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书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文简子
“吓你?哈哈哈,我相父可不像我这般怜香惜玉。他的本事,姑娘最好还是不要领教的好。”
陈恒的本事我自然不会怀疑,但陈盘说话亦真亦假却也不可尽信。
我思忖了片刻,开口又问:“刚刚在林中,陈逆为何说你是来救我的?”
“姑娘,我若能靠一己之力把君上捉回去,那你们就不必应付相父的追杀,可不就是救了你们?其实,你别看阿素平日对你凶巴巴的,她待你才是真的好。陈爷刺杀君上那日她已备了一具女尸藏在宫中冰室,只等内宫一乱就拿她替了你,想办法救你出宫。可没想到,你不但引了赵无恤入宫,还设计带走了君上。如今,又下毒绑走了我。你做出这么不要命的事,待会儿若是见了我相父,可怎么好啊!”陈盘声音一黯,叹息道。
“你以为我会信你?素祁与我是敌非友,她为什么要替我想得这般‘周全’?”
“哦,她还没告诉你啊!你和她的关系这可复杂了,我说不得,也说不明白。你若能从我相父手里活下来,就找机会自己问她吧!姑娘,你既不肯说下毒的事,那咱们就来说说脱衣服的事,可好?”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阿鱼就笑了:“姑娘,快说说吧!这事阿鱼也想听听。我说陈世子,你那不过尔尔的地方是被六十几个女人折腾坏了吧!哈哈哈,你怎么也不分几个给别人使使?”
陈盘听了阿鱼的荤话倒是不恼,朗声笑道:“这位阿鱼兄弟若喜欢女人,我送你十个又何妨!”
“谁要你那些娇滴滴的粉姐儿。”阿鱼哼笑一声,不屑道。
陈盘转头对我道:“姑娘,你可要替我正名啊!你这样败坏我的名声,我以后如何还能往雍门街去?那些看得见,摸不着的粉姐儿,指不定在背地里怎么编排我!”
“你这人说话为何这样不正经?陈恒怎么就选了你这样一个人做世子!”我脸一热坐着往后移了一步,“那日我拿棍子敲你,是想看看你是不是陈恒派来杀人灭口的刺客。你若是暗藏在我身边的高手,我便和阿素摊开来说清楚。没想到,你被我一下就敲晕了。”
“这就证明我不是来杀你灭口的啊,你为什么还要脱我衣服?”陈盘一下拔高了声音,似是很在意被我脱了衣服的事。
“你深更半夜流了汗却还拼命往脸上敷粉的样子让我对你起了别的疑心。”
“你洗了我的脸?!”陈盘大惊。
“嗯,我看到了你新长出来的胡渣。”
“谁说寺人就不能有胡渣了?”
“敷了粉那胡渣看起来的确淡了些,但洗干净之后,我却觉得那胡渣太浓了,不像个寺人。”
“所以,你就脱了我的衣服?”陈盘摇头失笑,“我说姑娘啊,你做事为何这样不正经?哪有一个未及笄的姑娘,半夜里脱男人衣服的?幸亏你这话没让陈爷听见,他若听见了,决计不会再喜欢你了。”
“怀疑了便要看个清楚,我便是这样的脾性,和是不是姑娘,有没有及笄没关系。陈逆现在恨不得生啖了我的肉,他喜欢我?笑话!你这话若敢在赵无恤面前说,小心我缝了你的油嘴!割了你的滑舌!”我拍了拍膝上的碎石一下站了起来:“阿鱼,我去替你采药,你看着他。这人滑头的很,你别听他说话,他要是敢开口说一个字,不用问过我和你家主人,你直接割了他的舌头。”
“诺!”
