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priest
小镇上,北端王曹宁听闻这消息,倒事不怎么意外,只是有点失望地将茶杯放下。
过度的肥胖似乎给他的骨头和脏腑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这使他一举一动似乎都十分小心,反而有种静止的优雅。
陆摇光跟寇丹对视一眼,没敢接茬。
“果然还是跑了,他们突袭那宗祠的时候我就有这个预感。”曹宁叹了口气。
陆摇光道:“下官有一事不明,殿下当时以身犯险露面,难道是为了诱捕那胆大包天的女娃子吗?”
“女孩子?”曹宁笑了起来,“我对女孩子不感兴趣,女孩子见了我通常只会恶心,有一些教养不好的会让我也跟着不高兴,至于那些懂得跪在地上温柔讨好的女人又都太蠢,伪装一拆就破,她们的眼神、一颦一笑中都会明明白白地泄露出真实的想法——比如觉得我是一头猪,看着倒胃口。”
陆摇光无法就这句话找出可以拍马屁的地方,颇为憋闷。
幸亏,北端王没有就此展开讨论,很快便说回到了正事:“我感兴趣的,是寇楼主提到的另一个人,此人应该也在下山的队伍中,听你描述,此人相貌做派我都觉得有点熟悉,很像是一位故人。”
陆摇光和寇丹对视一眼,寇丹微微摇头,显然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位。
曹宁却不往下说了,只是笑眯眯地吩咐道:“罢了,缘分未到,依计划行事——此地太潮了,先给我温壶酒来。”
周翡派出几个弟子前去探查追兵,虽然没割到曹宁和寇丹的脑袋,但她扫了一圈自己捞出来的人,还是颇有成就感,忍不住扶着旁边一棵古木喘了口气。
跟她一样松了口气的弟子不少,众人大多不明就里,虽然跟说好的不一样,但仅就成果来看,还以为这是一次大成功,纷纷不怎么熟练的推拒起乡亲们的拜谢。
周翡闭了闭眼,感觉这一次与敌人“亲密接触”让她心里的疑虑少了不少。
这么顺利,不可能有叛徒吧?
“内奸”之说果然只是谢允的疑神疑鬼,根本没发生过,幸好当时没有直接撤。
不料她心里方才亮堂一点,就看见谢允捏着一根小木棍蹲在一边,一脸凝重。
周翡一见他这脸色,心里立刻打了个突,神经再次绷紧起来:“又怎么?”
谢允沉声道:“我们出来得太顺利了。”
顺利也不行?
是不是贱得骨头疼!
谢允将小木棍一扔,诈尸似的站了起来,就在这时,有个弟子大声叫道:“周师妹,你快看!”
周翡随着他手指方位蓦地抬头,只见四十八寨的东半山坡上浓烟暴起,竟是着了火,并且不止一处。
周翡讶然道:“他们提前攻山了?不……等等!那个曹胖子不还在镇上吗?”
她话音未落,便听见东坡响起隐约的哨声,山上岗哨显然反应非常及时,林浩接过她的信,知道东边是重点战场,因此并不慌乱,山间火光很快见小,不过片刻,便只剩下黑烟袅袅。
由此可见,东坡的防卫比平时重不少。
可过了一会,周翡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重——怎么没动静了?
谢允眉心一跳,低声道:“不好。”
他话音未落,成群的大鸟突然自西边飞过来,一拨接一拨,依周翡他们的位置,看不清山中端倪,只听见鸟叫声凄凄切切,锥心啼血似的,周翡的眼角跳了起来——即使她从未到过两军阵前,也知道那日谷天璇和寇丹突袭洗墨江的时候,山中没有这么大动静的。
也就是说去西边的绝不只是那几十个北斗!
那么方才东坡的火是怎么回事?
敌人试探四十八寨防务吗?
周翡他们一边搜寻敌军主帅所在位置,一边随时给寨中送信,他们先前都以为北斗做先锋只是个幌子,不管北斗从何处出现,敌军主帅所在才是重头戏,谁知道北端王竟然亲自留在一个鸟不拉屎的镇上,拿自己当幌子!
倘若林浩听了她的话,讲防卫侧重放在东坡,那……
谢允的怀疑竟然是对的。
从下山开始,他们的行踪对于敌人来说就是透明的,所有传往山上的消息都同时落入了另一个人的耳朵,北端王曹宁利用他们作为攻寨的敲门砖!
