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全书前传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蜘蛛
这个临死的人说话很吃力,断断续续的,我们实在没有心情真实地叙述那种上气不接下气的遗言,在这里就完整地转述一下。他死前对周兴兴、屠老野他们交代了一件事:你们去洪安县,在城西有片桑树林,你们把一条红色的丝巾系在最粗的那棵树上,那树下有我埋的东西,一些钱,你们分一半给金珠。第二天,你们去城东小井胡同,就是那条死胡同,有个人会从地底下钻上来,他会带你们去找高飞。
我们以后不再有机会谈论车老板了。大概在山牙死后的第二天,有个穿一身白色孝服的女人在半夜进了旅店,出来之后,车老板赤裸裸地躺在床上,咽喉处有个大口子。
罪全书前传 第8章 四十大盗
时间:一个雨天。 地点:动物园。
人物:父亲和他的胖儿子,一个少年,一对恋人,一个脏兮兮的小孩。
用枯树枝在地上画个圈,这个圈就叫动物园。
潮湿的木椅上坐着一个少年,他神情忧郁,头发滴着水,爱情正啃噬着他的心,他盼望着一个女孩,步履轻盈,走在草地上,走到他身边。
亭子里的恋人相拥。花朵湿漉漉的,金鱼在水草间游来游去,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那一排铁笼子里关着老虎、狮子、狗熊、鸵鸟、狼、豹、猴子。
笼子真的很有诗意。
现在,笼子前站着一位父亲和他的胖儿子。父亲说:“儿子,要爱护动物,它们和人一样,瞧,那只大老虎正在给小老虎逮虱子。”
胖儿子的嘴里塞满香蕉,突然哭了。
父亲说:“怎么了?”
胖儿子望着父亲说:“我不饿。 ”
父亲笑着说:“那就喂猴子吧!”
这时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翻墙进来了,他的头发像鸡窝,脖子灰不溜秋,穿着一身烂衣裳,他笑嘻嘻地对着狗熊做鬼脸,将笼子拍得震天响。
城市里常有这样流浪的快乐的小精灵。
胖儿子抬头对父亲说:“爸,我害怕他打我。”
父亲说:“别理他,走,去喂猴子。”
他们来到关着猴子的铁笼前。胖儿子剥了根香蕉,父亲将地上的香蕉皮捡起来,郑重地对儿子说:“要爱护环境。”
胖儿子说:“怎么只有一只猴子啊?”
父亲点燃支烟:“可能是珍稀品种,是金丝猴吧。哦,不像,它病了,可怜的小家伙。”
笼子里躺着一只小猴,眼神哀伤,毛脏兮兮的。
它就是小烟包。
胖儿子将香蕉扔进笼子里,说:“吃吧,小猴。”
小烟包坐起来,打个哈欠,眼泪和鼻涕直流。它看到抽着烟的父亲,便哀叫着爬过来,伸出手。
父亲说:“再给它根香蕉。”
胖儿子将所有的香蕉都扔进去,小烟包却不理会。它开始在地上打滚,两手抱着头,眼睛红红的,吱吱乱叫。
儿子拍手笑着说:“疯了,疯了,真好玩。”
父亲说:“这小猴,到底怎么了?”
小烟包试图抢夺父亲手中的烟。
父亲愣了愣,说:“要这个啊。”便将烟扔进笼子里。小烟包立刻捡起来猛吸几口,它蹲着,哆嗦着。
那个小孩不知何时也趴在笼子前,说:“看什么呢,我看看。”
小孩咽了口唾沫,他看见了笼子里的香蕉。
胖儿子说:“爸,走吧,他身上真难闻。”
父亲说:“走吧,回家洗个澡,这雨淋得脖子黏糊糊的。”
胖儿子边走边说:“洗澡也行,除非你晚上别让我吃鸡腿,我不喜欢吃,我都吃腻了。”
小孩看看他们,用树枝将笼子里的香蕉挑出来,抱在怀里,飞快地跑了。
儿子对父亲说:“爸,快看,那是一个小偷。”
我们来做个小测试。
你不可能用舌头舔到你的胳膊肘。
你不可能空手抓住一只苍蝇。
你不可能用两根手指夹起一块砖。
如果你做到了,那么你就具备了做一个小偷的能力。
在很多地方,我们常常看到总有一群可疑的人聚集在那里,抽烟,交头接耳。他们打量行人,尾随跟踪,几人掩护,一人以极快的手法打开你的背包,将里面的钱和值钱的东西一扫而光。整个过程也就几秒钟,并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的。他们很大胆,盗窃时即使被人发现,也只是悻悻地走开,然后盯上下一个目标。行人大多是敢怒不敢言,警察逮住他们也很难做出处罚,因为他们大多是一些未成年的孩子,而操纵这些孩子盗窃的头目都是幕后指挥,很难抓到。
公安部近年来发布的关于盗窃的通缉令,也可以看成是一份中国大盗的排行榜。其中,库班名列第二。
