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屋外风吹凉
李含现在想想隆安帝瘫痪在床榻,被几位军机逼宫之事,就觉得遍体生寒。
那些臣子……当真敢杀人!
便是现在守在行宫的这位,也绝不会容他重新出山。
此刻,他都能感到两道锋利的目光自后方看了过来……
这才是个真正的杀坯!
田太后在景初帝在世时,当了一辈子的傻白甜,从心所欲,这两年煎熬度过,仿佛大彻大悟了,此刻化身过来人,与尹后笑道:“罢了,除非小五亲政,熬上十来年,把那些黑了心的都熬走了才有可能。不过那时候,他也不需要他十四叔出来帮他了。能让他十四叔太太平平的当一辈子富贵亲王,就是他的孝心了。”
尹后满面笑颜开,道:“这是必然的,如今小五和李景就这么一位亲叔叔,若不好生奉养着,连天下人都要笑话。我就这般告诉小五,百善孝为先,别人都道你不是明君气象,可旁的不说,你只要将孝行做好了,别人也说不得你是昏君。”
这有条有理的话,让田太后大为动容,用力握了握尹后的手后,道:“太后,这往后啊,天家和睦就全指望你了!好了,哀家着实乏困了,就先去歇息了。太后也去,今晚休息一宿,有甚么要紧的话,明儿再说。”
尹后笑道:“那好,太皇太后且去歇息,我去看看太上皇。”
田太后听闻“太上皇”三个字,脸上笑容一滞,却也再未说甚么,由义平郡王李含和义平郡王妃刘氏搀扶着,并一众宫人内侍簇拥下,上了软轿,自有宫人指引前往南池。
看来,对那位生死不知的大儿子,她是真的寒了心……
待田太后和她最宠爱的十四子离去后,尹后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双手拢于袖中,于暮色秋雨中,驻足许久。
贾蔷在一旁冷眼旁观之,大致揣测出了些许端倪……
“贾蔷,你心中必是明白本宫心意的,你且说说看,有何纰漏之处?”
忽地,一阵夜风吹来,清寒夹着秋雨湿气的风激的人肌肤大感寒意,尹后往后避了步,侧身看向贾蔷,轻声问道。
贾蔷摇头道:“娘娘礼敬太皇太后,是在弥补先前天家撕裂内乱造成的不良影响。如今和太皇太后相处和睦,既全了孝道,天家重新成为天下人家之表率。且有太皇太后出面和善,皇上的位置就会越来越稳。”
他并没说,经历此事后,尹后在朝中的地位和威望,也会愈发水涨船高。
尹后闻言,笑着看他一眼后,道:“走罢,先引着本宫,看看你和五儿修的这座行宫。”
贾蔷便亲自执伞,含笑引着尹后,于雨夜中游起了行宫内外。
……
汤泉行宫大小房间连游廊一百八十七间,大多数房间与宫中无异,不必多看。
贾蔷着重引着尹后观看那些依温汤所建之殿宇。
于淅淅夜雨中,依次看过澡雪堂、漱琼室、汇泽阁、开襟楼等处,见汉白玉汤池边,多有或白、或浅黄、或灰白等色的菱形体方解石,还有浅黄、浅绿、淡紫的立方体或八面体萤石,在灯火照耀下,仿佛梦幻一般,尹后颇感兴趣问道:“这些又是甚么?”
贾蔷笑道:“这两种颜色的石头都是温汤水带到地面的沉淀物,称之为‘泉华’。是自然天道生命之凝结……”
尹后哑然失笑,待出了开襟楼,回首看了眼殿门上的牌匾,见其上篆刻着“开襟楼”三字,不由横眸瞥了贾蔷一眼,又问道:“可还有旁处?”
贾蔷嘿嘿一笑,指了指后面的汤山,道:“上面还有一处最好的,名曰飞凤亭。”
尹后:“……”
看了贾蔷稍许后,尹后虚抬起右手,轻声微笑道:“既然你说的那样好,就搀扶本宫上去瞧瞧罢。”
飞凤亭……呵。
她记得牧笛回报过,贾蔷桃园庄子里,也有这么一处地名儿。
似乎,是贾蔷和荣府那位二婶婶,成就好事之处。
念及此,便是智谋决绝的尹后,心头也不禁一热,躁动了下……
贾蔷上前握住尹后温润的右手,笑道:“娘娘请!”
