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屋外风吹凉
黛玉心中大怜爱子,只是也知道,这是他生来就要背负的使命,按下且不提,她看向贾蔷笑道:“既然取中秋诗词,皇上当先取一阙,好为今日诗会暖场!不许推却!”
贾蔷哈哈大笑道:“岂敢不遵娘娘懿旨?取笔墨来!”
探春三两步上前,备好纸墨笔砚。
贾蔷于诗词之道的才华,她深爱之!
其余姊妹们也纷纷上前,围观贾蔷赋诗。
贾蔷提笔蘸墨后,与黛玉、子瑜等笑道:“中秋诗词,已被唐宋古人写尽,且多流于悲情伤怀。朕今日卖弄一番,写一阙不那么悲情伤怀的,立意不高,权当抛砖引玉,讨个彩头罢。”
“你且作来,待我们瞧过了再说好坏!”
黛玉不落他的坑,笑着道。
贾蔷“嘿”了声,俯身落笔书曰:
中秋月!
中秋月。月到中秋偏皎洁。偏皎洁,知他多少,阴晴圆缺。
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
红楼春 番四十三章:正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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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武二年,元日。
正旦大朝散后,贾蔷于养心殿会见军机处诸大学士,并五军都督府诸都督,及六部尚书。
贾蔷看着诸文武气色都不错,笑道:“果然新年新气象,诸卿看起来都精神许多。”
临江侯陈时哈哈笑道:“皇上,人逢喜事精神爽。那怀远侯兴觉率辽东镇、宣镇、大同镇共计六万精兵,强袭喀尔喀三部,彻底平定北疆之乱。捷报于大年三十送抵都中,何止臣等欢喜,整个神京城都震动了。自此而后,大燕再无北疆边患!几千年汉家史,何曾有过这等伟业?说起来,一切都跟做梦一样,岂能不喜?皆托皇上洪福啊!
只难捱让兴觉那厮捡了好大一个便宜,羡煞臣等!”
众人大笑,景川侯张温也气不过,道:“且不说火器之利,单就汉藩运回那些精钢打造出来的兵器,就有神挡杀神佛挡灭佛之利,过往的兵器和此等宝钢兵器相比,简直成了破铜烂铁!连臣等都大吃一惊,更遑论那些骚鞑子?
再加上随军携带小口径火炮,威力竟能与过去的大口径火炮媲美,如此一来,还拿着些土刀破箭的骚鞑子如何能敌?
兴觉那厮当真撞了大运!”
去年年中,皇家科学院革新了炼钢法,首次以坩埚炼钢法得到了液态钢,以之为工具钢造出的各种机床,大大的增强了生产效率。
汉藩极高品质不仅是精铁,还有煤。
大燕也多有煤矿,但大燕的煤品质并不高,练出的钢铁品相也不足。
用当然也能用,但同汉藩的精铁、煤以新法练就的精钢相比,相差就太多了。
如今朝廷重臣无人不关注备受贾蔷青睐的工坊,也都以为,贾蔷能夺去江山,便是以此等巧夺天工之计。
说也有趣,在贾蔷成大器之前,朝中重臣几无人拿这些当一回事,不过“奇淫巧技”尔。
但当贾蔷以此成就前无古人之霸业,甚至有可能实现上古三皇五帝之时的盛世时,即便再迂腐之人,也不会对这些工艺视若无睹。
而将这些视若洪水猛兽的迂腐之辈,已进不得高层。
君不见,连当初负天下名望之重的二韩之韩琮,如今都已去了汉藩,替天子牧疆。
改弦易辙!
汉藩的钢铁和煤炭之所以能在下半年实现爆发式的增长,与此人治政之能,有莫大干系……
这种产出造成了北疆大捷,更使得农具半年的产量抵过全年。
就这样,在贾蔷口中也不过尔尔,只道眼下不过工业大生产的皮毛,恐怖如斯……
“皇上,北疆大捷,一应封赏还需皇上定夺。彻底扫清草原,自此而后,朝廷还要在北地驻军,兹事体大,皇上何不等过了上元再御驾南巡?”
