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屋外风吹凉
“最后,从今日起,大燕将不以言获罪……但是,不是风闻言事,更不能信口开河只凭莫须有三个字!只要实事求是有证据,城门卒亦可弹劾宰辅,有功无罪。但若妖风四起妖言惑众,却是要治大罪的!”
“至于治政,朕不会过多干预。你们不一直盼着圣天子垂拱而治的那一天么?好啊,朕就放权与你们。不止先生当政时,便是先生致仕后,依旧如此。相比于历经州县晋升上来的官员,朕便再英明神武,治政方面也不及。但是,得了相迎的权力,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朕放权给你们,不管你们如何施政,总之,朕只想看到大燕的百姓,少吃一点苦!”
“朕不希望,下一次天灾时,还要朕亲自驾船出海,为了给百姓抢回一口活命的赈济粮食,和海匪于大海风浪中厮杀拼斗!”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相比于外朝太和殿上的肃穆甚至肃煞,坤宁宫就好了太多。
诸王侯命妇,诸文臣诰命,诸皇亲国戚之内眷俱在。
但今日之重点,显然不在她们,甚至不在新晋皇后黛玉身上,而在那二十三名孩子身上。
除了感慨天家子嗣兴旺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外,更让众命妇屏住呼吸不敢大口喘气儿的,则是数十名身着白衣头戴白帽的女史,用刀刃将皇子臂膀上划开一道口子,而后将痘苗滴入伤**……
一声比一声凄惨的嚎啕声充斥着坤宁宫正殿,直到二十三位天家血脉被抱下去后,殿内仍静的吓人。
一个个诰命看向黛玉的眼神,几乎难掩“到底年轻”、“鲁莽胆大”之类的意味,连贾母的神情都担忧不已……
不过贾母今日确实风光了,以国夫人的位份,被推举着坐于诸诰命之首。
且不提她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祖母,于皇后娘娘有抚育之恩,就看她如今直接住在西苑,便知道其分量了。
今日诸皇子哭成这般,贾母很是担忧。
若果真出现差池,哪怕贾蔷再护着黛玉,黛玉都要为此事负责……
黛玉自然明白,她坐于凤榻上,呵呵笑道:“你们许该都知道,皇贵妃善杏林之术,当初在小琉球时,正得闻秦藩天花肆虐,死伤之巨令人心寒,严重威胁到皇上的开海大计。皇贵妃便与诸多杏林大家一道,寻到了一种不同于人痘的痘苗。经与秦藩数万人接种,小琉球也有数以万计的大人孩子接种,而无一例死亡,确实十分稳妥,且成功遏制住天花泛滥后,皇上便准备将此痘苗推广天下,使我大燕百姓再不虞惊忧天花之肆虐。
但皇上仁心体贴,不忍强令百姓先为之,又念及诸卿家公忠体国,为国效命之功,亦不好强迫为之,所以特命天家子弟为天下先。
天家子弟先种痘,无恙,诸卿家中子弟再接,无恙,再推广于民。”
此番话音刚落地,尹家太夫人笑道:“哎哟哟,娘娘操持的,这可是惠及天下万民的大慈悲大善事!不过有一点却不妥……”
众诰命闻言一怔后,面色都开始微妙起来。
皇贵妃乃副后,与皇后一样,手握宝玺。
通常而言,皇贵妃的位置都是空缺出来的……
今日立下皇贵妃,莫非……尹家是准备要掰掰手腕?
若如此想法,就太不明智了。
尹家虽然还有一位皇太后,一位皇贵妃,但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这世上唯一能降得住天子的女人,只有皇后?
于此刻挑衅,真不惧天家怒火?
莫非是老糊涂了,还当是宫里那位太后主掌天下的时候?
如南安郡王老太妃、北静郡王老太妃等诰命,一个个都蹙起眉心,她们是知道些尹家太夫人的,从来敬其智慧,因此想不明白,怎会在这会儿如此不智……
黛玉却并不见恼,她微笑问道:“不知太夫人所言,哪一点不妥?”
尹家太夫人欠了欠身,笑道:“方才皇后娘娘说,是皇贵妃与诸杏林国手寻到的痘苗,可就臣妾所知,此事分明是皇爷和皇后娘娘所理会差办的事。皇贵妃虽有参与其中,却只是打打下手……
这事是皇贵妃书信回尹家,说的极明白的事。臣妾原不想多嘴,但今日得闻娘娘竟将功勋都让与皇贵妃,身为尹家人,实在受之有愧,不得不告明事实。失礼之处,还请娘娘治罪。”
黛玉笑容加深了些,温声道:“太夫人多心了,子瑜姐姐不过是谦逊。她通医理,本宫又不通,如何敢揽功?”
