证据,无论黑道白道,我们都会为伯父报仇。”
“多谢。”清溪垂眸,退后一步,顾明严的手就落空了。没再看顾明严,清溪指着堂屋的位置叫玉溪搜索,她将篮子放到地上,然后手持长木棍,隐隐颤抖地跨进了西屋的废墟,弯腰拨开烧毁的杂物,仔细寻找。
父亲初丧,她穿了一身白衣,在废墟中翻翻捡捡,衣裙很快染了一层灰,脸上头发都未能幸免。顾明严不懂未婚妻在找什么,悄悄向玉溪打听,得知姐妹俩要找回徐望山惯用的刀具,顾明严便卷起西服长袖,捞起一根棍子,跟着帮忙。
坍塌的徐庆堂外,渐渐围了一群人,包括得到消息过来看热闹的酒楼诸掌柜。
翻了半小时,清溪重新出来了,手里提着一篮大小各异的菜刀,那些刀,有的刀柄烧烂了只剩光秃秃的刀片,有的只是烧黑了边缘,擦干净后还能继续使用。
“大丫头,你这是?”罗老疑惑地问,以长辈的口吻。
清溪将篮子交给顾明严,她从中取出一柄带把的菜刀,走到罗老面前,平静问:“罗爷爷,您认得这刀吗?”
罗老神色凝重起来,接过手柄烧黑的厚重刀片,翻来覆去看过,慨叹道:“这是望山兄弟的刀,去年厨神比赛,望山兄弟雕的八仙过海栩栩如生,冰雾翻涌宛如仙境……可惜望山兄弟惨遭毒手英年早逝,徐家刀法就此失传,实乃南菜史上一大憾事啊。”
一边摇着头,罗老将菜刀郑重地放到了清溪手中,其他几位掌柜也纷纷叹息。
清溪一一看过众人,却笑了,在罗老错愕的目光中,清溪从容道:“罗爷爷放心,阿爹生前已将刀法尽数传授与我,徐家刀不会失传,徐庆堂也绝不会就此消失。”
说完,清溪退到徐庆堂烧黑的牌匾前,当着所有秀城百姓的面跪下去,高举父亲遗刀过顶,高声立誓:“徐家列祖列宗在上,徐庆堂第十九代大掌柜徐望山之长女清溪,今日对天发誓,清溪有生之年必将徐庆堂发扬光大,若违此誓,便叫清溪一世孤寡,不得好死。”
此言一出,周围突地鸦雀无声。
人群当中,十五岁的姑娘跪在那儿,衣裙黑了,但她脊背挺直,脸庞脏了,但她杏眼明亮,亮到灼人。
顾明严就站在一侧,亲眼目睹这样的未婚妻,他不由攥紧了手里的篮子,心潮激荡,久久难平。当潮水落下,又涌起绵绵无尽的骄傲自豪,顾明严突然特别庆幸父亲为他定下的娃娃亲,如果没有父亲,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认识一个叫清溪的女人,她有最娇最柔的美貌,亦有着最坚不可摧的心。
扶起清溪,顾明严的目光,依次扫过围观的秀城酒楼众掌柜,最后,定在一身黑袍的罗老脸上。
罗老眼角肌肉,难以察觉地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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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三人刚跨进暂居的宅子大门,徐老太太、林晚音、顾世钦已经闻讯赶到了院子中。
“清溪,你被人欺负了?”大孙女一身脏污,徐老太太要气坏了,担心孙女被顾家父子嫌弃。
顾明严正欲替未婚妻解释,清溪突地抱着篮子上前一步,直挺挺跪到了徐老太太、顾世钦面前,声音坚定:“祖母,顾叔叔,父亲死得冤枉,我找不到证据没法替他报仇,唯一能做的,就是苦练厨艺,将来重振徐庆堂,以慰父亲在天之灵。顾叔叔,我知道您很喜欢我,可我今日当众发誓要接管徐庆堂,便不适合再做顾家长媳,所以恳请顾叔叔取消我与顾大哥的婚事……“
“清溪!”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来自徐老太太,另一道,则出自顾明严之口。
“父亲,你别听清溪胡说,她现在情绪不稳定,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顾明严一把拉起清溪,黑眸不悦地看着她,似含警告。
清溪想挣脱他手,顾明严不放,订婚的小两口拉拉扯扯,顾世钦眉头紧锁,沉声道:“行了,到底怎么回事?”