户部尚书刘潮面色凝重的禀奏道。
如今朝野上下皆知晓,刘潮入了贾蔷的眼,是未来元辅的候选人之一,其竞争者,是林如海器重的大学士李肃。
刘潮原本自然无法与军机处巨擘相提并论,但有了贾蔷的看重,如今在朝廷上也逐渐发出自己的声音,左右也聚集了一批官员。
如今在这等大事上,他也敢于主动出声了。
贾蔷笑了笑,道:“怀远侯仗打的不错,是要嘉赏,但此次却不必看作是灭国之功。”
林如海立刻会意道:“也就是说,草原胡族,也将成为大燕子民?”
贾蔷颔首道:“正是如此。不止草原胡族,还有西域胡族,苗疆各族,包括辽东各族。只要心怀华夏之魂,愿意学习圣贤文章者,皆为华夏子民。”
在长刀、火器之利下,想来所有人都会仰慕华夏文明。
顿了顿,贾蔷又道:“当然,三镇大军的奖励还是要重重奖励。汉藩那边草原广袤之极,空闲在那里着实浪费。告诉兴觉,就说朕赏他肥美草场三十万亩!麾下立功将士也人人有份,不是说此次俘虏众多,又忧心杀俘不祥么?全赏给他们了,让他们收为奴隶,送去汉藩替他们牧羊罢。此事德林号会跟进,必让他们个个成为富翁便是。”
李肃眉头紧皱,提醒道:“皇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可纵虎成患呐。”
贾蔷笑道:“朕心里有数。”
吕嘉笑呵呵的同林如海道:“元辅,此次仆随驾南下,朝中一应政务,皆赖元辅操劳,元辅怕是要辛苦良多呐。”
和李肃、曹叡、周正等朝廷重臣心中鄙夷吕嘉之品性不同,林如海待吕嘉尚可,并未“另眼相待”。
林如海微笑道:“近十年来,国朝历经波荡坎坷,风云变幻。天灾和人之祸患,让大燕饱经磨难。但是,多难亦兴邦。赈灾数载,又有迁移百姓数载,此过程中,我大燕能臣辈出。再者,子扬、伯逊、任重也愈发长进了。如今老夫只当个闲差罢了,当不得辛苦二字……”
不与诸臣拍马的机会,贾蔷道:“先生说的是,治国,说到底不过治官二字罢。吏治清明,官员积极能干,若能做到此两点,便是遭遇再艰难之天灾和外患,朝廷也必然能挺过来,还能愈熬愈强!前些时候,不断有人上书于朕,说朝堂之上,大臣结党营私,上上下下只一个声音,非王道,更非正道。
朕批复他:何为正道?何为王道?莫非只有如前朝之君,以所谓帝王术挑动臣子党争,才能掌控权柄以自保,便是正道、王道?小家子气!
朝廷的新党,非臣子所结,实乃朕所结也!
但何谓新党之新?
非是与隆安朝旧党所对立之新,而是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朕从不担忧朝廷上下一心,若你们果真能做到如此,朕夜里睡觉都能笑醒……”
话音落,五军都督府的武勋们一个个放声大笑起来。
怎么可能……
便是他们这些游离于朝政之外的掌军之人,在外面冷眼旁观都看得出,朝廷上衮衮诸公间明争暗斗的厉害。
听到一众武夫的取笑声,一应文官重臣们脸色都难看起来。
无礼匹夫!
只是几个武侯又怎会怕他们的脸色?
尽管这些文臣操持天下权柄,那又如何?
这些人顶了天富贵上十年二十年,一旦去位,便是人走茶凉。
而他们这几家大燕顶级权贵,于内执掌天下兵马大权,于外有封地可建封国,世袭罔替之富贵,岂会惧怕几个文官?
当然,当林如海的目光淡淡看了过来后,几个肆无忌惮大笑的武侯,还是纷纷敛了声,眼观鼻鼻观口起来……
这位是真惹不起……
贾蔷也觉得顽笑有些过了,嘿了声,解释道:“朕的意思是,希望诸臣工能放开手脚,不必顾忌过去的一些君臣忌讳,更不必害怕有人告发你们结党营私。只要是良才,只要是为公事,你们简拔出来的人才越多,朕越高兴!
格局放远大些,咱们面前近乎是无尽的前程,你们将所有的能为施展出来都不够用,需要一代又一代的英才站出来才行。
诸位只要保证一颗忠心,一颗公心,心存报效社稷的志向,就该百无禁忌的去施为。
但是有一点朕要说明白,让你们简拔人才是为了好好办差事,不是为了相互攻讦,更不允许不择手段的打击报复。竞争可以,却要有底线。
朕虽不理朝政,却仍在观政。便是朕看不出名堂来,还有先生在。诸位致仕后,也都会成为朕的辅政顾问,你们必看得出哪些是真的为国为忠,哪些是两面派的国妖。
对于无底线内斗内耗之人,朕绝不会手下留情!”
