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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潇湘碧影
叶阁老回到屋中,病中的老妻已经睡着,屋内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药香。不单是他,老太婆也快不行了。炕桌上一灯如豆,他坐在灯边,不禁想起了已经死去的孙子,和不知所踪的庭芳。他其实比谁都明白,所有的退路,不过是心里的安慰。依附于叶家之人,又怎能在大厦将倾的时候,真的有能耐力挽狂澜?只怕更多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屋内的热气渐渐温暖着叶阁老苍老的肌肤。炕桌边发生过很多故事。三年前那个娇俏的女孩儿,在同一个位置,拉着他的胳膊撒娇:“爷爷,我比哥儿还强,你信我!”
女孩儿已经消失不见,叶阁老忽然掉下泪来,四丫头,爷爷已经走投无路,爷爷真的可以信你么?
圣上盘腿坐在龙床上,背后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小贵人在沉睡。他勾起嘴角,发出一声冷笑。在今夜尤为寂静的皇宫里,显的格外清晰。小贵人立刻惊醒,声音有些颤抖:“圣上……”
圣上一抬手:“睡吧。”说毕,搂着小贵人倒回床上。年轻不知世事的小贵人在一时的惊吓过后,很快睡着,老态龙钟的圣上却一直盯着繁复的帐子顶,面无表情。
夜再长,总会过去。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气温降至了最低。文武百官们已起身,穿着官府往皇宫与各处衙门聚集。他们所经之处的早餐摊子格外热闹,一切与平常似无二样。
但那都立帝国的中心太遥远,遥远的根本察觉不到一丝喧闹。皇宫依然寂静。一夜未眠的太子稳稳的坐在东宫的正殿,左右两侧是陪伴他的太子妃与秦王。一家三口,看着层层紧闭的宫门,等待着禁军的迎接。从此黄袍加身,再无往日之惶恐。
殿内点着数展灯,犹如正午阳光洒落般明亮。尚算年轻的太子,眼角深深的皱纹纤毫毕现。三十几年的太子,除了荣光,剩下的都是疲倦,无穷无尽的疲倦。他已撑到了极限。不是不知道朝臣各有目的,也不是不知道以叶阁老为首的文官集团想要什么。但此刻,他们利益一致。钝刀子割肉的凌迟感,他已经受够了!
历史上不知多少个太子,被自己的父亲用喜怒无常戏弄的血肉横飞?那些状似疯癫的太子背后,恐怕是不想再战战兢兢的逆反。真是太累了,太子很多时候都忍不住质疑储君的制度。有了储君,就有了父子相疑兄弟相残。可是没有储君,国家又会如何呢?朝臣会各站山头么?
更想不明白的是如筛子般的天下。太子当然想要继承一个太平盛世,而非如今的支离破碎。可事实摆在眼前,他只能面对。无数次翻阅史上的中兴之局。能中兴的不多,不知他有没有那个命运。但至少可以知道,如果保持现状,三五年后,他离亡国之君,大概不远了。
鸡鸣声再起,太子站起身,负手而立。远处传来悉索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到了此刻,太子才发现,他还是紧张的。心中有所求,必然患得患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也仅仅是面不改色而已,心始终如擂鼓震动。
响声越来越大,隔着几层宫门,都能听见靴子摩擦在石砖上的动静。
太子不自觉的盯着门,来者是谁?而他,会是生?还是死?





