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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priest
青龙主轻轻地捏起这手下的下巴,对着他的耳朵说了句什么。
周翡心道:“有话不吭声,这是干什么?”
随即她一转念,反应过来了——是了,闻煜派亲兵出面,这青龙主也是好大的架子,非得同样让手下回答。
帝王将相看江湖草莽,是一群不服管教的匪人,各路高手看朝廷鹰犬,乃是一群摧眉折腰的奴才,自来是互相看不上,且又知道对方不好惹,因此都互相绕着走,井水不犯河水,直到曹仲昆破了这个规矩。
早年间宣扬“大昭正统”的抗曹人士中,有不少热血书生,这些人众很多不见得官高,也不见得权大,却结交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士,一朝被北朝强行镇压,有那些个江湖莽撞人自然要相救,惹了不少事。惹事倒没什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犯了国法,抓得到的抓了就是,过一段时间也就算了,偏偏那曹仲昆仗着手下北斗,非要去搅合这一潭混水,闹得现在仇深恨大,哪里都是乱七八糟。
青龙主的手下上前两步,开口说道:“我家主人言道,此地南北不沾,不知是哪一位将军过宿?”
亲兵将手中令牌一亮。
那青龙主门下人又道:“原来是飞卿将军,深夜不速之客,搅扰将军休息了,只是我家主人走丢了一条小狗,那小狗伶俐得很,乃是我家主人爱宠,自己顽皮跑了,听人说被人绑了关在这家客栈中,我们也只好陪着来走一趟,请将军见谅。”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做出倾听的模样,想必青龙主是有“传音入室”之类的功夫。
过了一会,大概是青龙主传完了,那人又学舌道:“另外有手下狼狈逃回后,说这客栈中有一伙凶徒,不分青红皂白,不但扣了我家主人的狗,还杀了我们青龙座下的使唤人,踩裂了青龙旗,我等不过是来讨要个说法,飞卿将军也是个讲理的人,想必不会怪罪。”
“凶徒”之一的周翡和谢允对视了一眼。
便见闻煜缓缓地从木阶上走下来,抬头冲青龙主笑了笑,开口说道:“不是闻某不讲理,只是三春客栈中眼下住了贵人,实在不便久留诸位,我们明日清早就走,青龙主不妨多等一宿,明天您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们绝不打扰。”
青龙主终于拿完了架子,低低地笑了一声,却摇了头。
那敲锣的见状,又将手中铜锣重重地砸了一遍,随即这七八个人倏地散开,同时出手,立刻便有几声惨叫响起。
居然招呼都没打一声,说翻脸就翻脸!
周翡神色一凛——这几个跟在青龙主身边的,每个人的武功都不在九龙叟之下。
这时,那青龙主本尊突然抬起头来,周翡的目光猝不及防地与他对上,瞳孔不由得一缩,只见那青龙主面白无须,一张大嘴却大得惊人,整张脸下面好像开豁了口,裂开好大一条缝,阴恻恻地冲他们一笑,然后凭空拔地而起。
周翡面前的木窗都在震颤,仿佛要被他一掌给吸过去。
这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武功都太过可怖,周翡却未惧反迎,手中刀鞘破窗而出,不由分说地扑向青龙主的掌心,被青龙主轻飘飘地一把抓在手中,然后铁打的刀鞘从尖端竟开始塌陷融化,一寸一寸地被他揉成了一团。
转眼青龙主已经上了二楼,手印在墙上一印,留下了半寸深的痕迹,谢允再顾不上开玩笑,喝道:“阿翡,躲开!”
周翡没理他,仗着窗外青龙主无处着力,破雪刀的“破”字诀流星似的泼了出去。
这刀被贪狼、九龙叟乃至于青龙教的翻山蹈海阵先后磨练过,快得发亮,青龙主似乎有些惊奇,“咦”了一声,擦着周翡的刀光在空中一旋身,随后一扬手,要去抓周翡的刀背。
周翡蹿上窗户,陡然变招,她的刀好像分成了三道锋,将青龙主整个人笼在了其中。
青龙主连避三下,随后“砰”一下抓住了她的刀背。
周翡当时就觉得一股无法抵御的大力顺着刀身传了过来。
她干脆飞身而出,伸脚一踩谢允推开的窗户,轻轻一蹬,先是将谢允连窗户再人都给拍回到了房中,随后借着这一脚之力,将身上的枯荣真气运转到极致,双手陡然下压,硬是将青龙主从半空中压了下去。
闻煜提剑上前,一剑向着青龙主身后挑来。
青龙主拽着周翡的长刀,回身轻拍了一掌,歪了的刀锋立刻撞在闻将军的剑上,闻煜轻轻一侧身,腾出一只手扶了她一把,笑道:“真是后生可畏,周先生见了,一定很欣慰。”
周翡一提肘撞开他的手,执刀立在一侧,轻轻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腕。
闻煜却不给她再战的机会,吹了一声长哨,几个亲兵立刻上前,将青龙主团团为住。
周翡皱皱眉,正要上前,突然觉得身后有风声袭来,她本能地伸手一格一拧。
只听“嗷”一声惨叫,周翡愕然地发现谢允那厮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连忙放开。
谢允一脸呲牙咧嘴地甩着手:“快别逞英雄了,赶紧跟我趁机溜,快点!”