如果北端王露面的那一刻,周翡便立刻信了谢允的判断,立刻传话回寨中,或许有一线的可能性能赶得上——
如果她没有那么盲目的自信,如果不是她自作聪明……
旁边有个弟子惊骇地喃喃道:“阿翡,怎么回事?这……这是出什么事了?”
周翡耳畔“嗡嗡”作响,说不出话来。
谢允猛地从身后推了她一把,周翡竟被这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手推了个趔趄,撞在旁边一棵松树上,吴楚楚塞给她的鸡零狗碎都在怀里,正好硌在了她的肋骨上。
谢允一字一顿道:“你要是早听我的……”
周翡一瞬间以为他要指责她“早听我的,哪至于这样”,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她胸口一阵冰凉。
谁知谢允接着道:“……也不会当机立断派人送信的,因为你肯定会发现自己无人可信,你会首先带人撤出城中,再自己亲自跑一趟,这一来一往,无论怎样都来不及,懂吗——否则你以为曹宁为什么敢大摇大摆地从你面前走过?”
周翡狠狠一咬嘴唇。
她仿佛已经听见山间震天的喊杀声。
曹宁数万大军,就算四十八寨仰仗自家天险和一众高手,又能抵挡到几时?
何况林浩收了她的消息,这会根本来不及反应……
二十多年了,从当年李徵护送后昭皇帝南渡归来,收容义军首领,占山插旗到如今,就走到头了吗?
谢允凝视着她。
周翡在他的目光下静默片刻,突然站直了,猛地转身,大声说道:“诸位,别忘了我们最开始下山是因为什么。”
众人一静,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如果说最开始,“如何用自己的信念去影响别人”,是谢允一步一步教她的,那周翡此时便可谓是一回生二回熟。
她眼神坚定得纹丝不动,让人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方才的惊慌失措。
“咱们是因为山下落在伪军手中的乡亲们。”周翡掷地有声道,“山上爱怎么打就怎么打。怎么了?难道林浩师兄、赵长老和张长老他们还会不如咱们吗?这么多年,姓曹的那天不想一把火烧了四十八寨,哪次成功过?别说区区一个巨门和破军,贪狼沈天枢没亲自来过吗?还不是怎么来的怎么滚的!”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神色却镇定了不少。
也幸亏她带来的都是林浩挑剩下的年轻人,换了那群老狐狸,可万万没有这样好糊弄了。
周翡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飞快地整理着自己的思路,渐渐的,一个疯狂的计划浮出水面。
她镇定地把人员分成几组,分别去巡视四下,趁山上打的热闹,他们先去救那些被曹宁扣下的无辜村民,把人都疏散开,到时候打起来,省得四十八寨处处掣肘。
同住这一片地方,很多人家与周围村镇都有亲戚,往日里走动也十分频繁,刚刚从宗祠中放出来的一帮青壮年自告奋勇前往带路。
三言两语将人员安排好,众人分头散去,有一个弟子忽然问道:“周师妹,你干什么去?”
周翡看了那弟子一眼,心里本能地浮现了一个怀疑,想道:“别人都不问,就他问,难道他就是那个叛徒?”
她便面不改色地说道:“我要抄近路回去找林师兄,告知他山下情景……哪怕可能晚了,不过谁让我不见棺材不掉泪呢?”
那弟子神色一肃,再不多嘴。
谢允一直没吭声,直到周围已经没有其他闲杂人等,他才跟上周翡:“你还是要回山送信?”
周翡回头看了他一眼。
“哦,”谢允果然是个知己,一个眼神就足够他了解前因后果了,他点头道,“懂了,你没打算做什么‘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无用功,你只是随口把无从证明真伪的人支开,现在回去是要刺杀曹宁。”
周翡面无表情道:“你想说什么?”
谢允脚步不停,说道:“不,没有,是我的话也会这么办,这是唯一一线生机。”
周翡头也不回道:“知道只有一线生机……你还敢跟来?”
