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屋外风吹凉
此言一出就捅了马蜂窝,除了晴岚喜笑颜开外,其余所有后妃都齐齐指责起他来,让他满脑子嗡嗡声。
瞪了眼俏皮溜到一旁的闺女,贾蔷举手道:“好好好!你们暂且寻摸着,看看有甚么年轻俊杰,合适的再说……”
“再说?”
黛玉不满道。
贾蔷更不满:“朕不能随便寻个小忘八就把闺女嫁过去罢?所托非人怎么办?”
黛玉无奈笑道:“你这人真是……无可救药了!”
连子瑜都忍笑落笔道:“得亏皇上就生了一个女儿,不然可怎么得了?”
贾蔷苦口婆心道:“皇帝家的女儿不愁嫁,且随她心愿,慢慢来罢。”
黛玉也叹息:“可惜差着辈分,不然安之算是佳配……”
话音未落地,就听一旁贾蔷处传来“嗤”的一声冷笑,诸妃们见此,多掩口偷笑,湘云、探春之流则是放声大笑。
黛玉“大怒”,嗔视贾蔷道:“如何?”
贾蔷哼哼了声,道:“安之虽也还算不差的,但想当朕的乘龙快婿……想瞎了心了!”
闫三娘在一旁笑道:“那可坏了事了,可怜长乐,往后可真不好出阁了。安之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论人品、相貌、才智,都类姊三分,天下第一流的品格。连他都不能入了皇上的眼,天下还有几人可以?”
凤姐儿稀奇的看着贾蔷问道:“皇上,倘若眼下有一个和皇上当年差不离儿的年轻人出现,可配得上长乐否?”
众人望了过来,贾蔷还真认真思考了片刻后,终究缓缓摇了摇头,皱紧眉头吐出三个字来:“不得行!”
诸妃笑成一团不提,黛玉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横眼觑视之,道:“子瑜姐姐方才可真说对了,得亏只落了一个姑娘,不然光挑姑爷,皇上都要愁白了头不可!”
旁人都笑,独晴岚眼睛有些泛红,走到贾蔷身前跪伏于膝前,濡慕不已。
贾蔷笑着抚了抚她的额头,温声道:“不相干,都是顽笑话。果真想嫁时,只要寻着对你好的,只要你喜欢,便是乞儿朕都认了。”
晴岚本来还只是红了眼圈,听闻此言,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紧贾蔷的腿哭道:“女儿才不嫁呢,女儿只要父皇、母后!”
宝钗等看着不远处面带冷笑的李婧,一个个差点快要笑断肠子。
好在这时外面宫侍传奏:“太子殿下、国舅林安之到。”
这下不用贾蔷、黛玉哄了,李晴岚“嗖”的一下起身,随意拿绣帕一抹,脸上便光洁了,若无其事的站在黛玉一旁。
黛玉又好笑又好气,见贾蔷还颇为骄傲,无语的瞪了父女二人一眼后,就看到内侍引着李銮、林安之进来。
不过看到两人合力抬的“寿礼”,众人都惊讶莫名,看直了眼。
李晴岚上前几步,随即叉腰斥道:“你们两弄甚么鬼?抬一块煤来做甚么?”
许是因为贾蔷在,李銮不大能应对自如。
倒是一身灵秀气的林安之笑眯眯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煤,这是今儿一早,我和太子一道去西山,亲手……抬上车,并亲自开着火车,运出来的。”
“你……舅舅,你脑子坏掉了?你敢带着太子下矿,你……”
李晴岚脸色都变白了,说话薄唇都哆嗦起来,大怒之下,就想要上手。
林安之辈分虽高,可比她还小一岁,打小跟着一道长大,动手是常有的事……
不止李晴岚,黛玉那边都站了起来,满面肃重的看向下面。
煤矿……到了她们这个位置,岂能不知天下煤矿常出事。
或许西山煤矿出事故不多,可全天下多少煤矿,真平均下来,不说日日闻坍塌之讯,但也绝不鲜见。
引太子下煤山,当属重罪!
林安之一下避开李晴岚的手,急笑道:“你这人真是……我都刻意顿了顿说明白,是亲手抬上车,哪里就成了下矿了?”
李銮不理这边,上前叩首道:“请父皇、母后安,儿臣恭祝母后日月昌明,松鹤常青。吉祥如意,青春不老!”又解释道:“儿臣受父皇命,掌新样火车及铁轨铺设差事。近两天来,儿臣和舅舅前往西山煤山多方查问,并亲自试车后,发现此物当为我大燕国之重器!此物若能铺设开来,大燕国力,必能再度大幅上升!不止在大燕本土,在藩土,尤其是在地势平坦的唐藩、汉藩,铺设铁轨运行火车,将会极有力的加强统治。还有,于水利、冶炼、运力方面,都会开拓全然不同的局面!