周遭宫人纷纷垂首,牧笛面无表情的提着灯笼,带着两个彩嫔,在前面开道……
……
“南北朝萧梁时期有位太后就在这里的温汤处沐浴,未想到此处温汤竟治愈好了她肌肤瘙痒的病症,因而被封为圣泉。”
“还有唐朝德宗时候,有一个叫韩滉的浙江观察使,他的女儿得了‘恶疾’,四处求医,却始终都不见好。后来听说汤山泉能治,专程送女儿到汤山沐浴,果然很快治好了她的病。为此,他用给女儿陪嫁的银子,在此处修建了汤王庙……”
贾蔷一手握住尹后的柔荑,一手持伞,于淅淅沥沥的雨夜中漫步于汤山间的青石阶上,他声音温润的讲说着此处的诸般典故。
尹后微笑道:“那位南北朝萧梁时期的太后身边,可也有一位胆大包天,连太后也敢染指的小贼?”
前面道路上,牧笛的嘴角扯了扯。见一彩嫔手里的宫灯晃了晃,他眸光微微一凝,却也未多言甚么。
就听贾蔷呵呵笑道:“那位太后必是连娘娘姿仪的万一也不及,自然招不来臣这等谪仙下凡,玉树临风,又有通天能为的良将忠臣来保驾护国!若那位太后也有臣这样的臣子,萧梁又岂有侯景之乱?”
尹后听贾蔷自吹自擂,先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不过听至最后,却也沉吟起来。
她亦是饱学之人,自是知道这段典故,她缓缓道:“侯景兵不过数千,却能兵临建康,建康城外虽有二十万援军,竟无力勤王。侯景破城后,纵兵劫掠,残忍如兽。数十万建康百姓,最终活下来的,仅二千余,当真惨绝人寰。
如今再回过头来想想,你与侯景倒有些相像。以数千兵马临皇都,竟能破城而入。
不同的是,你心中怀有社稷,怀有忠义……”
贾蔷微笑接口道:“臣心中,还有娘娘。”
尹后没好气白他一眼,嗔怪他油嘴滑舌。
贾蔷却呵呵笑道:“娘娘莫要不信,臣斗胆直言,天家于臣之恩德,着实有限。倒是臣,自出山以来,屡屡大功于国,大功于社稷。甚至数次不惜以身犯险,又倾尽家财,为朝廷分忧解难。得到的又是甚么呢?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若非娘娘屡屡施恩于臣,将子瑜嫁与我,并且,那日凤藻宫偏殿下臣鬼使神差的,冒犯了娘娘……臣对皇上自然有朋友之义,但也不至于为朝廷操碎了心。
纵然不反,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全力以赴的为天家,为朝廷分忧。
终还是为了娘娘……这份心意,臣还是愿意让娘娘知道的。”
夜色下,尹后听他说至“凤藻宫偏殿”的冒犯时,俏脸微霞,不过也只是一闪而逝,她哼了声,道:“说的好听!你愿意为本宫出力,帮助小五,莫不是为了你那小琉球,实也离不开朝廷,离不开大燕?”
贾蔷摇头道:“娘娘不妨想想,若无臣出手,朝廷赈济这场数百年未见的大旱灾,要多久?天下又会发生甚么?毫不客气的说,便是重现隋末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都不为过。
再加上内有奸王作乱,军中更有跋扈武勋,果真大旱三年而无妥善救济,那么社稷即便不倾覆,国运也会大衰。
但这种局势,对臣而言,实有百利而无一害!
因为越是这样,臣越能鲸吞大燕百姓,还能尽揽民心!
臣身边,对臣倾尽全力帮扶朝廷,不是没有异议。但这些杂声,都被臣强硬的打压了下去。
除了因为臣绝不想踩着亿万黎庶的皑皑白骨登上那所谓至高无上的权位外,就是不想让娘娘伤心。
野心家们不会懂得臣这份心意,所以在他们看来臣简直荒唐。
古往今来,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无不是亡国昏君。
但臣以为,娘娘一定懂我,知我。
武英殿那些自诩为国士无双的大学士们竟还会担忧臣会谋反,何其可笑。”
此刻一行人已至飞凤亭,当然,说是亭子,实则是一处精致殿宇。
汉白玉雕刻的御桥就在眼前,宫门精致,上悬一匾,乃李暄手书“飞凤亭”三个字。
但这一刻,便是尹后也无暇分心,她驻足站定,转过身面对面的看着贾蔷,四目相对间,轻声道:“贾蔷,本宫怎能不知你,不懂你?你非贪恋美色而不要江山的昏人,你只是心中有大仁大义,你不愿因你一己之私至生灵涂炭,不愿山河破碎黎庶遭殃。
本宫知道,你也不愿本宫伤心,本宫心中实感动不已。
千秋之后,或许有人会批评你色令智昏,但在本宫心中,你却永远是顶天立地的无双男儿。
是让本宫不顾廉耻人伦,也甘愿委身于你的天下第一伟丈夫!”