不计其庶 第276章 喵喵喵
正殿的宫门被打开,进来的是圣上身边的大太监。
秦王脸上血色退尽,甚至狠狠的抖了一下。
太子夫妻的神色都很平静。命运无法扭转的那一瞬间,似乎所有的恐惧都不见了。
太监十分紧张,以至于产生了些许幻觉,在理应浓香扑鼻的东宫里,隐约闻到一丝奇怪的硝烟的味道。东宫也异常空荡,好像一点人烟都没有。调整了下情绪,俯身拜倒:“殿下,圣上宣召。”
比太子的神色更平静的,是他一如既往柔和沉稳且缓慢的声线:“上覆圣上,未着朝服,面圣不敬。且待臣整肃衣冠。”
太监呼吸加重了几许,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而后躬身,缓缓的往后退,直至退出宫门,站定。
对死亡的恐惧,击溃了秦王,他带着哭腔喊:“父王……”
太子轻笑,对秦王招手:“来爹爹身边坐。”
秦王的眼泪溢出眼眶,他以为十拿九稳的逼宫,他以为最艰难的从秦王到太子的转变,通通没有实现。他突然愤怒的喊:“父王!禁军背叛了你。”
太子的笑容再挂不住:“是爹爹,对不起你。”
秦王双膝一软,跪在太子跟前,眼里满是期盼:“父王,而今……”
太子伸手抚摸着秦王的头发,其余的孩子,都在昨夜被迷晕,恐怕无缘再见一面。显而易见,他没有玩过在位五十几年的圣上。禁军头领,或许是真的忠于圣上,又或许是拿他做投名状有更大的利益,更或许最开始就是一个局。
一直抬着平郡王与他对抗,但一夜之间,平郡王就只能用回不入流的手段,只能给他添堵。那么爽快的赐婚叶家,是试探?还是想要一网打尽?而你心中选定的继承人,到底是谁?还是你觉得做定了亡国之君,所以拉着全天下与你陪葬?
太子闭上眼,他无法得知答案,也没必要知道答案了。他的逼宫,就如同昔日戾太子一样可笑。史书上又会怎么记录他的愚蠢呢?外面有马蹄声,太子睁开眼,迷茫从眼中散开。三十几年的太子,他问心无愧。
利弊都已经想的很清楚,唯一觉得愧疚的,是对眼前因惊吓而泣不成声的孩子。不到二十岁,甚至没娶妻。眼睛看向宫外,叶阁老,你殚精竭虑,心爱的孙女依然要死。你大概会真的后悔与东宫的联姻。可是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没有任何退路了。
太子妃挨着太子坐下,把头枕在太子的肩窝。太子腾出一只手来,搂住妻子柔软的腰。一家三口依偎着,好似根本不知道东宫已被围死,插翅难逃。
圣上的太监,站在东宫门外,耐心的等。圣上在乾清宫,悠闲的翻着书。半个时辰了,太子没有动静。但他也没有派人去催。以为讨好了朝臣,说动了禁军,就可以谋反么?
书翻过一页。禁军不是铁板一块,没有哪个皇帝会让禁军的将领一家独大。制衡是帝王的基本功。
书再翻过一页。略施小计,赵总兵就会被绊在大同。真是傻孩子,边境将领,对中枢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他无法回京,因为只要他敢动弹,别的将领就会切断他的后路,十死无生。幸亏他不是你的舅舅,不然我不杀他都不能了。
首辅,快死了。你不应该拉拢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你应该拒绝跟叶家的联姻,选择更有潜力的人。但你没有拒绝。
书页合上。太子,你让我很失望。
最后一点父子之情,留给你与妻儿话别。
咔哒一声,燃尽的蜡烛掉下,落在一个包袱上,不久,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东宫立刻火光冲天!
围住东宫的禁军惊的连连退了好几步,圣上的大太监惊恐的望着眼前的一切:“怎么……可能……救火!!!!”
太子妃喃喃的道:“开始了么?”
太子微笑:“有个会做小机关的弟弟,挺有趣。”可接连的爆炸声,把他的声音压了下去。
炙热的火浪瞬间袭击着东宫的每一个角落,秦王的眼睁睁的看着窗户纸被火光吞噬。火舌沿着窗户,爬上了柱子,越来越上,又卷上了横梁。连接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橙色的火焰似还有很远,又似烧到了他身上。
太子伸手把秦王从地上拉到身边坐下,在爆炸声消失后,轻轻的道:“大郎,你知道……今年有多少地方颗粒无收么?”