“姑……”
“阿鱼,从现在开始算!”我瞪了陈盘一眼,拾起角落里的一只藤筥走出了山洞。
陈盘这人行事作风古怪异常,不能以常理推断,说起话来更是油腔滑调,让人摸不清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一番对答下来,只觉得此人活脱脱是一尾滑不溜手的泥鳅,叫人拿捏不住。陈恒到底知不知道我们的计划,来接应的援兵里到底有没有陈氏的奸细,看来,今日之变只能等到无恤和齐侯回来了,再从长计议了。
六月盛夏,山中草木繁盛,找起止血的药材来,比秋冬两季方便了许多。山坡上,沟涧旁,一些伴着毒物生长的地方,总会生一些解毒散热,消肿止血的草药。我在单衣下摆撕下一圈布料缠在双手上,一路走一路采,不到半个时辰,随身的藤筥里就装满了各种药材。
竹书谣 第204章 诡影重重(一)
远方,山坳里的太阳已经收起了它今日最后一丝热气,嫣红绚紫的晚霞被晚风轻扯着,盖去了半边灰蓝色的天空。我拍去手上的泥土,折身返回。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山风吹在身上已多了几分凉意。在离洞口不到三丈的地方,我迎面遇上了觅食归来的无恤和齐侯。
齐侯拎着两只装得鼓鼓的水囊,无恤左手拎了几枝长满野果的树枝,右手的长剑上一溜串了四条洗净的小鱼。
无恤看到我,冲我扬了扬剑。
我微微一笑,拎着藤筥猫腰钻进了山洞。
洞中,阿鱼和陈盘正大眼瞪小眼地面对面坐着。
“姑娘,你可回来了,憋死我了。”陈盘见到我两肩一塌,大松了一口气。
“陈世子醒了?”无恤弯腰钻进山洞,笑着在陈盘身旁坐了下来,“世子可是饿了?先吃几个果子垫垫吧!”他伸手将一枝结了五六颗野果的树枝递到了陈盘手边。
陈盘收起之前和我说话时的玩世不恭,一展双袖,端正了身子:“我如今已是赵兄的阶下之囚,赵兄无需对我这般体恤。赵兄若是想问今日密林拦阻之事,方才我都已同姑娘说过了,今日消息乃族中密探上报,至于何人何时出卖了赵兄,盘一概不知。如果,赵兄打算用盘的性命来威胁我相父退兵,就更是大错特错了。我陈府之中有嫡庶男丁二十八人,死了我一个,就是阿母所出的嫡子都还有三人。陈氏不愁没有比我更出色的世子。”
“哈哈哈,世子想太多了,若和令弟陈辽相比,无恤更愿意下一任陈氏宗主是你‘惜花郎’陈盘。至于我留世子在身边的原因嘛,很简单,仅为威胁差使陈逆一人,其余的从未想过。”无恤轻笑一声,从树枝上掰下一颗果子放在陈盘手边,“其实,今日柳州渡之事,无恤还要多谢世子相助。”
“谢我?”陈盘双眉一蹙。
“泄露我们行踪的那份密报,世子还未交给左相吧?”无恤看着陈盘,淡淡笑道。
“陈恒不知道我们的事?”无恤的话让我大吃一惊。这么说,之前陈盘和陈逆说的,都是骗人的?