儿臣终于明白,父皇将此差事交于儿臣的良苦用心。以儿臣之能,原本便是再奋发努力一百倍、一万倍,也难企及父皇背影。可是火车、铁轨之利,却让儿臣看到了希望。便是永远无法与父皇皓月之辉相提并论,但能做一萤火之光,儿臣虽死亦无憾矣!
儿臣原本准备了其他名贵寿礼,但知此事后,儿臣便重新更换了寿礼,儿臣想与母后,分享儿臣此时最大的喜悦,最大的希望!”
说罢,连续三叩首。
黛玉此刻,早已是激动落泪。
她素来知道,儿子一直生活在他父皇的阴影下。
历代开国之君的太子,中兴皇帝的太子,都过的艰难。
但她知道,她的儿子过的格外艰难。
从前的太子总还有些希望,能超越其父。
可以贾蔷的丰功伟绩,便是秦皇汉武复生,又如何来超越?
所以,她理解李銮心中的苦,更心疼他的自卑和无穷的压力。
未想到,今日,李銮能拾起信心……
黛玉接过紫鹃递来的绣帕,擦拭了下眼角后,又看了眼乐呵呵的贾蔷,目光柔和如蜜,嗔怪了眼,随后回身叫起李銮,道:“这是母后收到最好的寿礼,皇儿有心了。”
李銮也很是高兴,尤其是看到贾蔷也没再“毒舌”,便欢喜的站了起来。
一旁林安之忙上前道:“姐姐,这份寿礼不止是十六的,还有我的!您瞧瞧,您瞧瞧,我这手上的黑灰还在呢!”
黛玉见之,忍笑啐道:“这是甚么地方,由得你在这浑闹?去去去!”
“等等。”
贾蔷叫住了蒙混过关的林安之,似笑非笑道:“安之,朕记得你十六行冠礼时,朕送了些德林号干股与你,虽不多,可也足够你当一世豪富之门。你亲姊过生儿,你就想如此含混过去?”
林安之闻言心里气哭,你儿子方才怎不见你提?不过人在屋檐下,不敢抬头抗辩,赔笑道:“皇上,臣窃以为,世上金银奇珍皆为凡俗之物,实在配不上皇后娘娘虽王母降世亦难及的绝世贤德!”见贾蔷目光愈发不善,他忙又如实道:“至于臣那点家俬,是准备将来去海外开疆时留着的,咳咳,不大忍心去动。”
此言一出,除贾蔷、黛玉外,余者无不惊诧。
林家只此一独子,黛玉也只此一亲弟,还要出海?!
众人纷纷看向贾蔷,贾蔷却是沉吟稍许,呵呵一笑道:“罢了,今儿且饶过你这遭,去罢。”
林安之欢喜过关,行至李銮身边站定,与其轻轻眨了下眼。
不过李銮脸色却并不是很好,似是没看见他一般,垂着眼帘站在那。
他是极其希望这个聪明绝顶的舅舅,能留下来帮他的……
未几,又见李铮领着数十手足亲至,呼啦啦跪满好大一殿堂,各种祝寿词飘飞。
又有各样奇珍异宝为寿礼,使得大殿内璀璨辉煌。
“李锻,你哥哥呢?怎不见他来?”
就在此时,宝钗面色淡淡看向皇子中咧嘴常乐的幼子问道。
听闻此言,诸皇子们却是忽地发出一阵哄笑声。
这让素来要强的宝钗脸色一下不好了,挑起眉头来看向这一群也是她打小看着长大的浑小子。
还别说,李铮、李铆、李铄等见她沉下脸来,还真有几分畏意,李铮忙欠身道:“德母妃息怒,儿臣等并非胆大包天敢笑母妃之言,而是……母妃且静候稍许,八弟实乃妙人,给母后准备了极特别的寿礼,儿臣等万万不及。”
听闻此言,宝钗面色才好了些,同黛玉道:“这个混帐,就没一天叫我省心的。”
黛玉笑道:“你少冤枉人,小八打小伶俐,才十三就开始为他父皇分忧,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我且瞧瞧,他又准备了甚么!”
