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歌2:浮生梦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桐华
刘弗陵忽然说:“把孩子抱过来,让我看看。”
云歌笑着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凑到刘弗陵身边,让他看。刘病已目不转睛地盯着刘弗陵。
刘弗陵低头看了会儿孩子,解下随身带着的一个合欢佩,放在孩子的小被子里,“来得匆忙,未带见面礼,这个就聊表心意。”
许平君知道此人身上的东西肯定不是凡品,不敢收,赶忙推辞。
刘弗陵笑对刘病已说:“算来,我还是这孩子的长辈,这礼没什么收不得的。”
刘病已从云歌手里接过孩子,交给许平君,“我代虎儿谢过……谢过公子。”
云歌笑问:“虎儿是小名吗?大名叫什么?”
许平君说:“还没有想好,就一直叫着小名了。”
刘病已忽地对刘弗陵说:“请公子给小儿赐个名字。”说完,心内紧张万分,面上却无所谓地笑看着刘弗陵。
云歌瞅了瞅刘病已,又看了看刘弗陵,没有说话。
刘弗陵沉吟了会儿,对刘病已说道:“今日随手刚翻了《逸周书》,颇喜‘奭’字,就用其做名如何?”
云歌侧头思索:“刘奭?”
许平君忙把沙盘递给云歌,小声问:“云歌,怎么写?”
云歌有意外的惊喜,笑问:“姐姐在学字?”
云歌一笔一画,仔细写给了许平君,许平君忙用心记下,一时也不知道好不好,只觉得字很生僻,他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孩子用如此生僻的字,只怕到时候能叫得出来的人都不多。
刘病已听到刘弗陵起的名字,心内如吃了定心丸,对孩子的担心散去,很恭敬地站起来,对刘弗陵行礼:“谢公子赐名。”
许平君看刘病已好像十分中意这个名字,也忙抱着孩子对刘弗陵行礼作谢。
刘弗陵只微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看到炕上的竹简,他问刘病已:“《史记》中最喜欢哪一节?”
刘病已犹豫了下,说:“近来最喜读先皇年轻时的经历。”
刘弗陵轻颔了下首,静静打量着屋子四周。
刘弗陵不说话,刘病已也不开口。
许平君觉得今天晚上的刘病已大异于平时,知道事情有古怪,更不敢随便说话。
云歌没理会他们,自低着头看虎儿玩,时不时凑到虎儿脸上亲一下。
这个家并不富裕,但因为有一个巧手主妇,所以十分温暖。
刘弗陵从屋子内的一桌一椅看过,最后目光落回了刘病已身上。
刘病已身上披着的旧棉袄显然有些年头,袖口已经磨破,又被许平君的一双巧手细心修补过,一圈颜色略深的补丁,被许平君做得像是特意绣上去的花纹。
刘病已镇定地接受着刘弗陵的打量,如果说刚见面,刘弗陵是在审视他是否值得自己坐下与他说话,那么刘弗陵现在又在审视什么?审视他这个皇孙的破落生活吗?
应该不是。
虽然他第一次见刘弗陵,可他相信云歌的眼光,更相信自己的判断。那刘弗陵究竟还想知道什么?刘弗陵为何要特意出宫来见他?
一室沉寂中,云歌展了展腰,跳下炕,一边穿鞋,一边说:“已经好晚了,大哥和许姐姐也该歇息了,我们回去。”拿了刘弗陵的大氅来,刘弗陵起身站好,云歌站到一边的脚踏上,刚比刘弗陵高了些,她笑着帮刘弗陵围好大氅,把自己的大氅随意往身上一裹,就要出门。不料刘弗陵早有准备,云歌动作快,刘弗陵动作更快,拽着云歌的衣领子把云歌给硬揪了回来,云歌只能龇牙咧嘴地任由刘弗陵摆弄。
两个人无声无息,却煞是热闹,看得许平君差点笑出声。
刘弗陵替云歌整好皮氅,两人才一前一后出了门。
刘病已和许平君到门口送客,看到云歌刚拉开门,暗处立即就有人迎上来,服侍刘弗陵和云歌上马车,云歌上车后,犹探着身子出来向他们笑挥了挥手。
等马车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刘病已才锁上了门,回到屋内,半晌都不说话。
许平君默默坐到他身侧,很久后,劝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该睡的觉总是要睡的。”
刘病已握住许平君的手,“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不该再瞒你,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总该让你心里有个底。你知道刚才来的人是谁吗?”