吕嘉急忙捧哏:“圣人胸襟远迈三皇五帝,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何能及万一?若此等圣恩下仍有人不思报君恩,只顾争权夺利铲除异己,必遭天诛!”
李肃、曹叡、周正等纷纷黑了脸……
林如海看了吕嘉一眼,令其讪笑退后半步,随后不无担忧的看向贾蔷道:“皇上以开天辟地之伟业,成就千古第一圣君之名,自可震慑寰宇周天,无屑小敢兴风作浪。只是,后继之君又该如何……”
此言虽未尽,却让养心殿诸文武纷纷变了面色。
普天之下,敢说这句话的,也只有这位天子恩师了。
即便如此,还是让诸文武面色肃穆下来,满堂欢喜瞬间低沉。
这是一个极现实的问题,贾蔷在,则江山固若金汤!
以其威望,和对军权及天下大势的掌控,任谁也无法翻起风浪来。
可历代开国太祖,又有哪个不是如此?
然而传国十二代,又有哪朝哪代的皇权还能稳固下去?
其他朝代的末世王朝,权臣还需要费尽心力取得大权,压制天家,可本朝这般做法,只要换个弱势些的帝王,下场都会难堪凶险……
贾蔷倒是还好,他呵呵笑道:“这么难的事,自然要由天下最有智慧的人来思考对策。自古而今,臣子们都盼着圣天子垂拱而治。可如何能保证皇权不旁落,如何能杜绝臣强主弱时不忍言之事的发生,就需要诸臣工来思索对策了。总不能好处你们得了,劳心劳神之事都交由朕来吃苦?
再者,也不需要着急,细细琢磨就是,朕总还有几十年的光景。
朕有稍许心得先与诸卿听听,且看可行不可行。
历代军机大学士,五军都督府都督,或是有殊勋的六部尚书、封疆大吏,待致仕后,皆入住西山行宫,为天家所聘之朝政参赞。
划条底线,不可干涉朝政,却可为天家辨忠奸。”
林如海闻言眉尖轻轻一扬,神情有些震动的看着贾蔷。
说他这个弟子通政务罢,是真不通,不然也不会弄出大权悉数下放的局面。
可若说果真不通,看看他对这些臣子收心笼络的手段,当真到了极致!
连武夫都知道,文臣做到极致,也不过掌权数载,一朝身退,虽可保富贵无忧,然权势尽去后,能长寿者寥寥无几。
如今天子为大学士们留下这条退路,尽解失去权柄后的后顾之忧。
若彼辈仍不尽忠值守,则与禽兽何异?
果不其然,就见一众衣紫大员们,一个个神情激动之至,更有落泪者。
诸文武纷纷跪地叩首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最能制衡当朝军机大学士的,除了他们的上官恩师,还有谁?
只要死守住致仕后不能插手朝政这条红线,就能在相当大的程度上,解决权臣之忧。
当然,还有许多细节需要商榷……
……
“皇上来啦!”
坤宁宫门前,小角儿和小吉祥两人如哼哈二将般站立守候,见贾蔷在内侍李春雨护从下到来,急忙齐声往里招呼。
两个小丫头子不过八、九岁的年纪,最是天真烂漫。
因入了黛玉的眼,所以虽只是宫婢身,在宫里地位却不低,身上还挂着女史的官衔……
贾蔷与二小笑了笑,阔步步入殿内,就见黛玉、子瑜、宝钗等已经迎了出来。
贾蔷站在殿门口,看着一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后妃们,立于原地感叹道:“每次看着你们,心中总有无穷的触动。想我贾蔷田无一垅,宅无一间,何德何能,可得如此多神仙天女的垂青?难道,只是因为生得好?”
“呸!!”
“呸呸!!”
黛玉等笑倒一片,周遭昭容、彩嫔们也无不难忍笑意。
黛玉上前看着贾蔷,横眸啐道:“还说甚么神仙天女,如今都成笑话了!”
见贾蔷眉尖微扬,一旁李婧忙上前如实解释道:“德林号下广德楼的戏班子和说书班子,于大江南北唱戏说书,也不过就是夸赞了些皇爷和娘娘们的功绩,且都是如实所言,并未过誉,一些士林望族中便有杂音,写了些诗词嘲讽天家自吹自擂,古之未有……皇爷,要不要处置?”