秦王抓着父亲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锦衣玉食,未经风霜的小太孙,面对无路可逃的死局,唯有无边的恐惧。
“本朝,有八百九十一个县。”大火之下,太子的呼吸有些困难,“五百六十四个,没有交上一石钱粮。”说着轻不可闻的叹道,“赋税,不足千万两。”绝望么?哪怕在火海中,也没有数次上书改制被驳回的绝望。经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起义就像东宫的大火,席卷着每一寸土地。
“亡国之君,死的并不会比现在好看。”太子的话很轻,似说给儿子,又似说给自己。
秦王有些愤怒:“未必就没有希望!”
太子点头:“是还有希望。”
秦王瞪大眼。
熊熊大火吞噬着东宫的一切,木结构建筑在遇到火药时,毫无招架之力。浓烟窜进每一个角落,太子被呛的说不出话来。他只有搂紧自己的孩子和妻子,才能稍微抵御那撕心裂肺的难受。
太子妃掏出帕子,伸手抹了抹儿子脸上的泪。而后无力的趴在丈夫的腿上,呼吸越来越困难,她一点都不想死,她还想生个可爱的女儿,替她做衣裳,扎小辫儿;她的儿子马上就要结婚,会给她生一群可爱的孙子。热浪和烟袭击的痛处无处躲避,太子妃伸手抓住了秦王,到了此刻,她也只能抓紧生命力最重要的两个人,以期黄泉路上始终有人相伴。
三个人抱的越来越紧,透过大火,能听见外面尖利的喊着救火的声音。
太子痛苦的呼吸着,他来不及跟秦王说的话,来不及的解释……只能靠天意来传达。
身为太子,如若逼宫失败,绝不能苟延残喘。嘴上说着亡国之君,可心里哪里会甘心?可风雨飘摇的家国天下,经不起再一次的互相倾轧。横竖是满门殆尽,他要用最决绝的方式,来逼的圣上不能对太子系进行清洗。以尽可能保存更多的实力。
他的文臣,绝无可能听从于贪婪无知的平郡王;亦无可能臣服于庸碌无为的瑞王。往下数,景王、勤王……宁王……最后一个,是福王。
福王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横梁掉下的最后一瞬传进了太子的耳朵,太子大笑。十一弟,你赶到了。太子系从来有两个皇子,太子还没有失败。
裹着火焰的横梁直接砸在了太子的身上。
十一弟,我母亲亲手养大的孩子,我的政治遗产,交给你了……
东宫的正殿轰然倒塌,激起无数灰尘与火花。被人死死拉住的福王再无挣扎的力气,软软的跌坐在地上:“大哥……”
救火的兵荒马乱,在大殿倒塌的那一刻静止。又在太监们尖利的叫嚷声中,恢复灭火的秩序。
圣上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满脸的难以置信。他以为他算无遗策,他以为黔驴技穷的太子会束手就擒。他还没想好怎么惩罚太子,更没想过太子之后谁还可担大任。还在享受胜利的喜悦与承受儿子逼宫的怒气,就看见了东宫窜起的漫天大火。
一把火将一切情绪烧的只剩灰烬,余下的是无可述说茫然。脑海中突然窜进了亡妻的音容,立刻闭上眼,不敢直视。却又升起一股邪火,不停的在心中质问:为什么!?为什么!
阴沉的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渐渐的,从小雨变成大雨,之后倾泻而下。东宫的火势敌不过暴雨的攻势,转瞬之间就只余青烟。可是已经晚了,被禁军围住的东宫,没有一个人逃出。太子带着他的女眷和孩子,尽数死在烈火中。太子三人,甚至没有全尸。
福王根本不敢看,磅礴大雨中,他一步一步的后退。昨日的最后一眼,太子眼中的不舍终于有了答案。真正的,犹如父亲一样的存在,今日永别。福王痛的无处可避,他开始在皇宫内逃窜,大雨浇透了他厚重的衣裳,可是比不过心里刺骨的寒意。
受到重创的福王,逃回了巢穴。撞开了坤宁宫的大门,里面空无一人。跌跌撞撞的爬到主位,坐到了他最熟悉的地方。嚎啕大哭!