无恤转头看向我,徐徐道:“在尊上和我离宫前,陈恒已经落入了我们设好的迷障。他从东门而入,后又亲率陈氏一千府军从北门而出,追击阚止和寺人假扮的齐侯去了。倘若他知道这条密报,那即便心中有疑也不可能不在柳州渡设防。今日在密林里拦截我们的那个月牙戟阵,据我所知,只是陈世子平日私养的一队兵卒。现在,我们把世子困在手上,陈逆必有所忌惮。只要他不报信给陈恒,陈恒未必会知道与右相一路逃命的,其实并非齐侯本人。”
一旁的陈盘听到这里突然拊掌大笑:“赵兄果然洞若观火。只是你也别太小觑我陈氏一族,就算相父不来,陈氏其他族人也迟早会追上你们。陈逆虽对我效忠,却也并非是个傻子,会听任你摆布。”
“摆布?无恤如今还能摆布何人?只求陈逆能为了你的性命做三天哑巴而已。三日之后,若我们能顺利逃脱,自然会放你离去。在此之前,还请世子多加担待,莫要妄图再生枝节。”
“赵兄放心,我这些日子天天跟着姑娘还让在她暗地里做了这么多手脚,如今反过来让她看着我,别说枝节,就算是颗细芽儿我都冒不出来。”陈盘讪笑了两声低下头,抓起了手边的野果狠狠咬了一口。
另一头,齐侯自进了山洞之后便兀自靠坐在角落里默默地用清水擦拭着自己腰间的一道伤口。他不与弃他而去的鲁姬说话,也不再质问谋逆造反的陈盘,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仿佛与身后的石壁融为了一体。
“尊上,让我来吧!”我从藤筥中取出两支白茅根,摘下几朵长了白色柔毛的花穗轻轻地压在齐侯的伤口上,“这白茅根的花只六月才开花,可巧被我找到了一丛。用它来制刀伤最快也最简单,尊上不用太担心,今晚安心睡上一觉,明日伤口就会凝血的。”
“嗯,谢……谢谢。”齐侯似是说不惯这几个字,说完就把头轻轻地撇开了。
“今天晚上我和无恤、阿鱼轮流守夜,尊上尽管安心休息。也许不用等到天亮,援兵就到了。”我从自己的袖口上撕下几条略微干净些的布条,将齐侯的伤口小心地包扎了一圈,“尊上和夫人都先吃点东西吧,养足了力气,明日我们才好赶路。”
“阿拾说的对,接下来几日,恐怕还不得轻松。尊上保重身体要紧。”无恤走到我身边轻声问我讨要了匕首。
他用囊中清水先冲去了匕身上的血污,又在地上铺了几张树叶把四条小鱼放了上去:“尊上,这溪鱼制脍虽不好吃,但如今林中生火,恐会引来追兵,就只能先委屈您了。”说着他跪下身子,像那日在小雅阁一样,极灵巧地用匕首剥去了溪鱼的鱼皮。
“客卿快起来!今日,是寡人连累你们了,寡人如今哪里还有脸面吃你制的鱼脍!”齐侯红着眼把无恤扶了起来,“今日陈氏谋逆是寡人平日无德无能所致,寡人惭愧。”齐侯弯腰抓起那尾去了皮的溪鱼,放在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吃,吃饱了才有力气逃命,吃饱了才有命夺回寡人的江山!”
溪鱼土腥又多细骨,那细骨刺破了齐侯的嘴角,他却浑然不觉。小雅阁里,他食鱼脍前还特意要寺人撤掉金盘,换上鱼跃莲池的彩漆盘,为的就是观赏鱼脍轻薄透明的特质。可现在,他再不问吃食的色香形味,抓着那条还带血的生鱼,吃得像个挨饿多日的囚徒。
“君上……”一直坐在柴堆上看着齐侯发愣的鲁姬忽然大声哭了出来。在柳州渡的时候,这位齐国君夫人就已经醒了,但许是被密林里的断头断手吓到了,她从入谷到进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但此刻,她看着眼前啃食生鱼的齐侯突然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一下伏倒在齐侯脚边,痛哭失声:“君上,你是国君……你不能这样啊……”
鲁姬这一刻也许是在为齐侯的落魄而哭,也许是在哀叹自己命运的不幸,她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凄凉,到最后,连齐侯也跟着她一起落了泪。
日升时,还是万民朝拜的君主和国母。待到日落,却已成了疲于奔命的逃亡人。除了相拥痛哭一场,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我和无恤、阿鱼悄悄退了出来,陈盘身份尴尬更是不得不退。
洞外,半边残阳还在西边的山巅上做着最后的挣扎,闪烁着冷光的长庚星已经悄然挂上了天幕。远山近树,一切都被暮色笼进了一片紫褐色的光晕里,我靠着无恤的肩膀看着林间三三两两晚归的倦鸟,喃喃道:“红云儿,你可怪我?”