尹家太夫人笑着与周遭诰命道:“真不是老身谄媚不害臊,上赶着巴结皇后娘娘。皇贵妃在信里写的明白,不仅是出花的痘苗,连治疟寒的宝药,都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寻出来的。皇爷和皇后娘娘虽不通医理,可天命所归之人,原就富贵天成。
天赐圣君、圣后临朝,带着上天赐予的宝药救济万民,原是天经地义的!
皇贵妃医术虽不错,可说到底不过一姑娘,难道还能迈得过古往今来那么多神医圣手去?
所以这是天定之事,非人力所为。
万民皆赖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天大洪福!”
原来如此……
南安郡王老太妃笑道:“谁说不是呢?按说早几年前,皇后娘娘就已显露出贵相来。旁的不说,几年前这满神京的诰命就给娘娘祝过千秋万寿!”
却是将元平一脉排出在外了,几个武侯夫人脸色不大好看起来。
北静郡王老太妃笑道:“还别说,真是那么回事。这凡事,果真逃不过天命所归这四个字。”
众诰命说笑一阵后,黛玉不疾不徐道:“今日诸皇子先接痘,三日后若无恙,诸卿家中子弟也都接了罢。咱们都接了痘苗,百姓们才会扫去惊惧之心,将此桩好事办成。”
尹家太夫人忙道:“哪里还要三日后?若得便宜,今天尹家就接。”
北静郡王老太妃也笑道:“娘娘仁慈也忒过了些,只是为人臣的,再没忠孝心,也不敢以诸皇子试药,北静府今日也接。”
余者亦纷纷表态支持,开顽笑,哪个不开眼的,果真敢等三天,那才叫作死!
南安郡王老太妃看着黛玉笑道:“这些都是托皇上和娘娘的洪福,才有的极好的好事。不过臣妾今儿想厚着面皮,求娘娘舍臣妾一个恩典……”
黛玉笑道:“老太妃请讲。”
南安郡王太妃笑道:“这痘苗一事,乃是救济万民,可流芳千古的大慈悲,大善事!做成了,比在佛前供一万斤、一百万斤香油的功德还大!臣妾素来信佛,最好这功德。今儿得闻如此盛事,便想厚着面皮同娘娘讨个赏儿。痘苗接种万民,必然是需要一些花费嚼用的。只是天家富有四海,自然用不着担心这些。可臣妾还是想尽一份绵薄的心力,参与到这桩盛事中去……”
永城候薛先夫人郭氏闻言眼睛一亮,不等南安郡王老太妃说完,就惊喜笑道:“倒忘了这一茬儿!老天爷,这等好事,娘娘可千万要赏咱们一个体面才是。
咱们这些年虽不豪富,可托万岁爷的福,也赚下了一份小家业。多的没有,一万两银子还拿得出!”
诸诰命中,有不少面色稍稍一变。
一万两于她们而言,绝不是小数。
谁料临江侯陈时夫人孙氏此时一迭声笑道:“不成不成不成……”
郭氏奇道:“怎个就不成了?娘娘要办如此功德盛世,出点银子有何不成?”
孙氏高声笑道:“姐姐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你是咱们功臣诰命中的领头的,怎好就只拿一万?”
郭氏笑道:“那你说我该拿多少?”
孙氏笑道:“怎么着,也得三万!”
郭氏笑道:“三万?勒勒腰带也不是拿不出来。要放前几年是真没有,那会儿有人正忙着迫害查抄我们功臣之族,连族田都收回去了,举家就差吃稀粥度日。万幸万岁爷没被那起子给逼走,这二年给咱们封了封国,一家那么些地,内务府还负责上门去收,不用咱们费多少心思!如此二三年,总算宽裕了些。便是知恩图报,三万两也拿得出!不过为何非是三这个数字?”
孙氏笑道:“咱们是侯府,得给上面的留些余地。咱们若是一下子拿十万八万的,你叫人家国公府和王府怎么办?早多少年前,万岁爷还没操持天下时就一直在拉扯她们。咱们若拿十万八万,她们还不得拿出百八十万出来?否则,又怎么显得尽心呢?”