“不跟着怎么办?”谢允叹了口气,“英雄,先往右拐好不好?再往前走你就真的只能回寨中送信了。”
周翡:“……”
带着谢允也没什么,他虽然动起手来帮不上什么忙,但潜伏也好、逃命也好,都绝不拖后腿,万万不会需要别人匀出手来救他。
第二次回来,周翡看清了小镇刻在石碑上的名字——春回镇。
大约是周翡他们闹了一场,此时,镇上的防卫紧了许多,周翡虽然心急如焚,却没有冒进。
谢允说得对,急并不管用,行刺最忌讳心急,既然是一线生机,抓住才有意义。
两人没有累赘,仗着谢允神出鬼没的轻功和镇上丰茂的树丛,围着曹宁落脚之处转了好几圈,迂回着靠近,随时捕捉机会,然而走了几圈就无法靠近了——屋顶上的弓箭手有站着不动的,也有四下巡逻的,动静互补,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周翡“沉稳”地等了片刻,刚开始还行,但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刺客,一刻的功夫过去,她装得再平静,也不免开始急躁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望春山的刀柄。
谢允忽然握住她的手。
周翡一哆嗦,差点将他甩开。
谢允却没放,掰开她的掌心,写道:“换防。”
随即一指自己,又指向一个方向。
周翡看懂了,谢允的意思是,他露面,从另一边引开弓箭手的视线,换防的时候,那些静止不动的弓箭手会松懈,谢允这时候闯入,很容易带走他们的视线,周翡可以试着抓住那个机会混进去。
周翡皱起眉。
然而也不知道是谢允碰了巧,还是他竟然熟知伪朝军中的规矩,还不等周翡做出什么回应,便听见那院里传来一阵吆喝,只见房顶两侧搭起了梯子,新一批弓箭手要往上爬,居然真是要换防了。
毫无准备的周翡倒抽了口气,回手去拽谢允——那人飞快地躲开了,没拽着。
便见谢允眼角一弯,无声地冲她一笑,得意洋洋地比了个大拇指。
这种时候就不要忙着吹牛皮了!
下一刻,谢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快地将自己竖起来的拇指凑在嘴边亲了一下,往周翡脸颊上一按,然后人影一闪,已经不见了。
周翡:“……”
姥姥!
谢允刻意露面,却没有刻意减慢速度,屋顶的弓箭手只见什么东西从给楼下闪过,根本看不清是人是鸟,本能一惊,正在换岗的两拨人马全都下意识地拉起弓弦,搜索那道影子。
周翡趁着这一瞬间,硬着头皮飞身跃入院中。
下一刻,警报哨声大作,无数卫兵倾巢而出,周翡也不知道自己成功没有,屏息凝神地将自己缩在后院马棚里的墙角,在腥骚气中,一颗心几乎要从胸口破体而出,握着望春山的手上青筋毕露。
约莫也不过就是几息的光景,周翡却仿佛挨过了半辈子似的,整个人绷成了一张弓,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与叫喊声才略远了些。
她总算将一口卡在嗓子眼的气呼了出来,谁知一口气尚未吐干净,便听耳畔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而且走得飞快,转眼到了近前。
奔着她来的!
周翡眼神一冷。
此地彻底避无可避,她别无选择,只能杀人灭口,回手拉出望春山——
有匪 第89章 半路杀出
刀光无声地一闪,分毫不差地架在了来人脖子上,周翡当即将刀尖往前一送。
这就是长刀无可比拟的优势,刀尖微弯,只要轻轻一划,便能从颈侧一只抹到喉管,保证对方一声吭不出来就能去见阎王。
然而下一刻,周翡硬生生地止住了刀势。
她看清了刀下的人。
那是个中年人,两鬓斑白,并不瘦,但不知为什么,身上总有什么地方显得特别穷酸,他袖子挽着,有一双干粗活人的手,身上还粘着不少草料。
周翡的刀太快,中年人甚至没来得及惊惧,先本能地冲她露出一个慈祥中带着些许讨好的笑容,随后才发现自己脖子上架着一把通体泛着寒意的刀,那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一动也不敢动了。
是马夫吗?
周翡虽然没什么常识,但也大概知道军中似乎应该有专门管马的人,司马应该也属于军务。
那么这个人也是伪朝官兵?
她皱了皱眉,不愿意草菅人命,但任务重大,也不想掉以轻心,因此便只是一动不动地将望春山卡在这人脖子上,预备着他一旦有异动,便立刻给他开闸放个血。
许是她表情平静,并没有什么凶神恶煞的表现,两人无声僵持了片刻,那中年人再次小心翼翼地冲她笑了一下,露出一口坍了半壁江山的豁牙,一看就是个穷苦出身。
然后中年人仿佛是怕刺激到架在他脖子上的刀一样,极轻地动了动嘴唇,喉咙几乎没动,用几不可闻的假声问道:“祝姑娘‘五福临门’,敢问‘五蝠’是什么颜色的蝠?”