“怪你?那你可怪我?”无恤的下巴贴着我的额头,笑着问。
“怪你什么?”
“那我又要怪你什么?”
“怪我惹是生非,多生枝节。”
“你谋划的是大事,何错之有?卿父来日若知你如此费尽心力助他成事,定要好好嘉奖你一番。”无恤捏着我的手,自嘲道,“今日倒是我的计划里出了纰漏,害你担惊受怕了。”
“不是你的错……”齐侯和鲁姬的哭声隐隐在耳边回响,那压抑的、痛苦的声音在这样的黄昏里生生勾起了我一腔愁绪。我靠着无恤的肩膀,闻着他身上血与汗交融的味道,一时悲从中来。
没有援兵,他和阿鱼就没有办法拖着陈盘带着齐侯和齐夫人北上高宛城。可援兵来了,里面又极可能藏了陈恒的奸细,继而引来陈氏的追兵。这样的矛盾,这样的困境,这一次如果累得他为我丢了性命,那我该怎么办……
“我错了,我早就知道自己错了。你若不能平安,我要三国平安又有何用……”我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后悔,最后只能把头埋进无恤怀里大哭起来。
“哎,终归还是个小儿啊……哭什么呢?我们现在未必会输啊!”无恤一下一下轻抚着我的脑袋,“这世上的事哪里都能尽如人意?你以前料得准,谋得深,就不许别人猜中一次,绊你一脚?”
“没援兵不行,援兵来了也不行,这是个死局,我……”
“哪个说是死局?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快别哭了,平白叫陈世子看了笑话!”
“赵无恤,我可没笑她。我只是不知道她也有这样小女儿的模样。”陈盘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我忙抹了把眼泪,抬起头来。
“唉,真是一张能碎了人心的哭脸啊!”陈盘幽幽地看了我一眼,枕着双臂仰头叹道,“赵无恤还没死呢,你就哭,我此番若死在你们手里,也不知我家中六十几个小妾有谁会为我流两滴真心的眼泪。”
“你要是死了,自然有人哭你!”我拿手抹了两把脸,忿忿道。
竹书谣 第205章 诡影重重(二)
“恐怕也只有阿素和陈爷了。”陈盘干笑了两声,斜眼瞄了一眼山洞,刻意压低了声音,“你那个死局,我倒有个绝妙的解法,而且我们三个都不用死。你们把君上交给我带走,我劝相父与你们晋国赵氏结盟如何?君上答应你们什么,我们陈氏也一样能够应承。”
无恤看了一眼陈盘,微笑道:“世子的解法果真绝妙,只是与虎谋皮之事,无恤没有兴趣。”
“怎么会是与虎谋皮?姑娘,我家中如今已有三子四女。赵兄将来若做了赵家世子,你们俩生个男娃,我便嫁三个女儿。你们若能生个女娃,我那三子随你们挑,如何?”陈盘一咧嘴角,眼中精光毕现。
“哦?这倒是个好主意。阿拾,你说呢?”无恤擦了擦我脸上的泪痕,柔声笑道。
“好什么啊!阿鱼,拿你的袜子堵了他的嘴,他要再敢说话,就割了他的舌头!”我瞪着陈盘又羞又恼。
“好嘞!”阿鱼抱着脚,脱下自己的一只袜子在几欲落泪的陈盘面前甩了甩,“陈世子,阿鱼我赏你的,闻闻,可比你家那些粉姐儿的要香?”
“姑娘——”陈盘大惊失色。
“阿鱼!”无恤轻喝了一声,“别跟着阿拾胡闹!”