正说着,见六宫都太监牧笛面色隐隐古怪的入内。
打当年自马六甲归来,牧笛就从尹后身边调至尹子瑜身边听用,忠心耿耿。
黛玉因不大喜欢内侍,身边多昭容彩嫔,所以便让牧笛担下了六宫都太监一位。
如年节大事时,便由牧笛前来操持。
牧笛入内后躬身道:“启禀皇上、娘娘,八皇子……八皇子请求觐见。”
贾蔷不言,黛玉忍笑道:“宣罢。”
诸皇子们又开始抑制不住的乐了起来,众皇妃见他们如此兴奋,还不怎么明白,纷纷纳罕。
直到……
她们看见八皇子李鋈,亲手牵引着一个明媚俏丽的姑娘,一并入内……
“……”
刚啜饮一口茶水的宝钗,见此美眸陡然圆睁,惊骇之下差点失态。
简直……岂有此理!!
眼下虽不是过去了,女孩子抛头露面不再是丢人现眼的事,可是……也绝无和男子牵手露面的道理!
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虽然宝钗自身和贾蔷并未经历媒人,顶多是她哥哥成日里念叨“托孤”云云,但她却绝不希望,她的儿子也来这么一出。
尽管贾蔷先前开口,不必盲婚哑嫁。
可是,不盲婚哑嫁,也不是说直接领回家的!
再看这女孩子,紧张的整个人都在发抖,这原是应该的。
不应该的是,她居然还能强撑着,随嘻皮笑脸的李鋈一道前行……
这是正经大家闺秀该做的事么?
再看朴素的衣着,攥紧的手也不像是读书写字做女红的小姐的手……
宝钗心中愈发惊怒!
李鋈,疯了不成!
“嘿嘿,父皇、母后,儿臣和楚娘一道祝母后松龄长岁月,皤桃捧日三千岁!”
在一众兄弟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拍手叫好。
后妃等人的目光则始终在那位名叫楚娘的姑娘身上,黛玉看向李婧,见李婧微微颔首后,心知此女必家世清白。
再看向贾蔷,居然看到贾蔷面带微笑,眼中神情瞒不过她,显然是十分满意的模样。
黛玉心中愈发惊奇,殿下这个姑娘,一眼看去就知非高门千金,甚至……都未必是士绅之女。
贾蔷先前明旨诸皇子自去求娶名门之女,怎地眼下……
不过她虽纳罕,却还是面不改色的含笑叫起道:“八皇儿,你今儿可是给母后一个好大的惊喜。还不说说,怎么回事?”
李鋈当着满殿世间极贵之人的面,一脸堆笑的将身边女孩子牵手拉起,后道:“母后,说起来,楚娘还是父皇的弟子……”
黛玉等无不愕然,贾蔷却是哑然失笑,却也未说甚么。
黛玉见之,心中愈发惊奇,问道:“哦?此话怎么说?本宫怎不知,你父皇还有女弟子?”
宝钗声音淡淡道:“李鋈,今日是你母后的千秋节,不是你浑闹的时候。”
李鋈面色一滞,不过见贾蔷并未有见恼之色,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笑呵呵道:“娘,儿子不是浑闹。”
听闻此言,他身边楚娘雪白的脸色,稍稍舒缓了些……
宝钗还想说甚么,不过见贾蔷一个眼神看了过来,终究顾及此时此地,未再开口。
李鋈何等机灵,见之心里有底,笑嘻嘻道:“楚娘家住南城,家中只一祖母在世,下面还有一幼弟。平日里,她以卖烤肉为生,在南城有烤肉西施之美名。别看她现在唬的话都说不出半句来,四年前儿臣偶尔路过她家铺子,嗅着肉香就进去了,不过顽笑两句,就叫她拿着铁钎子追了半条街……”
楚娘忍不住小声辩解道:“我那时见他年纪小,不学好,才……”
话没说完,见一众神仙一般的贵人目光看来,又说不下去了,全身僵直。
李鋈看着贾蔷嘿嘿笑道:“父皇,您先前告诉儿臣,不叫儿臣等盲婚哑嫁,更愿意看到儿臣们幸福,听到那番话,儿臣心都要飞起来了。父皇,儿臣能当您的儿子,就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还求父皇能成全,儿臣和楚娘的亲事!”
说罢,跪地砰砰磕起头来。
贾蔷呵呵笑了起来,正要开口,却听宝钗声音清冷道:“你急甚么?今儿是你母后大喜之日,你这会儿冒甚么头?再者,女方家里不是还有一老太太在,岂有你们小儿辈自作主张的?”