库班,一个手艺人,一群小偷的老师。22岁那年,他就带着一把雕刻有山羊头的刀子,到处流浪,他走到哪儿,哪儿就留下羊肉的膻味。但他不卖羊肉串,也不卖葡萄干。第一次盗窃是在温城街头,他看见一个算卦的老太婆,有一只黄色小鸟叼出一张纸牌,那上面的大概意思是他最近要破点小财,但会有贵人相助,一切事情逢凶化吉,从此财源滚滚。
老太婆说了一句文绉绉的话:“命是天生注定的,运是可以改变的。”
临走时,他给了老太婆两元钱,却顺手偷走了老太婆的钱包。
从那天开始,他的命运走向了一条死胡同。
在一起盗窃案中,一个小偷对另一个小偷说:“你躲在门后面,有人进来你就拿棒子打他的头。”
没人进来,是盗窃;有人进来,是抢劫。
一个盗窃犯会因为偶然的因素成为一个抢劫犯,棒子打得重了,或者遇到反抗,抢劫犯又很容易升级为一个杀人犯。
库班先是盗窃,然后抢劫,有段时间,这个大胡子男人每天要做的事就是花钱,拿一张百元的假币,去买东西。他买苹果、香烟、袜子,买萝卜与白菜,他的钱一次次被目光敏锐的小贩退回来,那段时间,他怀揣着三千多块钱流浪在街头。
库班没有饭吃的时候,使他感到饥饿的不是肚子,而是空虚。他吃饱的时候,心里却有一个地方空着,那里应该有一个女人。
他年轻的时候,喜欢跟踪街上的漂亮女人。有一次,他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双手,因为强奸未遂被关进了监狱。
过了几年,库班回到家乡,和村里最漂亮的小寡妇古丽结了婚,他摆了一百多桌酒席,宴请全村的乡亲,甚至招待过路的人。他修路,打井,搭建葡萄架,全村的人都感激他,都知道他在外面发了财。
古丽有个私生的孩子,她曾经想把这孩子淹死在脸盆里,后来她喝水的时候呛着了,也就失去了勇气。有一天,在一棵开满了槐花的树下,这个孩子对库班说:“阿达,我要成为天下最厉害的小偷,和你一样。”
“那我考考你,”库班问他,“你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车筐里有个钱包,你应该怎么把钱包搞到手?”
“我故意往车子上撞。”孩子回答。
“呵呵,小巴郎,这样可不行。我教你,你呢,手里拿一团毛线,捆啤酒的绳子也可以,红的,白的,那样的,往后车轮里一扔,缠住了,那倒霉蛋下车,转身去拽毛线,你就趁他转身的那一会儿,动作要快,把包搞到手。有的女人,喜欢把包缠到车把上,那时,你就得需要一个小刀片了。”
“我明白了,主要是让骑车的人停下。”
“聪明。再问你个难点的问题,要是那人不骑自行车,他走路,你怎么想办法让他停下呢?”
巴郎摸了摸头皮,说:“我不知道。”
库班把一嘟噜槐花放在嘴里,说:“过段时间,我带你出去见识见识。”
临行的时候,村里的人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库班的家门口,他们是这样说的:“让孩子也跟着你发财去吧!”
1999年8月19日,济州华联大厦门前,一个小孩突然晕倒在路口,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很多人围观,水泄不通,另外几个小孩挤在人群里伺机盗窃。到手后,他们向地上的小孩使个眼色,他就站起来,抹抹嘴边的白沫,大摇大摆地走了。
我们知道,这羊角风是假装的,吐出的白沫是因为嘴里嚼着肥皂。
这些孩子,最大的18岁,最小的只有10岁,他们一律称呼库班为阿达。
昨天他们还在捡棉花,摘枸杞,今天跟着库班和古丽盗窃,闯荡天下。
1999年10月至12月,这四十个大盗租住在济州市西门大街金家大院里。
古丽用半块砖头在墙上算了一笔账,她对库班说:“我们,四十个人,一天要吃五十元钱的馒头,六十元的菜。即使是咸菜吧,也要吃下去二十斤。我们都一个月没吃到肉了,加上抽烟,就连巴郎都学会了抽烟,加上房租、水电费,算一百吧。这还是少的,我们每天的花销就得二百元,一个月就是六千多元,天哪,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库班正在睡觉,他用被子蒙上头,拿手指堵住耳朵,免得听见古丽的唠叨。
古丽那特有的深邃眼神开始变得忧虑,她继续说:“昨天,生瓜和白扇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地回来了,他俩什么也没偷到。让这些废物回家去吧,回到棉花地里去吧。还有,巴郎用偷来的钱买了一把玩具手枪,他还是个孩子,贪玩,巴郎,巴郎。”
古丽向窗外喊,一个正在院子里吃香蕉的小孩跑进来:“什么事?”