许平君说:“此人气度华贵,神情冷淡,可他的冷淡丝毫不会让你觉得他倨傲,他还……还十分威严,是那种藏着的威严,不像那些官老爷们露在外面的威严。他的来历定不一般,不过不管他什么来历,既然是云歌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对了,病已,你发觉没有?他的眼睛和你长得有些像。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你们是亲戚呢!”
刘病已紧握住许平君的手,似怕她不相信,一字一顿地慢慢说:“他就是我的亲戚,算来,我还应该叫他一声‘爷爷’,我亲爷爷在他们那辈兄弟中排行最大,他是最小的,所以兄弟间差了四十多岁。他姓刘,名弗陵,是当今圣上。”
许平君眼睛瞪得越来越大,瞳孔内的视线却是越缩越小,渐如针芒,手脚也开始轻颤,不过短短一会儿,额头就有细密的冷汗沁出。
刘病已叹了口气,把她拥在了怀里,“平君,对不起,这一生是要拖你和我一起受苦了。”
许平君脑内思绪纷杂,一会儿想着皇帝的大哥,那不就是卫太子吗?一会儿又想着卫太子一家的惨死,再想到直到现在卫太子还是禁忌,她和刘病已是不是该逃?可逃到哪里去?一会儿又想着刘病已是皇孙?皇孙?!告诉娘,岂不要吓死娘,她这次可是真拣了个贵人嫁!只是这样的‘贵人’,娘是绝对不想要的。皇帝为什么突然来?是不是想杀他们?她是不是也算个皇妃了……
许平君一时觉得十分恐惧,一时又觉得十分荒唐,无所凭依中,一直有个怀抱静静拥着她。许平君的思绪慢慢平复,脸靠在刘病已肩头,平静地说:“我愿意被你拖一生,真能拖一生,是我的福气。”
刘病已揽着许平君,望着沉睡的儿子,只觉肩头沉重,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以前还可以偶有疲惫放弃的想法,现在却必须要坚定地走下去,不但要走,还一定要走出点名堂。
路,总是人走出来的,难道老天让他活下来,只是为了让他苟且偷生?
许平君反复琢磨着刘弗陵先前的一言一行,想猜测出刘弗陵的心思,却只觉十分困难。刘弗陵自始至终,表情一直十分清淡,很难看出喜怒,不过刘弗陵虽然难测,云歌却很好猜测。
虽不知道云歌怎么会和皇帝成了故交,可连长安城郊斗鸡走狗的混混都能是皇孙,这个世上,许平君已经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病已,云歌知道你的身份了吗?不管皇帝怎么想,云歌定不会害你。”
刘病已说:“刚来时,云歌应该也不知道,不过看她后来的样子,只怕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现在的云歌亦非当年的云歌,孟珏伤她很深,云歌只怕再不会毫不多想地信任一个人。云歌以前随他去过卫子夫的墓地,今日的情形加上以前的点滴事情,云歌即使不能肯定他是卫太子的后人,也定能明白他和皇族有密切关系。
许平君心下暗吁了口气,有云歌在,不管发生什么,他们总有时间应对。
再往坏里打算,即使……即使将来真有什么发生,至少可保住虎儿。想来这也是病已特意求皇帝给虎儿赐名的原因。
他求的不是儿子的名,而是儿子的命。
而皇帝赐的那个“奭”字,想来也别有深意,所以病已才恭敬地行礼谢恩。
马车内,云歌笑盈盈地趴在垫子上,反常地一句话没有。
刘弗陵望了会儿她,“刘病已是他的化名,他的本名应该叫刘询。他身上的玉佩和我的玉佩都是由和氏璧雕成,又是同一个工匠所雕,所以有了你后来的误会。今日我想见他……”
云歌如猫一般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趴得更舒服一些,笑道:“陵哥哥,我知道你不会伤害病已大哥,为了那个见鬼的皇位,流的血已经够多,你绝不会因为他是卫太子的孙子就想杀他,我才不担心那个。我现在只是觉得好笑,怎么我每认识一个姓刘的,这人就是皇族里的人?我正琢磨我还认识哪个姓刘的人,赶紧弄清楚到底是藩王,还是皇孙,省得下次又猛地惊讶一次。”
刘弗陵听云歌话说得有趣,“你还认识哪个姓刘的?”