福王叫徐景昌为哭包,但在宫中如履薄冰的徐景昌怎么可能会爱哭。真正的哭包是他。因为每一次哭泣,都会达到目的。年幼的他稍不合心意就肆意哭闹。赵贵妃永远管不住他,皇后无奈的数落,太子妃抱起年幼的他在怀里颠着,不时发出轻笑。
阳光明媚的坤宁宫,温暖而祥和。太子从外头回来,从太子妃手里接过他,往高处抛着。身后跟着比他还小的秦王,跺着脚也要。太子把破涕为笑的他放到皇后身边,又去抛秦王。孩子咯咯的笑声伴随着嘱咐太子小心的温柔女声在坤宁宫内回荡。
现实与记忆交叠,福王蜷缩在宝座上,宝座的正中央,没了那个熟悉的人。他在死一般寂静昏暗的坤宁宫内,哭的撕心裂肺。可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哄他了……




不计其庶 第277章 喵喵喵
太子离世的丧钟,震动了京城每一个角落。火光冲天的东宫,加速了消息的传播。随着磅礴的大雨,京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死了,太子妃死了,秦王也死了……
本已放弃的平郡王,陷入了呆滞。宫里有变故,他知道,但他懒的管。被父皇架在火上烤,原以为是对太子不满,原以为是对他抱有希望,结果只是拿他当太子的磨刀石。跳梁小丑一般,作为反衬,叫文武百官看他的笑话,赞太子的仁德。呵呵,亲爹!
他上蹿下跳,使劲手段都无法攻歼的太子,死了?就这么嘎嘣一下,没有对手的太子就没了?平郡王根本没办法理解,太子到底在干嘛?胜利在握忽然不干了,你没毛病吧?
平郡王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眼中闪着精光,他的机会来了!他要进宫!他要去为太子哭丧!老天都助他!平郡王望着窗外的大雨,怪笑道:“太子哥哥放心,我会做个好弟弟的!”顺便,替你把福王的好哥哥当了!
听着长随来报的叶阁老突然睁开双眼,他还有事要安排。翻身下炕,却是脚底一软,直接栽倒在地。长随的惊叫响起,叶阁老惊恐的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控制身体,中风了!
被丫头扶上炕的阁老,冷静的,一遍一遍试图张嘴,试图抬起手指,但不能。头很晕,难以形容的晕眩,刺激的他眼泪倾泻,他还不能倒下!庭瑶……他的庭瑶很危险!
叶阁老大口的呼吸着,家人往他的房间聚集,他艰难的用眼睛来回扫视,没有见到庭瑶!叶阁老眼前一黑,随即呛咳出一口鲜血。他心中万分焦急,为什么?为什么会在此时中风!哪怕晚一刻钟,就一刻钟!老泪众横的眼睛,依然不死心的寻找。孩子们都到了,庭树、庭珮、庭珊……庭杨,甚至连苗家的两个都来了,没有庭瑶!
叶阁老不死心的盯着陈氏,从不对陈氏有抱怨的他,此刻恨不能抓起她疯狂的摇晃,你的女儿呢?你仅存于世的血脉呢?你不管吗?庭瑶在哪里!我的孙儿在哪里!!!
听不见周围人的呼喊,他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他的五感似乎只剩下视觉,他要死了,他知道。可他不想死不瞑目,叶阁老发出野兽般的呜咽。老太太哭的不能自已,使了仆妇把他憎恨的叶俊民拎来,把秦氏带来,可叶阁老只看了他们一眼,发出了更凄厉的喊声。庭瑶去哪儿了?大家都不关心么?是已经死了?还是被人忘了?或者……是他看不见?眼前的都是幻觉?