周翡:“……”





有匪 第51章 殷沛
谢允话没说完,突然一缩头。
周翡吃他的霉运已经吃撑了,一看他的动作,立刻默契十足地连头都没回,横刀就砍,原来是方才那活鬼似的敲锣人不知怎么往这边飘了过来。
刀刃撞上铜锣,周翡的刀太快,看似是挥了一刀,那锣却顷刻间响成了一片,堪比敲锣打鼓喜迎新媳妇。
敲锣人一撤手,铜锣四周立刻长出了一圈利齿,那锣盾牌似的扣在他手臂上,活像扛了个刀枪不入的乌龟壳。
此人轻功极高,再加上一身白衣,越发诡异可怖,偏偏周翡的蜉蝣阵越走越熟,两人转眼间在原地转了约莫有七八圈,简直让旁观者都眼花缭乱。
周翡刀法为一绝,跟蜉蝣阵搭起来更是绝配,可这敲锣人抱着个可攻可守的铜锣盾牌,像个蜷在壳里的王八,教人无从下口,而且无论蜉蝣阵怎么千变万化,他好像总能先一步察觉。锐利者常不能持久,何况周翡年轻,积累不深,这么长久地跟他磨下去也不是办法。
谢允看得直皱眉,四下寻摸了一番,突然扭头冲进客栈,不知从哪找了个铜盆出来,朗声道:“阿翡,法宝来了,速战速决!”
周翡:“什……”
她没问完,就听身后“嗡”一声。
周翡吃了一惊,脚不沾地地闪开,只见一个硕大的铜盆破空而来,当当正正地撞在锣上,撞出一声石破惊天的巨响。
铜盆边给那豁牙的锣撞了个口,叽里咕噜地弹了出去。
周翡一抄手将破洞的“法宝”接在手里,看清了此物是何方神圣,差点回头给端王跪下磕头。
这打得正热闹呢,一个破铜盆赶来捣什么乱?
可惜人家不给她五体投地的机会,那敲锣人先是被砸过来的铜盆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又卷土重来。
周翡手里举着个碍手碍脚的铜盆,扔也没地方扔,左支右绌地用铜盆当盾牌挡了几下,这通乱响,震得她自己耳朵都发麻,简直好像化身雷公电母。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了这铜盆的妙处——那敲锣人原来眼神有点问题,半夜三更里需要靠锣声的动静定位,加上一个捣乱的盆,他顿时成了个没头的蝙蝠,方才鬼魅似的身法乱了!
这谢允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这么多年到处闲逛,是不是仗着轻功好跑得快,满世界听墙根了?
那吊死鬼似的敲锣人很快露出破绽,周翡抬手将铜盆丢到一边,“咣当”一下,敲锣人下意识地跟着响动偏了一下头,然而这一刻分神已经致命——周翡一带拉回长刀,半点不拖泥带水地抹了他的脖子。
她再一回头,发现谢允那厮已经不见了,四下扫了一圈没找着人,突然,面前落了一个小石子,周翡抬头一看,见他竟不知什么时候上了房顶,正冲她招手。
周翡趁乱纵身跃上一棵大树,脚尖在树梢上一点,倏地上了房顶。
谢允一拽她的袖子,嘴里还美颠颠地胡说八道:“拐个小美人私奔喽!”
说完,他预感自己得挨揍,未卜先知地抬手抱住头,谁知等了半天,周翡却没动手。
谢允诧异地一回头,见周翡摩挲着沾了血迹的刀柄,问道:“打王爷犯法吗?”