顾明严挡在清溪面前,尽量言简意赅地叙述了方才的一切。
徐老太太第一个炸了,斥责孙女:“你一个丫头乱发什么誓?什么叫你爹把刀法都传授给了你?从小到大你都没碰过刀,靠什么继承徐庆堂?”
清溪冷静反驳:“父亲的刀法,他做每道菜的步骤,调料放多放少火候该大该小,从选材到出锅,我都记得,只要给我时间,我……”
“闭嘴!”徐老太太毫不留情地打断孙女,“别说你纸上谈兵,就算你真会做菜,天底下也没有女人抛头露面的道理!我宁可徐家刀法失传,宁可徐庆堂从此消失,也不用你逞英雄,趁早忘了那个誓,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安心待嫁!”
被祖母这般训斥,清溪眼圈红了,不顾母亲劝说,扬着脖子跟徐老太太叫板:“您姓张,我姓徐,徐庆堂是生是死,徐家人说了才算!”
这话太狠,徐老太太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紧跟着便要抓住大逆不道的孙女教训。林晚音、玉溪一起护住清溪不叫徐老太太打,顾世钦碍于身份不好动手阻止,顾明严却不忌惮徐老太太,直接挡在清溪娘仨面前,冷眼看着徐老太太:“清溪是我未婚妻,我看谁敢动她。”
徐老太太硬生生将手放了下去,又气又喜,看顾明严的态度,似乎非娶孙女不可啊。
“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管,我也管不了,想退就退吧,望山死了,清溪连她爹的话都不放在眼里,我一个老太婆又算什么?”抹抹眼睛,徐老太太苦笑着对顾世钦道:“退了也好,反正我们徐家一早就是高攀的,贤侄给明严找个门当户对的吧。”
顾明严抿唇,若非他喜欢清溪,还真想就此退婚,看欲擒故纵的徐老太太怎么办。
顾世钦到底年长,涵养比儿子强多了,扶住徐老太太,诚恳道:“君子重诺,当年望山救我性命,两家因此结缘订下婚事,现在望山遇害,我若背信弃义,还有何面目立身处世?老太太切不可再提退婚之言。清溪年幼不懂事,您先去休息,我来劝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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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购v章数≥总v章数的一半, 即可正常阅读本章, 否则需延迟一日 即将前往位于省城的未来婆家,清溪难免紧张,只不过连续几天都被祖母反复提醒礼仪举止,她的那些紧张便全部变成了烦躁。
明亮雅致的闺房中,清溪低着头坐在床边,无意识地转动手腕上的白玉镯。祖母徐老太太背对她站着,亲自监督翠翠收拾孙女的行囊:“这两件旗袍放上面,仔细别压皱了……等等, 先把白皮鞋用缎子裹起来……”
翠翠抿着嘴,老太太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
确定行囊无误, 徐老太太转身,瞥见孙女手腕上的旧镯子,徐老太太皱皱眉, 不太情愿地道:“走, 去祖母那儿挑几样首饰。”徐家虽然比不上顾家,但也是秀城排的上号的大户, 不能让顾宅上下觉得未来大少奶奶出身寒酸。
老太太的意思没人能违背, 清溪不想浪费唇舌, 就乖乖跟着去了。
徐老太太好面子, 从她的收藏里挑了满满一匣子名贵首饰给清溪,并且言明, 首饰只是临时给清溪戴几天, 从顾家回来还得交给徐老太太。事情做得小气, 但徐老太太想了个好听的说辞,说是她先替孙女们保管者,将来孙女们出嫁,再当嫁妆分给三姐妹。
“谢谢祖母。”清溪轻声道。
徐老太太握住孙女白嫩嫩的小手,微微眯着眼睛打量面前的姑娘,越看越满意:“真水灵,今晚早点睡,精神养足足的,明天一准叫他移不开眼。”
清溪低下头,眼前仿佛闪过顾明严倨傲的脸庞,未婚夫未婚夫,从定亲到现在已经有十多年了,可她根本不了解顾明严的为人,顾明严呢,小时候与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又出国留学三年,或许已经忘了她的样子吧?