库班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用手背狠狠地扇了巴郎一下,巴郎的嘴就流出了血。
这是一个黄昏,此后就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甚至名扬海外的盗窃案。
金家大院向东走六分钟就是西门储蓄所,几天来,生瓜和白扇就在储蓄所门口盯着取钱的人,他们一无所获。
有一天,库班从黄昏时就站在路边,看着储蓄所,他站了一整夜,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天亮时,他用脚踩灭最后一个烟蒂,回家了。
古丽正在院里洗衣服,库班把孩子们喊到一起。“我们要干一件大事,”他说,“这件事就是,挖——地——道,把那个银行里的钱全部偷出来,全部,连毛票也不给他们剩下。”
孩子们听完后,欢呼雀跃,高兴得把帽子扔向了天空。
当天晚上,他用绳子测量了从金家大院到储蓄所的准确距离。第二天,他买了电钻、铁锨、十字镐、矿灯。
上午10点,库班用脚在院子里的泥地上画了个圈,把一桶水倒进圈子里,对孩子们说:“挖吧,就从这里开始。”
院门紧闭,十几个年龄大点的孩子开始挖地道,另外二十个孩子在晚上把挖出来的土悄悄运到郊外的一个池塘里。三个月后,那池塘被填平了,地道却迷失了方向。他们穿过了一条街、几间房屋,甚至从一棵树下挖了过去,然而并没有到达储蓄所的下面。库班一筹莫展,想到了在狱中认识的一个朋友,此人叫刘朝阳,外号“耗子”,是个真正的挖洞高手。
刘朝阳来了之后,先去了一趟银行,仔细查看了银行保险库的位置,然后查看了地道,在树根下面,他对库班说:“这是一棵柳树,向右挖吧。”
他们仅仅挖了三天,刘朝阳指指头顶,说:“到了。”
案发后,当地警方对前来采访的媒体声称,这批窃贼可能有精良的器材,包括环球定位系统,还有多名数学、工程和挖掘专家。我们知道,所谓精良的器材不过是一些最简单的工具,警方提到的数学、工程和挖掘专家就是刘朝阳,他只是一位普通的煤矿工人,曾经因盗墓被判刑三年。
警方指出,这些窃贼在储蓄所附近租了一个院子,关上门挖地道,没有引人怀疑。地道呈现的是“人”字形状,说明这群家伙曾经迷了路,那棵柳树为他们指明了正确的方向,地道墙壁钉有塑料板,地面铺着木板,沿途有电灯照明,还有一间工作室。银行职员在上午8点才赫然发现钱库地面上的一个大洞,窃贼搬走了钱库内的5个保险箱,未触动警铃,保险库的行动感应器和保安摄像机,毫无反应。警方没有透露这些窃贼盗走了多少钱。
当天上午8点,也就是银行职员看见那个大坑发出尖叫的那一刻,库班已经坐上了回乡的火车。
库班坐在靠窗的位置,车厢里臭气熏天。
一个妇人的腋臭和一个木匠的脚气混在一起,一个男人打哈欠呼出的大蒜味道,在半空中,和另一个男人打饱嗝喷出的韭菜味道相撞,香烟,劣质香水,晕车者的呕吐物,种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就成了臭味。
闹哄哄的乘客,臭烘烘的车厢,连空气都让人窒息,说明每年的春运高峰期有多么糟糕。
库班的旁边坐着一个长头发的年轻人,年轻人说:“我第一次坐火车的时候,是在车顶上,一车厢的煤炭就在屁股下面。现在,挤得嗷嗷叫,咱俩换换位置嘛,老兄,嗯,我要方便一下。”
库班不情愿地和他交换了座位,他打开车窗,向外面撒了一泡尿。
也许是一泡尿产生的好感,库班向这个长发的年轻人举起啤酒瓶子,示意他要不要喝一杯。
长发青年摇摇头:“我现在不能喝酒,虽然我酒量很大。”
他把脸转向窗外,不再说话了。
我们坐火车时都曾经注意过窗外的风景,一些草垛、麦田、水渠和树林。
当火车驶过一个村庄的时候,长发青年的头伸出车窗外,把手拢在嘴边,向一个小院大喊:“红,红,红。”
在那个小院里,一个叫红的女人几乎每隔几个月都会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声音很遥远,但又在耳边出现。她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时候,哄儿子玩的时候,甚至在睡梦之中,都听到丈夫的呼喊。她为此精神恍惚,以为是幻觉,侧耳倾听,但只听到火车呼啸而过。