一众元平诰命,尤其是当初站队贾蔷,一举争得天下的十家诰命们,纷纷喝彩,亦通通表示愿意拿三万之数。
她们各家都得了封国,哪怕封国不大,可一年最少也有数万两银子的进项,更不必提这二三年来,贾蔷赏赐下去多少富贵……
这番热闹一出,黛玉方明白过来,敢情这俩诰命是在逼宫几个郡王老太妃……
好笑之余,也琢磨过味来。
这些权贵最是好体面,尤其是开国一脉和元平一脉,对立了几辈子了,怎么可能一下融洽了?
贾蔷不算,如今他是万金之体,不算开国一脉。
如今几个开国一脉早就失势,家中无甚争气子弟的老太妃在皇后御前巴巴的卖力表现,好似她们和天家多么亲厚一般,着实让郭氏、孙氏等看不下眼去。
一群老朽之辈,抢甚么风头?
开国一脉不成器的紧,早先皇爷还在粤州时,就召集过开国一脉那十家,想要预备不测,结果那十来家的表现,个个都留有余地。
尤其是镇国公府牛继宗,他能执掌丰台大营全赖皇爷出力,结果皇爷进京的那一天,这位只敢做到按兵不动……
事后皇爷虽并未追究,可也没甚功劳赏下。
再看看她们男人,才是真正于危难中,坚定站队皇爷,让皇爷登临大宝的忠臣!
皇爷也未薄待,诸家都为皇帝所倚重,视为肱骨,执掌天下兵权,成为当世第一流人物。
在这样的背景下,郭氏等总不好让几个老瓤子给压下风头去,这才有了眼下这一幕。
眼见几个老太妃面色难看起来,气势也落了下去,黛玉也不想她们太难看,毕竟过去有一份渊源在,她笑道:“有这份心意是好的,天家虽富有四海,德林号更是日进斗金,可开海花费着实惊人,而皇上又断不许加税百姓,只道百姓太苦。所以眼下日子着实过的紧了些。不过天家紧张,你们也都不富裕。开海毕竟才二三年,时日短了些。这般,若果真宽裕些有这份心的,以一万两为上限,便是三五百两也不嫌少,总之是份心意。”
见郭氏、孙氏还要说甚么,她摆手微笑道:“就这般罢。这份功德非一年就能办妥,大燕亿万百姓,十年内能接种完,就算是及时的了。往后每年都能再来一回,也不能叫你们白掏银子,登记造册后,将来少不得与诸位立碑。不过写的不是各家男人的名讳,就是咱们女人自己。
凭甚么,咱们女人不能千古流芳?”
“哎哟!”
这个绝大的惊喜,一下就让方才近乎撕裂的气氛重新融化并沸腾起来。
她们也能留名?
还能流芳千古?
这下,连开国一脉的诰命们,也再没了掏银子的心疼了,纷纷议论起留名之事来……
了不得!!
探春、湘云作为女史,侍奉在黛玉身后,见了今日之阵仗,一个个心里都替黛玉累的慌。
这至尊之位,果然不容易坐……
……
红楼春 番二十六: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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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
今日的养心殿,和过去殿内格局已经完全不同。
连龙椅都裁撤了,靠北盘起了一面长炕,炕上有几面炕桌。
炕边边有锦墩、有蒲团,有锦靠……
夏天铺着凉席,沁凉。
冬天则烧暖炕,暖哄。
贾蔷面北而坐,又将林如海、吕嘉、李肃、曹叡、刘潮等重臣让上了炕,笑道:“其实朕倒无所谓,今后在这边的时候少,再者朕也年轻,可诸卿年岁最小的也知天命了。朕知你们都是清正之士,可越是如此,朕越要爱惜你们的身子骨。到了你们这个地步,身子骨原就不只是你们自己的,而是国朝天下的。所以,怎么受用怎么来。在朕前,也不必过于拘谨,凡事以议事为先,余者都是虚的。”
林如海等谢过恩后,勉强上了炕……
等一一落座后,林如海先开口问道:“皇上于登基诏书中所言,今后不再以绣衣卫监察百官,此事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贾蔷笑道:“先生不必多虑,不监察人,不代表绣衣卫就废黜了,只是对事不对人,仅此而已。”
林如海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沉吟稍许道:“皇上宽仁,是臣子的福分。”
对于此事,他还是有些保留的。
天子爪牙的存在,当然不能算是好事,但绝不是没有必要的。
即便贾蔷不惧甚么阴谋诡计,德林军为其一手所创,且大燕即将迎来前无古人的盛世,贾蔷的威望当得千古一帝之美名。
可贾蔷之后呢?