“是是是,阿鱼兄弟别跟着姑娘瞎闹。”陈盘看着阿鱼点头如捣蒜。
“阿拾,你替阿鱼上个药,我和陈世子有些话要说。”无恤在我肩膀上重重捏了一下,挺身站了起来。
陈盘闻言立刻收起了玩味,了然一笑也站了起来。
“姑娘,主人要和那傻瓜世子说什么啊?”阿鱼看着无恤和陈盘离去的身影百般不情愿地套上了袜子。
我看着陈盘的背影,喃喃道:“那才不是个傻子呢,身有旧疾,不善剑术,还能压着陈恒二十八个儿子坐上世子之位。这样的人聪明着呢!阿鱼,我去拿水囊和草药,你待会儿好好同我说说这个陈世子。”
“不成,不成。我知道的都是些荤段子,不能说给姑娘听的。”阿鱼连忙摆手。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是贱民婢子出身,荤段子打小就听惯了。你知道些什么,尽管说就是了。”我转身跑进洞里,见齐侯和鲁姬相拥着靠在洞壁上假寐,就连忙拎了水囊和藤筥退了出来。
“阿鱼,你把衣服脱了,我先替你洗洗伤口。”
“姑娘,你来了临淄城以后还没去过鹿鸣楼吧?”阿鱼脱了上衣,在地上盘坐了下来。
“没去过,只听说那里游侠儿聚的多,想去瞧瞧,但还没机会。”我新撕了一小块碎布沾了水,轻轻地擦去阿鱼伤口旁的血污。
“那鹿鸣楼就是陈盘开的,姑娘只要在楼里吃上一顿饭,保准能听一大筐陈世子的荤段子。”
“这陈盘是个厉害角色,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你不妨说上两段他的事我听听。”
“那我可说了,回头姑娘臊了可别怪阿鱼话粗,不识礼。”
“说吧!”
“这陈世子有个名号叫‘惜花郎’,听说是雍门街上的女人给取的。他家中有六十几房侍妾,个个如花似玉。他那活儿好,一夜可御七女。”阿鱼说到这儿故意顿了顿,见我没什么反应便又继续往下说,“雍门街上教坊多,怪脾气的美人也多,但一个个到了他手里就都成了粉团子,服帖又好揉捏。”
“这些女人平日里伺候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自然是齐国卿士,各国贵胄,我们这些没官位的人,别说是让陪着喝杯酒,就连个面都是见不上的。”
“是这样……”陈盘扮作寺人毗的时候,朝露台的那帮贵女天天都有东西赏他,他能讨女人欢心我倒不觉得奇怪,但是雍门街上的那些美人对他而言,恐怕不仅仅是寻欢作乐的对象,“那除了女人呢?你还知道些什么?”
“除了女人,那就是男人了!”
“什么?这陈盘也好男色?”我一惊,下手便重了些。
阿鱼嘶了一声,笑道:“听说陈府里是有几个粉哥儿,但倒没听说他喜好这一口。”
“那你说的男人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除了女人,这男人对陈世子也敬慕得很。‘惜花郎’陈盘与‘义君子’陈逆是形影不离的两个人。他们一个高贵大方,一个重情重义,临淄城的游侠儿都盼着能与他二人结识。而且我听说,但凡有人为了‘惜花郎’所托之事送了命的,他不仅会花重金照顾好人家老父老母,就连叔伯,娘舅都能妥善安置。”
“叔伯,娘舅?”我乍一听到便想笑,可转念一想又惊觉陈盘此人笼络人心的手段很是了得,“无恤说今天那些戟兵是陈盘的私兵,莫非他们原先也都是临淄城的游侠儿?”
“也许吧,今天杀红了眼都没瞧清脸,没准那里头还真有人和我在鹿鸣楼上一起喝过酒。”
我听了阿鱼的话,心中不由暗叹,真是好一个“惜花郎”陈盘,看似顽劣不堪,实则却是个图谋大事之人。
山中明月升至树梢,无恤和陈盘却还站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轻声私语。
齐国陈氏,晋国赵氏,我眼前的这两个人将来若是能成为两大氏族的宗主,那么他们便是一起跺跺脚,中原大地都会震上一震。可这个时候,他们在说些什么呢?是在暗中交易齐侯的生死,还是在讨论将来的齐晋盟约?不会,真的是在胡扯结姻亲的事吧?