火车穿过一条隧道,惊醒了很多蝙蝠,在这短暂的黑暗里,库班极力克制,才没有向这个长发的年轻人下手,偷走他的钱包简直比喝一勺汤还容易。他忍住,但慈悲心肠转瞬即逝了,就在火车快要穿过隧道时,库班的手完全是下意识地伸进了长发青年的衣兜,当他把钱包掏出来的一瞬间,顿时目瞪口呆——那钱包正是库班自己的。
这大概是库班盗窃以来遇见的最奇怪的一件事:长发青年可能是在交换座位的时候,偷了他的钱包,他鬼使神差又偷了回来。盗窃过程是成功的,利用了黑暗,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搞到了手,但盗窃结果却是——他偷了一个钱包,身上的钱并没有因此而增加一分。
“物归原主。”库班把钱包给长发青年看看,放回自己的衣兜。
“原来是同行啊,”长发青年呵呵一笑,开始说,“刚才看到没,一个小院子,那就是我家。我偷东西,不是缺钱,是为了好玩,也是一种习惯,看见别人的钱包,我就忍不住,手痒痒,我多么喜欢做一个小偷啊!我的整个性格,所受的教育和成长的环境,都注定我特别适合这一职业。我不糊弄你,我现在特别有钱,知道什么来钱更快,更容易吗——做生意。”
长发青年压低声音,对库班说:“我肚子里有几个避孕套,我不能吃东西,虽然我很想和你喝酒。你想啊,明天早晨,到了乌鲁木齐,我把这些东西拉出来,就可以赚一笔钱。告诉你这些,不是因为相信你,不是信任,也不是因为你和我一样。”他伸出手指做一个夹钱包的动作,“我说话有点文绉绉的吧,靠,我不在乎。有时我就想,我迟早会再进去的,早晚的事,所以我不在乎,我留这么一头长发,也是为了吸引雷子的注意,不在乎。”
“我知道,这叫运毒。”库班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做生意呢?自己进货,自己卖。”
“这事,我一个人不行,没有合伙的,我也没本钱。”
“我有。”
“老兄,你叫什么名字?”
“库班。”
“我叫小油锤。”
罪全书前传 第9章 盗亦有道
有个叫蔡家庄的铁路小站,过往的列车在此只停留五分钟。乘客稀少,这个铁路小站的派出所只有一个警察。警察叫老罗,60多岁,笑眯眯的,他应该是中国年龄最大的警察,也是脾气最好的警察。
派出所的墙壁上挂满了锦旗以及各种奖状,这所有的荣誉都是一只狗的功劳。在某个寒冷的清晨,老罗巡视线路时发现了一只小狗,它卧在铁轨旁边,快被冻死了,老罗把它抱回来,像养孩子一样把它喂养大。这条狗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缉毒犬,按照蔡家坡当地的话来说,它是一只“土狗”。但这只土狗神奇的嗅觉令人赞叹不已,它可以闻到各种各样的犯罪气息,炸药、硫酸、酒精等列车上禁止携带的违禁物品都逃不过它的鼻子,甚至淫秽光盘和管制刀具也能找到。更为神奇的是,它对毒品有着天生的敏感,海洛因、冰毒、摇头丸、可卡因、杜冷丁,它都能一一分辨出来。从1998年到2000年,在蔡家坡站落网的毒品贩子就有11个,其他犯罪分子数不胜数。
这只狗有一个光荣的名字:雷子。
2000年1月7日,老罗在出站口发现了四个形迹可疑的人,他们正是库班、小油锤、古丽、巴郎,这是他们合作以来第一次贩毒。库班和古丽把巴郎装扮成一个小学生,巴郎第一次背上书包,里面装的不是文具和课本,而是k粉和可卡因。他系着红领巾,戴着太阳帽,感到非常别扭。
雷子对他们每个人的行李都嗅了嗅,最后对着巴郎叫起来,并咬住了书包。巴郎对这只大狗感到害怕,挣脱开书包,撒腿就跑,小油锤、库班、古丽也四散而逃。老罗没有去追,他毕竟是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了,他把书包从雷子嘴里拽出来,打开一看,叹了口气,说:“这帮家伙啊。”
当天晚上,四个人在车站附近一面墙的阴影里小声议论。
小油锤说:“我早说了,还是放在肚子里保险。”
古丽说:“倒霉啊,第一次,就栽了。”
巴郎说:“那只大狗好厉害。”
库班说:“我有个办法。”
小油锤说:“说说看。”
库班说:“我们去把东西偷回来。”
古丽说:“从派出所里偷出来?”