当然,只要不是彻底废黜就好。
至于对事不对人……
这里面的余地极大,未尝不能堵绝疏漏……
李肃紧随之后问道:“皇上,敢问皇上,何以‘不以言获罪’,而‘言之无物者’又重罪?若如此,何以广开言路?”
贾蔷冷笑一声道:“满城妖风那不叫广开言路!此事朕最有发言权,先生也有。隆安末年,二韩主政时,默许百官与朕和先生泼脏水。那哪里是脏水?分明就是屎尿臭馊!这样的言路有何意义?
还有一人,吕嘉!就因为他受简拔于韩彬,后又弃暗投明转向了朕,士林中骂他的何止百千?
可那些人里有一个人的功劳能比得上朕的吕爱卿?
吕卿主工部事,这二年来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主持了黄河、长江的梳理清淤事宜,使得黄河、长江水患得到了治理。
更是借旱灾难民泛滥之际,组织大批人手,兴修河工水利。
相较于大燕亿兆人口,移民出去的终究只是少数。
唯有大兴水利,才能真正使得黎庶安宁。
这些事那些士子名流们知道么?莫说他们无知,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对他们而言,做这些浊政又值当甚么?
百姓的生死,又值当甚么?
他们只管骂个痛快,将人批臭批倒甚至批死方止!
这些人嘴里那些混帐话,也能叫言路?
朕告诉你,吕卿是有功于国的,容不得那些混帐诋毁玷污。
吃着朝廷的粮食,以功名在身为由收受土地,免除税赋以肥己,这等损国朝之利而私得者,也配妄议朝政?
李卿,接下来御史兰台就以彼辈毁谤吕卿一案为由,合并大理寺一道,彻查士林歪风邪气!
该摘青衿的摘青衿,该去功名的去功名。
对于那种利用功名身肆意圈地的混帐,更要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吕嘉作为一个老官僚油子,但此刻当真是被感动坏了。
哪怕朝廷借为他正名为引子大肆清理士林,势必会让他的恶名再盛三分。
但吕嘉仍感动之极,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悸动来,他泪流满面的跪伏叩首,谢恩不止。
待贾蔷叫起吕嘉后,李肃则动容道:“皇上,若如此,必天下惊动啊。朝廷向来善待士大夫,若是这般彻查,反对声势必沸反盈天,新皇适才登基,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刚好!”
户部尚书刘潮大声道:“新皇威重天下,痘苗普渡众生。借此时机,清理一番士林乱象,唯有好处,没有坏处。臣有一议……”
“讲!”
刘潮道:“皇上,就先拿遍布江南的各类学社开刀。彼辈学子,或是多年不第的举子秀才,相聚一起集结成社,操纵舆情,其势之大,连府县知州都要避让三分,甚至插手诉讼,影响极坏!对开海新政的诋毁,以彼辈最恶,造谣最众!”
贾蔷点头道:“张卿所言极是,此类学社,坏的透底,合该悉数取缔!”
李肃神情有些艰难,缓缓道:“皇上,学社之症,朝廷并非没发觉。只是不少学社魁首,都是过去二年皇上巡幸天下时,接见并夸赞过的读书种子。若当下清理……”
作为一个传统读书官员,对于贾蔷要对天下士子下手的做法,着实有些理解艰难。
贾蔷哼了声,道:“朕的确夸过他们,但朕夸他们有宰辅之才,是叫他们脚踏实地的好生读书,将来好生做官,一步一个脚印走向高位。不是让他们年少轻狂,在本该读书的年纪,上蹿下跳的妄议朝政。赞是赞,批评是批评。朕夸赞过的人,就有金身护体,就动不得了?作为读书种子,本是天下安定的栋梁之才,他们却成了扰乱世道太平的祸根,不除他们,又除哪个?此案你若不忍心去办,就不要办了,交由他人去做。”
林如海见李肃面色惨然,心中轻轻一叹,开口道:“皇上,此案还是由李大人去办罢,原在他分管的职责内。”
贾蔷自然要给林如海体面,点了点头后,又说起武英殿搬往西苑之事来……
……
“伯逊啊,以你之才,其实是在刘任重之上的。但是,你对这个世道的变化,还未明白透彻。”
自养心殿折返武英殿的路上,林如海拄着拐行走在宫廷甬道上,就着繁星和宫灯的光芒,目之所及皆是皇权,他同身边的李肃温声说道。
李肃缓缓道:“元辅,仆之所思,绝无分毫私心。”
林如海呵呵笑道:“其实窦广德、韩邃庵等,又有几分私心在?”