周翡:“……”
劳驾,这说的是人话吗?
被人一刀架在脖子上,还能问出这种不知所谓的问题。
周翡表面平静实际紧张的心绪被中途打断,一时有点脑抽,不知怎么想起邵阳城里,徐舵主为了赔罪给李妍的那枚五蝠印,便顺口道:“红的。”
那中年人闻言,神色一整,接着,他缓缓冲她举起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将脖子上一截脏兮兮的细线掏给她看,小心地避开望春山的刀锋,将细线下挂的一截羊骨头拽了出来。
他在周翡莫名其妙的目光下,将那羊骨窝在手中,轻轻一掰,羊骨竟从中间断成了两截,中间藏着一个小小的印章——上面画着五只蝙蝠。
居然真是行脚帮的五蝠令!
在周翡印象中,行脚帮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东西,然而总归不是北朝的人,否则当时杨瑾和徐舵主也不会被她三言两语挤兑得便将李妍送回来。
但是她才闯进来,就有个自称是行脚帮的内应出来接应?
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实在怎么看怎么可疑。
何况她擅闯北端王大本营分明是临时起意,除了谢允,连他们寨中自己人都不知道,这人又是怎么回事?
那“马夫”见她一脸不信任,便小声道:“小人郑大,乃是‘黄字蝠’,受‘红徐’之托,‘上梁装耗子’,已经收了翅膀三个多月了,约了今日‘月上梢头’,适才听见‘猫叫’,特来看看,有‘老猫’在,得小心。”
周翡:“……”
这是哪个地区的黑话?听不懂!
周翡漠然的目光在望春山上停留了一下,心道:“捅死还是留着?”
这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她便还是收起了望春山——倘若周翡真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便一定要斩草除根的狠角色,根本不会有此一问,刀刃早已经抹上了这个“郑大”的脖子,被这人一打岔,刀锋上杀意已竭,周翡感觉得出,这才顺其自然地留了对方一条小命。
郑大还不知道自己方才在生死边缘上走了一圈,十分和善地冲周翡一抱拳,说道:“跟我来。”
周翡的刀没还入鞘中,她大概看得出眼前这个人武功不怎么样,但是依然没敢掉以轻心,虽然方才没捅下去,却始终留心着此人的一举一动。
就在她阴差阳错地跟着郑大在宅院中流窜的时候,谢允那头稍微遇上了点麻烦。
引开几个弓箭手而已,本来是件小事,他一会就能脱身,谁知哨声响起的瞬间,一道黑影便突然从那院中飞掠而出,谢允只是余光扫了一眼,立刻知道不对,撒丫子狂奔起来——那人瘦脸鹰钩鼻,虽不过普通侍卫打扮,却绝对是个顶尖高手。
以谢允的轻功,竟然一时没能甩脱,只见那追兵嘴角突然露出一个冷笑,长袖甩开,“哗啦啦”一阵响,一只铁爪凌空抛来,直奔谢允后心。
谢允足尖在墙上轻轻借力,羽毛似的飘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个身,那铁爪发出一声轻响,像个捕鼠夹子一样,自己合上了,险险地抓烂了谢允一片衣角,而后随着风声被爪后的锁链拽了回去,在空中重新打开,“吐”出了那块烂布。
谢允稳稳当当地落了下来,伸手在露出中衣的肩上摸了一把,笑道:“扒衣咸猪爪,北斗破军前辈,久仰久仰。”
此物其实叫“搜魂绝命爪”,是破军陆摇光的招牌。
“哟,‘过无痕’。”陆摇光盯着谢允,没理会此人的胡说八道,咧嘴笑道,“你是什么人?”
谢允像个酸唧唧的书生似的,整了整衣冠,客客气气地说道:“一个跑腿的,区区贱名不足挂贵齿。”
“跑腿?”陆摇光盯着他,“什么时候过无痕成了烂大街谁都会的功夫了?怎么,赵渊害死一个亲侄儿不算,还培养了一帮赝品留着?”