谢允道:“打谁也不对啊,殴打庶民与殴打王子同罪……”
他本意是劝说土匪向善,不料土匪一听到“同罪”二字,就放了一百二十个心,当即提起一脚便将谢允从房顶上踹了下去。
谢允像只九命猫,虽然是滚下去的,但在空中十分舒展地翻了个身,落地时已经调整好了姿势,几乎悄无声息地飘落在马厩旁边。
他一手扶着马厩的木头柱子,惊魂未定似的抚胸道:“分寸呢,分寸呢?男人闪了腰是闹着玩的吗!”
周翡蹲在房顶上,睁着一双大眼睛问他:“哎,你真是端王爷吗,会不会……”
她本想问“会不会是他们认错人”,但是转念一想,闻煜虽然同她萍水相逢,但看起来是个靠谱的人,应该不会犯这种错,于是话音一转,问道:“……是你投错胎了?”
谢允的嘴张了又闭上,愣是没想出应该怎么接这句话,哑然片刻,终于忍不住扶着腰笑了出来:“不错,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阿翡——这都能让你看出来?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说着,他三下五除二从马厩中拖了两匹马出来,将一段缰绳丢给从房顶上跳下来的周翡:“放心,闻将军是你爹手下第一打手,青龙主从他手里讨不了什么好处……咦?吴姑娘?”
周翡回头一看,只见吴楚楚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双手还抱着个小小的包裹,气喘吁吁的。
周翡皱眉道:“这里刀剑无眼的,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
吴楚楚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地说道:“你、你们这就要走吗?东西都带齐了吗?”
谢允笑嘻嘻地回道:“跟着我抬腿就能走,什么都不用带,没钱了……”
周翡面无表情地接道:“去要饭。”
谢允惊诧道:“你怎么知道我还干过这一行?是不是见我年轻貌美,偷偷跟踪过我来着?”
周翡:“……”
周翡其实看得出,吴楚楚不想独自跟闻将军他们走,南朝无亲无故,她孤苦伶仃一个女孩子,去投奔一个从不认识的人,投奔的人只闻其盛名,从未见过,人品好不好、脾气好不好,一概不知道,确实令人惶然恐惧。
可是周翡自己风里来雨里去,随时能跟人拔刀动手,也实在不方便带着她,只好有意危言耸听,想让吴楚楚自己回去。
周翡心想:“怪只怪我本事不够大吧。”
要是她能像她外公一样就好了,跺一跺脚,整个武林跟着震三震,当年带着一个重伤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还能大摇大摆地从北往南,想去哪就去哪,哪用顾忌那么多?
以吴楚楚的家教,断然不会开口强人所难,一时间,“可不可以带上我”这句话怎么都说不出来,眼泪都快下来了,就在她进退两难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从她身后伸过来,一把扣住她的脖子。
吴楚楚被迫仰起头,连声都发不出来。
只见那分明被花掌柜封住穴道的小白脸居然不知怎么自己站了起来,他半张脸都隐藏在暗处,鼻梁高而细窄,下巴尖削,嘴角含着一点笑意,越发像个传说中杀人吮血的妖。
他越过吴楚楚的头顶看向周翡他们,轻声道:“别动,我虽然本领稀松,比不得南北刀这种了不起的大人物,可掐死个小丫头还是不难的。”
周翡一看见此人就戾气上涌,森然道:“你大可以试试,她少一根头发,我活片了你。”
小白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侧头在吴楚楚头发上轻轻嗅了一下,品评道:“我觉得这个姑娘比你好看一点,女孩子,细细软软的才好,整天打打杀杀的,小心长一脸皱纹……哦,也对,我忘了,通常你们都活不到能长一脸皱纹的年纪。”
周翡动了杀心,心神自然落在手中刀柄上,短暂地关闭了她的伶牙俐齿,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小白脸。
小白脸冲她眨眨眼睛,又笑道:“再说,我看起来难道像个怕死的人?”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谢允忽然叫道:“阿沛。”
那小白脸听见自己的名字,目光一动。
“唐突了,我听纪大侠这样称呼阁下。”谢允彬彬有礼地冲他笑了笑,然后一张嘴就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想必阁下大名便是这个了,那么敢问尊姓,是否是‘殷’呢?”
周翡没听明白,心说姓“阴”还是姓“阳”有什么区别?
那小白脸的脸色却倏的变了,整个人就跟被疯狗咬了似的,嘶声吼道:“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掐得吴楚楚真快断气了,哆嗦得像一片秋后的枯叶。
花掌柜不知什么时候潜到他身后,那小白脸暴怒之下心神失守,竟没能察觉,被独臂的花掌柜一掌打了个正着,他踉跄一下,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去,周翡毫不迟疑地一步迈上去,探手扭住那小白脸的小臂,一拉一拽中带了点分筋错骨的意思,“嘎啦”一声便将他的小臂关节卸了下来,同时接住吴楚楚,往身后一甩丢给谢允,提刀便要宰了对方。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落下——
“住手!”