我正胡思乱想,阿鱼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姑娘,你听见狼叫了吗?”阿鱼侧着脑袋,把身子转了过去。
“早听见了,但现在还不能生火。”我收回落在无恤身上的视线,用两块干净平滑的石头把草药碾成药泥后一点点地敷在阿鱼的伤口上,“今晚看着好像要起雾,等待会儿雾气上来了,我们再找些柴禾在洞里升堆火。那样野兽不敢靠近,山下的人也不易发现。”
“不对,这声音不对!”阿鱼竖起耳朵又听了一会儿,突然一把拨开我,猛地拎起手边的弯刀冲无恤大喊了一声:“主人——林子里有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黑漆漆的树林里猛地蹿出一条迅捷的人影。
“来者何人?”阿鱼大叫一声提刀冲了上去。
黑影连奔几步双臂一展腾身而起,阿鱼双刀未及斩下,来人已踩着他的肩膀在空中翻了一个身,轻轻巧巧地落在了我身前。
“无邪?”我还未看清来人的脸就被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自己人?!”阿鱼足下一顿,身子一斜,“咣”的一声将两柄乌金弯刀砍到了我身后的岩壁上。
“臭小子,你让我好等!”我抓着无邪背上的衣服,鼻尖一阵发酸。无恤早先曾说与他彩石为信的是一个永远不会背叛我的人,当时我就只想到了四儿和无邪。此事危险非常,无恤自然不会倚靠四儿,那领援兵前来的人就只能是无邪。之前,他没有按时在柳州渡出现,我就一直担心他在路上出了什么差错。这会儿,看他毫发无损,才放下了空悬已久的心。
“阿拾,我以后再不去剑舍比剑了。”无邪把下巴抵在我肩膀上,低哑的声音里竟混了浓浓的鼻音。
“幸好那天你不在,不然你要是受了伤,今天谁带人来救我?”我轻拍着他的背,心疼地发现这一月未见,他整个人清瘦了不少。
“姑娘,齐侯来了。”阿鱼站在无邪身后朝我挤了一下眼睛。
我转过头,这才发现无恤和陈盘,齐侯和鲁姬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我和无邪身旁。
“无邪,先放手,大家都瞧着,不能这样不知礼。”我捶了一下无邪的后背,他极难得地没有拒绝我,轻嗯了一声便松开了手。月光下,他的眼眶里遍布了暗紫色的血丝,两排长长的睫毛也已被泪水粘成了几束。
“傻小子,你怎么哭了?”我见到无邪的眼泪一时有些惊慌。
无邪看着我瘪了瘪嘴没有说话,却破天荒地对旁边的无恤说了一声:“谢谢!这个月,我都听你的。”
无恤轻笑一声转头对齐侯道:“此人是阿拾的幼弟,他既然到了,那想来援兵也已经到了。”
“那太好了!”齐侯闻言整个人突然有了精神。
“无邪,快来见过齐侯。”我拉着无邪走到齐侯身前。
“见过尊上!”无邪弯腰深深一礼。我看在眼里不由暗暗称奇,这小子什么时候突然乖巧识礼了。
“壮士无需多礼!”齐侯笑着微一抬手,“壮士既然已经到了,那客卿安排下的援兵现在何处啊?”说着他举目朝无邪身后望去。
“五十个人都在山下候着,赵无恤说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个山洞的位置。”无邪看了一眼无恤认真回道。
“客卿,这是为何?”齐侯一脸不解地望向无恤。
无恤没有急着回答,反而朝阿鱼递了一个眼色。阿鱼会意,一个欺身,靠近陈盘,拎起他的后背心就把他拉到了三丈开外。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