贾蔷呵了声,道:“也是奇了,李肃到底是如何办的差事?整顿士林风气是朕交给他的差事,他就这样当差的?”
听闻此言,黛玉眼中闪过一抹担忧,她是听说过,其父林如海看重此人,若是因此治罪,怕会让二人间起些不愉快……
她沉吟稍许,道:“蔷儿,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更何况,不过几个酸腐文人的牢骚话,与他们计较,反倒抬举了他们……”
贾蔷看着黛玉笑道:“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那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既无平步青云之才,又没有吃苦耐劳一步步打熬之心性,志大而才疏。偏生了一张恶嘴,败坏民风。不是不让他们针砭时事,若百姓遇不平事他们来声张,朕还会高看他们一眼。可说这样的酸话,于国朝何异?不能纵容!”
湘云忍不住道:“蔷哥哥,那也总不能只让别人称颂,不许旁人批评两句……”
自吹自擂,原就不合谦逊之礼嘛!
贾蔷摆手道:“去去去,你明白甚么?”
说罢,同李婧道:“你现在就去军机处将此事告诉李肃,朕不想以文字入狱,但也容不下那些不知死活的下三滥。朕也不轻易举屠刀,不过汉藩那边极度缺乏识字之人,这些人既然如此能为,不去开疆拓土岂不可惜?朕也想看看,韩邃庵如何应对这些臭鱼烂虾!”
李婧笑着出去后,贾蔷又同黛玉等说道:“让广德楼下诸多戏班子和说书先生四处巡盐是朕的主意,目的很纯粹,就是为了凝聚百姓的忠君爱国之心。这并非是咱们贪慕虚荣,唯有民心齐了,有向心之力,大燕才能愈发强盛。若让那些臭虫上蹿下跳的乱说话,坏事自然坏不了大事,可着实让人恶心。到了今时今日,咱们还需要忍受这些欺负?”
黛玉安抚罢湘云,没好气嗔道:“谁敢欺负你?”
贾蔷仰头哈哈大笑道:“普天之下能欺负朕的,当然只有你们咯!”说着埋怨道:“又不肯随我去南边儿马六甲,又不肯让太后随行……”
黛玉指着周遭一群“大肚婆”咬牙道:“她们这般模样,如何经得起奔波?家里那么些事,那么些孩子,我和子瑜姐姐能走得脱?”
除了即将临盆的宝钗外,宝琴肚子也圆滚了起来,娇俏的脸上多了几分将为人母的羞色。
二宝之外,可卿、平儿、香菱、晴雯、紫鹃、莺儿,另凤姐儿、李纨、尤三姐,甚至连……妙玉、邢岫烟,也都有了身子。
真真叫人没法说……
黛玉当真有一丝心思,希望贾蔷多出去些时日的,不然天家家业虽大,也经不起一年十来个皇子的往外蹦。
去岁才排到小二十三,今年都小三十九了!
再让贾蔷在京折腾上两年,怕是直接突破百位皇子了……
但不拘如何,携慈宁宫那位艳绝天下的太后一并远游大洋,会见诸番国王爵,还是让黛玉心中很不受用。
她也不是真要阻拦,也明白贾蔷要行何事,天下已无人能拦。
但也不能叫他这般就爽利去了……
贾蔷苦笑道:“请太后同往,是为了要紧事……”
“甚么要紧事?”
“两位废帝,这次要一同出京。时至今日,他们再留存大燕已经不合适了。也是我心慈手软,不愿害其性命。所以这一次,为了减少麻烦,太后一同南下,做个见证。朕,并未斩草除根!”
……
红楼春 番四十四: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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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军机处。
待李婧传完圣谕离开后,李肃的脸色沉重之极,也难看之极。
身为武英殿大学士,李肃秉性刚强正直,从来都是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之前他每每退让,其中有林如海的劝说,有一生从政之手段城府,但最重要的缘由,是他心中相信贾蔷之所作所为,乃是为了朝廷社稷,为了黎庶百姓的。
那些超前到惊世骇俗前所未见的做法,最终证明,产生了开天辟地的效用。
即便再不喜欢贾蔷的人,都不能否认相比于隆安、宣德二朝开辟新法高举屠刀以求为皇朝续国运的做法,贾蔷开拓海外之举,要高明何止百倍!