云歌吐吐舌头,“自认为天下最英俊、最潇洒、最风流、最不羁的人,你那个最荒唐的侄儿。”
刘弗陵有些诧异,“刘贺?”云歌什么时候认识的刘贺?想来只有甘泉宫行猎那次,云歌有机会见刘贺,可若是在那里见的,却谈不上惊讶是皇族的人。
云歌想到刘贺,看看刘弗陵,忽地笑起来,拍着垫子,乐不可支。
刘弗陵看到她的样子,也露了笑意,“下次一定让你如意,让他见了你,执晚辈之礼,叫你姑姑。”
云歌笑着连连点头,另一个人的身影忽地从脑中掠过,本来的开心顿时索然无味。
刘弗陵看云歌忽然把脸埋在了毯子间,虽不知道究竟何原因,却知道她定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了。既没有去安慰她,也没有刻意说话转移云歌的注意,只是静静地看着云歌,沉默中给云歌自己的天地。
好一会儿后,云歌闷着的声音从毯子下面传出来,“刘贺私自进过长安,他和孟珏关系很好,算结拜兄弟。不过他们二人是因为另一个结拜兄弟,才走到一起,孟珏对刘贺有保留,并非十成十的交情,刘贺对孟珏只怕也不真正相信。”
刘弗陵虽微微一怔,但对听到的内容并未太在意。
刘贺若循规蹈矩就不是刘贺了,更让他在意的是云歌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还有信任下想保护他的心意。只是,云歌,你可是为了一年后不愧歉地离去,方有今日的好?
云中歌2:浮生梦 第11章 自别后,忆相逢(1)
大清早,刘病已起床未久,正和许平君吃早饭,就有个陌生人上门找他。“请问刘病已刘爷在家吗?”
听到来人说话,刘病已心中,自刘弗陵来后,一直绷着的弦咔啦啦地一阵轰鸣,该来的终是来了。
他忙放下碗筷,迎到院中,“我就是。”
七喜笑着行礼,刘病已忙回礼,笑说:“一介草民,不敢受公公大礼。”
七喜笑道:“刘爷好机敏的心思。我奉于总管之命来接你进宫,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许平君听到“进宫”二字,手里的碗掉到地上,“咣当”一声,摔了个粉碎。
刘病已回身对许平君说:“我去去就回,水缸里快没水了,你先凑合着用,别自己去挑,等我回来,我去挑。”
许平君追到门口,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只是强忍着,才没有掉下。
刘病已深看了她一眼,抱歉地一笑,随七喜上了马车。
许平君扶着门框无声地哭起来,心中哀凄,只怕他一去不能回。屋里的孩子好似感应到母亲的伤心,也哭了起来,人不大,哭声却十分洪亮,许平君听到孩子的哭声,蓦地惊醒,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地等着一切发生。
进屋把孩子背上,匆匆去找孟珏。
这是她唯一能求救的人。
马车载着刘病已一直行到了宫门前的禁区,七喜打起帘子,请刘病已下车步行。
刘病已下车后,仰头看着威严的未央宫,心内既有长歌当哭的感觉,又有纵声大笑的冲动。
颠沛流离十几年后,他用另外一种身份,卑微地站在了这座宫殿前。
七喜十分乖巧,在一旁静静等了会儿,才提醒刘病已随他而行。宫墙、长廊、金柱、玉栏……
每一样东西都既熟悉,又陌生。
很多东西都曾在他午夜的噩梦中出现过,今日好似老天给他一个验证的机会,证明他那些支离破碎的梦,是真实存在,而非他的幻想。
往常若有官员第一次进宫,宦官都会一边走,一边主动介绍经过的大殿和需要留心的规矩,一则提醒对方不要犯错,二则是攀谈间,主动示好,为日后留个交情。
今日,七喜却很沉默,只每过一个大殿时,低低报一下殿名,别的时候,都安静地走在前面。
快到温室殿时,七喜放慢了脚步,“快到温室殿了,冬天时,陛下一般都在那里接见大臣,处理朝事。”
刘病已对七喜生了几分好感,忙道:“多谢公公提醒。”
未央宫,椒房殿。
前来觐见皇后的霍光正向上官小妹行叩拜大礼。
小妹心里十分别扭,却知道霍光就这个性子,不管内里什么样子,人前是一点礼数都不会差。
她是君,他是臣。
所以她只能端端正正地坐着,如有针刺般地等着霍光行完礼,好赶紧给霍光赐座。
霍光坐下后,小妹向两侧扫了一眼,宦官、宫女都知趣地退了出去。
小妹娇声问:“祖父近来身体可好?祖母身体可好?舅舅、姨母好吗?姨母很久未进宫了,我很想她,她若得空,让她多来陪陪我。”
霍光笑欠了欠身子:“多谢皇后娘娘挂念,臣家中一切都好。皇后娘娘可安好?”