库班说:“对。”
巴郎说:“那里就一个老头,就是那个。”
小油锤说:“哈哈,好,值得一干。”
库班说:“我们得准备一下。”
小油锤说:“让这老傻帽警察见识一下什么是身怀绝技的飞贼。”
派出所的院墙不高,很容易翻墙进入。院里的葡萄架下拴着一只狗,两间水泥小屋,门口挂着两个牌子,一个写着“蔡家坡铁路派出所”,另一个写着“货运检查站”。
老罗把截获的毒品放进了保险箱,等到第二天上午,市局的人才会把毒品带走。睡觉前,他没有忘记奖赏给雷子一根香肠,半夜里,起风了,他就把门反锁上。他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10点,错过了检查一列班车,这是很奇怪的事,因为他有早起的习惯,他除了感到头疼之外,没有别的异样感觉。等到市局的人来了之后,他们发现毒品不见了。窗户是关着的,外面还有一层铁栅栏,门和保险箱都好好的,没有撬动的痕迹,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盗窃痕迹。
究竟是怎样把毒品盗走的呢?老罗苦思不得其解。
有些窃贼瞄准警察局、派出所,不是因为胆大,而是因为这些地方防范疏松更容易得手。
让我们回到那天晚上,仔细看看整个盗窃过程。
一辆火车开过的时候,库班和小油锤翻墙而入,院里的狗叫起来,狗叫声被火车轰隆隆的声音所掩盖,火车驶过后,狗会一直狂吠,所以要让狗闭嘴。
在盗窃案中使狗闭嘴的办法不外乎几种,用枪支或者弓弩干掉它,喂它吃有毒的食物,或者使用闪光灯,例如普通相机,取掉散光玻璃,对着狗连闪几下,强光即可使狗在几分钟内不能睁眼,出现短暂的眩晕,然后将其击毙。传说湘西赶尸者会一种“哑狗术”,往狗身边扔几张画的符,狗就不叫了,其实这是一种特制的草药所致。
库班和小油锤使用的是麻醉针剂,把麻醉剂放在塑料管子一端,从另一端用力一吹,射到狗的身上,一会儿它就会昏迷。动物园里的饲养员常常这样对付猛兽,在华城也有犯罪分子利用飞针抢劫的案例。
这次盗窃成功的关键就是,先让狗昏迷,再让人昏迷。
小油锤踩在库班肩膀上,从窗户上方的缝隙中,向屋内喷入一种迷药。迷药种类繁多,现代入室盗窃常使用三唑仑、乙醚。曾经有窃贼以小型的煤气罐作为入室盗窃的工具。比较罕见的有拍肩式迷药、迷魂香烟。明清时期的窃贼多使用一种由曼陀罗花和闹阳花等草药秘制而成的迷香。小油锤使用的是一种喷雾型麻醉药,组成成分是甲氧氟烷、环丙烷、异氟醚。这种迷药一分钟内就可以让人昏迷不醒,老罗屋内门窗紧闭,药效挥发更快。
老罗昏迷之后,就要解决窗户的问题了。铁栅栏的每一根钢筋都很粗,只有巨人才能扳弯。库班和小油锤把浸了水的毛巾缠在两根钢筋上,然后用木棒用力去绞,旋转,钢筋就慢慢弯了。这是简单而有效的省力技巧。任何一个野战部队里的司机都知道如何拖出一辆陷在泥潭里的卡车,某酒店的领班用这个办法解救了十几个人,使他们幸免于火灾。拧弯钢筋,有时是特别需要的。
巴郎从窗栅栏的缝隙里钻进去,用湿毛巾捂着嘴,找到保险箱的钥匙,取出毒品,将钥匙放回原处,从窗户里爬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库班和小油锤有意掩盖盗窃痕迹,他们将窗栅栏恢复原状,拔下狗身上的麻醉针剂,甚至清除了脚印。这样做不是出于恶作剧,而是因为他们有意识地想做得天衣无缝。黑龙江鹤岗抢劫案中犯罪分子一边开枪一边捡弹壳,白宝山在抢劫前枪杀一位无辜的放羊老头也仅仅是为了锻炼胆量和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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