贾蔷凝视着尹后明眼动人的凤眸,弯起嘴角笑道:“只要娘娘懂我,一切都值得。请娘娘入内沐浴温汤!”
尹后亦灿然一笑,看着贾蔷道:“贾郎,本宫走乏了,走不动了。”
贾蔷闻此言,已是迷醉,再看此雨夜中绝世容颜上的笑容,心头一颤,随后弯身,一把将尹后拦腰抱起,直入飞凤亭内……
也不知为何,他心中莫名想起一句诗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寒风秋雨中,牧笛一身大红宫袍,一动不动的站在飞凤亭宫门前……
……
ps:端午节出番。
红楼春 第一千零六十章 贾蔷格外会钻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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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色渐晴。
一大早,尹后前往南池,与田太后请安。
不过甫一露面,田太后并义平郡王妃刘氏看到她就纷纷一怔。
尹后之美,她们是知道的。
当年尹后初在皇家露面时,就惹来不少惊叹,被誉为天家第一美妇。
好在尹后的性格稳重端方,大气雍容,而非妖娆妩媚,让田太后都不以狐媚子视之。
时日久了,其贤德之名,就掩盖了其美艳之名。
但这么些年过去了,田太后都已经苍老成了一个垂垂老朽的老妪。
刘氏比尹后还要小上近十岁,此刻看着倒比尹后大上四五岁。
岁月,仿佛没有在尹后面上留下一丝一毫痕迹。
关键是这气色,真的太好了。
仿佛一枚水灵灵的蜜桃般,白里透粉,滋润非常。
“太后昨儿晚上洗温汤了?”
义平郡王妃刘氏满眼艳羡的问道。
她虽也是过来人,可义平郡王的身子骨,显然还没有让她极尽愉悦过,所以未知效果。
田太后倒是偶尔经历过,但一来太久远了些,二来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不得不说,洗温汤是绝佳的借口……
尹后又打量了番田太后和义平郡王妃的气色,惋惜笑道:“太皇太后昨儿没去试试?十四弟妹,忙着照顾母后也忘了?”
田太后笑道:“哀家当年随着先帝去了不少地方,也洗过温汤。昨儿累乏了,天也晚了,就没去受用。只是未想到,效用这样好。今儿说甚么,也不能错过了。”
实际上是昨晚她拉着小儿子、小儿媳一家,说了半晚上的体己话。
在宫里,如今她不大敢了。
吃一堑,长一智……
尹后笑道:“自该如此。对了,行宫里还设下了戏班子,太皇太后今儿可以先看戏,再洗温汤。又备下了些百姓人家的家常菜,太皇太后也尝尝鲜?”
田太后闻言笑道:“真真是再周到不过,山珍海味飞禽走兽都吃腻了,如今吃些民间小菜,倒也新鲜。难为平海王了……他如今何在?”
尹后笑着摆手道:“昨儿晚上就走了,说是放心不下皇上……”
田太后闻言,眼睛微微眯了眯,道:“他倒是会。先帝在时就宠他,太上皇时他也巴着,如今小五当皇帝,又是这般。”
尹后呵呵笑道:“做臣子的嘛,难免会钻营些,他格外会钻研。”
田太后闻言讶然,失声笑道:“你知道这个就好,哀家还怕你被他哄了去。”
尹后摇头道:“如今朝廷里,武英殿那几位是拧成一股绳儿的,连我那哥哥,也一门心思想做个名臣,大忠臣。可都这般,天家反倒难了。有一个能和他们打擂的,可不就得多扶持一把。不然,他也撑不住几时。
不过总的来说,贾蔷虽是个胆大包天的,可骨子里还是善良……且不说这些了,果真遇到难处,自来请教太皇太后。今儿天晴了,听说北山上的晚桃剩最后一波了,咱们侍奉着太皇太后去瞧瞧?”
“好!好!”