小妹低下了头。
先是宣室殿多了个女子,紧接着霍府又被人奏了一本,这个节骨眼上,这个问题可不好答。祖父想要的答案是“好”,还是“不好”呢?与其答错,不如不答,由祖父自己决定答案。
霍光看小妹低头玩着身上的玉环,一直不说话,轻叹了口气,“皇后娘娘年纪小小就进了宫,身边没个长辈照顾,臣总是放心不下,可有些事情又实在不该臣操心。”
“你是我的祖父,祖父若不管我了,我在这宫里可就真没有依靠了。”小妹仰着头,小小的脸上满是着急伤心。
霍光犹豫了下,换了称呼:“小妹,你和陛下……陛下他可在你这里……歇过?”
小妹又低下了头,玩着身上的玉环,不在意地说:“皇帝大哥偶尔来看看我,不过他有自己的住处,我这里也没有宣室殿布置得好看,所以没在我这里住过。”
霍光又是着急又是好笑,“怎么还是一副小孩子样?宫里的老嬷嬷们没给你讲过吗?陛下就是应该住在你这里的。”
小妹噘了噘嘴,“她们说的,我不爱听。我的榻一个人睡刚刚好,两个人睡太挤了,再说,陛下他总是冷冰冰的,像……”小妹瞟了眼四周,看没有人,才小声说,“陛下像块石头,我不喜欢他。”
霍光起身走到小妹身侧,表情严肃,“小妹,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小妹咬着唇,委屈地点点头。
“小妹,不管你心里怎么想,陛下就是陛下,你一定要尊敬他,取悦他,努力让他喜欢你。陛下对你好了,你在宫里才会开心。”
小妹不说话,好一会儿后,才又点点头。
霍光问:“陛下新近带回宫的女子,你见过了吗?”
小妹轻声道:“是个很好的姐姐,对我很好,给我做菜吃,还陪我玩。”
霍光几乎气结,“你……”自古后宫争斗的残酷不亚于战场,不管任何娘娘,只要家族可以帮她,哪里会轻易让别的女子得了宠?何况小妹还是六宫之主,霍氏又权倾天下。现在倒好!出了这么个不解世事、长不大的皇后,本朝的后宫可以成为历朝历代的异类了。
小妹怯怯地看着霍光,眼中满是委屈的泪水。
小妹长得并不像父母,可此时眉目堪怜,竟是十分神似霍怜儿。霍光想到怜儿小时若有什么不开心,也是这般一句话不说,只默默掉眼泪,心里一酸,气全消了。
小妹六岁就进了宫,虽有年长宫女照顾,可她们毕竟是奴才,很多事情不会教,也不敢教,何况有些东西还是他特别吩咐过,不许小妹知道,也不希望小妹懂得的。
小妹又没有同龄玩伴,一个人守在这个屋子里,浑浑噩噩地虚耗着时光,根本没机会懂什么人情世故。
霍光凝视着小妹,只有深深的无奈,转念间又想到小妹长不大有长不大的好处,她若真是一个心思复杂、手段狠辣的皇后,他敢放心留着小妹吗?