李鋈闻言,弥勒似的笑脸上,笑容登时凝固,这已经是当面拒绝了……
他倒无所谓,可楚娘她……
李鋈虽心疼之极,却也别无他法,只能眼巴巴的看向贾蔷,道:“父皇、母后、妃母,楚娘祖母如今卧病在床榻上,家中大小事都是楚娘自理,老太太已经不能理事多时了……”
贾蔷淡淡道:“嗯,是个自强不息的好孩子。只是,嫁与朕的皇儿,是大幸事,也是大不幸之事。要面对的,远比经营一个小小铺面,打理好一个三口贫家复杂的多,也艰难的多。譬如,你婆婆不喜欢你,妯娌们出身也都比你显贵,连小八将来的侧妃们,出身都高过你。你承受得起这些?”
楚娘闻言,抬起一张脸来,颜色算是不错,但也不是那种绝色,不少人心中纳罕,李鋈到底相中她哪点……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楚娘抬头看向贾蔷,眼神如见圣人,双手合十在前,看着贾蔷问道:“圣人在上,民女不通这些,只能求问圣上,若是您,您该怎么办?”
嘶!
不少人心中倒吸冷气,就凭这一句,就得赞一声好胆魄,好聪慧!
贾蔷亦是眉尖一扬,哈哈笑道:“若是朕……在朕眼中,身份地位其实并无甚么不同。不是朕此时位居至尊才这般说,朕当年落魄时,还不如你,也是勉强以烤肉为营生。皇后呢,是国公府的嫡亲外孙女儿,四世列侯之族探花郎的爱女,何等金贵?但朕也不曾因此而怯惧。你能做到么?”
楚娘闻言,抿着唇角缓缓点了点头,应道:“能!圣上,民女并非贪慕富贵之人,直到方才,才知小胖……才知殿下的身份。一大早,他去我家,告诉我他嫡母过生儿,想见我,问我敢不敢去祝寿。民女原说不,他便说我嫌贫爱富,嫌他庶出低贱。民女虽知道他故意激我,但还是舍下面皮跟他来了,因为,他是小胖……”
众人闻言都有些意外,再看一旁的李鋈,正痴痴的望着楚娘,众人见之无不好笑。
盖因素日里兄弟们一起相聚时,这位总是自云阅过三千倭女,挑战新罗婢无数,至于安南女、暹罗女、西夷女,也多有涉猎。
言之凿凿,让人将信将疑……
谁料,敢情还是个情种!
真真叫人笑掉大牙!
不过,也有些让人感动。
跟随一个庶出子回家祝寿,这是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了……
唯有宝钗,差点一口心头血涌出。
庶出……
这个孽子!!
黛玉见贾蔷与她微微颔首,会意之下,从手腕中取下一枚如意双喜玉凤金镯,交与一旁晴岚,道:“小八难得有正形的时候,皇上和本宫也都瞧得出,他是动了真心的。既然如此,做爹娘父母的,也唯有祝福。今日事多,且这般,晚上且留宫中细说罢。”
晴岚嘻嘻笑着下去,将金镯子戴在楚娘手上,笑眯眯道:“我是你大姑姐哦!”
贾蔷心情大好,既为李鋈能寻到自己喜欢的人高兴,更为了……这个点着实太美妙了。
正好堵住了天家借皇子求娶而削弱世家的流言……
尽管他也不惧甚么,但若有明面上能回击谣言的铁证,剩下的,就更没有道理拒绝了。
而且,他这个八子也的确聪明绝顶!
寻到了一个极好的点来促成此事,如此一来,他这个当父皇的,都不好意思拿掉他总管内务府大臣的差事了……
对其他皇子而言,一个权贵强大的妻族是好事,但对执掌内务府数年的李鋈而言,强大的妻族倒不是必须的。
甚至,弱些的,比强势的更好!