“慢着!”
周翡的刀刃离倒在地上的小白脸只有一线,油皮都擦破了,硬生生地停了下来,森冷的刀光一闪,便收入血槽中,映得刀下之人脸色一片铁青。
出声的一个是谢允,一个是纪云沉。
纪云沉先低声下气地说道:“我没料到他竟然学了青龙主的移穴之法,一时失察,实在抱歉。”
那殷沛人在刀下,依然孜孜不倦地试图找死,闻言大笑道:“难不成你以为我入青龙教是个幌子?”
怪不得这小白脸给什么吃什么,闹了半天是积聚体力,等着夜深人静没人防备的时候再杀人逃跑。
纪云沉没搭理他,诚恳地对周翡道:“可否请姑娘饶他一命,看在……”
周翡预备着他只要敢说一句“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在这小白脸脖子上开个洞。
这纪云沉婆婆妈妈、磨磨唧唧,天天顶着一张活腻了的晚/娘脸,也不知道给谁看,要不是被他连累,花掌柜也不至于自断一腕,他不说替朋友出气,反而给这小白脸求情。
虽然花掌柜本人没说什么,周翡一个外人也不好做些强行替别人打抱不平的事,但这不妨碍她看纪云沉不顺眼。
幸亏纪云沉的脸没那么大,只听他口中说道:“看在李老寨主的面子上。”
周翡:“……”
她好悬好悬才把准备在嘴边的“算哪根葱”给咽回去,噎得好不胃疼。
谢允在她身后低声道:“阿翡,是真的,要是我没猜错,此人是殷闻岚之后。”
周翡愕然道:“……‘山川剑’?”
山川剑就是“双刀一剑”中的那一剑,剑乃君子,自古十个练武的,起码得有六七个使剑,但凡能靠剑闯出名头的,大抵都不是一般人,山川剑殷闻岚和枯荣手那些少年成名、风头无双的不同,他是正经八百出身名门,一辈子稳扎稳打,最后大器晚成、自成一代宗师。
殷氏曾经兴盛一时,风头无双,他武功奇高,为人又大方,德高望重,江湖中已有数百年没出过号令群雄的盟主,山川剑在世的时候,却真能一呼百应,虽无名号,却隐隐是群龙之首。
可惜,殷氏地处中原,不像四十八寨那样偏安一隅,有山川做屏障,南北对峙的时候首当其冲,自然不能独善其身。
当年七大北斗聚齐殷家庄里,逼迫殷闻岚投向北朝。
堂堂山川剑,连正统大昭赵氏都没有依附过,怎么肯晚节不保投靠伪朝?殷闻岚自然不肯,只是他当时年纪大了,倒也没什么闹事的心,一时生出归隐的念想。可惜不招风的树除了矮就是死了,殷闻岚一再避让,终究没能躲开险恶的世风。
殷闻岚怎么死的,至今仍然是众说纷纭,到了周翡他们这一代人,只大概知道殷闻岚暴毙而亡,此后殷家庄分崩离析,像无数淹没在尘埃中的门派一样,断了传承。
周翡的目光缓缓落在她刀下的小白脸身上:“他?是山川剑的后人?”
周翡的神色实在太惊诧,不知怎么刺激了殷沛,那小白脸蓦地一咬牙,竟向她刀刃上撞去。




有匪 第52章 凋敝
周翡暴躁道:“你都长成这样了,还怕别人说?真这么要脸早干嘛去了?”
不知是她下脚太重,还是殷沛气性太大,听了这句话,殷沛当场怔了片刻,之后面如金纸,居然活活呕出一口血来。
纪云沉神色微微一动,面露不忍,叹道:“其实他……”
谢允见他又是一山高的苦衷,忙打断他道:“纪大侠,别其实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
他还没说完,客栈楼上突然有人说道:“三公子,您在这哪?吓死属下了,以为您又丢了。”
白先生找来了!