而贾蔷自身节俭到了极致,也是让李肃心存敬意的缘由。
哪怕上回对泛滥学社的清理,李肃也咬牙坚持了下去,尽管因此背上了无数恶名,士林中暗自编排他的笔墨不知凡几。
这些,他都无怨无悔。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天经地义!
但是这一回,真的让他退无可退!
因为对德林号麾下广德楼诸多戏班子、说书先生称颂天家事而嘲讽,就要入大罪?
还要掀起文字狱?!
德林号乃天家商号,是皇商,其麾下所属的广德楼,就是天家自身的家业。
自我颂扬,原就是……不合适的!
“怎么,想不通么?”
林如海的声音响起在东阁,李肃闻言一惊,忙起身相迎。
林如海拄着拐,摆摆手微笑道:“便知道你过不了这一关,来瞧瞧你。”
以李肃这样的多年宦海老人,也不由为林如海这般看重而感激动容,一时间虽张了口,却哽咽难言。
林如海微笑着上前落座后,看着李肃道:“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如何,谁也不能否认皇上乃继往开来第一圣君……”
李肃面色重新肃穆起来,到了他这个位份,感激不代表会丧失自己的立场,若是那般,也入不得林如海之眼。
他拱手道:“元辅,仆从未怀疑过这一点。但愈是如此,此事才愈不可!因为圣君之圣,自有民心来定,由青史来证,连我等臣子都不可妄自奉上此等尊号,自身沦落‘献媚’之名不足为惜,玷污了皇上之圣名,才是万死难辞其疚!更何况,由天家自己来宣扬……”
林如海呵呵笑道:“你果真以为,皇上施行此举,是为了替天家称颂?”
李肃闻言,沉默片刻后缓缓道:“元辅,天家和朝廷,终究要靠读书人来治天下。可若读书人都变成了一味迎奉上官,失去了读书人风骨,禁锢了浩然之气的官虫,那这个天下,将会何等可怕?”
听闻此言,林如海果然不怒反喜,微笑道:“伯逊能有此等坚持,老夫就愈发放心了。”
李肃闻言一滞,随即苦笑道:“元辅,仆于天子心中,并非上卿,比不得张任重……”
林如海呵呵一笑,意味深长道:“圣心如渊,岂有如此好揣测者?”却点到为止,并不多言,又道:“天家此举,的确是在与士林争夺话语权,对百姓的话语权。但,这不是坏事。”
“元辅……”
李肃闻言有些焦急了,不过未等他说完,林如海就摆手道:“伯逊,天家垂拱而治,若无足够的保障,可能么?”
“这……”
李肃闻言一道惊雷炸响耳边一般,瞬间明悟了。
他沉吟好一阵后,缓缓道:“以普天之下对天家的颂圣作根基?”
林如海呵呵笑道:“伯逊啊,士林和百姓不是不能骂,但骂的人不能是天家,因为执政的又不是天家,而是秉持朝政的文武官员。总不能既让天家放权,还要天家为臣子背黑锅罢?当圣天子垂拱治天下时,圣天子就绝不会有错。”
李肃沉声道:“元辅,皇上不是已经有所准备,军机大学士和五军都督府致仕之后,都可留作参赞备用……”
林如海却摇头轻叹道:“致仕了的官,仍是官。伯逊,你也要替皇上多思量思量,放权于朝,这需要担负多大的压力?皇上自身当然是不怕的,可后世之君又如何?老夫以为,真正能让天家放心交权的,除了皇上先前所提的那些策略外,取天下民心而铸不坏金身,才能真正让天家安心。”
李肃闻言沉默良久后,轻声道:“天家执掌着兵权,内务府有德林号为庞然大物,百子分封海外之国,再尽取亿兆黎庶之民心……”
他忽然苦笑起来,若果真如此,那即便后世之君远不如贾蔷英明神武不似凡类,后世朝臣们,其实也没有太多自主的权力。
这果真算得上圣天子垂拱而治?
……
入夜。
坤宁宫,西暖阁。
宽大的暖炕上,贾蔷和十来个皇子们嬉闹了许久了。
年岁更小的皇子们,已经早早安歇了。
长公主晴岚和皇长子李峥今年便是四岁了,其余十来个,也过了三岁。
明日,便是他们正式前往西山行宫,和诸朝臣、武勋、德林军子弟们一并读书习武顽乐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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