李肃闻言登时动容,站定脚步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轻声道:“若非老夫一路看着皇上走到今日,深知其秉性,换做老夫在他们的位置上,不会比他们做的好多少。他们走到这一步,不是他们有几分私心,也不是他们为坏人,只因他们不明白,这个世道变了。打皇上提开海之议起,再抱着过去千年不变的为官心得来做这个官,就难融入大势中。
你看刘任重,这一点就比你做的好的多。尽管,他的才能,未必及得上你李伯逊。”
林如海将拐杖从右手换至左手,空出的右手扶了扶腰,看着李肃微笑道:“伯逊啊,窦广德、韩琮之流可惜了,尤其是韩琮,其才之高,是不下于老夫的。但是你,已经到了这一步,就不要再重新陷回去了,不要抱着过往千年的官场规矩,再来强撑现在。”
李肃深有震动,看着林如海道:“元辅之言,仆铭记在心,必用心揣摩,多思虑几番。只是皇上的言路之说,元辅是否觉得有些不妥……”
林如海迈开步履往前走去,微笑道:“其实还好,广开言路,原就不是甚么都能说,更不是甚么人都能说。伯逊你想想,便是皇上自己,因为自忖对政务不通,不及我等这些积年老吏,所以从不轻易插手。怎么,对皇上时就要他圣天子垂拱而治,对士林中那些一天官没当过,一天政务没理过的人,反倒退让忌惮?
你去清理学社一案,就以皇上为例,必能说伏天下。
再者,也不是不让他们开口。若世有不平事,有贪官暴吏横行乡里,民间有不法事有冤案,他们都能开口。
没听皇上说么,便是城门卒,发现朝廷元辅之过,亦能举奏之。
这其中的道理,老夫不信你会想不明白。”
李肃闻言一滞,苦笑道:“元辅,说心里话,皇上这些旨意,一道比一道高明。但元辅与仆都是从下面做上来的,更当明白,朝廷的政策真正施行到下面,能存留三分真意已属善政,官属能吏。大多时候,怕是连朝廷一成本意都难保全。皇上让拆了学社,不准他们妄议国事,更不准诋毁玷污吕嘉吕伯宁,还要清查借功名之身收献田地者。可传到下面,怕是要禁民言,抄士绅之家,使得士林中人心惊惧!
元辅,这绝非仆信口开河……”
林如海点头笑道:“老夫知道,老夫知道。老夫也知道,你会将此事放在心上,所以才劝皇上,将这桩差事交给你。如何既能完成差事,又能安抚士林人心,就看你李伯逊的手段了。
因近来二三事,皇上对你不甚满意,以为你一身旧时官宦气息,跟不上趟了……
虽然老夫为了说了话,但如今老夫到底是臣,天下元辅这样的大事,唯有圣心独断!
所以这一趟差事,伯逊务必要用尽心力去办!
老夫没有几年了,刘任重不是不好,但就老夫看,没有你好。”
李肃闻言,眼圈都红了,躬身大礼拜道:“元辅之恩重,肃永世不忘!”
……
坤宁宫,东暖阁。
贾蔷归来时已过子时,可坤宁宫内居然仍是满满当当的人。
见他进来,连黛玉在内,纷纷起身见礼。
一朝登基,便算是真正化家为国了。
即便能省去许多繁文缛节,但基本的礼仪,没人会少。
无论天家还是百姓之家,失礼二字,都不是哪个女人能担得起的罪状。
“怎都还没睡?”
黛玉起身后笑道:“皇上忘了今儿甚么日子了?莫非心里只记得登基?”
这话,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黛玉一人敢讲了。
偏贾蔷最喜爱的就是这份真灵随性,哈哈笑道:“原来都在这等我吃粽子!”
一众姊妹们都笑了起来,宝钗提醒道:“皇上如今该自称朕了……”
贾蔷笑道:“自家人在一起,哪那么些讲究……咦,不对,你们都聚在这,莫非是为了想看看真龙天子身上有没有金光?来来来,我让你们看个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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