霍光不敢回答自己的问题,所以他此时倒有几分庆幸小妹的糊里糊涂。
霍光轻抚了抚小妹的头,温和地说:“别伤心了,祖父没有怪你。以后这些事情都不用你操心,祖父会照顾好你,你只要听祖父安排就好了。”
小妹笑抓住霍光的衣袖,用力点头。
霍光从小妹所居的椒房宫出来。
想了想,还是好似无意中绕了个远路,取道沧河,向温室殿行去。
沧河的冰面上。
云歌、抹茶、富裕三人正热火朝天地指挥着一群宦官做东西。
云歌戴着绣花手套,一边思索,一边笨拙地画图。
抹茶和富裕两人在一旁边看云歌画图,边叽叽喳喳。你一句话,我一句话,一时说不到一起去,还要吵几句。
虽然天寒地冻,万物萧索,可看到这几个人,却只觉得十分的热闹,十二分的勃勃生机。
椒房宫内,虽然案上供着精心培育的花,四壁垂着长青的藤,凤炉内燃着玉凰香,可肃容垂目的宫女,阴沉沉的宦官,安静地躲坐在凤榻内,自己和自己玩的皇后,让人只觉如进冰室。
霍光在一旁站了会儿,才有人发现他,所有人立即屏息静气地站好,给他行礼。
霍光轻扫了他们一眼,微笑着,目光落到了云歌身上。
云歌看到霍光,暗暗吃了一惊,却未显不安,迎着霍光的目光,笑着上前行礼。
霍光笑道:“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俗,老夫真没看走眼。”
云歌只是微笑,没有答话。
霍光凝视着云歌,心中困惑。
自云歌在宣室殿出现,他已经命人把云歌查了个底朝天,可这个女孩子就像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样。
没有出身、没有来历、没有家人,突然就出现在了长安,而且从她出现的那天起,似乎就和霍府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先是刘病已,逼得他不能再假装不知道;紧接着又是孟珏,女儿成君竟然要和做菜丫头争孟珏。一个孟珏搅得霍府灰头土脸,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拿他无可奈何。
她摇身一晃,又出现在了刘弗陵身旁。虽然不知道刘弗陵带她入宫,是真看上了她,还是只是一个姿态,无声地表达出对霍氏的态度,用她来试探霍氏的反应。可不管她是不是棋子,霍氏都不可能容非霍氏的女子先诞下皇子,这个女子和霍氏的矛盾是无可避免了。
霍光想想都觉得荒唐,权倾朝野、人才济济的霍氏竟然要和一个孤零零的丫头争斗?
也许把这场战争想成是他和皇帝之间力量的角逐,会让他少一些荒唐感。
……
云歌看霍光一直盯着她看,笑嘻嘻地叫了一声:“霍大人?”
霍光定了定神,收起各种心绪,笑向云歌告辞。
霍光刚转身,云歌就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没事人一样。
富裕看霍光走远了,凑到云歌身旁,期期艾艾地想说点什么,又犹犹豫豫地说不出来。
云歌笑敲了一下富裕的头,“别在那里转九道十八弯的心思了,
你再转也转不赢,不如不转。专心帮我把这个东西做好,才是你的正经事情。”
富裕笑挠挠头,应了声“是”,心下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知道以后的日子经不得一点疏忽。
未央宫,温室殿。
刘病已低着头,袖着双手,跟着七喜轻轻走进了大殿。
深阔的大殿,刘弗陵高坐在龙榻上,威严无限。
刘病已给刘弗陵行礼,“陛下万岁。”
“起来吧!”
刘弗陵打量了他一瞬,问道:“你这一生,到现在为止,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最想做的事情又是什么?”
刘病已呆住,来的路上,想了千百个刘弗陵可能问他的话,自认为已经想得十分万全,却还是全部想错了。
刘病已沉默地站着,刘弗陵也不着急,自低头看折子,任由刘病已站在那里想。
许久后,刘病已回道:“我这一生,到现在还谈不上有什么最快乐的事情,也许儿子出生勉强能算,可当时我根本分不清楚我是悲多还是喜多。”
刘弗陵闻言,抬头看向刘病已。
刘病已苦笑了下,“我这一生最想做的事情是做官。从小到大,颠沛流离,穿百家衣,吃百家饭长大,深知一个好官可以造福一方,一个坏官也可以毁掉成百上千人的生活。见了不少贪官恶吏,气愤时恨不得直接杀了对方,可这并非正途。游侠所为可以惩恶官,却不能救百姓。只有做官,替皇帝立法典,选贤良,才能造福百姓。”
刘弗陵问:“听闻长安城内所有的游侠客都尊你一声‘大哥’,历来‘侠以武犯禁’,你可曾做过犯禁的事情?”
刘病已低头道:“做过。”
刘弗陵未置可否,只说:“你很有胆色,不愧是游侠之首。你若刚才说些什么‘淡泊明志、旷达闲散’的话,朕会赐你金银,并命你立即离开长安,永生不得踏入长安城方圆八百里之内,让你从此安心去做闲云野鹤。”
刘病已弯身行礼,“想我一个落魄到斗鸡走狗为生的人,却还在夜读《史记》,如果说自己胸无大志,岂不是欺君?”
刘弗陵刚想说话,殿外的宦官禀道:“陛下,霍大人正向温室殿行来,就快到了。”
刘病已忙要请退,刘弗陵想了下,对于安低声吩咐了几句,于安上前请刘病已随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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