庭瑶……庭瑶……庭瑶……别做傻事……不该你死!该死的是皇家!
看着自鸣钟上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叶阁老觉得呼吸越来越吃力,感觉整个人都在往下沉。好似睡在松软无底的沙堆上,一直沉,一直沉。冰冷的沙子快要淹没他,头顶的光快消失了,他也快窒息了!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想找的人。
绝望之际,一个光头闯进了他的视野。刚剃的头泛着青光,上面几处坑洼的伤口与为干涸的血迹。
庭瑶含满泪水的大眼睛满是坚毅,跪在祖父跟前,一字一句的说:“我不会死的,您放心。”
叶阁老听不见,他想抬手去摸庭瑶的脸。
庭瑶缓慢而清晰的说道:“守节,可以死了守,也可以活着守。我不会抹脖子,凭什么要我抹脖子?我们还有福王,福王还活着。您的门生也还活着,甚至四妹妹都还活着。我不会怕,剃掉的头发还可以再长,牌翻过来还可以再嫁。我还有心愿未了,还有孝道未尽,您放心!能杀我的,只有天,没有别人。”
叶阁老张大嘴,勉强从庭瑶的口型里,判断出了她说的话。他想笑,我的孙女,干的漂亮!
用尽全力,把手指摆出了个扭曲的形状,是个变了形的四字,没做全又颓然落下。
庭瑶看见了,把祖父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含泪笑道:“四丫头不会死的。蒙古人杀进了大同,她都能逃的掉。我们都死尽了,她都会活着,不择手段的活着。您不要小瞧您最疼爱的孙女,她很强。爷爷,她一定能很风光的回来,比我们想的都风光,您要等她,等她回来。”
叶阁老痛苦的想,等不到了。人总有一死,儿孙绕膝,不算荒凉。眼睛看向与他相伴一生的老妻。新婚初见,红袖添香,贫穷而安逸;宦海沉浮,携手与共,惶恐而坚定。即将天人永隔,看一眼,再看一眼,如有来世……来世……
艰难的最后一眼,铭记于心,我不会忘了你,你也不要忘了我,好么?
一瞬间,老太太的眼泪戛然而止。她看懂了丈夫无法用语言表述的内容。你稍等,我安顿好孩子们,就来找你。生同衾,死同穴。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枯瘦的手覆盖在了丈夫的脸上,轻轻滑过,替他合上未闭的双眼。平静的道:“使人,去请严掌院。”
叶俊文愣了一下,看着长随飞奔而去。
大雨瓢泼中,圣上狼狈的回到乾清宫。在太监伺候下换衣裳。太子残缺的尸体在眼前挥之不去。圣上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太子,今年四十了吧?不自觉的比了个婴儿的长度,这么小;又比了个幼童的身高,眼泪就跟着下来了。所有的孩子中,他最疼太子。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圣上有些痛心疾首,心好似被狠狠挖走一块,痛,那么清晰。
太监宫女的混乱好似隔了好远。圣上还未反应,脸上已挨了一下。
赵贵妃歇斯底里的喊:“你杀了娘娘的儿子!你杀了娘娘的儿子!”
疯狂的赵贵妃,再不见往日一丝端庄。她头发凌乱,双眼红肿,不停的袭击着最高无上的帝王。她抓住了圣上未干的头发,拼命的撕扯:“娘娘不会原谅你的!”
圣上忽然反应过来,顿时怒不可遏!飞起一脚踹开,赵贵妃跌落在地上,又挣扎爬起,继续扑向圣上:“禽兽!你是禽兽!没有人会杀自己儿子,你连孙子都杀!你连一点血脉都不给娘娘留下!四个孩子!四个孩子!你一个都不留!娘娘哪里对不起你!你说啊!你说啊!!!啊啊啊啊啊!”赵贵妃突然跪伏在地上,大哭,“娘娘……娘娘……”
圣上恨不得当场掐死赵贵妃,愤怒的道:“谁杀他?嗯?是他逼宫!是他想杀我!”