……
皇城,养心殿。
李暄装模作样的处理着国事,批改着折子。
贾蔷进来了半天,也不搭理。
其实他这些折子都已经被蓝批批改过了,又送至尹后处,朱批一番,多只是画个圈,最后落入李暄手里,叫他观摩学习。
他不理贾蔷,贾蔷也不理他,自顾坐在那出神。
没一柱香功夫,李暄忍不住了,见贾蔷一个人居然在那咧嘴笑,登时愈发气不顺,冷不丁大叫一声:“想甚么呢?”
贾蔷微微一个激灵,眉尖一扬,侧眸看过来,见李暄正得意坏笑。
他慈爱的看了李暄一眼后,叹息一声道:“昨儿晚上,原以为能钓一波大鱼,没想到空守了一宿,毛也没落着一根……”
“调鱼?!”
李暄闻言来了精神,几步从御案后走出,到贾蔷身边坐下笑道:“贾蔷,你又准备使甚么坏?”
贾蔷没好气白他一眼,道:“昨儿太皇太后、太上皇、皇太后并义平郡王一家,都出了京城,去昌平行宫散心。皇上你说说,若是贼人起大军,劫持了这么多贵人,再以太上皇的名义发号施令,行废立之事。岂不就有了大义?”
李暄闻言唬了一跳,道:“朕这边是摆设不成?”见贾蔷眉头紧皱,道:“怎么,你觉着外面还有贼子想篡逆?”
贾蔷轻轻呼出口气,看向李暄道:“皇上莫要忘了,外面还有一支朱雀在。前面那么多大案悬而未破,臣总觉着,仍有奸佞在。”
李暄闻言也不笑了,他抓了抓脑袋,纳闷道:“你是不是想多了?天家被李向那个忘八肏的屠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大猫小猫三两只,还都是……你怀疑李晗,还是怀疑爷大哥?”
忽地李暄反应过来,瞪眼看向贾蔷。
天家能起事的,也就那么几个。
如今宁王被圈的死死的,那么除了李景外,就是李含。
贾蔷摆手烦恼道:“臣能怀疑甚么?果真有怀疑对象,早就想法弄死了。如今不就是没有头绪么?”
李暄嘎嘎笑道:“朕看你就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哪那么多胆大包天的忘八,天天谋反?你昨晚埋伏了一宿,毛也没逮着?”
看他乐不可支的模样,贾蔷冷笑一声,道:“去,给臣斟杯茶去!”
后面的陆丰听了唬了一大跳,忙去斟茶,李暄差点没笑死过去,竖起大拇指对贾蔷道:“你他娘的,真是牛!爷都当皇上了,还敢叫爷给你斟茶?”
未几陆丰奉茶过来,赔笑道:“主子爷,该自称朕……”
“滚!”
李暄骂走后,问道:“太后可还好?”
贾蔷笑道:“自然好。去洗温汤嘛,肯定好的不得了。等过几天,皇上得闲了自去一遭,就知道了。”
李暄还要开口,却见一黄门侍中进来禀道:“启禀皇上,武英殿诸位大人求见。”
李暄闻言一怔,看向贾蔷道:“朕刚回来没多久,怎么又追来了?别是又出甚么事了罢……就不能让爷安生几天?”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大燕那么大,眼下北疆已经下雪了,南海之畔还是夏天,亿兆百姓,一天不知多少事……皇上宣见罢,臣先告退。”
“等等!”
李暄道:“你先等等,说不定他们是想问问太后和太上皇他们的情况。”
他怎能这会儿放贾蔷离去,岂不无聊死了?
说着,宣了数位军机入内。
见礼罢,韩彬未啰嗦,开门见山,从袖兜中拿出一张“纸笺”来,道:“皇上,这是户部收到的皇家钱庄押送来的一千五百万两的国债和三百万两的借银,都是这种银票。”
看神情,几人显然很是不满意。
李暄闻言也是一怔,看了眼贾蔷后,陆丰从韩彬手里接过银票,转呈与他,李暄细细看之。
银票很是精美,北面印刻着一条五爪大金龙,正面则雕印着一篇整齐繁杂的文章,极微笑的字体,偏偏又能看的清清楚楚,正是奇文《寒窑赋》。
另有一些印章所在,和一些细密奇特的花纹,看着仿佛是金丝所勾勒,皆是用来防伪。
李暄啧啧称奇道:“贾蔷,你这银票弄的可以啊,比三晋源办的还好看些。不错,不错。”
未等贾蔷表态,韩彬就皱眉道:“皇上,这些银票虽好,但眼下还不适合在朝廷中流通。钱庄不是朝廷的钱庄,是商家的钱庄。百官不可能从商家手中领俸禄!”