清溪敬重自己的父亲,对父亲唯一的不满,便是这门婚事,当年应的太草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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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第一次出远门,徐望山、林晚音夫妻都不太放心,吃晚饭时徐望山嘱咐了女儿很多,饭后林晚音牵着女儿将女儿送到后院闺房,叫翠翠去外面守着,她看看女儿柔美青涩的脸蛋,几次欲言又止。
“娘,你是不是有事?”清溪好奇地问。
林晚音垂眸默认,过了会儿,她叹口气,抱住女儿道:“这门婚事,虽然是顾家主动提的,但怎么算都是咱们高攀了,你祖母高兴,人家顾老太太、大太太未必满意……娘也不确定她们会不会喜欢你,但万一挨了欺负,能忍的忍忍,不能忍的,你就去找顾叔叔,他会护着你的。”
顾叔叔……
清溪心里没底,小声道:“顾叔叔一次都没来过咱们家。”
十来年没见的长辈,母亲怎么确定对方会喜欢她?
林晚音闻言,美丽的眼眸中浮现一抹复杂。
“清溪五岁的时候,顾叔叔就很喜欢你,初见便定了你当儿媳妇,现在你更懂事了,他只会更喜欢,放心吧。”千头万绪,林晚音只能这般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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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清溪同母亲妹妹们告别,然后随祖母前往车站。
火车从申城出发,中间经过秀城等小站,最终抵达杭城。
站台前,徐望山暂且将两个牛皮箱放在地上,看看娇滴滴花骨朵似的女儿,徐望山总觉得心里不安生,又一次交待老母:“娘,清溪还小,你多照看点。”
徐老太太瞪他:“还用你说?清溪可是我最宝贝的大孙女,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她一丝一毫。”
徐望山看向女儿。
清溪朝父亲柔柔一笑,刚想说点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火车的轰鸣。她扭头回望,一列火车喷着白气咔擦咔擦越来越近,咣当咣当的,脚下的大地都跟着震动。
火车停了,先下后上。
徐老太太伸着脖子,叫孙女看三等车厢那边的热闹,下车的乘客要挤,想上车的更挤,摩肩擦踵,用徐老太太的话说,好像都赶着投胎呢。清溪看着祖母高高在上嘲笑旁人的脸,却想起全家人以前坐火车出游,祖母舍不得花钱,总是让父亲买二等车厢的,结果这次去顾家,祖母就舍得摆谱了。
有人帮忙提行李,徐望山就不上车了,恋恋不舍地瞅着宝贝女儿。
“阿爹,你想要什么礼物?”
徐老太太已经上去了,清溪站在父亲面前,仰着小脸,神秘兮兮地问。
徐望山糊涂了:“我的礼物?”
清溪理所当然地笑:“是啊,厨神比赛阿爹稳操胜券,我当然要准备礼物。”
徐望山懂了,女儿在用她的方式,为他擂鼓助威呢。
“在那边好好玩,你过得开心,爹就跟着开心。”徐望山摸摸女儿脑顶,目光慈爱:“上车吧,等你回来,爹给你做顿大餐。”
清溪点点头,最后抱了父亲一下,这才上了车。
头等车厢比清溪坐过的二等豪华多了,脚下是红色地毯,桌上铺着银白色的丝绒布,干净雅致。徐老太太站在比较中间的位置,朝孙女招手。清溪尽量忽视两侧座位上投过来的视线,迈着清浅的步子来到了祖母身边。
“你坐里面。”徐老太太低声道,靠窗的位置更舒服,但徐老太太这样的老辈人骨子里都守旧,不愿如花似玉的孙女坐在外面,方便周围男乘客们肆意打量。
坐好了,徐老太太漫不经心地观察左右。
对面坐了两个女人,外面的一看就是丫鬟,里侧闭目养神的太太约莫三十出头,白面皮红嘴唇,留着烫卷的齐耳短发,身上是新潮的洋装,以徐老太太几十年的经验看,这位有点像哪个老爷养的姨太太。
徐老太太再看向左侧平行的桌子,就见两排四人的座位,只面对面坐了两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斜对面的黑衣男人眼戴墨镜,面朝窗外,露出半张线条冷硬的俊脸,底下长腿交叠,显得慵懒随意。
“老太太好,去哪儿啊?”