赵贵妃听到此话,气的一口咬住了圣上的小腿,恨,在胸中蔓延!恨的食其肉寝其皮!
我再无知,也知道后宫权柄在谁手里!我再天真,也知道太子被谁步步紧逼!我再迟钝,也知道我儿子在夹着尾巴做人!逼宫?谁在逼谁?彬彬有礼的太子,公正持平的太子妃,你有什么不满意?你有什么好怀疑?
结发夫妻!整个后宫,你从来不放在眼里。所有的孩子,没享受过你一天的爱意!娘娘替你照看所有人,所有的孩子,你却对娘娘的血脉干净杀绝!你就是禽兽!生啖亲子肉的禽兽!!!
太监慌乱的把赵贵妃强行脱开,圣上的小腿上鲜血淋漓。赵贵妃从嘴里吐出一口肉,诅咒道:“你不得好死!老天看着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圣上气的全身发抖,怒喝道:“阮嫔!”
跟来的阮嫔惊的脸色发白。
圣上指着赵贵妃道:“拖回承乾宫,关进侧殿!”
侧殿?罢黜贵妃?阮嫔惊恐中,闪出一丝狂喜。
小腿上传来剧痛,圣上坐回椅子,任由血流了一地,太医飞奔而至,趴在地上处理伤口。身体的痛,拉回了圣上的理智。太子已故,新任太子,选谁?
药粉撒在伤口上,痛的更为分明。圣上下意识的排除了福王。接下来的九个,到底……还有谁?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么?
极轻的脚步声,走的快速。这是宫内太监宫女的基本功。一个太监跪在地上:“圣上,叶阁老殁了。”
圣上立刻哈哈大笑:“太子好手段,一朝阁老,竟能生死相随!”死的真够利索的,是恐惧么?害怕满门抄斩么?你以为你安排的退路,我不知道么?挑唆着太子逼宫,死了就想逃脱么?
圣上阴测测的问:“秦王妃呢?”
太监战战兢兢的回答:“已落发,立志出家守节。”
圣上立刻被堵的半死。太子有罪,不自杀他也会杀;但秦王还小,不过圈禁。但秦王死了……不该死的人死了……秦王妃居然胆敢出家!居然胆敢不去死!上回你就应该死了,苟延残喘至今,竟还敢求生!圣上再次气的全身发抖。可他没办法下旨处死秦王妃,在世人心中,活守比死守更艰难,何况是斩断红尘,落发出家为亡夫祈福!叶庭瑶下了先手!皇家必须善待她,必须养活她,她守节了,再不册封,她也是铁板钉钉的秦王妃!
一窝狐狸!圣上气的踹开替他包扎的太医,瘸着腿,走到书案前,提笔血淋淋的写了一行字:“彻查叶俊文!”
圣上恶狠狠的砸下笔,冷笑:以为步步为营,朕就拿你们没办法了么?太天真!




不计其庶 第278章 喵喵喵
福王被太监找到的时候,已经发起了高烧。冬季的寒冷的雨和受到重创的心双重夹击下,不算很强壮的福王病了个彻底。侥天之幸,圣上并没有因赵贵妃迁怒福王,故福王被挪到坤宁宫侧殿,得以照顾。
大雨已停下,久违的太阳露出了面容,透过窗棱,撒在富丽的地砖上。福王睁开眼,熟悉的环境映入眼帘。这是他未分府时的房间。细想起来,承乾宫虽然也有他的住所,但一夜都没睡过。微微侧头,拔步床的花纹间隙里有难以察觉的灰尘,很久没人住过了。熟悉的熏香,让高烧的福王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时间就停滞在此,他还居住在坤宁宫,现在是他午觉醒来,过一会儿,徐景昌练武回来,两个人没形象的坐在地上拆装着他们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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