尹褚沉声附和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李暄闻言,眨了眨眼后,回头看向贾蔷,道:“你怎么说?”
贾蔷想了想,道:“其实几位大学士认为银票不适合在朝廷公事中流通,想来也是为了安定。历来,朝廷下发的银子,都会被层层克扣。无论军饷,还是赈灾银子,几无一例外。理由嘛,除了上不得台面的那些勾当外,多以银子损耗为由。也就是下面常说的,火耗银子。底层官员对百姓收割一波,上层官员对下层官员也收割一波。当然,文官之间苛勒的少些,文官对武官那才是能有多狠,就有多狠。这银票一旦流通开来,千百年的火耗银子就要消失,这么大的肥肉要散,天下官员还不闹翻天?
为了稳定,几位大学士也不敢眼下就冒这个险。这些话他们不好明着同皇上说,就选了一个次要但冠冕堂皇许多的借口。”
不给几位面色难看的大学士反驳的机会,贾蔷继续道:“但有一点臣却很奇怪,眼下花销银子主要为两件事,一为赈灾,二为西北粮草供给。这两件事,多为和皇家钱庄相关的商号去办。既然如此,你们还要银子做甚?就为了转一圈,损耗一波,让百官吃一波火耗银子,沾一嘴油么?你们拿着这些银子,给德林号,或是江南诸商号,都能买到粮食啊。既能大大减少损耗,还能少占些运力。果真一千五百万两银子,来回这样折腾,要浪费多少人力、运力?没必要罢?”
韩琮缓缓道:“贾蔷,若是如此,这些银子岂不是左手倒右手,到头来,你们一分银子未出,朝廷凭白借你们一千八百万两?这些银子,却是要还的!”
贾蔷简直无语,道:“邃庵公,这些银票就是银子,这些银票是去采买巨量海粮的!银票只是为了便利,为了减少损耗,就这么简单。但该买到的东西,却是实实在在的!”
韩琮点了点头,又缓缓摇了摇头道:“贾蔷,即便如此,朝廷至少也需要五百万两银子的现银,以维持朝廷运转。官员俸禄银子的发放,军中粮饷的发放,不能由你们经手!不然,朝廷威严何在?朝廷体统何在?”
尹褚点头道:“此事绝无退让之理!”
李暄看向贾蔷道:“你怎么说?”
贾蔷耸耸肩道:“臣还能说甚么?给银子呗。”
原也没打算真的全拿银票来放贷,且以粤州海关的五年关税做抵押,一千五百万两,其实用不了三年就能回本……
见贾蔷松了口,韩彬等都有些意外。
没想到,贾蔷这回这样好说话就松了口。
难道是他今日心情格外好?
贾蔷看着韩彬等的眼神,笑了笑,道:“大燕皇家钱庄不是我的,也不是哪个商贾的,里面天家占股六成,才是真正的大头。且还有内务府、户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入驻监察。银票的流通到底是好是坏,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当然,眼下也的确还不是银票通行天下的时候。但这个大方向的好坏,你们不能睁眼说瞎话,扯甚么清白读书人不受银票之辱。”
尹褚脸色愈发难看了些,不过他不急着反驳甚么,只垂着眼帘。
能有五百万两入账,身为宰辅,他心里踏实不少。
叶芸却奇道:“平海王,就老夫所查,尹都司并未押运多少粮草西向,莫非也是带了银票前往?”
贾蔷呵的一笑,点点头道:“你倒是上心了,没错。粮饷草秣没带多少,多带的是银票,空车往西。若是果真押着那么多粮草西向,还未走到嘉峪关,怕已经吃去大半了。”
韩彬眉头紧皱,看着贾蔷问道:“西北,即便是有银子,哪里来的那么多粮食?”
贾蔷呵呵笑道:“宣镇之乱后,我就开始准备了。宣镇之乱,靠的是抄了范家,才得了那么多的钱粮,度过了难关。可这种侥幸之事,可一焉能可再?大燕的确艰难,大旱数省,朝廷压力如山。可大燕逢旱灾,草原呢?就我所知,草原同样大旱。
这个时候,那些胡族为了活命,未必不会再度南下。所以,海粮运来后,大部分分散于山东、河南等受旱省份,还有一部分,提前运至边镇附近,囤积了起来。能用到最好,用不到更好。也是没想到,还真用到了。”
其实这些粮食不止是这个效用,而是用来同草原牧民们换牛羊骨头,换牛皮羊皮,还有换羊毛。
一石粮食,比在大燕买十石粮食的价钱还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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