这个儿子吃了一次大亏后,愈发精进了……
不过看一旁宝钗的面色,就知道她心里此刻怕是极不受用,却也不急,且由李鋈自己去解释罢。
待刘大妞和石磊也进宫,与黛玉祝寿罢,贾蔷便引着太子李銮并林安之和小石头,一并前往了勤政殿。
再过一会儿,诸武勋命妇和官员诰命就要入宫,为皇后千秋贺。
但今日显然还有其他重头戏,留下来的诸皇子,将会请求皇后赐婚,求娶各家千金。
除了宝钗外,其余诸皇妃,今天也都满面喜气,十分喜悦……
原本如坐针毡的李鋈看见与周遭尊贵气氛格格不入的楚娘有些难熬,便赔笑上前,同黛玉道:“母后,儿臣带楚娘先去逛逛……”
黛玉还未开口,就听宝钗面色淡淡的道了声:“不准。”
她这样一开口,黛玉都不好再放人。
总不能为了一个还未过门的媳妇,就将宝钗得罪了去……
好在这时,又见牧笛前来传旨:“皇上有旨:着皇八子李鋈,带楚娘随驾。”
李鋈眼泪都快下来了,到底是父皇高义,匆匆见礼后,忙带着脑中眩晕身子僵直的楚娘离去……
看着快要气死过去的宝钗,黛玉忍不住笑出声来,嗔道:“快收起这幅模样罢,他父皇还能害他不成?里面有些事你不知道,回头问明白了就好。”
宝钗缓缓呼出了口气……
……
红楼春 番五十九:聪明绝顶,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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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勤政殿内。
诸军机并各部堂大臣、五军都督府数位都督正在偏殿议事,贾蔷携太子、皇子、准儿媳并小舅子林安之、外甥王磊从侧门入内时,文武大员们虽惊诧随行中居然还有一姑娘紧跟在李鋈身边,但也无人说甚么。
默默起身与天子见礼罢,又继续议政。
这是贾蔷明定的规矩,不可因繁文缛节而废大政。
贾蔷神态轻快,自顾落座于御座上。
到了今时今日,已再无任何事能叫他感到头疼棘手了。
余者皆站立,楚娘显得十分不安,整个人至今仍处于眩晕恍惚中……
殿下,韩琮虽一脸老年斑,但火力极旺盛,声音中满含怒意道:“老夫不是同情唐藩土著,更未曾想过将其归化为大燕子民。至少,三五十年内难以成行。但是,朝廷也不可做的太过。
唐藩收复不到八年,前三年,各商号、各家族从唐藩寻土著之民前往秦藩、汉藩开矿,每丁尚且给银八分,另给土邦之主银五分。
随后三年,德林号挑起各土邦之间大战,拉一派打一派,大肆消耗各土邦实力,又亲自出兵,覆灭抗拒大燕天兵的土邦。
如今整个唐藩,还有八十二家听从大燕,归顺大燕,跪伏大燕的土邦之王。
也正因此,如今大燕各处从唐藩寻苦力劳力,一个丁口只需付给土邦国王三分银,藩民竟是连一分也无,仅留米数升。就这些米,还是人家自己种出来的。
八年前,唐藩丁口粗计有一亿六千万数,五年前,因连番大战,丁口至一亿三千万数。现在呢?不足九千万数。
触目惊心啊!
大燕之仁德何在?王道何在?”
军机大学士万良沉吟稍许道:“邃庵公,唐藩丁口着实太多,且绝大多数目不识丁,不通教化。减丁之策,原是朝廷既定大政。但是,这些丁口的减少,并非屠刀所致,至少不是大燕屠刀所致,绝大多数都是唐藩土邦内战造成的。至于之后的减丁,也不是人死了,而多是被雇佣成劳力,前往各藩土、外省甚至是本土劳作。或有一些损毁,但也都给付了银子的。你老说的实在有些骇人,不知情者,还以为我等残暴冷酷成为杀人恶魔。
当然,或许如此仍不仁道,但为了唐藩的长治久安,这些若果真是泯灭心性之大罪过,仆等甘愿领受其罪。
若能铸大燕万世之基,便是日后沉沦六畜之道不得往生,仆亦心甘情愿,绝不后悔!”
自从开眼看世界,发现了唐藩之土后,随着贾蔷开海思想起家,一步步坐上高位的重臣,眼珠子都是红的。
虽然国土面积远不及大燕,可唐藩大都平原,几乎凡落脚之处皆可耕种!
盘算下来,耕地居然比大燕还多,还肥沃,甚至一年大都可以耕种两到三季……
简直没有天理!
这么好的地,却让那些懒惰未开化的土人给糟践了。
许是越容易得到,越不会珍惜。
唐藩土人种地方式,在大燕看来,就是在糟蹋土地!
正如贾蔷多年前曾言,唐藩之地若入大燕,由大燕百姓耕耘,则大燕再无缺粮之忧!
虽然小二十年过去,但对于当初百年难遇的大旱灾,连京城粮价都高居不下的情形,诸文武仍记忆犹新。
对于如此一座大粮仓,没人愿意放过。
尤其是,已经吃进了嘴里……
听闻万良之言,贾蔷心中也有些熨帖。
放二十年前,朝廷上的官儿有一个算一个,绝不会说出这样没有人性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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