整肃的脚步声传来,谢允目光一扫,只见城中那帮吃屎也赶不上热的的巡逻官兵们总算跟上了趟,从几个方向涌上来,将他围堵在中间,无数长弓短弩对准了他。
谢允将双手一背,露出一张几乎能去拜年的笑脸,说道:“皇宫大内,哪怕赝品,也不能是区区在下这幅穷酸样子啊。‘过无痕’跑得快,皇上推而广之有什么不好,东海那位都没说不让,破军前辈就别跟着咸吃萝卜淡操心啦。”
陆摇光从他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油盐不进味,当下也不再废话,挥手道:“此人是刺客,拿下。”
他话音未落,围成了一圈的弓箭手手中流矢齐发。
谢允瞳孔一缩,猛地往后躺倒,平着便从墙上“摔”了下来,流矢带着劲风与他纷纷擦肩而过,矮墙暂时成了他的屏障。
陆摇光的大铁爪却自上而下抓了下来,要趁他变换身形时给他来一爪。
谁知谢允竟以这平躺的姿势落了地,手掌扭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仿佛断了似的从背后伸出,轻轻一撑,他往后滑了一尺多,铁爪在千钧一发间正好落在他两条长腿之间。
谢允一翻身从地上蹿了起来,乐了:“原来不是‘扒衣咸猪爪’,是‘断子绝孙爪’啊!破军狠辣之名果然并非浪得虚名,在下佩……”
他说到“佩”的时候,已经流星一般地冲围过来的官兵撞了过去。
为首的人手中拿的不是连弩,刚射出一箭,还没来得及换,谢允已经冲到了眼前,不知是不是方才周翡强行撕开卫兵包围圈的时候太血腥暴力,这几个兵好似没从她手撕活人的阴影里出来,一见谢允冲过来,先慌了。
“……服得很!”谢允将长袖一甩,冲着有些畏惧的官兵一声怪叫,“哇!”
好几个人本能地抱住头。
谢允毫不客气,直接踩着人头跑了过去,陆摇光才不吝惜小兵性命,搜魂绝命爪一刻不停地追上来,抓了两次,没抓到这滑不留手的“刺客”,反而伤了不少自己人。
谢允火上浇油道:“打得好!”
说完,此人专门往人多的地方冲,弄得好一阵人仰马翻。
而就在这时,又有尖锐的哨声响起,众人连同谢允在内,都是一惊。
只听那边喊道:“有刺客!来人,抓刺客!”
陆摇光大怒,随即明白过味来,自己居然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
谢允心里“咯噔”一声——周翡还是急躁了。
而真刺客周翡正莫名其妙地趴在房檐上,心里纳闷道:“抓谁呢?”
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郑大对这宅子里卫兵分布、弓箭手死角一清二楚,一路有惊无险地将周翡带进了内宅附近,再往里,凭他的武功就进不去了。
这大宅子外面看起来十分气派,后院却有几分平民气,既没有小楼也没有站满弓箭手的楼顶,周翡满心戒备与疑惑,心道:“那曹胖子躲在这吗?”
她没有贸然行动,在墙根躲了半晌,谨慎地搜索落脚的地方。
然后她看见了一只壁虎,顺着墙角往上爬。
周翡灵机一动,跟着壁虎一起趴在墙上,趁着院子里的侍卫一转身,她四脚蛇似的几下蹿上了屋顶——那里正好有一棵遮阴的大树,藏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是不能够的,但以周翡的身形,蜷缩一下还勉强能挡住。
此时离目标已经很近了,周翡屏住呼吸,花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将一块瓦片悄无声息地揭下来。
她心里先是一喜——那曹宁正在屋里,非常好认,因为体型十分特立独行。
随即又是一沉——北端王身边有几个贴身护卫,其中一个虽然打扮成了个普通的男侍卫,但离近了这一看,周翡还是一眼认出来了,是寇丹。
周翡能靠一把望春山缠住寇丹,已经是超常发挥,单打独斗时间稍长,她绝不是寇丹的对手,更不用提从她手中挟持北端王。
然而只差最后一步,她又怎么能甘心功败垂成?
她的心在狂跳,然而怕寇丹察觉,愣是没敢大喘气,周翡强行将自己的气息压成若有若无的一线,然后入定似的闭上眼。
千锤百炼过的精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集中起来,扫荡一般将杂念清除干净,周翡一动不动地模拟自己如何闯进去,寇丹会如何反应……
就在她心里已经跟寇丹大战了几百回合的时候,听见了外面大叫“抓刺客”的动静。
周翡蓦地睁开眼,心想:“谢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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