谢允脚底下大抹了十八层纯猪油,“蹭”一下钻到周翡身后,一迭声道:“英雄救命,快快快帮我拦住他。”
周翡:“……”
谢允比她高了半头,跟她对视了半晌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端肩缩脖弯下腿,施展出缩头*,硬是把自己塞进周翡一点也不伟岸的背影里,眼珠一转,嘴里还嘀咕道:“你恐怕打不过这老流氓,得智取……嘶,跟他说几句话,拖一会,容我想想。”
周翡彻底拜服在端王爷这张厚重无双的脸皮下,感觉要是将此物剥下制成铠甲,肯定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她一抬脚,将殷沛踢到了花掌柜那边,口中却道:“白先生小心。”
白先生一愣,没明白周翡让他小心什么,听她出口示警,还以为身后有敌人,连忙四下查看,这一分神可不要紧,只听“呼”一声风响,待他回过头来,正见一床被子劈头盖脸地冲他扑过来。
客栈后院中晒了几床换下来的被褥床幔,周翡眼疾手快地挑了个最厚的,一把掀起来,自下而上蒙向白先生的脸,白先生也看不清被子后面有什么,忙提剑便劈。
谁知周翡就在被子后面,那被子带着她的劲力,白先生刚一动刀,她就猛一掌将其推了出去,两厢力道撞在一起,棉被顷刻间粉身碎骨,内里大团大团的棉絮炸了个“千树万树梨花开”,飞得漫天都是,白先生当即被迷了眼,就这么刹那间,棉絮中伸出一把刀,闪电似的绞开白先生的掌中剑,猝不及防地架在他脖子上。
白先生多少年没吃过这种闷亏了,一时大意,居然被一个小丫头暗算了——还是个他一直以为忠厚直爽没心眼的小丫头!
周翡低声道:“对不住。”
白先生被她一刀架在脖子上,浑身僵直,胃里往上反酸水,然而还不等他施展三寸不烂之舌,周翡便三下五除二地封住了他的穴道,随后似乎十分羞愧地冲他一抱拳,说道:“我都说让您小心了。”
撂下这么让人七窍生烟的一句,周翡跳下去就跑了。
白先生:“……”
他就知道!整天跟他们家三爷混在一起的,怎么可能近墨者不黑!
谢允大笑道:“好,有我年轻时候的风采!”
纪云沉这次终于长了一回眼力劲儿,挥手道:“青龙主未必是自己来的,你们骑马出行太危险,请先跟我来。”
说完,他率先带路在前。
周翡犹豫了一下,谢允却冲她招招手:“走吧。”
周翡一扬眉,还没说话,谢允却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缓缓地说道:“再教你一个道理,有些人可能看起来不对你的脾气,讨人嫌得很,但一代名侠,任凭自己混成这幅半人不鬼的模样,至少说明他人品还不错。”
周翡虽然不相信纪云沉,却比较相信他,提步跟了上去,当下举一反三道刺了他一句:“这么说,端王殿下任凭自己混成这幅江湖骗子的德行,也是因为你人品还不错?”
谢允好像一点也没听出她的嘲讽,脸不变色心不跳地承了这句“夸”,赞叹道:“聪明,慧眼如炬!”
周翡一时无言以对。
这样一来,花掌柜、吴楚楚,乃至于重新被制住的小白脸殷沛,都莫名其妙地跟着一起来了。纪云沉将他们领到了后院的酒窖下面,掀开一口大缸,下面竟然有个通道,看起来黑洞洞的,也不知道有多深。
纪云沉随意摸出一个火折子,率先潜了下去。
殷沛人在花掌柜手里,无暇闹妖,嘴却还不肯闲着,见状笑道:“堂堂北刀,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客栈里给人做厨子,做厨子都惶惶不可终日,硬是要给自己挖一个地道。好好的不肯做人,竟愿意做耗子,奇怪。”
花掌柜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呢,好好的不肯做人,竟愿意去做狗,奇不奇怪?”
殷沛气息蓦地一滞。
那花掌柜却在神色缓和了片刻后,缓缓地开口解释道:“这密道是我留下的,不关纪老弟的事。”
周翡和谢允都没问,只有吴楚楚不太懂这些规矩,奇道:“您留下这一条密道做什么?”
花掌柜也没跟她计较,一笑起来又是一团和气,说道:“姑娘,我们这些人,有朝一日肯隐姓埋名,多半都是躲避江湖仇杀,没别的缘由啦。”
这时,走在前面纪云沉忽然将密道两侧的小油灯点了起来,黑黢黢的空间里瞬间有了光亮,将人影拖得长长的,细弱的光里摇摇晃晃,吴楚楚吓了一跳,隐约闻到了一股潮湿*的味道,似乎是地下久无人来的密道里生出了不请自来的苔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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