正打量呢,黑衣男人对面的白衣男人突然开口了,徐老太太歪头,撞上一张笑容灿烂的年轻脸庞,小伙子十七八岁的样子,笑起来十分真诚,只是那招摇的桃花眼,却直勾勾地往孙女那边瞅呢!
出门遇见小流氓,徐老太太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绷着脸坐直,将孙女挡得严严实实。清溪感觉到了,配合地抬起左手托住下巴,转向窗外。
一老一小都小气巴拉的,陆铎悻悻地摸了摸鼻梁,上半身前倾,小声提醒自从上车后就保持一个动作的舅舅:“看,新上来一个美人。”
顾怀修淡淡斜了外甥一眼,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火车出发了,刺耳的鸣笛,咣当咣当的震动。
将近两小时的车程,清溪不可能一直托着下巴,注意到白衣男人不再看她了,清溪便放下胳膊,低头看报纸。
“小妹多大了?”
清溪惊讶地抬起头。
柳圆圆笑盈盈地看着她,打盹儿醒来,发现对面多了个美貌的小丫头,她忍不住想逗逗。
柳圆圆今年三十三,一双丹凤眼妩媚勾人,当她目光专注地望着一个人,鲜少有人不受其蛊惑。
清溪莫名脸热,小声道:“十五了。”
柳圆圆瞅瞅小姑娘绣花的衣襟,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清溪白皙的面颊顿时更红,不懂为什么一个女人看她胸,她竟也会生出被人调.戏的感觉。
“太太也去杭城?”徐老太太突然插言,打量柳圆圆的眼神,带着一分审视。
柳圆圆翘起二郎腿,染着红指甲油的手理了理裙子,不以为忤道:“是啊,我回家,您呢?”
徐老太太不由地扬起下巴,骄傲道:“我们应顾家之邀,去赴顾老太太的寿宴。”
她声音不低,话一出口,柳圆圆意外地轻启红唇,其他座位的人,凡是听到话音的纷纷望了过来,包括陆铎,只有顾怀修保持原来的姿势,仿佛不知道徐老太太口中的顾家是何方神圣,亦或是,知道,却并不上心。
“秀城的美人,莫非你就是顾家大少爷那位未婚妻?”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柳圆圆颇有兴致地盯着清溪。
婚事被整个车厢的人知晓,清溪脸都要红透了,垂着眼帘抿着唇,一声不吭。徐老太太就自然极了,大大方方地承认,还威胁般瞟了眼陆铎。
这回陆铎没生气,只觉得遗憾,难得遇见个超级美人,却是未来的顾家媳妇,简直暴殄天物。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整节车厢都充斥着对顾家未来大少奶奶的关注,或是偷偷窥视,或是窃窃私语,直到中午两个男侍应生推着餐车进来,大家的注意力才转移到了午餐上。
有人要西餐,有人要中餐,中餐全是江南一带的特色菜。
“真难吃。”徐老太太夹了块儿叫花鸡,吃完很是嫌弃,放下筷子不用了。
清溪觉得吧,火车上的菜跟父亲的手艺肯定没法比,但也没难吃到无法下咽。
南城 98.098
已购v章数≥总v章数的一半,即可正常阅读本章, 否则需延迟一日 “幸好有顾家这门亲, 不然一家老的老小的小,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可不是, 老天爷还算长眼,顾家父子厚道,没因为徐家倒了就悔婚, 清溪她爹在天有灵, 也可以瞑目了。”
“顾家爷俩厚道肯定没错,不过要我说啊, 还是清溪长得出挑, 你看顾少爷瞅清溪的眼神, 心疼地跟什么似的, 换个丑点的未婚妻,他能这样?”
“这倒是。”
说话间, 前来围观徐神厨送葬的妇人们, 全都看向了仪仗中央。
漆黑的楠木棺材后,紧跟着徐家众女眷,林晚音搀扶着徐老太太走在前面,身后清溪、玉溪姐俩并肩而行, 三丫头云溪太小, 由一个结实的婆子抱着。
都是哭, 个人又有个人的哭法。徐老太太哭得最惨最响, 简直就是在哀嚎, 鼻涕眼泪一起往外流,嘴里交替喊着“我儿怎么就狠心去了”、“我怎么这么命苦”等伤心话。林晚音走在婆母内侧,脸庞被徐老太太挡住了,只闻断断续续的哽咽。
三姐妹里,小小的云溪趴在婆子肩膀,哭了一路已经没了力气。九岁的玉溪完全是孩子的哭法,一手揉着眼睛,不停地喊着“阿爹”。大姑娘清溪刚回家那天哭得最惨,“阿爹阿爹”唤得听者落泪,现在反而哭得最安静,行尸走肉般跟着队伍,苍白消瘦的脸上泪珠不断。
虽说不合时宜,但这样的清溪,会让每个人都想到那句俗语。
要想俏,一身孝。
娇小纤细的姑娘,肤色本就白皙,如今一身白色孝衣,衬得她肌肤愈加的娇嫩,眉眼愈加的灵秀,乌眉水目,楚楚堪怜,仿佛江南几千年的钟灵毓秀都融进了她体内,精雕细琢出一个千年才遇的绝色美人。
短短几日,顾明严亲眼目睹了未婚妻的各种哭态。
规律摇晃的火车上,她面朝窗外,眼泪无声滚落,最后挡住脸,压抑地哭。
见父亲的最后一面,她扑在床上,脸埋在亡父胸口,悲恸不舍地唤着阿爹,他只能看见她肩膀抖动。
……
她哭啊哭,泪水明明落在衣襟上,却好像滴到了他心头,泪化成笔,在他心里画了她的影子。她越哭,那小影就越清晰,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清溪。在此之前,徐家清溪只是父亲为他定的娃娃亲,他误会她是常见的旧派女子,心中不喜,直到再次重逢,他才惊艳于小未婚妻的姿色,开始主动亲近,想得到她的芳心。
那些都是表面的,他对别的女人也有过,可现在,这个叫清溪的姑娘在他心里生了根,她一哭,他跟着疼,他想哄好她,想好好照顾她,这辈子再也不叫她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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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没亮,清溪就醒了,窗外有嘹亮的鸡鸣,却不是自家的镇宅大公鸡。
父亲死了,他最宝贝的公鸡,也被匪徒杀了带走。
清溪挡住眼睛。
翠翠进来的时候,就见大小姐已经起来了,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大小姐低头坐在床边,手里一张一张地从绣花钱包里往外拿纸票。这钱包还是小姐去杭城前新买的,当时老爷、太太陪在身边,二小姐眼馋,央求老爷也给她买一个。
当时的情形历历在目,才多久,老爷怎么就……
翠翠眼睛酸了,既然小姐在清点钱票,她转身,准备待会儿再进来。
“翠翠过来,我有话问你。”清溪头也不抬,叫从小就跟着她的丫鬟回来。
翠翠嗯了声,偷偷擦擦眼睛,快步来到小姐面前,没去看床上摆着的纸票。
清溪数完钱,心里是无法形容的滋味儿。父亲的身影还在眼前,可她却不能只想父亲了,家里的财产被匪徒洗劫一空,母亲妹妹们手里肯定一分都没有,祖母最有钱,但现在恐怕也只剩带去杭城的那点了,数额多少,清溪不知道,也不敢指望向来吝啬的祖母会往外掏。
早知道,她在杭城时就省着点花了,而不是给爹娘妹妹们买礼物……
父亲的礼物……
想到她为庆祝父亲厨神比赛夺魁买的一顶洋帽,父亲嘴上嫌弃别人戴却十分羡慕的那款帽子,清溪扭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平复片刻,清溪小声使唤翠翠:“你去偷偷打听打听,父亲的丧事,顾叔叔上下大概花了多少钱。”
翠翠刚要问打听这个做何,瞧见小姐随时都可能会哭出来的样子,便压下疑惑,出门去了。
顾世钦带了一个管事来,姓刘,总管各种琐事,翠翠直接去找他了。
“小姐让你问的?”刘管事不答反问,态度和善。
翠翠扯扯袖子,摇头撒谎:“不是,我,我自己好奇,应该花了好多钱吧?”
刘管事就道:“徐、顾两家是亲家,大爷帮忙是本分,你安心伺候大小姐,不必胡思乱想。”
顾世钦底下的老油条,又怎会轻易被翠翠套话?
翠翠灰溜溜地去回小姐,刘管事站在原地,目送翠翠走远,他立即去客房知会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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